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拒絕
路圓滿洗了澡,用吹風機吹頭發,吹了半截,忽地就停電了。
小時候,停電是家長便飯,家中常備著煤油燈、蠟燭,一停電,就會很淡定地找油燈、點蠟燭,同時祈禱著電快點來。
燕市這幾年電力供應比前幾年充足了許多,這得益於1993年開始,1995年11月結束的“9511”工程,新增、改造了很多大型變電站和配電線路,此後燕市基本上就沒有大規模拉閘限電的情況了,隻是一個月有那麽二三次小規模的停電。
因著路家河村外來人口逐年增多,這邊的變壓器更換了大功率的,電表都進行了增容,但有時候用電高峰期,突然使用大功率電器還是有可能造成短路。
路圓滿忙跑出來看,見別家的燈都亮著,隻有自己屋的燈滅了,便知道是自己屋的線路出了問題。家裏的電器比較多,冰箱、冰櫃、空調都是大功率的,當初重修房子時,線路都重新走過,主屋和自己臥室是單獨走線的,隻是保險絲不禁使,隔段時間門就得更換一段。
路圓滿回屋拿出手電,又搬來個小板凳,站上去用手電一照,是跳閘了,她欠欠腳,使了些力氣將閘推上去,屋裏的燈亮了,路圓滿又特地照著看了看保險絲,雖然沒燒斷,但已經發黑了,已經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這麽一折騰,半幹的頭發也差不多幹透了。
放在**的手機又響了,路圓滿心中有所猜測,磨磨蹭蹭了一會兒才拿起手機來,果然是程昱打過來的。
這回路圓滿接了起來。
那頭的程昱似乎沒想到能接通,停了幾秒鍾才試探性地問道:“大滿?”
“嗯”,路圓滿應了一聲,腦子裏想著等下要和程昱說的話。
那頭的聲音帶了些驚喜地笑意,說:“你終於接電話了,我已經到滬市了,住在能俯瞰到黃浦江的酒店裏。”
想好了要說的話,路圓滿直接開口:“程昱,我問你,你是想追我嗎?”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隻有略微粗重的呼吸聲傳過來。
路圓滿等得不耐煩了,心想著一個大男人,還是做大老板的,怎麽磨磨唧唧的。
“你不說算了,我掛了!”
“等等……”
程昱連忙說道,“是,我是想追求你,對不起,我第一次追求女孩子,沒有經驗,我本來想,本來想等你對我有了點好感,再和你表白的。”
顯然,路圓滿太過直白的追問打亂了他的節奏。
他這話聽在耳中,太過真誠,又帶著些羞澀,如果不是路圓滿知道程昱長什麽樣兒,會以為和自己講電話的是個情竇初開的青蔥少年。
路圓滿禁不住地心髒狂跳,麵紅耳熱。她捂住聽筒,不讓自己急促起來的呼吸聲傳過去。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要追求自己,但唯有這次輕輕撥動了她的心弦。
程昱說完了,就靜靜地等待著,雙方陷入到了一陣詭異的沉默中。
路圓滿深深地呼吸著,調整著自己,覺得自己調整得差不多了,才又說道:“程昱,我不打算接受你的追求。”
電話那頭的程昱呼吸聲又重了下,緊接著說:“是因為梁晶瑩嗎?我對她沒有任何超越同事之外的情意。我和她以前曾經在一個家屬大院裏做過鄰居。因為這層關係,她回過後來我公司應聘……她有時候確實對我比較關注,我一直以為是以前認識的原因,沒往別處想過。事實上,我也是在你疏遠我之後,才覺察到她對我有不一樣的感情,對不起,大滿,是我沒有處理好,才讓你誤會的,以後不會了!”
路圓滿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她想,瞧吧,程昱自己也知道梁晶瑩的表現是不正常的,在自己麵前是這樣,在別的女同事麵前大概更過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老板娘。程昱明明知道,卻還縱容,還說自己和她沒感情,嗬!
