第22章 誤會

中午吃完了飯,吹著空調、蓋上被子準備睡午覺時,路圓滿才想起程昱上午打來的那一通電話,邀請她去聽演唱會。

這場演唱會是為了慶祝港城回歸的大型商務演出,邀請了內地和港城幾十位大牌明星,8月30號晚上在工人體育館舉行,那天正好是個周六。

程昱說自己朋友送了兩張VIP的票,想邀請路圓滿一塊去看。

路圓滿一聽,想也沒想就推說自己那天有事給拒絕了,程昱倒是也沒勸,隻說讓她看看能不能把時間空出來,反正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

路圓滿躺在**想,自己當時怎麽就不假思索就拒絕了呢,自己還沒看過演唱會,說實在還是有點吸引力的。

她大概能確定,程昱確實是有追她的意思,可是他們總共才見過兩次麵啊,而且這個程總,才第二次見麵,就對自己表現出了好感。

程昱為什麽想追自己,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路圓滿知道自己長相不錯,但也沒覺得自己漂亮到能讓程昱那樣一個出色的男人一下子就喜歡上自己,不說別人,就說程昱的人事總監梁晶瑩,那就是個大美女,有這樣個大美人整天在眼前晃著,眼光肯定也會提高的吧。

這樣的感情太不靠譜了,路圓滿想著,自己內心深處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下意識就拒絕了程昱的邀請。

想明白了,路圓滿長呼口氣,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心裏頭是有些興奮竊喜的,程昱那麽出色,被這樣出色的男人喜歡、追求,真是件很能滿足虛榮心的事兒。

就因為這些隱秘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路圓滿對程昱產生了一絲奇異的,類似於愧疚的情感。

果然,午睡起來,就聽何秀紅說姥姥給她打電話了,電話的內容也和他們預測到的一模一樣。

“你姥讓我給黃靜姝拿錢,說就是不拿二十萬,給拿個一兩萬的也行,還說黃靜姝她爸那頭每家都給出一萬,咱們這邊條件比不上人家,但也得意思意思,都是一家人,血脈相連的,我聽到這裏就給掛斷了。”

何秀紅說完,臉上表情不似對待黃靜姝那樣置身事外,而是有淡淡的諷刺和傷感。

她是何家最小的姑娘,按說老姑娘都是父母的

心頭肉,掌中寶,他們家卻不是。本來一兒一女湊成了個好字,何家父母覺得很圓滿,誰知道又來了她這個小的,有了她這個小累贅,小小孩子需要抽出更多的精力來照顧,爭不上廠裏的先進,家裏住房更擁擠。

總之,對何家父母來說,這就是個破壞他們家庭幸福生活的小累贅,所以何秀紅從小就不受待見,家裏哥姐吃香喝辣,她能撈到點油湯水吃就不錯了,後來更是為了讓她給家裏騰地方,不經她同意就替她報名來鄉下當了知青。得知她跟鄉下沒文化的窮小子結婚,徹底紮根農村之後,對她的感情除了不喜歡之外又多了自甘墮落的瞧不起。

從小到大,在家庭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沒讓何秀紅變得逆來順受,反而,她非常有主見,有思想,知道對自己來說,什麽才是好的。對於欺負她,瞧不起她,傷害她的人,隻要讓她找到機會,她就會狠狠的報複回去,可是麵對生養自己的父親母親,她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徹底將他們當成敵人。

聽說父母生病,雖然猜測有可能是在騙她,還是會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會去看他們。

路圓滿很了解她的媽媽,她走過去,抱住何秀紅女士的胳膊,說:“媽你別難過,你有我爸還有我疼就夠了。”

何秀紅點點頭,笑了。剛剛,路誌堅那個笨嘴拙舌的也一直在安慰她,雖然話語簡單、樸實,但那份濃濃的心意她明白的。

“是啊,人生在世,不如意十常□□,我沒有父母緣,但婚姻美滿,還生了好閨女,等你再給我找個好女婿,生個外孫或者外孫女,我這輩子就知足了。”

