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裴鎮毫無懸念的拔得頭名,秦敏和韋進當場認輸,良駒盡歸太子。
太子很是高興,先是給李星嬈留了一匹最好的,然後以賞賜為名,給其餘幾人都賞賜了一匹。
樊錦原本還想推辭,一轉頭,就見何蓮笙已經上馬,嘚兒嘚兒走起來,頓時腦袋發暈,隻能惶然接下太子賞賜。
相請不如偶遇,太子興致極好,命人另尋他處設宴相邀。
李星嬈借口身體不適,先行匿了,太子雖有擔憂,但在薑珣和崔姑姑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公主後,這才稍稍放心。
“秦敏?”回程的馬車不疾不徐,晃的人生困,忽聞公主提及此人,薑珣的瞌睡都醒了。
“如何?有難處?”李星嬈淡定的問道。
薑珣短暫的醒了一下神,繼而搖頭,笑道:“沒有難處,隻是不解。殿下為何忽然好奇此人?”
公主靠著座背,“他長得不錯。”
薑珣又是一愣。片刻後,直言道:“殿下是好奇,為何四大都督的人會在這時候聚於長安吧。”
李星嬈輕闔的眼緩緩睜開。
“你知道?”
薑珣的心定下來:“略有耳聞。”
“說說。”
“朝中此前就對重建東都一事頗有爭議,但隨著幾次修漕失敗和天災人禍,此事又被提及,且與日前落定,現在應當在挑選總領修都事宜之人。”
李星嬈怔了一怔。
薑珣察覺:“殿下,可是哪裏不妥?”
“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出現在此,是為爭取修都的重任?”
薑珣笑笑,用詞謹慎:“殿下此言差矣,修都一事關乎國運,自有陛下與朝中元老眾臣多方權衡思慮,豈是微臣能置喙猜測的。”
李星嬈覺得他這副謹慎的樣子過於好笑:“本宮又沒說什麽,你倒是緊張的很。”
薑珣笑而不答,眼簾微抬,見公主未再說話,眼底的思慮更重。
少頃,李星嬈身體微微一鬆,重新靠近座中。
“看來,這一路得熱鬧了。”
……
按照李星嬈的計劃,這幾日就準備要啟程,但在她動身之前,皇後另作了安排。
重建東都監察使與副使都已敲定,加上些細碎的調動與安排,前往東都的隊伍會在十日後出發。
皇後不放心女兒獨自帶人前往東都,所以已與永嘉帝提了,去洛陽的隊伍兼領護送公主之職。
聽到“護送”二字,李星嬈心頭一動,順口問了問擔任此次修都的正副使都有誰。
果不其然,此次修都,以宣安侯裴鎮為正使,武元侯世子秦敏為副使,又有工部協官若幹,還有東都行宮建成後,會有一批新設的留守官抵達。
絳州一事,李星嬈便與裴鎮有過交集,此次,讓裴鎮領隊兼護送公主,皇後很是安心。
安排已經落定,李星嬈倒是沒反對作妖,話題一轉,問及那禁藥一事的後續。
皇後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雍容華貴。
“此案不結,便無人敢再翻風浪。你出門在外,隻管照顧好自己,就別擔心母後這頭了。時候差不多時,即便母後什麽也不做,也會有人想方設法來結案的。”
李星嬈便不再多問,回去之後專心準備前往洛陽的細軟行李。
賽馬那日,薑珣並非沒有看出公主和裴鎮眼神之間滋啦滋啦的勾連。
初聞修都任職的名單和同行之事時,他曾以為這又是公主的什麽安排。
裴鎮若能為太子所用,可謂一大助力,李星嬈想為太子拉攏他,怎麽設計親近,想方設法拿捏都說得通。
可是,接下裏幾日下來,她別說是主動找裴鎮,連言語間也甚少提及,仿佛忘了世間還有此人。
直到出發前兩日,裴鎮派了副將蘭霽前來詢問公主這方出行人數貨物,公主親切招待,讓薑珣來與蘭霽對接。
薑珣按下連日觀察而生的疑惑,將公主隨行細軟人數一一報上。
蘭霽聽完,麵上不動聲色,心想,難怪侯爺要她專程來問一問,公主出行架勢果然不同凡響,隨行細軟日用之物,能抵他們整支隊伍的量,更別提護衛和府兵。
這麽多東西,沿途的安頓都得小心仔細計劃著。
又想,如此陣仗,皇後竟還不放心,給侯爺安排了一個護送的兼差,這長寧公主真是帝後捧在手心的寶貝。
“蘭將軍,有什麽問題嗎?”