路圓滿又覺意興闌珊,說道:“程昱,你們兩個的事兒跟我沒關係,我不喜歡你,我們倆沒可能,以後別聯係了,就這樣吧。”
說完,她便將電話掛斷了,扔到床尾。
連著講了兩通電話,路圓滿隻覺得口幹舌燥、嗓子快冒煙了,她趿拉上拖鞋去正屋,直奔冰箱,拿了罐健力寶回來,一氣兒灌下去半罐,感覺到嗓子眼裏沙沙地刺痛,舒爽地涼意從食道往下,直達心底,她舒服地呼出口涼氣,將心裏頭的鬱氣呼出去。
接下來兩天,程昱沒再打電話來。
這在路圓滿的預料之中。像程昱這樣一表人才,又事業有成,瀟灑多金的大老板,自有他的驕
傲,他嘴上說著喜歡,可隻見過三次麵的喜歡又能多深?自己這麽直白的拒絕了他,他肯定就不會再自己身上浪費時間門了。
周六臨近中午時,路圓滿打車去了城西區育才中學。
燕市初中高中暑假開學時間門比小學早了十來天,已經正式開學好幾天了。
燕市的中小學從今年年中開始,實行一天半的休息日,周六上半天,下午還有周日全天休息。
昨天晚間門,她又接到了楊薇薇的電話,電話裏楊薇薇低落的情緒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加嚴重,“活著真沒意思”、“要是能一睡不醒就好了”之類的話楊薇薇重複了好幾次,聽得路圓滿心驚,覺得楊薇薇好似有了厭世、輕生之意。
路圓滿覺得,楊薇薇能和她吐露這些,其實就是在向自己求助,想讓自己阻住她。孫佳這樣自己打心眼裏覺得自己沒錯,抗拒幫助的,她可以狠下心來不管,可是楊薇薇向自己求助了,她便不能不管。
所以路圓滿大老遠的趕過來,準備接楊薇薇放學,兩人一起說說話、吃吃飯、逛逛街,也許有了朋友的陪伴,楊薇薇會好起來。
打了下課鈴,門衛管理就沒那麽嚴了,路圓滿大搖大擺走進校園,跟同學們打聽到了初二語文組的辦公室,便朝著辦公樓走去。
初二年紀語文組的辦公室在二樓,陸續有老師夾著包下班。
路圓滿站在門口,便看見辦公室裏,有幾個年紀不一的老師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笑著聊天,楊薇薇座位在這中間門,背靠著門口。那幾個說笑的人將她圍在中央,卻好似沒看見她一般,眼神都不往她這裏掃,更沒人聽她講話。
有老師收拾完東西先走一步,跟每個人打招呼道再見,依舊無視了楊薇薇。
那個老師走到門口,看見了路圓滿,打量了她一番,知道她不是學校的老師,但這個年紀也不像是學生家長,便客氣地問:“你找誰?”
路圓滿下巴點點辦公室裏麵,然後說到:“我找楊薇薇,楊老師。”
屋裏幾個老師的目光也都齊刷刷的看過來,那眼神好似在說,楊薇薇也會有朋友?
而後彼此對視了一眼,又繼續邊收拾東西邊聊天。
楊薇薇處境如何,路圓滿心裏頭大概有譜
了。
“路圓滿,你怎麽來了?”楊薇薇比其他老師慢了一步,才發現門口的路圓滿,她立時站起,迎出來,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喜色。
這種喜意,讓路圓滿心頭腦中忽然湧起一個畫麵:鳥窩中,毛還沒有長全的小鳥伸長了脖子,尖著嘴巴,露出短短的舌頭向著遠方“嘰嘰”叫著,一隻大鳥銜著蟲子從遠方飛來,將蟲子塞進小鳥的嘴巴裏……
路圓滿連忙毀掉這莫名其妙的畫麵,笑著語調輕鬆地說:“我來接你啊,你沒事了吧,走,請你吃飯去!”
她這時才注意到楊薇薇眼睛紅腫,臉色蒼白,臉也是浮腫的。
楊薇薇忙去拿自己的皮包,匆忙將筆記本什麽的塞進包裏,就往出走。
辦公室裏已經沒人了,路圓滿提醒著文:“用不用鎖門啊?”