她的丈夫對她言聽計從,無比信任,她的女兒漂亮、能幹,是她的貼心小棉襖。有這麽好的丈夫和女兒,足以撫平她前半生斑痕累累的心。

何秀紅眉間的陰霾徹底散開。

黃靜姝不是個善罷甘休的,昨天從路家河村離開後,直奔姥姥家,跟姥姥姥爺添油加醋一番後,成功把二老的火氣挑起,姥姥給二姨打了電話,可惜,姥姥的電話沒起到作用,還沒等姥姥說完,電話就都被掛斷了,再打,二姨就不肯再接了。

黃靜姝一方麵覺得自己受了欺負,這口氣出不來心中窩火,另一方麵她確實需要錢。她早就想去國外留學了,可惜以她的學習成績,公派根本就

沒戲,走後門找關係都沒用,她要是想出去,隻能自費留學,她谘詢了留學中介,留學的學費、生活費、往返機票、中介費,拉拉雜雜得至少準備20萬才能出得去。他們家前兩年集資建房,二姨不肯給掏錢,搞得他們家把家底都給掏空了,今年才剛把外債還清,根本就沒有餘錢供她留學。

姥姥、大舅那裏也沒有,還正在為買房的錢發愁呢,說到這事,黃靜姝又恨起了何秀紅,這點錢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麽,要的又不多,不過就是二十萬而已,自家二十萬,大舅二十萬,不過就是四十萬而已,隻是他們家幾年的房租,她偏偏不給,真是不孝,狼心狗肺、白眼狼!

黃靜姝一路咒罵著何秀紅,又來到了路家河村。

昨天看見她來,路圓滿還抱著閑著也是閑著,看看小醜的心態,但今天她就不耐煩了,直接將她攔在了院門口。

“趕緊走,沒工夫搭理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大斌子過來跟你玩。”

大斌子是路家河村的一個大傻小子,是真的傻,今年得有二十多了,整天流著哈喇子傻笑,長得五大三粗,愛動手打人,下手沒輕重,智商大概相當於三四歲幼兒的水平,黃靜姝有一次來路家河村“借”錢時,在路上遇見大斌子,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態,逗引起了大斌子,還把他給逗惱了,麵目猙獰、張牙舞爪就要揍她,黃靜姝嚇得趕緊逃跑,鞋都跑丟了一隻,從此大斌子成了她人生中最害怕的人之一。

其實大斌子家裏管他管得比較嚴,他很少能跑出來,那次算是黃靜姝倒黴,正好趕上家裏疏忽了。大斌子是認人的,對認識的人還是挺有禮貌的,他可以感知人的好惡,當時黃靜姝對他極為厭惡和排斥,還試圖扔小石頭把他趕走,這才把大斌子給激怒了。

一聽大斌子的名字,黃靜姝後腦勺一涼,下意識就往四邊看去。天知道,她連著兩次來路家河村,心裏頭的壓力有多大,在村口站了許久,給自己加油打氣好久才有勇氣走進村子裏,這一路上就跟偵察兵似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唯恐大斌子忽地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麵鑽出來。

沒瞧見大斌子的影子,心裏稍稍鬆口氣,恨恨地瞪著路圓滿,翹起腳來,往院子裏頭張望,尋找著何秀紅的身影。

“別看了,昨天就跟你說了,家裏的

錢都在我的的銀行賬戶上,隻有我能做得了主兒,你就是再來十趟我也還是那句話,不給,不借,一分錢都別想,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就趕緊走,要是聽不明白我就真叫大斌子來了。”說著,路圓滿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作勢就要打電話。

黃靜姝咬牙切齒,“行,路圓滿算你狠,咱們走著瞧!”

