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魏自開國以來便有尚武風氣,無論男女,但凡有條件,都可學習武術騎射。

何蓮笙便是尚武的女郎們其中之一。

奈何女兒家伴著興趣學來的招數對上戰場上拚命廝殺的身法,不過十數招便落了下乘。

正當蘭霽為這兩人不分場合的打鬥而焦頭爛額時,餘光裏出現一道身影。

她連忙攤手,無辜表態:“他們要打的,我攔不住。”

裴鎮並不是出來欣賞比武的,他看向蘭霽:“所以你就看著?”

蘭霽想說這二人都不是她想攔就能攔的主,就聽無情的宣安侯冷冰冰的說:“看來你不想去長安了。”

蘭霽渾身一震,緊緊抿唇。

雖然她曾放話,裴鎮若不帶她,那他帶誰她就奏誰,但說這種話,是基於她對裴鎮的了解,知道他不會真的在這種事上較真。

但此刻,他可能要較真了。

對上別人,蘭霽為了久別的夫君,拚命打幾架也無妨。

對上裴鎮,臨郎就隻能當鰥夫了。

思及此,蘭霽扭頭衝向二人之間,冒著被鞭子抽到臉的危險震聲一吼:“都給我住手——”

……

片刻後,魏義被架出去打軍棍,裴鎮重回席間,何刺史當然不可能落井下石怪罪魏義,反倒客客氣氣的將此事揭過。

另一邊,蘭霽親自陪著何蓮笙回房。

看著刺史夫人敢怒不敢言的給女兒上藥,蘭霽如坐針氈,隻能道:“魏義忒不是東西,與娘子動手竟也沒有分寸,侯爺已打了他軍棍,還請夫人與娘子息怒。”

何蓮笙知道自己母親護短,好在阿耶那頭又在尋母親,她這頭打配合,三兩句把母親哄走,關上門,轉而反過來安慰蘭霽:“阿蘭姐,我沒事,練武切磋本就容易受傷,況且隻是擦破皮,血都沒有!”

蘭霽能與何蓮笙說上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位小女郎性子和善,不斤斤計較,有練武之人的不拘小節和痛快爽朗。

“對了!”何蓮笙終於想起自己剛才去找蘭霽的原因:“阿蘭姐,我聽說大都督被封了宣安侯,這是真的嗎?”

蘭霽眼觀鼻,鼻觀心:“確有其事。”

“大都督好厲害啊!”何蓮笙雙手合十,眸光璀璨明媚,全是小女子的仰慕之色:“不對,如今應當改口叫侯爺了。”

蘭霽看她,仿佛看到了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

有點不想麵對。

“娘子若無旁的事,我就……”

“有的有的!”何蓮笙將她拉住,期待又興奮的說:“阿蘭姐,我還聽說,侯爺受封後要入京麵聖謝恩,你們要去長安了是嗎?”

蘭霽有不好的預感:“是……”

“真巧!”

預感成真了。

何蓮笙:“我有一姑母,早年嫁入長安,與我們家一直有往來,奈何阿耶公務太忙,姑母府上好幾次遇喜都沒能赴宴,所以此次,由我代父母去長安探望姑母,姑母也在信中邀我小住一陣。我們可以同行!”