打開的門鎖就掛在門上,楊薇薇卻到處去找鎖,路圓滿提醒她鎖頭就在門上掛著,楊薇薇又到處找自己的鑰匙,最後在皮包的夾層裏麵找到了,跟家裏頭的掛在一起。
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路圓滿讓她站到一邊,將門鎖上了。
從辦公樓往門口走這一路,楊薇薇都低著頭,有學生跟她打招呼,她也隻是低低地答應一聲,不肯抬頭。
看見她這個樣子,路圓滿心頭發沉,楊薇薇的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一直走出了學校,楊薇薇才稍微抬起頭來,路圓滿才感覺到她在大聲地呼吸。
路圓滿沒問楊薇薇意見,見有輛出租車過來,直接給攔住了,拉著楊薇薇就上了後座。
“咱們去哪兒?”楊薇薇坐上出租車之後才問。
路圓滿跟司機報了地址,才回答楊薇薇:“當然是把你賣嘍,一會兒記得幫我數錢!”
楊薇薇反應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這句笑話是同學、好朋友之間門經常開的玩笑,是從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這句話變換而來的,大家都明白,聽到了都會心一笑,但從來沒人和楊薇薇開過這個玩笑,她還是頭一次聽說,琢磨了下,更覺得有趣。
司機見兩人是從育才中學門口上課,就問他們是不是學校的老師,路圓滿看了楊薇薇一眼,回答說不是。司機將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去,立刻換了另外一套說辭。
“老師工資太低了,幹一個月還不如我開兩天出租車賺得多呢!整天站著吃粉筆灰,說那麽多話,話說了傷氣,還有現在的孩子從小吃得好,一家一個,在家裏那都是小皇帝、小公主,可不像我們小時候,老師打一頓罵一頓,家長還得去學校感謝老師,現在的學生,打不得罵不得,動不動家長就去學校找老師!”
路圓滿“嗯嗯啊啊”地附和著司機的話,用眼睛餘光瞧著楊薇薇。
路圓滿眼睛大,餘光範圍也廣,隻需要側下頭,就能看到楊薇薇的表情,見她先時無動於衷,眼神發愣,聽見後半句時,眼神閃了閃,眉頭皺起。
路圓滿趕緊引導著司機岔開話題。
這司機跟貴叔很像,特別健談,從城西區開到澱海區這一路上,司機的嘴巴就沒停過。
從燕市談到外地,從國內談到國際。又因著他們要去的是澱海區語言學院附近,這裏是韓國人的聚集區,有不少韓籍員工和留學生,司機便又說起了韓國。
從前幾天韓國飛機墜落機毀人亡,又談到5月份在韓國舉辦的釜山亞運會,又說起了即將鋃鐺入獄的韓國前總統,又從韓國引申到“亞洲四小龍”。
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世界大事,經濟、政治,就沒他不知道的。
有了他,這一路真是一點都不寂寞。
出租車在金泉洗浴中心停下,路圓滿掏錢包給錢的時候,覺得司機嘴角都起白沫子了,她不由得真心說道:“叔,你得多喝點水。”
楊薇薇站在金碧輝煌的金泉洗浴中心門前裹足不前。路圓滿挎著胳膊將她拉進來,
“放心,這是正經地方,洗澡、汗蒸,咱們現在過來正好趕上中午的自助餐。我媽來過好幾回了,說特別好,我也是第一次來。”
聽路圓滿這麽說,楊薇薇就放心了,又問:“這兒很貴吧?”楊薇薇是普通家庭出身,溫飽肯定沒問題,但是高檔一些的消費,就需要仔細考慮了。
“沒事,用我媽的會員卡,咱不花錢。”
路圓滿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和洗浴中心門臉一般顏色的硬卡片去前台登記劃卡,之後有統一服裝的服務員發給他們每人一套粉色的半袖短衫、短褲和一片可以掛在手上的鑰匙,引著他們去到裏麵,又簡單
介紹了下洗浴中心各個功能廳。
楊薇薇好奇地四下張望,裏麵別有洞天,處處都是金碧輝煌的,裝修風格特別像曆史課本裏看到的西方宮殿的插畫。
“咱們先去吃飯,去晚了好吃的都被別人吃完了!”