蘭霽回神,連忙搖頭:“沒有,末將清楚了,這就回去向侯爺回複。”
李星嬈微微一笑,眼神再次掃過蘭霽的手腕,笑道:“本宮沒有記錯的話,絳州便是蘭將軍伴在宣安侯左右,此次去洛陽,又是蘭將軍來去奔忙,可見蘭將軍行事深得宣安侯之心,若日後出嫁從夫,也不知宣安侯舍不舍得。”
薑珣的眼光無聲投向二人之間,蘭霽也愣住。
“殿下說笑了,末將粗鄙,受侯爺大恩,隻想做好下屬的本分,哪敢妄自尊大。至於姻緣一事,隻願隨緣。”
簡簡單單一句話,該解釋的都解釋,該撇清的都撇清了。
她和宣安侯絕無曖昧,隻是單純的上下屬關係。
至於姻緣,沒有想法,隨緣。
薑珣輕瞥嘴角,又瞄公主。
李星嬈閑倚憑幾:“蘭將軍這個年歲,竟還沒有婚配嗎?那本宮可得好好替你與宣安侯說道說道,別平白耽誤了你。”
蘭霽心裏有些打鼓。
從絳州回來的時候,她就隱隱察覺這個長寧公主好像對侯爺有點念想,因為她一路上都在旁敲側擊的打聽。
那次她應付過去了,回頭又和侯爺提了一嘴。
以往侯爺被告知這種事,多是冷漠無感,沒想聽了這事,他的反應比以往更嚴重——暴躁且不耐煩,多一個字都懶得聽。
至此,蘭霽認定這位長寧公主沒戲,也沒再多想。
誰能想到,公主不愧是公主,兜兜轉轉,又找到了機會湊上來。
上次她還是旁敲側擊問別人,這次,公主似乎將矛頭對準了她,懷疑她和侯爺有什麽。
這個發現固然令蘭霽有些緊張,但也合情合理。
裴鎮身邊總共她一個女下屬,若公主沒有找到接近侯爺的有利方法,自然就要開始排除法——先把他身邊有威脅的女子排出,再鏟除。
身為下屬,為侯爺擋刀都是分內之事。
可這種桃花劫裏飛來的刀,讓她這個有夫之婦很難做。
早知道讓魏義來了!
蘭霽心一橫,在以往“以身擋刀”和“言語恫嚇”之外掘出了第三種應對方法——無中生有。
“殿下說笑了,能讓侯爺放在心上為之籌謀安排的另有其人,咱們這些下屬哪裏夠格。”
這話果然奏效,隻見公主細長的眉梢高高挑起,語調裏擠滿了驚訝:“宣安侯有心上人?”
蘭霽麵不改色:“是。”
“哪裏人,上回蘭將軍可沒有提過。”
“……侯爺甚少提及,也不大喜歡周圍人提,所以上此才沒有與殿下明說。但……的確有。殿下也知侯爺行伍出身,沙場起家,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過著腥風血雨的日子。”
“雖然末將並不知侯爺那位心上人是誰,但侯爺這些年……一直為她守著,無論誰親近示好,都被他無情擋回來,一絲一毫念想都不給對方。想來侯爺對那娘子愛的很深,待他徹底安定下來時,自會接來身邊……”
公主的表情一點點沉了下來。
蘭霽在心中念了句佛偈。
那位不存在的娘子,抱歉了。
薑珣的目光在蘭霽和公主之間逡巡,思慮一重疊一重。
沒多久,蘭霽起身告辭,李星嬈讓薑珣去送,自己坐在那兒沒動,等人都離去,她一個人盯著喝了一半的茶盞,心裏忽然暴起一股火。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何裴鎮看到她時眼神總是複雜難清。
她自認不是討人喜歡的性子,雖有皮相,但裴鎮這些年怕是也沒少見美人,他們兩個毫無交集,裴鎮豈會忽然對她上心,又是暗線相助,又是拚死相救,還輕薄了她!
原來她和他藏在心裏的女人很像!
這就完全說得通了!
狗東西!
心裏有人便老老實實守著念著,她堂堂公主,豈能當人替身!
氣到頭上,李星嬈抓起麵前的茶盞狠狠往外一擲,崔姑姑聞聲而來,一見公主神情,大氣都不敢出,默默矮身收拾地上的殘局。
薑珣回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有婢女奉上新的茶盞,薑珣攔下,接過茶盞走了進去,提壺將重新酙滿,恭敬的遞過去。
“先是懷疑人家的女將軍,現又醋起人家藏在心裏的紅顏知己,殿下,累不累啊?”
一抬眼,薑珣便觸到公主嫌棄且沉冷的眼神。
“你又胡說八道什麽呢?”
薑珣暗哂,他胡說八道?
可他也不會與這位小祖宗爭辯,打算順著她的話跳過這樁話茬。
“薑珣。”
“微臣在。”
“在你的人裏,挑幾個追蹤功夫好的,借本宮一用。”
薑珣愣了一愣:“但憑殿下吩咐。”
……
蘭霽從公主府出來便直接回了宣安侯府,和裴鎮匯報了一下公主那頭的出行安排。
魏義在旁聽的直瞪眼:“她這浩浩****的,何不自成一路,偏要賴著咱們一道?沿途盡是安置就夠麻煩的了。”
蘭霽幾句話把魏義打發了,裴鎮看出端倪:“何事?”
蘭霽斟酌許久,心知侯爺不喜歡聽這種事,便一鼓作氣簡而言之:“末將覺得長寧公主對侯爺怕是已有非君不嫁之心,若侯爺無意,此行要謹慎了。”
裴鎮正負手立於案前研究地圖,聞言眼神一怔,看向蘭霽。
蘭霽怕他不信,強調道:“真的。”
然而裴鎮這次並不像上回那般煩躁,倒像是回歸了以往正常的態度。
無感,冷漠。
他的目光重回圖上,淡淡道:“她若想自取欺辱,盡管試試看。”
蘭霽看在眼裏,心裏穩當了。
果然還是平常的侯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