路圓滿這個人嘴損心毒,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她要真說動真格的,黃靜姝還挺怵她的,隻好跺跺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立秋過後,溫差大了起來,早晚涼快,太陽出來後幹曬幹曬的,像是能把人烤化了一般。這樣的天氣裏,路圓滿就懶得出門,連體育大學的遊泳館都是等太陽落山之後再去,白天躲在家裏看電視、打遊戲,偶爾出去幫租戶們解決下問題。

何秀紅女士在西關村東,華唐商場三層新開的“佳人”美容院裏辦了年卡,跟大娘、大姑每天結伴興興頭頭的去。美容院的項目包括美容和纖體,連續做了一周,還是挺有變化的。

美容院套路很深,何秀紅連續做了一周之後,就給路圓滿也辦了高檔年卡,說什麽,保養得從年輕開始,容貌是女人最好的投資雲雲。

何秀紅是想拉著閨女和她一起去的,可是路圓滿一個小姑娘混在一群婦女中間,除了被調侃、打趣,就是被迫聽一肚子黃段子,於是就跟何秀紅承諾她一定會去,絕對不會浪費辦卡的錢。

一張美容院高檔年卡要1萬多塊,家裏便是再有錢,路圓滿也不舍得打水漂,於是路圓滿也開始往美容院跑,一周去個二三回,做做臉,做做按摩什麽的。她本來皮膚就好,嫩嫩的沒有一點瑕疵,就是進了夏天後,被曬得黑了些,去了幾次美容後,何秀紅說她白了,她自己照鏡子看不出來,就覺得臉上比以前有了些光澤。

路圓滿去了幾次,倒是和美容院的小姑娘們熟悉起來,這些小姑娘們都特別會化妝,上妝後的臉龐連個毛孔、雀斑都看不見,好看極了,正好美容院裏有針對高檔客戶的化妝課程,路圓滿就報名了,不做美容的時間,也跑來聽課,就當是多掌握一門技術。

這天她上完課,站在華唐商場門口陰涼處,準備等一輛卸客的出租車,卻看見一行七八個人說說笑笑地遠處走來。路圓滿目光定在其中一個四十來歲,身

材微胖的男人身上。

他們走得近了,路圓滿能聽見他們的聊天聲。

這個微胖男子被稱為黃主任,通過他們的交談,可以得知這幾個人都是一家單位的,大概是做建築一類的。

外企、私企基本上沒有主任這個職位,他們很有可能是國企的。言談之中,這幾個人對那位被稱為黃主任的頗為尊敬。

路圓滿默默注視了一會兒,目送他們進了商場,又鬼使神差地悄悄跟在後麵,見他們進了位於4樓的一家川菜館。

門口的領位對他們似乎很熟悉,朝著黃主任微笑點頭,說:“黃主任,包間幫您準備好了,還是青竹館。”

黃主任客氣點頭,由著領位引著他們進去。

等他們一行人進去了,路圓滿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不回去吃了,然後也進了川菜館,那位領位又返了回來,正好引著路圓滿往座位上走,路圓滿趁機問:“剛才那幾位是哪個單位的啊,看起來挺有派頭,像是當官的。”

領位不疑有他,便說:“是名築建築公司的,是一建下屬公司,國有單位,確實算得上是當官的。”

路圓滿:“名築建築公司?在這附近嗎?”

領位將她領到一張兩人位置坐下,問她:“這個位置可以嗎?”

“可以,挺好。”

路圓滿坐下後,領位回答她的問題,“對,就在對麵,那棟比較舊的四層樓就是他們的。”

路圓滿:“那黃主任是什麽領導?”

領位之前以為她是好奇,聽到這裏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敷衍著說:“我也不太清楚。”

路圓滿見人家有了警惕心,也不好再問,就放她走了,立時又有點菜員拿了菜單過來,路圓滿開始翻看菜單,專心點菜。

川菜,以麻辣為主,麻她還能接受,辣的就不行了,她拒絕了點菜員給推薦的招牌菜,點了一葷一素兩道不辣的菜,又點了一份米飯。

那個黃主任就是那天排查期間被小四子瘋狂追趕的嫖客,今天他穿上了衣服,衣冠楚楚的,路圓滿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跟著他進來,就是純粹的好奇心作祟,得知他的單位信息,路圓滿還挺有成就感的。

“大滿!”

