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神明的啟示!

一定是哪位大羅神仙,看不慣她過去十幾年扭捏作態的死樣子,又舍不得她這金疙瘩親身上陣去吃苦曆劫,所以降下一場夢劫,讓她在夢中磨煉試錯。

萬般福禍,夢醒成空。

李星嬈覺得,自己悟了。

要不然怎麽解釋,一覺醒來像是換了個腦子似的,看人看事的態度都不同了?

但若真要給這個夢加點怪力亂神的說法,那是不是代表,她會在這次春宴上遇到夢裏的男人?

李星嬈眉梢單挑,眼底泛起一層不自知的涼薄與狠厲。

眼下,她隻記得自己經曆過什麽事、什麽結局,但事件的參與方以及那個至關重要的男人,都像是蒙了一層白霧,看不真切。

真可惜,不然就可以直接繪出畫像,全抓起來殺了。

這場考試,神仙隻給了提示,而非詳解。

……

“聽聞太子殿下近來正因軍政革新忙的不可開交,如今還能專程抽空陪殿下去春宴耍玩,此等用心,其他公主可沒有。”

雁月知道公主最在意自己是否被重視,夜間睡下前,趁著給公主拆發梳頭時說了一嘴。

李星嬈盯著鏡麵,腦子裏正過著風暴,極力刮卷線索,沒有應聲。

就夢論夢,十七歲這年,她在母後安排的春宴上邂逅一男人。

這男人帶著目的接近,用了半年時間,從她身上得到線索扳倒了東方氏。

母親為救東方氏,多番籌謀,又是因為她壞事,不止讓百裏氏引火燒身,連皇後之位都丟了。

東方、百裏二族相繼敗落,太子地位不穩之際,父皇病重駕崩,是在約一年後。

之後太子登基,接下來三年,她在那男人的誘導下,以幫助皇兄為目的四處奔波,結果是為他人做嫁衣。

民間對皇兄的怨憤不減,反倒對這個男人所在的黨派感恩戴德。

而她和皇兄在這狗男人的故布疑陣中,將另一方勢力看作最大威脅,甚至到了大動幹戈去鏟除的地步,這才有婚宴設局。

然而,那男人並沒有按照事先的約定在玄武門誅殺“亂黨”,而是放人進宮。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皇兄被控製,她則成了個活死人,始終沒有等來那狗男人的解釋。

那個將她設計到死的男人,享著新朝之福,和和美美的與另一位貴女成婚了。

夜裏睡下,李星嬈腦子裏還在發散思考。

關於這個春宴,內裏還有說法。

皇後借春宴來為生辰疏忽她的事賠罪不假,但還有第二重打算——她已年十七,該招駙馬了。

夢裏的李星嬈得知這事後,非但不期待雀躍,反而有些不高興。

除了母後,宮中資曆最老的是德妃,其女李婉比李星嬈還大一歲,可德妃根本不急,對外總說,隻有這一個女兒,舍不得太早嫁。

李婉就更不急了,兩人每日上演感天動地的母慈女孝,宮中誰見了不誇讚幾句?

李星嬈知道這緣故,便覺母後對她並無太多不舍,像是趕著把她送出宮似的。所以春宴時她盛裝出席,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傲慢至極。

那些主動討好的,她連正眼都不給,一轉頭看上個要命的。

仔細回想一下,母後從頭到尾都沒有逼她出嫁的意思,反倒是給她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去慢慢挑選。

不止如此,母後早就為她定好了出閣後的公主府,那是距離皇宮最近的一處宅子,占地寬廣,景色建築皆不俗,為的就是方便她回宮。

就在這時,李星嬈腦子裏畫麵一閃——她曾在夢裏拉著那狗男人去看過宅子,還同他商量以後每月初幾回宮,走哪條路更快。

李星嬈蹬了一下被子,懊惱低語:“我真該死啊!”

又在黑暗裏舉起雙手,牽那狗男人的是哪隻手?

肯定兩隻手都牽過。

她雙手互擊,啪啪啪響了幾聲,各打五十大板,心裏惡狠狠斥責:什麽都牽隻會害了你!

掌聲剛落,雁月急忙忙進來:“殿下有何吩咐?”

李星嬈:……

半晌,賬內響起公主溫柔的聲音:“還沒睡嗎?”

雁月:“……奴、奴婢今日守上半夜。”

“喔,守完早些睡。近來有些倒春寒,別著涼了。”

雁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殿下擊掌喚人進來,就是為了囑咐早點睡覺,不要著涼?

……

如果說李星嬈是噩夢剛醒,那麽福寧宮上下,則是不知自己到底踏入了一場怎樣的夢——殿下她,病了。

哦不,變了。

從前,長寧公主的日子非常簡單。

早起請安,用膳,接下來不是在慪氣,就是在找氣慪的路上,然後由身邊人向皇後或太子施放訊號,等哄;再慪氣,再等哄,等不到就鬧,鬧到人來哄,周而複始。

可就在太子告知春宴一事的次日,公主請安用膳畢,轉身就去東宮的弘文館找太子。

公主殿下開新地圖了!

