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邊的聲音都在這抹身影出現的瞬間被隔離。

李星嬈沒再往前,耳邊嗡嗡鳴響,似乎能聽到自己略略急促的呼吸聲。

“殿下?殿下?”雁月的聲音令嗡鳴破碎,周邊的聲音重新回歸。

李星嬈盯著那道背影,神色漸漸輕鬆,甚至浮了笑容,徑直走向那頭。

還沒靠近,青年已察覺,轉過身來。

看到男人的樣貌時,李星嬈眼角輕跳,眼底劃過一絲訝色,又很快壓下。

“薑珣?”

雁月在後麵聽到這個名字,訝然的抬頭偷瞄。

這不就是殿下日前才念叨過的那個弘文館校書嗎?

薑珣眼中同樣閃過一絲訝色,大約沒料到長寧公主竟會直接道出自己的名諱,但他也不多問,迅速搭手作拜:“微臣參見長寧公主殿下。”

李星嬈走近他,看的越發真切。

薑珣相貌不俗,就五官長相來說,是一種讓人覺得舒服養眼、溫和的俊。

文官不同武將,常年於案前讀書寫字,不經風吹日曬,久而久之,“白弱瘦”的形象仿佛烙在了文人身上。

可薑珣不是。

他膚質極好,卻不慘白,是明顯常年見陽光,一種剛剛好的健朗膚色;骨肉勻稱,肩寬腿長,一身端正的精神氣,可以斷定,他即便不習武,也會習慣的做些強身健體的操練。

李星嬈飛快掃過薑珣,眼神轉而看向自己剛寫的詩:“方才熱鬧時沒見你,怎麽這會兒獨自在此?本宮的詩,有什麽問題嗎?”

薑珣態度謹慎:“殿下之作,豈是下官能隨意置喙的。”

“為什麽不行?”

薑珣眼簾微抬。

李星嬈垂眸理了理臂間披帛,悠悠道:“李臨與你同為東宮官員,他能說,你自然也能說,除非你胸無點墨沒法說,或是瞧不起本宮,不想說。”

話裏已有勒令之意,進退都難。

薑珣凝眸思忖,神色微鬆:“殿下當真想聽?”

“當然。”

薑珣看了眼展板上的詩句,字跡秀麗,又不失獨特風韻,藏了股柔中帶剛的勁道。

他輕輕勾唇,溫聲道:“殿下很閑吧。”

李星嬈眉目輕動,轉眼看他。

薑珣垂眸低視,不差分毫的錯開。

隻是個細小之舉,卻顯出一份進退有度的分寸。

李星嬈輕笑一聲,不辨喜怒:“怎麽說?”

薑珣微微側身,朝向詩作方向:“常人讀詩,借筆者之眼看景,自景中品情。但反過來,也可從筆者所見的景色裏,窺見其人。”

李星嬈眉梢一挑,笑著朝薑珣近了一步,薑珣下意識想退一步,女人的笑容倏然闖入視線,明媚,也曖昧,就這樣定住了他的腳步。

“不知薑校書,窺到了本宮什麽呢?”

薑珣眸光一凝,這次竟沒避開,大大方方落在嬌靨之上。

他想了想,緩緩道:“綠枝探窗,可見並非偶然一瞥,而是日日關注,親眼見其寸寸生長;微臣讀來,隻瞧見一閨閣女郎日日清閑,盯著一成不變的窗間景色,抬頭看綠枝生長,低頭見人影來去,看得累了便倒頭就睡,醒來還是舊景舊人,周而複始,百無聊賴。”

李星嬈臉上的趣味越來越濃,偏頭盯著薑珣。

薑珣這才退開一步,拜道:“微臣信口一言,若有衝撞,還請殿下……”

“本宮寫得好嗎?”李星嬈打斷了薑珣的話。

薑珣眼神輕動,和聲道:“殿下佳作,自然不俗。”

“那就賞你了。”李星嬈笑起來,走了兩步來到展板跟前,見薑珣一動不動,挑眉道:“怎麽,要本宮親自幫你取嗎?”

薑珣:“殿下折煞微臣了,殿下恩賜,微臣豈有拒絕之理。”說著也走了過來,伸手去取展板上的紙。

李星嬈留意著薑珣的動作,假裝要走到另一邊,卻在經過薑珣身邊時,出其不意朝他抬臂一撞——

“嘶啦——”

薑珣猝不及防,手中捏著的紙,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寂靜,還是寂靜。

雁月和明枝大氣都不敢出,滿臉寫著“我什麽都沒看到”、“別問,問就是他撕的”,諸如此類的求生欲。

薑珣自己也愣了一愣,他轉過身,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公主。

“殿下,我……”

李星嬈一臉天真的偏著頭,語氣溫柔的安撫:“別害怕,本宮明白。”

……

“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內侍跌跌撞撞奔來,險些摔出個大跟頭,最後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爬到太子麵前,“長寧殿下,三殿下她要殺人了!”

太子風馳電掣的趕到了水榭。

水廊下,李星嬈眼眶鼻頭都泛著紅,偶爾撇向前方的眼神隱隱帶怒,而水榭另一邊,薑珣僵直著站在展板前麵,一手捏著一張碎紙片,十把長刀齊齊架在他的脖子上,整齊的繞脖一圈……

太子片刻才緩過神來,沒等他發話,廊下的少女霍然起身,直直奔向他,滿腔委屈比黃河激流湧的更凶:“皇兄,我要殺了那個登徒子!”

眾賓客:?!?!

太子:……

薑珣:……

……

九華宮春宴,弘文館校書薑珣對長寧公主出言不遜,舉止輕浮,春宴尚未結束,便被五花大綁帶走,當日就丟進了牢裏。

皇後得知後,第一時間叫來太子詢問情況。

太子一一道來,但對於薑珣和阿嬈之間的細節部分,他也不是很清楚。

皇後頓時犯難。

不是她不信自己的女兒,實在是阿嬈鬧過太多次,有時的確是她蠻不講理,故意生事。

若是無關緊要的人,皇後護著女兒麵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偏偏薑珣是東宮的人,皇後怕是女兒又在耍性子,故意給兄長找事,同他胡鬧,更怕有人揪著此事,編排出些別的說法,對太子有不利影響。

沒曾想,太子非但不擔心,反而像是解決了什麽難題,笑道:“母後有所不知,阿嬈這次,歪打正著幫了兒臣也說不準。”

皇後神色一正,還未來得及細問,宮人忽來傳話,長寧公主求見。

皇後好氣又好笑,薑珣的事,她是肯定要再去問問長寧,沒想到她自己跑來了。

“讓她進來。”

太子:“那兒臣……”

皇後搖搖頭:“你且留著,你兄妹二人之間不應有罅隙才藝,長寧雖愛耍性子,但若這次真是那薑珣以下犯上,你身為兄長,也當做主。”

太子點頭:“母後言之有理,兒臣明白。”

話音剛落,李星嬈哼哼唧唧的跑了進來,直奔皇後懷抱,樣子委屈的要命,眼淚一滴沒有。

“母後,您要為兒臣做主……”

意料之中的開場,皇後輕歎一聲,摸摸她的頭:“今日的事本宮已知道了,放心……”

“不,不是今日的事。”李星嬈吸吸鼻子,一句話令皇後和太子都愣住。

不是今日的事,那是為什麽事來?

李星嬈從身上摸出個荷包,伸手在裏麵掏阿掏,少頃,指尖夾出顆金豆豆。

李星嬈捏著金豆豆,仰頭看著皇後:“母後,兒臣好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