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想出遊?”皇後自問一向了解女兒,可還是被她的話驚的一愣:“去哪兒啊?”
李星嬈嬌滴滴的往皇後懷裏一靠:“兒臣得母後庇護,在長安開府,不必像有些公主一樣,到了年歲,無論婚配與否,都得前往湯沐邑定居。可嚴格來論,兒臣以後都靠這些地方養著,豈能對自己的采邑一無所知?”
“恰逢父皇為兒臣加了食封,兒臣近來又讀了好些地理誌,不免生出興趣想去走走。母後不也說,希望兒臣能安安心心耍玩一陣嗎?”
皇後當然不是反對她遊玩,隻是這一走未免山高路遠,她不放心。
“上回絳州的事,母後已嚇得魂飛魄散,哪敢讓你再出門。”
“這是兩回事,去絳州是任務在身,奔著危險去的。如今隻是閑情遊玩,兒臣當然躲著危險走呀,我又不傻。更何況,兒臣如今有自己的府兵,到哪裏不是被保護的嚴嚴實實的,不會有危險的。”
皇後原本還想再推脫,忽然想到什麽,思索道:“你這麽一說,本宮倒是想起件事來……”
……
“去洛陽?”從宮中出來回府的路上,薑珣聽得這個消息,略顯驚訝。
李星嬈閉目養神,懶懶的應了一聲。
百裏氏和東方氏都是洛陽大族,她始終記著夢裏發生的事,若不趁早一探究竟,始終不放心。
所以,暗訪采邑不過是一個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趁此出遊去一趟洛陽。
沒想到母後主動提了。
去洛陽是為省親,順道給外祖母祝壽,母後這一提,卻正中她下懷,連暗訪采邑的理由都不上用了。
薑珣眼底劃過幾抹暗色,看向李星嬈的眼神多了幾分思索。
就在這時,馬車忽然刹停,李星嬈猝不及防,整個人朝前衝去,電光火石間,薑珣從旁起身,一把撈過她,兩人險險穩住。
外麵傳來伍溪焦急的詢問:“殿下可有受傷?”
李星嬈一陣惱火,扒開薑珣的手,怒道:“怎麽回事!”
不等伍溪回話,何蓮笙的聲音從外傳來。
“臣女無狀,驚擾長寧殿下,請殿下賜見,蓮笙願受責罰!”
薑珣聽到聲音時,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公主,隻見她怔愣片刻,儼然沒了剛才的怒氣。
可她也沒別的動作,隻是坐回去,隔著馬車,語氣平淡的問:“何娘子有何尋本宮何事?”
外麵沒有聲音。
薑珣心生好奇,抬手挑開車窗簾一角往外瞄了一眼,忽然發出一聲低笑。
“或許,殿下該打開車門看看。”
李星嬈不明所以,但見薑珣笑容玩味,搞得她也有點好奇,索性讓伍溪開了馬車門。
雖然心理有了準備,可甫一看到站在外麵的何蓮笙,李星嬈還是愣了一下。
熱鬧街市裏,少女站在烈日之下,紅彤彤的清麗小臉已浮了汗珠,她穿著打扮不俗,卻直接用手抱著一盆白色牡丹,於眾目睽睽之下攔下她的馬車。
終於見到公主,何蓮笙粲然一笑,大聲道明來意:“殿下,臣女是來給您賠罪的?”
賠罪?
李星嬈看她手裏抱著的東西,大約猜到了她的來意。
果然,何蓮笙短暫醞釀一番,再度開口:“日前殿下曾設花宴,臣女作為受邀賓客,不止在殿下麵前失禮,還將殿下高價培育的花種毀了許多,可是殿下從頭到尾都沒有和臣女計較,臣女又感激又愧疚,所以來同殿下賠罪。”
說著,她將手中的白牡丹捧起:“臣女細細打聽,才知殿下的花種名貴非凡,臣女手中所剩錢財不多,隻夠買這一盆,但沒關係,從今日起,臣女會憑自己的能力籌錢,來賠償殿下的損失。”
薑珣玩味的笑了兩聲,低聲同公主道:“想不到何娘子還是個細致人。”
李星嬈的思緒被薑珣的話音拉回,斂眸間悄悄掩去藏於眼底的心緒,淡淡開口:“本宮知道,何娘子當日是為救人,並非有意破壞花種,並無責怪,何娘子也不必介懷,這盆花本宮收下,此事便就此揭過。”
伍溪聞言,上前接過了何蓮笙手裏的花。
何蓮笙懷裏一空,張嘴還想說什麽,馬車裏卻已傳來公主的發令:“回府。”
“哎……可是……”不等何蓮笙說完,馬車已駛遠了。
這一會兒的功夫,周圍已來了不少人,都是看熱鬧的,何蓮笙咬咬牙,大喊一聲:“長寧殿下,等等我呀,我的賠罪還沒完呢!”