別說是館內當值的,就連太子本人都愣住了,下意識以為她受了什麽不得了的委屈親自上門哭訴,畢竟,正常情況下,她都會矜持的等人去哄。

但不是。

她是來借閱的。

弘文館設於東宮,是太子招募賢才論文議政之地,亦是藏書之所,理論上說,即便李星嬈貴為公主,也不適合隨意出入。

更何況,她若說一句想讀書,皇後能當即給她造一個不輸於弘文館藏書量的書閣。

太子眯了眯眼。

她不對勁。

依照以往的經驗,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另有所圖,卻又憋著不說,等人會意。

但不重要。

頂著一眾官員欲言又止的表和親妹妹亮晶晶、浸潤求知渴望的眼睛,太子痛快允了。

不就是想看書嗎,隨意。

弘文館內發出一片若有似無的歎息。

在座無不聽過長寧公主的事跡,沒想到如今都折騰到東宮來了。

有沒有人能管管她啊!

李星嬈漫不經心的朝著歎息來源處瞟了一眼,眼波流轉間,衝太子漾起甜甜的笑:“多謝皇兄,皇兄最好了!”

說完,她小腰一扭,領著人朝高大的書架深處走去。

太子失笑,“你找什麽書啊,沒頭沒腦的,索引冊子都不瞧?”

書架深處傳來女人懶嬌嬌的回應:“隨緣。”

沒想到長寧公主真的是來看書的。

她沒鬧沒折騰,甚至沒打擾太子和館內值官,隨手抽一冊書就能安安靜靜看好久,反倒是太子,分心往她那裏留意了好幾次,見她無事人,又轉回議事。

其實,太子想的不錯,李星嬈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翻幾冊書的功夫,她已將太子身邊的人都掃了一眼,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心裏繪了一張臉譜。

這些年,她為了一件舊事耿耿於懷,將最壞的情緒都給了最親的人。

對母親,對皇兄,她總是在索取要求,鮮少去主動關心。

從小到大,李星嬈受到的教養不比太子差,朝堂後宮的事,她不是不懂,但她不在乎,隻在乎自己。

現在不能這樣了。

神仙賜下的夢劫忒不靠譜,她暫時還沒法幫母親和皇兄拔除隱患和威脅。

但至少在危險來臨之時,她能確定什麽人可信可用,什麽人得防備處理。

……

就這樣過了兩日,東宮內外相安無事,倒是後宮裏,對長寧公主這兩日的行蹤頗有議論,引起了皇後的關注,還特地問了問太子,是不是有什麽事。

太子神色輕鬆:“能有什麽事?母後,阿嬈並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她這兩日好得很。”

皇後欣慰歸欣慰,但對於女兒的心性還是沒有抱太大的期待,遂問:“當真沒別的事?”

太子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忽而握拳擊掌:“還真有一件事,這段日子忙,兒臣險些忘了。”

……

兩日功夫,李星嬈已經弄清皇兄那些幕僚的身份。

這些人多是通過科舉提拔,或高官引薦直接入仕的寒族,少有幾個世家子弟,也是自小為太子伴讀來的。

弄清身份不難,但更深入的調查了解,就需要人力了。

這時候,李星嬈深刻的認識到了權力的重要性。

所謂大權在握,是說話管用,辦事有人,泰山崩於麵前,也能泰然自若的掌控全局。

可她呢?

大好年華,不用來認真經營自己,反而沉迷於傷春悲秋鬧情緒。

太不懂事了!

庫房被打開,李星嬈走進來。

公主私庫,珍寶無數。

李星嬈隨手拿過一隻楠木錦盒,掀蓋一瞧,裏麵是滿滿一盒大珍珠,圓潤飽滿,光澤璀璨,每一顆都夠尋常的三口之家吃上十年。

白皙纖長的手探入珍珠堆裏,抄手一舀,捧起一手珍珠。

手掌偏斜,一顆顆大珍珠又滾落回去,珍珠如瀑傾瀉,映在李星嬈眼裏,而她自己看不見的眼底,亦有權欲無聲外湧。

不著急,都會有的。

公主心血**要清點庫房,雁月和明枝雖感意外,但還是仔仔細細奉上所有賬目。

為公主管賬守庫的是一位姓崔的姑姑,她本是皇後陪嫁,後得皇後恩準出宮成婚,沒想遇人不淑,自此心如止水,皇後得知此事,再行恩典,將人找回來,安排來了福寧宮。

崔姑姑做事幹練利落,條理分明,過手賬冊不出絲毫差錯,一目了然。

李星嬈默默記住了崔姑姑此人,點完庫房後便往寢殿走。

她準備回寢殿休息養神,順便敷一敷臉,爭取以最好的麵貌迎接明日的春宴。

可沒走出多遠,李星嬈步子忽然一頓。

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很小,硌腳。

李星嬈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看地上。

是一顆金豆豆,圓滾挺立,不知被誰遺漏在這裏。

明枝和雁月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是同樣的不安。

這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