路圓滿拿起筷子

正要吃飯,忽地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抬頭望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看見程昱朝她走來。

路圓滿連忙站起來,“程……哥,你也來吃飯啊?”

程昱幾步就走到路圓滿跟前,避讓著端著餐盤的服務員,站到她對麵的空位旁。

程昱:“對,吃膩了食堂的飯,出來換換口味。”

路圓滿往程昱走過來的方向看去,見那張餐桌上坐了4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她認識的,梁晶瑩。

程昱:“你過來這邊,怎麽沒給我打個電話,我們上次還說要一起吃飯。”

自從路圓滿拒絕了程昱一起去看演唱會的邀請,但卻因著察覺到程昱的追求而暗自竊喜後,莫名就對程昱產生了些愧疚感,站在他麵前不似以往那樣大大方方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覺得程昱和自己說話時特別溫柔,眼神也很專著,從他的眼睛裏可以看到他非常高興在這裏看見自己。路圓滿摸摸耳根,覺得那裏有些發燙。

眼睛餘光瞥見梁晶瑩走過來,路圓滿不由自主地看過去,就見她臉上帶著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路圓滿摸著耳朵的手放下去,那裏的熱度迅速就褪去了。

程昱轉頭,順著路圓滿的目光,看見了梁晶瑩。

梁晶瑩快走兩步,站到程昱旁邊,笑吟吟又親切地說:“呀,是路小姐,真是太巧了,在這裏遇見你,我們一直都說感謝您呢,可一直都沒找到機會。你自己一個人吃飯呀,要不要過去我們那桌,我們請你。”

路圓滿感受到了梁晶瑩的敵意,那種感覺就像是……對,就像是老母豬護食,用各種方法宣誓對食物的所有權,任何一個試圖想接近食物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路圓滿心想,程昱要是自己男朋友,有女同事挑釁一般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自己一定罵得她無地自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惜啊,她不知道程昱和梁晶瑩是什麽關係,程昱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於是路圓滿笑了笑,說:“不用,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她做了個“請”的姿勢,說:“程……,回去吃飯吧省得人家等著。”

程昱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麵容嚴肅起來,他看了梁晶瑩一眼,說:“梁總監,我們

有些私事要談,你先回去。”

梁晶瑩的麵容立時尷尬,似乎沒想到程昱會這麽不給她麵子。

程昱在對麵位置上施施然的坐下,又朝著路圓滿笑了笑,說:“大滿,坐,你就點了兩個菜嗎,不太夠吃,再點兩個吧。”

梁晶瑩在原地站了幾秒鍾,來往收餐具的、上菜的服務員、客人們都要從她身邊經過,她不得不一次次地側身,又堅持了幾秒鍾後,她站不住了,狠狠看了程昱和路圓滿一眼,然後咬著嘴唇離開。

路圓滿對程昱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剛剛升起的那麽點朦朧的好感一下子就煙消雲散。就說嘛,他怎麽隻見了自己兩麵就想要追求自己,原來是個花心大蘿卜,但凡換另外一個稍微平頭正臉的,他大概也會去追求,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

第一次見麵,她就覺得兩人之間有點貓膩,這回更加證實了。雖然程昱沒有表現出來多喜歡梁晶瑩的樣子,可他是老板,縱容著梁晶瑩那樣說話,就證明兩人之間就是有貓膩,她是沒談過戀愛,可她不傻,她有觀察、判斷能力。

“梁晶瑩她是我公司的人事總監,下午我跟幾個部門總監要去滬市出差,準備過來吃個飯就出發。”