兩人換好衣服,將鑰匙戴在手腕上,先去了餐廳。
餐廳很大,穿著粉色衣服的女性和藍色衣服的男性穿梭在取餐區和就餐區,大概是休息日的緣故,人員還挺多的,還有很多說話時舌頭不打彎兒,像是吵架一樣的外國人。
取餐區在靠牆的位置,一排排地擺放著食物,看起來很是壯觀。路圓滿取了盤子,楊薇薇依樣學樣地跟在後麵。
路圓滿:“這個是自助餐,隨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你多吃點,把咱的票錢吃回來!”
楊薇薇看著路圓滿鄭重的神情,摸了摸肚子,像是接受了什麽了不得的任務似的說:“我盡量。”
路圓滿忍笑,覺得楊薇薇這個人其實也挺可愛的。
路圓滿給楊薇薇傳授從何秀紅那裏得來的經驗:“先吃海鮮之類的,海鮮貴,也不占肚子,再吃肉類,蔬菜,最後再吃水果溜縫,主食能不吃就不吃,太占肚子。”
楊薇薇聽得認真,路圓滿拿什麽她就拿什麽。
路圓滿看不下去了,說:“我開玩笑的,你挑自己喜歡吃的拿,不用想著把錢吃回來。”
楊薇薇這才鬆口氣,去挑著看自己喜歡的。
餐廳裏放著現在最流行的歌曲,一首《為我們的今天喝彩》播放完了,又開始播放《東方之珠》。
路圓滿跟著輕聲哼唱,“小河彎彎向南流……”
這兩首是現如今這陣子最流行的歌曲,走到哪裏都能聽到,誰都能隨口哼上兩句。
楊薇薇專注地看著保溫餐盤裏的美食,嘴巴裏頭分泌著口水,她這陣子都沒胃口,早上就沒吃飯,本來也是沒什麽饑餓感覺的,可是看到這麽多的美食,聞到誘人香味,她卻感覺到了餓,忽然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的。
“hi,你也喜歡吃泡菜炒五花肉嗎?”
楊薇薇轉過頭來,眼前站這個卷頭發的男人,二十八九歲的年紀,臉很白,小眼睛,大餅臉,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
楊薇薇地頭看自己的餐盤,紅彤彤的泡菜,她沒吃過,就想嚐嚐味道,但男人這麽問了,她就點點頭。
那男人立刻來了性質,說:“你長得很漂亮,很像我們國家的人。”
楊薇薇瞧著他的臉,頓時覺得肚子更餓了,低聲“哦”了一聲,端著餐盤繞開男人往路圓滿那邊走。
那男人追過來,“漂亮的小姐,可不可以交個朋友,我叫樸賢善……”
路圓滿樂嗬嗬地看著,看見楊薇薇臉通紅,窘迫地拒絕著那個樸賢善,那個樸賢善在努力用他不太流暢的漢語誇獎著楊薇薇,一勁兒強調楊薇薇長得像他們國家的人,越誇,楊薇薇就越想躲開他。
眼瞧著搭訕要變成騷擾了,路圓滿趕緊上前解圍。
兩人端著餐盤,找了兩人座位坐下,楊薇薇才悶悶不樂的坐下。
路圓滿哈哈笑,說:“他們那個國家的人很有優越感,對人最高的誇獎就是說你長得像他們國家的人。前門樓子,胯骨軸子,說岔劈了,哈哈哈。”
楊薇薇哪兒懂這些,聽了路圓滿的話心情才好了些。最近她受的打擊太大了,如果長相也那般不好看,她就真是一無是處了。
她撩撩自己黑長的頭發,總算找回點自信心。
楊薇薇和路圓滿是兩個長相類型,路圓滿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大眼睛,高鼻梁,鵝蛋臉,楊薇薇皮膚白皙,細眉細眼,長得有點像電視劇《一簾幽夢》裏的綠萍。
路圓滿把盤子裏麵最後一口食物吃完,癱倒在椅子上,直揉肚子。她的飯量已經夠大了,架不住拿得多,又不願意浪費,就隻能強行吃完。
楊薇薇也是撐得不行,艱難的撚起一片西瓜,慢慢咀嚼,咀嚼兩口就放下,等堵在胸口處的嘔吐感下去。
她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在發漲,撐得她腦子都不轉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消化吸收胃裏的食物,那些不高興的情緒還有煩心事也暫時被掩蓋住。
路圓滿:“晚上還有一頓,咱們可不能再這麽吃了!”
