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八八章
隻見馬車中探出一個頭來。
盧以清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她嘴角發顫,一臉不信的望著馬車裏的人。
四目相對,趙臻瞬時紅了眼眶。
麵前的人他從未見過一次, 卻覺得格外親近。分明是個女子,可眉眼間,卻像是在照著鏡子。不同的是,麵前的人當真好看, 比他見過所有的人都要好看。
“姨母生的真好看。”趙臻話音剛落,麵前的人便落下的淚。
他伸出手想要給姨母擦去淚,卻又怕有些冒失, 手頓在空中顫著,一時不知了去處。就在他要收回之際, 手忽然被對方攥在了手心。
趙臻鼻尖猛的一酸,淚水再也忍不住了。他一笑,兩道淚痕從臉頰劃過, 淚珠甚至沒在下頜停留,直接落在了地上。
“姨母長得真好看。”趙臻輕聲道。
盧以清緊緊握著小太子的手,他長得同姐姐真像, 隻是手心冰冷, 令人心疼。
“太子長得也好看。”盧以清一手緊握著趙臻的手, 另一隻手給他擦去淚,若是姐姐能看到太子長得這樣好,想必也會很高興吧。
“太子這些年, 受苦了。”盧以清聲音微顫,這麽多年她被柳安護著, 太子呢?自幼便在深宮遭人冷眼嗎?
趙臻搖了搖頭,“姨母呢?姨母這些年過得可還好?”
兩人像是許久不見的人, 而非第一次相見。一旁的柳安瞧著這景象,心想,恐怕這就是血濃於水。
趙臻的目光盯在盧以清麵上,仔細打量著,良久說了句,“姨母,母後和姨母長得像嗎?”有些發顫的一句話,卻重重擊在盧以清心坎兒上。
她知道自己和姐姐有八分像,想來見過姐姐的人也都如此覺得。麵對小太子,盧以清認真點了點頭。
趙臻像是尋著了什麽希望,眼神有光,“很像嗎?”
“很像很像。”盧以清手拂過他的發絲,“有九分像。”嘴上說著九分,實則隻有八分。
趙臻笑了,“旁人都說母後生的好看,今日一見姨母,才算是信了。”
聞此一言,盧以清倒是跟著笑了,“你母後若是生的不好看,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臻兒?”
“姨母知道我的名字?”趙臻有些意外。
“自然。”盧以清嘴角勾著笑,“當初你母妃受寵,你父皇許你母妃選名。在你尚未出生前便選了幾個名字,都說出生前先選名不大好,可你母妃覺得還是要細細斟酌。最後送了個名單來府上,是姨母選了這個字,臻兒可還喜歡?”
“喜歡!”趙臻想要抱住盧以清,又覺得自己都這樣大了,若是真抱上去了,恐怕丞相會心中不快。
他有些猶豫看向丞相,恰逢此時,丞相的目光也落了過了。趙臻心中莫名有些慌亂,他是趁著昭和公主成婚才得以出宮一次,不想柳相的人找到自己說,可以一見丞相夫人。若不是因為對方是丞相的謀士周禾,他斷是不敢信的。
從那時候起,他便一直期待著,直到天色漸晚。
奇怪的是,他隻期待著見到姨母,竟沒有摻雜心思,讓姨母幫忙說服丞相。
“太子,天色不早了。”柳安走來,淡淡一句。不想分離的兩人都有些沉默。
“臻兒,以後再見麵有的是機會,宮規森嚴還是先回去吧。”盧以清先開了口,她有些怕宮裏的人趁機給趙臻找麻煩。
趙臻點了點頭,“那,丞相、姨母,再會。”
柳安站在一旁瞧著難舍難分的二人,心中有些不快。丞相?他方才喚自己丞相?太子平日裏不是挺聰明的,怎麽今天就不知道改怎麽說話了?
哈。
柳安越想越氣,怎麽?瞧不上他這個姨夫?還扶他登基,連個姨夫都不叫還想著讓自己扶他登基?還有那個鄭淮之,跟他那麽親近,怎麽?莫不是瞧上了鄭淮之做姨夫?
“夫君在想什麽?”盧以清見馬車遠去,回過頭來瞧見正在想著什麽的柳安。
“哼。”柳安冷哼一聲。
盧以清覺得有些奇怪,“這是忽然怎麽了?”
柳安不滿道:“他為什麽不喚我姨夫。”
委屈巴巴的樣子讓盧以清覺得有些好笑。但她還是忍了下來,“或許是他稱呼你丞相習慣了。”
“他是不是不想我做他姨夫。”柳安又道。
“夫君怎麽能真想,能有大名鼎鼎的政事堂丞相柳安做姨夫,定然是每個皇子的期許呀!”盧以清雙手抱上柳安的胳膊,“夫君莫要同一個孩子生這些氣。”
“夫人也是覺得我小氣了?”柳安問。
“自然不是!”盧以清忙到。
柳安垂下頭,“夫人有沒有一刻真的指著鄭淮之見到太子?”
