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侯爺。”何蓮笙提著食籃走來,大大方方邀請:“一路辛勞,我這裏有白日現切的魚鱠和酒水,侯爺一起用些吧。”

裴鎮連正眼都無,冷然道:“此處都是閑雜人,何娘子還是避開吧。”

一句沒有感情的答複,將彼此之間豎起了一道無形壁壘。

何蓮笙相貌雖不算絕豔,但因習武之故,儀態端正大方不說,渾身上下也透著股颯爽的精神氣,一說一笑,年輕活力撲麵而來。

就一個正常男人來說,即便談不上動心生情,至少能博好感。

但裴鎮顯然不正常。

何蓮笙尷尬應聲,轉身往回走。

“何娘子。”蘭霽那邊已架好了火堆準備煮食,主動邀何蓮笙過去。

何蓮笙找到台階,連忙提著食籃小跑過去。

“阿蘭姐,侯爺平日都喜歡吃什麽?”

蘭霽細細分撥著今日的食物分量:“什麽都吃。”

何蓮笙驚奇道:“他都不挑嗎?”

蘭霽:“也什麽都挑。”

何蓮笙:……

蘭霽分配好食物,命人將剩下的食物收好,轉頭見何蓮笙麵色複雜,笑道:“非是我們不盡心,而是侯爺多年來習慣自理,旁人的好心到他那裏,未必就被看成好意。”

“這一路還長,像今日這樣野外紮營的時候也多,環境簡陋,您顧好自己即可,不必操心旁人。”

何蓮笙覺得好沒意思。

天色漸暗,趁著眾人在休整,魏義來到裴鎮身邊:“徑州那個蔣士雲回信了,他的人已到桐城,咱們的先頭隊會提前一日在桐城標記,次日午時,西城外七裏碰頭。”

裴鎮往犯人堆裏看了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

魏義看了看周圍,低聲說:“大哥,楚袖和那群偷圖的綠林人會是誰派來的?咱們行事一直很小心,不應該露馬腳才對。還有那個崔岩,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他們會不會和崔岩也有關係?”

裴鎮看著魏義,輕輕笑了一聲。

魏義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裴鎮:“笑你年紀不大,想的不少。”

魏義跳起來:“大哥,我很早就想說了,旁人胡鬧時你讓人正經,旁人正經時就你不正經!”

裴鎮抄起刀往他下盤一掃,魏義猴子一樣彈開,“誒嘿,打不著!”

……

“阿蘭姐。”何蓮笙一直留意著裴鎮那頭,她好奇的問:“侯爺為什麽會和魏義結拜呢?”

蘭霽正專心致誌的煮鍋子,淡淡道:“魏義並不是侯爺唯一的結拜兄弟,但是他眾多結拜兄弟裏目前唯一剩下的。”

何蓮笙訝然張口,腦子裏立刻想到了裴鎮在明月關封神一戰。

這必然是個悲傷的故事,她選擇不多嘴,而是帶著女子獨有的感性審視起不遠處的男人。

“侯爺看似冷酷、拒人於千裏之外,但我覺得,他其實是個有情有義,內心柔軟,將滿腔善良溫柔都揉進細微之處的人,是因為一般人看不出來,才會對他有誤解。”

蘭霽眉頭擰成了“川”字,慢慢移眼看過來:“啊?”

“就是這樣啊!”何蓮笙開始細數:“我是被阿耶強塞給侯爺同行的,侯爺大約不太願意,可還是把我安排在最安全的位置!”

蘭霽內心:位置是我安排的啊!

“魏義常常捉弄我,即便他是侯爺唯一所剩的結拜兄弟,侯爺還是會為我解圍,然後罰他!”

蘭霽:為你解圍的是我!而且侯爺罰魏義就像吃飯一樣頻繁!

“所以,侯爺其實是個很體貼熱心之人,隻要細看就一定能察覺……”

蘭霽麵無表情:她的症狀好像比我當年更厲害。

何蓮笙欲說越上頭,突然,裴鎮的馬異常的一聲嘶鳴,緊接著,好幾匹馬都跟著嘶鳴。

整個營地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瞬間進入戒備狀態,提起兵器慢慢靠向囚犯所在位置。

蘭霽提起刀:“何娘子,往這邊來。”

刺史府的護衛也圍了過來,小心的護著自家娘子,可何蓮笙一點不怕,反而興奮起來!

來了!

這不正是她期待的場景之一?