說完,何蓮笙發足狂奔,朝著走遠的馬車追去。
馬車裏,薑珣頗有興致的欣賞著何蓮笙送來的花,中肯評價:“何娘子的賠罪,真誠有餘,就是眼光不足,殿下的府裏的花圃,隨便薅一株都比這個強啊。”
說完,薑珣大膽下結論:“殿下虧了。”
李星嬈搖著扇子,斜他一眼:“又不是給你的,虧不虧與你何幹。”
薑珣:“殿下難道不好奇,何蓮笙會用這麽大張旗鼓的方式跟您賠罪,唯恐旁人不知她心中對您非但沒有記恨,反而是滿滿的感激嗎?”
李星嬈毫不猶豫:“不好奇。”
薑珣:“可下官很好奇,她看著殿下時,眼裏是抑製不住的感激,哪怕現在有刀子飛向殿下,說不定都能飛身來擋一擋,如此厚情,難道僅僅是因為她當日衝撞得罪殿下,殿下沒有責怪之故嗎?”
“且不說此事已過去很久,就說她剛剛經曆了那麽凶險的綁架,但凡心智正常的,都不可能沒事人一樣,專程為之前的事來向您賠罪。”
李星嬈歎了口氣,一副我不想提你卻偏要提的無奈,質疑的眼神平靜的看向薑珣。
薑珣意識到引火燒身,連忙道:“殿下不要冤枉下官,下官可以保證,不曾泄露半點線索讓何娘子知道是殿下派人救的她。”
“不是你,還會是誰?”
薑珣挑眉:“那就要看,殿下還曾告訴過誰,或是誰還有機會知道真相了。”
李星嬈愣了愣,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選。
是他?
他沒有順水推舟承下人情,反而和何蓮笙坦白了?
“殿下在好奇嗎?宣安侯為何會告訴何蓮笙真相。”
“有什麽好奇的,”李星嬈不容置喙的反駁:“裴鎮此人孤僻難測,也許是她不想承本宮的情,也許是他不想與何蓮笙有牽扯,畢竟關係一複雜,就會有麻煩。”
薑珣忽有所感,挑開車簾往外探頭,發出一聲得趣的笑聲。
“看來這個麻煩,殿下怕是很難甩掉了。”
李星嬈起先沒懂,直到她看到跟在馬車後追了一路氣喘籲籲的何蓮笙時,了然之餘又倍感驚訝。
“你……”搞什麽鬼?
何蓮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單髻已鬆,簪在發件的珠花也要掉不掉的掛在腦袋上,看起來狼狽又滑稽。
“殿下……我……我話還沒說完。”
李星嬈冷冷看了薑珣一眼,這廝正抿唇忍笑,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純粹看戲生趣。
再看一眼何蓮笙滿眼真誠的模樣,李星嬈語氣一軟:“先進來吧。”
何蓮笙跑了一身汗,頭發又亂,崔姑姑索性帶她去廂房裏簡單擦拭了一下,還重新給她梳了發,等何蓮笙收拾好自己出來時,公主正在花廳飲茶等待。
“不是說了,此事就此揭過,何故追車至此?”
何蓮笙這會兒已緩過來,她目光堅定的看向公主:“因為臣女話還沒有說完。”
李星嬈頂著對方純粹赤誠的目光,竟有些頭疼:“你還要說什麽?”
何蓮笙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意思表達了一遍。
滿園被毀的花種價格不菲,肯定不是她那一盆花和幾句道歉能抵的。
而她糊塗犯錯,肯定也不能衝家裏的親長要錢,所以她想憑自己的本事把花種的債掙回來。
李星嬈隻覺得好笑:“且不說你父親乃是一方大吏,單說本宮也不可能要你拋頭露麵掙來的錢,更何況,本宮已有言在先,此事就此揭過,而你執著不放,到底是為了什麽?”
何蓮笙沉默片刻,竟梗直脖子,道:“為一個說法。”
李星嬈蹙眉:“說法?”
“我知道,殿下並不是綁架我的人。自我踏入長安城,與殿下有交集開始,便已落入別人精心設計的圈套。我給殿下添了很多麻煩,甚至讓殿下被汙蔑,倒頭來,還承了殿下的恩情。”
“除了殿下之外,不是沒有人告訴我,此事最好就此揭過,以免再生麻煩,可是……我心裏過不去。我不相信我親自出麵證明,還抵不過旁人一張嘴的汙蔑。”
李星嬈笑了:“所以,你親自出麵作證的方法,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麵向本宮示好,讓旁人知道,若本宮真的害過你,你不可能如此親近,是嗎?”
何蓮笙握拳,鄭重點頭:“是!但也不止為這個。”
“當然,你不是還要賠花種嗎。”李星嬈語氣裏含了打趣。
何蓮笙認真道:“所以我想出了一個兩全之法!還請殿下成全!”
李星嬈看著麵前執著又天真的少女,心底那份情緒再次翻湧,沒等她開口,一旁的薑珣主動道:“殿下,何娘子一片真心,您何不聽取一二呢?”
“這裏又有你什麽事?”李星嬈出口斥責,可薑珣正在飛速的適應與公主的相處模式,對公主的態度接受良好。
“微臣多言,殿下恕罪。”
何蓮笙看在眼裏,對這個為自己爭取開口機會的軍俏郎君存了幾分感激,轉而又殷切的看向公主,那雙明亮的眸子裏仿佛能蹦出布靈布靈的星星。
李星嬈更頭疼了。
果然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