盧以清心中一緊,這時候可不能說錯話了。
她斬釘截鐵道:“沒有!”
柳安微微抬眼,“真的沒有?”
“這怎麽會騙夫君。”盧以清笑著說:“我有這樣厲害的夫君,為何要指著旁人。”
柳安竊喜,“夫人想要什麽都可以同我講,旁人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夫人不要寄希望於旁人。”
“我素來知道這些。”盧以清笑著說。
然柳安並不全信,因為他還在等一句話,等夫人讓他助太子登基。從前夫人說過,他駁回了。如今夫人又親眼見了太子,心中必然要生出新的心思。她不說,又是想自己藏著。
一瞬間,他覺得不能怪夫人,也是自己一次次婉拒多了。
盧以清見柳安不再追問,也應適時換個話題。她抬頭見懸於頭頂的明燈,“原來長安的夜還能如此亮。”
“千街萬巷同慶上元都比不過的繁盛。”盧以清又說。
“非也,這是繁盛,而上元是熱鬧。”柳安道。他見夫人如此喜歡,忽然想若是在竹林中亮起這麽多的燈,想要也很美。隻是竹林中一定要更妥當些。
“回府?”盧以清問。
“好。”
回丞相府的馬走的很慢,今夜的金吾衛並不輕鬆,沒有宵禁的夜裏還要保證長安沒有旁的事發生。一隊又一隊的人都緊繃著,生怕出了什麽岔子。
……
左相府上燈火通明,難得沒有宵禁的日子,幾個官員正坐在崔遠的對麵。
崔遠細細品了一口茶,“這茶水倒是不錯。”
“這是貢茶,到了宮中前,先拿到左相府上兩塊。”下麵的一個男子忙道。
“貢茶?”崔遠輕嗤一聲,“確實能飲,不過作為貢茶還是差了些功夫。”
堂下無人敢說話,畢竟貢茶不是官員們說了算的,都是陛下欽定的。左相這話無疑不是在說陛下的品味有些差。
隻見崔遠放下茶杯,“先不說茶,丞相夫人的事諸位都聽說了吧。”
堂下人麵麵相覷,無一人敢開口應答。
“嗬,不敢得罪柳安?諸位莫要忘了,你們是諫官,將事實說出來不得罪任何人,更何況,難道你們要等著旁人說出,陛下發覺留諸位無用?”崔遠的目光快速的從下麵每個人身上略過,速度之快猶如狡狐。
“下臣等,今夜便連夜上書陛下!”其中開口最快的一人直接代表了所有人。
崔遠見那些被代表的人還有些為難的意思,又道:“諸位也不必覺得為難,那是盧氏餘孽,豈能允她苟且偷生?諸位可不要同朝中一些不忠之臣相比,他們覺得盧征沒罪,豈不是認準了陛下裁斷是誤?難道諸位也覺得天子裁斷會誤?”
“不敢不敢。”七七八八的嘴幾乎是同時說出的這話。這罪名太大,沒人擔的起。
崔遠笑了,“那諸位就在此處聯筆上書好了。”
白色的紙卷被鋪開,他們無論是願意還是不願,都拿著沉重的筆落下字跡,其中最顯眼的還要數‘盧氏餘孽’四個大字。
……
皇上拎起白紙,上麵的黑字瞧了又瞧,他輕吹一口氣,白紙在燭火上搖曳。
他想,這紙張倒是會躲火苗。
上麵的每個字他都認得,其中的意圖他也懂。何種想法呢?或許是可笑吧。
這些混賬不知道怎麽想的,一遍遍在自己耳旁提起盧氏。是要自己一次次證明對盧氏的厭惡,還是要刀尖重複的刺向心口,想起他本是錯的。
燭火的苗頭越來越高,他的手沒動,卻燒著了那張紙。
這些人太囂張了,非要去柳安的麵前蹦,果真覺得能從柳安手中活著出去嗎?
見見吧,聽說很像盧依。
想著想著,皇上勾起了嘴角,柳安會如何將夫人帶到自己麵前?
“來人。”皇上大喊一聲。
孫恩德腳步急匆匆從外麵進來,“陛下。”他瞧見皇上手中正燃著的紙,“哎呦,陛下這是做什麽!”
“慌什麽?又燒不到手。”說著,皇上吹滅了最後的火,手指間的灰塵碎屑飄在空中。
“去告訴丞相,就說,朕要見見他的夫人。”皇上道。
孫恩德怔著身子,沒有直接應下。
皇上勾著嘴角,“怎麽?你是怕丞相反了不成?”
“奴才不敢。”孫恩德跪在地上。
“恩德,你說……朕該如何處置這件事?”皇上抬眼,有些期待孫恩德的答案。
“奴才、奴才不知。”
皇上笑了,“朕瞧著他們都在等著朕提劍,你順便將朕的寶劍也一起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