蘭霽:……完。

……

接風洗塵兼送別的宴後,五原都督府開始交接易手。

在抵達原州之前,崔岩就已經徹查過這位宣安侯的來曆。

如今的宣安侯雖然驍勇善戰,有戰神之譽,但他祖上卻隻是個落魄寒族,代代族人遷徙四散,到他父親這輩才應了征招伍充為軍戶。

那時裴鎮已經出生,和其母以隨軍軍眷的跟隨。

後來,裴鎮父親戰死,母親不甘受辱追隨而去,隻留下剛剛十歲裴鎮。

為了活下去,他和父親一樣從軍入伍,服從調配四處作戰,隨著年齡增長,對戰事判斷的敏銳度和用兵之妙慢慢展現出來。

直到二十歲時,裴鎮在明月關一戰成名,接連受封,直至五原都督府大都督的位置。

大魏境內總共設安北、安南、龍泉、五原四處都督府,除了總領所轄諸州軍事,本身也是重要的軍事基地,依照慣例應由親王擔任大都督之職。

至今為止,安北、安南、龍泉都督府都由親王坐鎮,唯有五原都督府,是裴鎮自臨危受命後,一刀一槍掙到手的。

任誰來看,崔岩這個兼掌軍事的觀察使是皇帝派來製衡裴鎮的,連崔岩自己都這麽覺得。

所以崔岩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應對裴鎮的不配合和刁難。

讓崔岩沒想到的是,除了第一日見麵,這位宣安侯的副將和刺史的女兒打了一架,竟再無異常。

次日一早,崔岩才剛醒,屋外已站了一排都督府僚佐。

從長史到掌書記,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分內公務前來交接。

長史笑眯眯的同崔岩道,大都督知觀察使遠道而來,連下麵的軍鎮都通知到了,各州鎮將不日便會前來拜謁。

這已經不是配合的程度了,簡直是夾道歡迎。

崔岩頓感無措,甚至懷疑這看似風平浪靜的五原都督府是不是埋著什麽大坑在等他來跳。

三日後,裴鎮整裝完畢準備起程,他沒動都督府的其他兵馬,隻帶了五十親兵。

啟程那日,崔岩還在都督府埋頭交接,隻派了長史過來,倒是刺史何道遠,親自趕來相送,說完一通客套話,何道遠搓著手,向宣安侯提了一個不情之請。

“裴侯此趟要去長安麵聖謝恩,好巧不巧的,小女也要去長安省親,雖說府上配了隨行護衛,但若小女能與裴侯同行,下官也不至於日日擔憂她的安危。”

裴鎮聞言,眼神微微一偏,就見距離隊伍不遠處果然停了一輛馬車,隨行六個身著常服的刺史府護院。

何道遠察言觀色,見宣安侯久不回應,忙道:“若有不便,此事就此作罷。”

裴鎮淡淡道:“隻要令嬡不介意,本侯無所謂。”

何道遠知道女兒那點小心思,正準備積極表態,就瞧見了一條從北邊過來的隊伍。

隊伍裏的人身穿囚服,披戴枷鎖,走路時腳上的鐵鏈還在桄榔作響。

“這……”

蘭霽在旁解釋:“侯爺此番去長安麵聖謝恩,恰逢州獄裏有批重犯要押解入京,所以侯爺才調派五十親兵,是為幫忙押解這批犯人。侯爺的意思是,令千金身份高貴,若與一群重犯同行,恐怕不妥。”

何道遠一腦門汗,找了個借口轉回女兒這頭說明此事。

“你一個姑娘家,豈能與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呆在一起?不可不可!”

何蓮笙為了爭取上京機會,已經與父親鬥智鬥勇多日,又豈會在此刻鬆口:“即是重犯,自然有嚴格看管,又不是要坐下來同吃同住!侯爺都沒反對,阿耶想那麽多做什麽?大不了我離那些重犯遠遠的,礙不著女兒的清白,也傷不了女兒半分。”

正當父女二人又要再掀戰火,何夫人連忙站出來按住丈夫,最終以何遠道寡不敵眾敗陣收場,拂袖離去:“你就寵她吧!”

何蓮笙得意一笑,在母親的叮囑聲中,開始期待與侯爺朝夕相對的旅途時光。

然而,上路的第一天,何蓮笙的幻想就碎了一半。

裴鎮保持了行軍的習慣,將五十人分為了三隊,一隊前鋒探路,另外兩隊一前一後夾著囚犯隊伍。

何蓮笙的馬車走在前鋒隊伍和押解前隊之間,同行還有領押解前隊的魏義和蘭霽。

裴鎮在大隊伍的最末,一人殿後。

就這陣型,什麽朝夕相對談笑風生加深了解如久生情,全成了笑話,何蓮笙一掀簾便是魏義那張看破不說破的賤笑臉。

“你能不能別欺負她,這些年何刺史對侯爺一直禮讓三分配合有加,何蓮笙又是何刺史之女,若她有什麽事,壞的是侯爺與何刺史的交情。”

魏義嗤道:“大哥根本就不想搭理她,自作多情,純粹累贅。”

蘭霽懶得多說:“她是累贅,你不是,你最好記得侯爺的吩咐,此行不可掉以輕心。”

魏義正要爭辯,有兵士打馬從後趕上來:“蘭副將,魏副將,侯爺有命,紮營休息。”

終於到休息時刻了!

何蓮笙提著裙擺下車,興衝衝墊腳眺望,卻見裴鎮栓了馬,提著刀走到了囚犯們休憩的位置,長刀一杵,就守在邊上。

“娘子,那些人都窮凶極惡的,您別去了。”

何蓮笙猶豫再三,咬咬牙,還是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