楊薇薇忙不迭地點頭,路圓滿見她盤子裏的食物也吃完了,就扶著桌子站起來,“咱倆先溜達一會兒,消化消化食兒,等消化差不多了再去泡湯。”
兩人挺著肚子,哈巴
著腿,一手叉著腰,活似懷胎三四個月的孕婦,楊薇薇看看路圓滿,再看看自己,忽地就“咯咯”笑了起來。
為人師表,要是以往,這麽不雅的動作她是不可能做的,可是跟在路圓滿旁邊,見她從容、大方,一點都不怕人笑話,便也覺得沒什麽。
路圓滿說:“薇薇,據說吃自助的最高境界就是扶牆進,扶牆出,咱們沒做到扶牆進,做到了扶牆出,沒白花門票錢。
楊薇薇聯想了下,又“咯咯”地笑起來,笑夠了,才感慨道:“大滿,跟你在一起真好,我要是早跟成為好朋友就好了。”
路圓滿心想,那是不可能的,兩人性格天差地別,在學校的時候是互相瞧不上,好在彼此之間門還有一絲欣賞在。楊薇薇趕上特殊時期,心裏頭早就有了辭職的想法,路圓滿作為班級裏敢於辭職的第一人,楊薇薇自然就單方麵地想跟她親近。路圓滿呢,本就有那麽點俠義心腸,再加上因為孫佳的事情,有些傷心受挫,便移情到了楊薇薇身上。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才讓兩人此時像好朋友一樣,一起玩耍。
路圓滿:“可別,要是那時候就跟你成為好朋友,不得天天被你拽著去當義工,又是去福利院陪小朋友們玩耍,又是去孤寡老人家幫著打掃衛生,我可沒那麽高的思想覺悟。”
兩人繞著洗浴中心走了一圈,把裏麵的各個館的位置、設施都搞了清楚,肚子也沒那麽漲了,兩人就選了個沒人的池子下去泡著。
楊薇薇舒服地閉上眼睛,說:“大滿,我決定要辭職了,今天晚上回去,我就和家裏人挑明。”
路圓滿,“你真的決定了?”
楊薇薇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說:“就是剛剛才下定的決心。自從工作以後,我以為我不會快樂了,就是我帶的班成績進步得很快,學校獎勵了我,我都開心不起來,可是跟你出來之後,我重新感受到了快樂,這才發現,原來我還沒有走到絕境,我還是可以重新開心起來的。”
路圓滿有些動容,說:“是啊,人沒有必要非要走到死胡同去,換條路走就能走出來了。”
楊薇薇又接著說:“我工作了差不多1年,吃住都在家裏,存了些錢。我爸媽他們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門都不會原諒我,我想先租個房,
安頓下來,然後找工作,我是大專學曆,當個文員之類的應該還是可以的。”
路圓滿點點頭,私企的人際關係相對來說要簡單一些,隻要有能力,便是性格有些問題,也不至於跟在育才學校似的,被所有老師孤立。
路圓滿點點頭,說:“你要是沒合適的地方住,可以先住我家,我家還有沒空著的出租房,村裏生活成本低,距離西關村也近,那邊工作機會也多。”
楊薇薇睜開眼睛望向路圓滿,眼睛裏充滿感激:“大滿,真高興能認識你!大恩不言謝!”
路圓滿笑,“別這麽見外。”
晚上,兩人又吃了頓自助,就離開了。
楊薇薇住在城西區,距離澱海區並不算太遠,有公交車直達。路圓滿先送她上了公交車,然後在路口等了輛出租車回家。
可以預見的是,楊薇薇今晚有場硬仗要打。
路圓滿到家時,七點半左右,天還有些麻麻亮,街口路燈下,幾個四五歲的孩子繞著路燈追逐打鬧。
路圓滿走過去,板起臉:“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家,再不回家我就叫警察過來把你們抓走!”