程昱開口說道。

路圓滿對他不經自己同意就坐下來準備和自己一起吃飯的行為很是反感,這會兒聽到程昱的聲音也不覺得清朗好聽了。

路圓滿沒接程昱的話茬,笑著說:“您還是回去吃吧,我就點了一人份的,這會兒客人多了,現點也來不及。”

程昱深深地看了路圓滿一眼,路圓滿坐下來,拿起筷子埋頭吃飯,絲毫沒有搭理程昱的意思。

程昱無奈,隻是站起來,說:“好,你慢吃。大滿,我去出差,三天後就回來,到時候我們再聯係。”

路圓滿扯扯嘴角,露出個笑容來,說:“我上回幫了你們公司,你請我喝了咖啡吃了西餐,我們扯平了。”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以後不要聯係了,她相信程昱能聽懂,她說完這句話後,也不管程昱表情如何,就埋頭吃飯。

過了幾秒鍾,她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腳步聲漸遠。

路圓滿低頭快速吃飯,吃完飯後結賬離開。

走出了華唐商場,她立刻

打了輛出租車回家。

她心裏頭悶悶的,有點無名火,有些惆悵,有些失望,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不能理解自己這些情緒的由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何秀紅一直瞄向路圓滿,瞄了好一會兒後終於開口問:“你怎麽了,一句話都不說,蔫了吧唧的?”

路圓滿喝了口黏糊糊的大米粥,說:“沒事,估計是熱的。”

她午覺睡醒心裏的悶氣就消失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點提不起精神來。

在她悶頭喝粥的時候,何秀紅和路誌堅對視一眼,又同時將目光投向路圓滿。

吃完飯,路誌堅看新聞聯播,大河叔端著個大茶缸子慢悠悠地進院,也沒敲門,推門進來。

路圓滿幫著何秀紅把碗筷收拾好了,放進洗碗池裏,何秀紅就不讓她管了,催促她出去玩。

路圓滿拿了笤帚,想把地掃一掃,可看見有客人來了,隻能把笤帚放回去。掃地就是掃地出門,當著客人的麵兒掃地就是趕客的意思,非常不禮貌。

“大河叔來了。”

路圓滿禮貌地叫了一聲。

“欸,大姑娘,兩天不見好像又長高了些,更漂亮了!”

路圓滿嘻嘻笑,“漂亮倒是不敢說,長高了是真的,昨天剛量的,又長了2厘米,現在1米7了。”

路誌堅露出與榮有焉的笑容,好似路圓滿還是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長高一點都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俗話說,23竄一竄。姑娘家長太高了也不好,不好找對象,現在就挺好的。”大河叔滋溜一口茶水說。

路圓滿:“我才22,按您的意思,我還能長1年呢,我橫是不能為了好找對象,就不長個了,照我說,高點才好呢,上麵的空氣更好。”

三叔這些從小在家裏常來常往的,對路圓滿性格很是了解,知道自己的話惹得她不高興了,連忙找補著說:“是,那咱們以後就找個高個子的!”

路圓滿腦中忽地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高大、挺拔,自己得微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身高應該在185左右。路圓滿甩甩頭,將這個身影甩掉,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眼睛定在電視上,腦子裏卻胡思亂想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

麽。

新聞聯播開始播報國際新聞,韓國一架飛往美國的飛機在快要到機場附近時墜毀,全機229個人,無一生還。

大河叔叔保持著一手端茶缸子,一手拿缸子蓋的姿勢感慨:“坐飛機太不安全了,這都出多少事了,我還記著五月份咱們國家有輛飛機也出事了,也死了不少人。”

路圓滿想,燕市去上海,應該也是要坐飛機的吧。

褲兜裏放著的手機又響了,聲音不大,卻震得大腿發麻發癢,從她中午從川菜館裏開後,響了有兩三次了,她就任由電話響著,沒接也沒掛。

“閨女,咋不接電話?”三叔好奇地問。

“哦,光顧著看電視了,都沒聽見。”路圓滿站起來,“大河叔叔你跟我爸待著,我回屋了。”