雖然她是阿耶捏著人情硬塞給侯爺的,但若能在途中並肩作戰,患難與共,必然是感情攀升的好機會,侯爺也可以借此看到,她絕非拖後腿的廢物,而是可以幫忙的助力!

“都別慌!”何蓮笙鎮定的吩咐自己的護衛,帶著人一起轉移位置。

隨著營地的人慢慢聚攏,將囚犯團團圍住,魏義一聲令下,兵士刀盾在手,攻防兼備。

裴鎮衝魏義說了句“在此看好”,竟直接撥開士兵的包圍走了出去。

“侯爺!”何蓮笙覺得危險,才出聲,手臂被狠狠拽了下,轉頭就見到魏義不耐煩的臉:“別礙事!”

何蓮笙緊緊擰眉,忍了他。

就在裴鎮自己破開陣口走出防衛範圍的瞬間,林間幽暗處忽然飛出三道暗箭!

裴鎮踢刀握柄,側身閃避間長刀借力出鞘揮斷來箭,未握刀的手朝著箭飛來的方向打出幾枚石子。

唰唰幾道破風聲,旋即幾聲悶哼,那頭再無動靜。

下一刻,從另外三個方向齊齊發出數十箭,魏義大喝一聲“合陣”,幾十張盾牌便將陣圈圍的嚴絲合縫。

“侯爺!”何蓮笙尖叫,他們自是躲在安全的陣中,侯爺卻獨自在外!

箭雨數量有限,一波攻勢下來對方竟毫發無傷,緊接著,數十個高大魁梧的漢子從林間衝了出來,他們提刀的提刀,拿錘的拿錘,招數章法不一,目標卻很明確——直衝囚犯所在的陣圈中心。

“阿蘭姐,你在此守住了!”魏義交代了一聲,縱身躍出:“大哥,我來幫你!”

何蓮笙早就待不住了,她看出魏義和蘭霽都能幫裴鎮守陣,趁著魏義衝出去的當口,鞭子一抽,緊貼著魏義後麵追出去:“侯爺,我也來幫你!”

“何娘子!”蘭霽大驚之下,伸手竟沒抓住,一時間又氣又急,何家護衛見狀,也要衝出去幫忙。

蘭霽氣的不輕,一腳踹過去:“老實待著!別出去添亂!”

這話並不是氣頭上胡說,對方對裴鎮很是了解,見他一人在外候戰,根本不打算硬碰硬,而是企圖越過裴鎮直攻陣對。

現在魏義和何蓮笙相繼衝出去,忙是沒幫上多少,倒是讓對方找到了突破口,尤其是何蓮笙,一鞭子抽在一個胸肌健碩的大漢身上,人沒打倒,反倒被對方抓住了鞭子,猛地拽了過去!

“啊!!!”

一聲尖叫,裴鎮和魏義同時看了過來,因為魏義距離更近,他罵了一聲,飛身過來揮刀劈斬,趁著大漢鬆手閃躲將何蓮笙救下。

何蓮笙還沒來得及向魏義道謝,突然發現裴鎮因轉頭留意著她這邊,所以沒有看見一個大漢已提刀站在他跟前,大約想攻其不備。

千鈞一發間,何蓮笙猛力推開魏義,大喊一聲:“侯爺小心——”旋即如話本中的女主角一般飛身撲向裴鎮身前!

就在她快要擋在裴鎮身前的前一刻,一隻冰冷的大手掐在了她的脖頸,力大無窮,讓何蓮笙瞬間生出窒息之感。

下一刻,她仿佛一個沒有根骨的紙娃娃一般,被掐著脖子提起,又狠狠搡到地上,

天旋地轉間,何蓮笙隻來得及瞥見男人冰冷帶怒的神情,和那隻布了疤痕的右眼溢出的殺氣。

她甚至還沒來記得因五髒六腑震**生疼呼出聲,一道乎乎的東西精準的澆在了她的臉上!

襲擊裴鎮的大漢轟然倒下,失了頭顱的身體就倒在何蓮笙麵前。

何蓮笙頂著一臉血,生生僵在了那裏,而她前一刻還奮不顧身想保護、想並肩作戰的男人,看都沒看她一眼,繼續斬下了第二顆、第三顆頭顱。

狂刀飲血,殺意酣暢。

何蓮笙在頭顱與鮮血齊飛,生存死亡一瞬間之中,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最後,她兩眼一翻白,就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