幾個孩子叫嚷著,“大壞蛋來了”,一哄而散地往家裏跑去。
城中村裏居住的人員複雜,現在天快要黑了,小孩子自己留在外麵還是很危險的。
走到村裏的小巷子裏,身後有“哐當”的自行車聲音傳來,路圓滿側身,避讓到一邊,借著微弱的日光,看清了來人,那人也看見了她,連忙跳下自行車,叫了聲:“小房東,這麽晚了,才回來啊?”
路圓滿點點頭,“是啊,跟同學出去玩了”。目光停在了車筐裏堆放著的一摞子尋人啟事上。
這人叫劉滿城,也是路圓滿家的租戶,住在1號院3樓的306,在燕市打工賺了些錢,經濟條件好了之後,就專門去了趟老家,將孩子帶來,準備以後就讓孩子在自己身邊生活。
剛出火車站,劉滿成媳婦去上廁所,劉滿成自己帶著孩子在不遠處等著,孩子看見有人在吃糖葫蘆,就饞了,說想吃,劉滿成看扛著草把子賣糖葫蘆的小販離得不遠,就讓孩子留在原地看行李,自己去買茶葉蛋。
等茶葉蛋買回來,隻看見焦急不已的妻子,再
沒了孩子的影子。
劉滿成當時就報警了,雖然有失蹤超過24小時才能立案的規定,但火車站派出所的民警們還是召集了火車站的所有治安力量幫著尋找孩子,尋找目擊者。
有人提供線索,說是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把孩子給帶走了,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了。
但怎麽找,都沒找到這個婦女的蹤跡,從此孩子就匯入茫茫人海中,再也不見音訊。
劉滿城白天打工,下了工就帶著尋人啟事去燕市的各個地方還有外地去尋找。
剛丟孩子那陣兒,路圓滿眼看著劉滿城從一個精神氣十足的健壯年輕人變成一個鬢邊發白的頹廢男人,再然後強打起精神來,打工賺錢,不放棄希望,一次次去尋找。
“肯定能找到的。”路圓滿小聲地說。
劉滿城歎口氣,眼露悲傷,說:“我已經不奢求能找到孩子了,隻希望這孩子是被想要男孩的家庭買去了,而不是……”
路圓滿知道劉滿城指的是什麽,街邊乞討的孩子,絕大多數都是有殘疾,那些流竄著互相打掩護偷盜的小偷,年齡從五六歲到十來歲不等,都是被人控製的,每天要是不能上交一定數額的錢,輕則挨餓,重則挨打。
這些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被拐賣來的。
“該死的人販子!”路圓滿咒罵了一聲。
第二天吃完早飯,路圓滿便拿著台賬、計算器、零錢等,騎著三輪車去了2號樓。
2號樓416房間門的一對小情侶要退房,這三輪車是他們跟自家借用的,他們搬去的地方就在附近,東西不多,就準備自己搬過去,省錢。
路圓滿過去的時候,小情侶把東西都搬到了樓下,四五個編織袋,還有零散放著的鍋碗瓢盆、暖壺之類。
小情侶倆一個靠牆根蹲著,一個站著,看見路圓滿過來,趕緊都站起來。
“小房東,麻煩你了,等我們把東西搬過去就把三輪車還回來。”小情侶裏麵的男孩子說道。
“成,不急”,路圓滿說著,留下男孩子的往三輪車上搬東西,女孩子的跟著路圓滿一塊上去結算房費、電費。
這對小情侶在2號樓住了2年多的時間門了,房租從來都是按時交,交租那天,肯定會
在家裏等,絕不會出門,路圓滿對他們的印象很好。這對小情侶已經定好了結婚日期,再過一陣子就會回老家結婚去,雖然暫時還買不起房,但在附近的小區租個四十來平米的一居,準備開始正經過日子了。
416房間門在2號樓4層最裏麵的房間門,房間門外看著一扇窗,推開窗,能看到大半個路家河村。
在等著路圓滿查電表的時候,女孩子探頭往窗外看,感慨說:“一想到要搬走,心裏頭還挺舍不得,在這邊生活還真是挺方便的,不想做飯了,在路邊買點麻辣燙、涼皮、涼拌菜、饅頭、烙餅一吃,又便宜又省事,自己做飯的話,菜肉也都便宜。去了小區就隻能去市場或者超市買菜,價格貴了好幾毛錢,我們的房租還有生活費一下子就高了好幾百,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撐得下去。”