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間,電話已經不響了。

路圓滿窩到沙發上,拿出手機,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前幾個都來自同一個號碼,最後這個卻是本市的固話。

想了想,路圓滿給回了過去。

鈴聲響著,沒有人接,直到自動掛斷。

路圓滿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就將手機扔到一邊,抓起遊戲機玩俄羅斯方塊。

一沉浸在遊戲中,心裏頭的那點小煩惱就都不見了。

這把打得特別順,五六層方塊一塊消除的感覺太棒了,也最容易漲分,屏幕出現了Yes!幾個字符後,重新開始下落方塊,路圓滿精神高度緊張,手指靈活地快速移動方塊下落。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嚇了路圓滿一跳,一不小心按了下落鍵,把個拖拉機搖把子那樣形狀的方塊落在了正中央,這就很難補救了,路圓滿索性就繼續按下落鍵,結束了這局。

路圓滿拿起手機,又是一個本市的固定電話,她按了接聽鍵。

“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過來一聲抽泣卻沒說話,路圓滿不禁蹙了下眉頭,追問:“是誰?”

“是我,路圓滿,是我楊薇薇。”

“楊薇薇?”

接到她的電話,路圓滿意外又不意外,上次聚會她就看出,楊薇薇想跟她說些什麽,後來宴會結束,路圓滿沒找到人,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沒想到隔了幾天,

楊薇薇又來找她了。

“路圓滿,對不起,這麽晚打擾你了,我想老想去,也不知道該找誰說。”楊薇薇吸吸鼻子,聲音不穩地說。

印象中的楊薇薇要強得不行,想要找人傾訴,一定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路圓滿坐正身子,聲音放柔和,說:“沒事,不打擾,我正閑著,你有什麽想說的,跟我說。”

楊薇薇對自己有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就像楊薇薇人緣那麽差,同學們都不大喜歡她,但路圓滿卻從不質疑她的人品,兩人有種很奇怪的,隻可意會的惺惺相惜。

楊薇薇:“謝謝你,路圓滿。”她鼻子塞得很嚴重,深吸口氣,才讓話說得順暢些。

“我原本以為,學校是個單純、純粹的地方,教書育人,一心一意的把同學們的學習搞上去就好了,可是我沒想到……”

楊薇薇說到這裏停住了,不知道是難以啟齒還是不能為外人道。

“我才知道上學的時候,上學時期的我是多麽的幸福,同學們再討厭我,做過最壞的事情也不過就是挑撥著,想讓你對付我罷了。”

路圓滿安靜地聽著,她其實是很想插話的,但忍了又忍,還是覺得對於現在的楊薇薇來說,傾訴比勸慰更管用。

“路圓滿,我不想幹了,我想辭職!”楊薇薇傾訴了很多自己的心理感受之後說道。

路圓滿這下是真的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路圓滿和楊薇薇的情況不一樣。

路圓滿當初報師專隻是因為分數線剛好夠,對老師這個行業沒有熱情,隻想有個學上,所以說放棄就放棄,但楊薇薇不一樣,生長於教師家庭,據說從小就立誌要當人民教師,上學的時候,一言一行也都是按照老師的標準要求自己的,就是這樣一個熱愛著教師行業的,忽然就說要辭職,路圓滿好奇極了,心裏頭就像是好多小蟲在爬,癢得不行。

但她死死忍住了,沒有追問。

她想了想,斟酌著說,“要不,你換個學校?”她一個入職不到一年的新老師,平調去同等水平的學校不容易,但是要調入次一等的,或者幹脆調去小學,還是很容易的。

電話那頭的楊薇薇深喘口氣,說:“哪個學校都一樣的。老師和老師之間都有競爭,競爭課時,

評優,老師和學生,和學生家長……路圓滿,這些關係太複雜了,我處理不了。”