路圓滿將電表數記錄下來,說:“花錢多了,才更有賺錢的動力嘛。”
女孩子就笑,說道:“我們要是在樓房住不下去了,就還搬回來。”
‘’路圓滿笑:“希望你們別搬回來,不久的將來就能買到自己的房子。”
“小房東,承您吉言!”女孩子笑得很開心。
搬走又搬回來的人很多,有的是承擔不了樓房的高額房租,有的是覺得在小區裏生活不便利。
416空下來,路圓滿也沒放租房信息,想著,要是楊薇薇跟家裏鬧翻了,正好可以來這裏住,便是楊薇薇不過來住,也不過就空一陣子房,損失百十來塊,她無所謂。
正想著楊薇薇的事情,路圓滿剛回到家,就收到了楊薇薇的電話。
她說:“大滿,我已經跟家裏說了,跟預料中的一樣,我父母大發雷霆,先是勸說我,見我態度堅決,他們惱了,威脅我如果敢辭職,就跟我斷絕關係,讓我從家裏滾出去。我就從家裏滾出來了,你能收留我嗎?”
這是最壞的結果,昨天楊薇薇和她聊天時,還報了意思希望,想著她把自己這段時間門心裏頭的煎熬跟父母說說,沒準他們就能理解並接受了自己的選擇呢,可終究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大滿,我父母說我是無病呻吟,是矯情,嗬嗬。”楊薇薇的聲音沙啞疲憊,“那麽多個失眠睡不著覺的夜晚,無數次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竟然隻配得
到這這兩句評價。”
路圓滿:“薇薇,你已經從家裏出來了嗎?你在哪裏,要不要我去接你?”
楊薇薇:“大滿,我沒事,我現在很冷靜,你不用來接我,我去找你。”
路圓滿又問了她現在所在位置,找出燕市地圖來,對照著地圖幫她規劃了坐車路線。
“薇薇,我會在路家河村站等你,你別著急,慢慢來。”
何秀紅在一邊聽著閨女打電話,問道:“是你那個叫楊薇薇的同學?”
路圓滿點點頭,說:“她的父母,真是,居然說她是無病呻吟,難道真等著閨女自殺了他們才能相信事情的嚴重性嗎?”
楊薇薇的事情,路圓滿都和何秀紅說了,何秀紅想了想,說道:“我倒是能理解她的父母。本來,她走的是一條光明的,平坦的大路,現在這條大路她不走了,非要去走一條烏漆嘛黑,不知道通往哪裏的小路,你說,她的父母怎麽能不生氣?他們錯就錯在沒站在她閨女的角度想問題,不想想,他們家閨女從小到到一直循規蹈矩的,怎麽就突然非要放棄熱愛的教師行業,非要辭職呢?”
路圓滿邊聽使勁兒點頭,何秀紅女士一向都是這麽睿智,看問題一針見血的。
“媽,其實我覺得那些老師孤立她,也並不一定全是人家的錯,我要是有她這樣又軸又教條,一根筋,不知道變通,有時候還幹點損人不利己的同事,我也得煩死她。她這個性格要是不有所改變,將來就是去了新單位也成問題。”
何秀紅:“那能咋辦,走一步看一步吧。行了,別替人瞎操心了,你瞎操心也沒用,還得看她自己,人就得跟著環境變,到什麽山頭唱什麽歌。”
路圓滿點頭,忽地就感慨道:“媽,還是你跟我爸好,我做什麽決定你們都支持我。”
“那是!”何秀紅就很得意,“我們倆就你這一個閨女,當然得讓你高高興興的,再說,咱家這麽有錢,可不就想幹啥就幹啥!”
路圓滿就笑,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開金礦的!”
何秀紅稍稍壓低了聲音:“咱們一個月五六萬的房租收著,可不就是個小金礦麽!”
去年燕市人均年收入是6400元,路家一個月的收入就能抵得上10個人一年的工資了,這收入不可謂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