原來是因為這些原因啊,路圓滿不知道為什麽鬆了口氣,她以為是出了什麽多麽嚴重的事情,導致楊薇薇傷心絕望了,原來隻是處理不了人際關係。

想想,楊薇薇現在的情況也是必然,她在學校時,雖然人緣不好,幾乎沒有同學不討厭她,但她是班長,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班主任的意誌,手上有權利,同學們討厭她,卻都把討厭埋在心裏,沒和她發生過大的衝突矛盾。

但進入學校後,她隻是個新人,處於老師食物鏈的最低端,她如果還是以前那個性子,肯定會被大家厭棄的,久而久之,被孤立也好,被擠兌也罷,好似也是必然。

有人把學校比作象牙塔,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但出了象牙塔,就是幕天席地的,外麵的天氣,可能是豔陽高照,也可能是和風細雨,也有可能是狂風暴雨,端看每個人能不能適應。

路圓滿就是那個不願意去適應的,所以她辭職了,回來當個不受束縛的待業青年。

楊薇薇是那個不能適應的,她不是受不了約束,而是適應不了的人際關係。

這就比較麻煩了,她適應不了,處理不了,便是換所學校也是一樣的啊。

路圓滿覺得有些頭疼,她給不了楊薇薇任何建議。

“你和家裏人說了嗎?他們是什麽意見?”

“我用開玩笑的語氣提了一次,被我爸媽罵了,他們說腦子被門擠了才會想辭職,說我的工作是鐵飯碗,受人尊重。”

也是,這是世上絕大多數家長的想法。楊薇薇如果真的想辭職,麵臨的問題太多了。

比如將來的生計,父母家人那裏怎麽交代。

“我覺得吧。”路圓滿想了想,斟酌著說,“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給別人過的,還是得看自己。”

楊薇薇:“路圓滿,謝謝你,聽你這麽說,我心裏頭舒服多了。我每天一到學校心裏頭就憋悶,照這樣下去,我不是死掉就是瘋掉!”

路圓滿一驚,連忙說道:“沒那麽嚴重,不就是一個工作嘛,咱們幹工作為了什麽,還不就是賺錢養活自己過日子嘛,為了個工作把自己搞得死了瘋了的,不值當的!什麽都沒有

自己的命重要!”

楊薇薇那邊愣了下,問道:“工作是為了賺錢嗎?”

路圓滿也愣了,“不是為了賺錢嗎?那每天忙忙碌碌、起早貪黑的為什麽,在家裏舒舒服服的想幹啥幹啥不好嗎?”

楊薇薇:“工作為了現代化建設,為了我們國家的教育事業,為了教書育人……”

路圓滿汗顏,要是別人這麽說,她會以為是喊口號,可楊薇薇……可能真的是這麽想的。

“那你要是辭職了,你這些工作理想豈不就實現不了了?”

電話那頭的楊薇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想想,我好好想想。”

“嗯,你再想想”路圓滿說,“楊薇薇,你要是有什麽想不開的,你就打電話給我,或者來家找我,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支持你的!”

楊薇薇的聲音又哽咽了,她重重地應了一聲後,兩人互道了再見。

扔下手機,路圓滿心裏頭有些不平靜,她自己打算辭職不幹了時,都沒這麽糾結。

這份工作,對於自己來說,就隻是個謀生的手段,因為自己不缺錢,所以可以隨意舍棄,對於楊薇薇來說,卻不隻是,還是實現崇高理想和人生目標的途徑。

她不是楊薇薇,沒法感同身受去理解糟糕的人際關係對楊薇薇造成的巨大影響,無法感受這份工作對她的意義,但能感受到楊薇薇的無助。她和楊薇薇做了三年同學,記憶中的她總是腰背挺直、一臉嚴肅,滿口校規校紀,從來未曾如此脆弱,脆弱無助得好似才認識她一般。

對於楊薇薇在這個時候找到自己,向自己傾訴,路圓滿平添了一股士為知己的俠義心來,她想,如果楊薇薇再向她求助,她一定會相辦法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