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五章
她倒也不是在寫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隻是隨手拿了本冊子便開始抄寫。至於寫下的都是什麽內容,她也不大清楚,除了注重娟秀的字跡外, 什麽都沒有過腦子。
一直到寫了一整頁,才覺得這東西似乎是佛經。
門窗阻擋著外麵的冷風,盧以清聽著外麵狂風吼叫,心中無比踏實。房中靜好, 就連
……
鄭淮之的汗水落在女子的頸肩,紗帳不斷**起,貪婪的人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快感。他禁欲多年, 原來能發泄情感最好的方法,是這般。
不清醒的人隻知道索求, 絲毫不顧淚流滿麵的人。
偶爾一陣陣叫聲從房中傳出,也敵不過外麵的滂沱大雨。
歡愉的氛圍打破了雨夜的安靜,親密的不能再親密的兩人緊緊貼在一起。
許久後, □□從心中泄出。鄭淮之終於有些累了。
他轉身躺在蓮兒身側,一翻身背對著她睡了過去。
蓮兒死死咬著嘴唇,生怕哭聲吵醒了身旁的人。
……
盧以清是從赤著的腳開始冷的, 而後涼意侵襲了整個身子, 她放下筆時人還清醒著, 便想著穿厚些再來接著寫。
抄書於她而言確實是一件很好的靜心方式。尤其還莫名拿到了佛經,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樣。
剛走過屏風,便看見床榻的簾子動了動, 心想著,不會是柳安醒了吧?
小步走過去, 小心打開簾子,裏麵的人還在熟睡。
盧以清微微俯身給他蓋好被子, 或許是感受到了床榻上的暖意,她竟有些倦意。
打了一個哈欠後,她索性直接上了榻。
涼意將柳安從沉睡中扯出,他眉頭蹙起,但並未睜眼,手到處動了動,像是在找什麽。
盧以清滾進他的懷中,眼看著柳安的眉頭慢慢舒展,她也滿意的睡了過去。
……
外麵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白子被趙臻緊緊捏在手中,他已經思考有一刻鍾的時間了,始終不知道落在哪裏合適。額前細細的汗珠,足以表明他現在的心境。
“臻兒若實在不知道落在哪裏便認輸好了。”皇上道。
聽到這句話,趙臻更緊張了起來,這不會是一盤簡單的棋,一句話就有可能影響父皇對他的看法。
見趙臻沒有動靜,皇上又問了句,“難道臻兒是想隨意找個地方落子,而後輸了整盤棋?”
趙臻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人,父皇是如何猜到自己的心思的?但又因為這不爭氣的想法被看透,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父皇知道你不想認輸,可棋局也好,疆場也罷,認輸的話損失會減少太多。”皇上又道。
“那……那兒臣應該怎麽辦呢?”趙臻問。
皇上知道他在問什麽,看著麵前尚年少的兒子,他端起手邊的涼茶一口飲下。外麵的光落在房中,皇上循著看去,不知道多久沒有和旁人一同熬過一整夜了。他也不知為何會忽然讓太子留在這裏,或許心中還是有些認可這個孩子的?
他們不是尋常的父子,所說的每句話背後都有關著江山社稷。今日他希望自己能給欽定的儲君一些教誨。
“如今你是輸給了父皇,可走出這扇門,你不能輸給任何人。”皇上雙手放在身前,坐直了身子,“你決定著這盤棋的命運,從最初落子之時,就應該想要接著會牽連到那些棋子。也應該去猜想為父又會往哪裏落子,而你又能否阻下為父想要布成的局麵。”
趙臻認真聽著皇上的話,又問:“可兒臣若是不敵對手呢?”
“年少不是你的借口,你可以是年少的孩子,但不能是年少的儲君。”皇上神情嚴肅。
一瞬間,趙臻心中有了底氣,他目光堅定點了點頭。
“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在用心幫你,即便是他們都有自己的目的,也不可否認,他們都想要為大雍做些事。隻有這樣,才能讓你看見他們的用處。什麽忠臣良將,你隻需記住,任何人的付出都是從你身上窺見了利益。”皇上又說。
“兒臣明白。”趙臻又回。短短的四個字,他都難掩心中的情緒,這是他等了近十年的認可,這是他十年來,唯一一次不覺得自己空有一個太子的頭銜,他是大雍的儲君!
就連皇上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著了什麽魔,好像認定了要讓這個小兒子繼承自己的位置。這孩子生的好看,又聰明,自幼謹小慎微的長大,和自己當年太像了。
“臻兒日後想要做一個什麽樣的人?”皇上忽然又問。
什麽樣的人?太子有些猶豫,他不知道父皇問的是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還是什麽樣的儲君。抬眼瞧見父皇深不見底的眼眸,他想到了太傅曾說的話:若你要為君王,便會永失自己,儲君亦然。
趙臻道:“太傅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
可皇上卻搖了搖頭,“父皇從未告訴過你任何道理,今日便同你說唯一一個道理。不能相信任何人,要對所有人都有戒備心。即便是你的枕邊人。”
趙臻有些意外,“這樣不會很累嗎?”他有些小聲問。
“會,會很累很累。”皇上吐出這句話後,整個人像是輕鬆了不少,“但沒有不累的君王。”
趙臻拱手,“兒臣記下了。”
“陛下,快上朝了。”孫恩德的聲音從外麵響起,皇上慢慢起身,又看了眼兒子,“你先回去吧。”
“是。”趙臻扶著皇上走到門前,禦書房的門打開,趙臻覺得雨後的空氣都是清新的。
他拱手拜別,一直等皇上離開,才直起了身子。
從禦書房的台階上往下看去,雖並沒有很高的幾層,卻還是讓人有些居高臨下之感。他沒有去過宮門處,也沒有去過城牆上,但他想,站在高處俯視天下一定是一種神奇的感覺。
可天下又是什麽樣子的?
……
沒人清楚今日的天下究竟是什麽樣子,但每個人都是天下的一部分。
雨後的長安像是被刷洗了一樣,格外幹淨。尤其是那些平時無人打掃的街道,更是有了別樣的新意。
若不是今日要上朝,這樣的天氣,柳安是真想騎馬帶夫人去長安郊外看看獨屬於春日的綠意。一想到這裏,柳安就盼著能早日結束在長安的事,帶著夫人回永州過兩個人的日子。若是能在生一兩個孩子更好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夫人,案上的字跡已經讓柳安知道她昨夜沒有好好睡。夫人倒是挺會找的,抄了一本他從未打開過的佛經。想來夫人也看不懂其中是什麽。
他又走到榻前,俯身吻了吻盧以清,盧以清迷迷糊糊睜開眼。
“我要去上朝了。”柳安道。
“嗯。”盧以清一轉身又朝裏睡去。
柳安笑著搖了搖頭,出了門。
柳安走了有半個時辰,天色才開始亮了起來,盧以清坐起來,喚秀芝她們來給自己梳洗。
她伸了個懶腰,走出門去。冷氣迎麵而來,她瞬間一激靈,清醒了過來。
“夫人今日想要去哪裏玩?”周禾笑著跑了過來。
盧以清故意撇了撇嘴,“還出去玩,昨日的事情丞相沒有把咱們兩個連夜丟出去都是好的。”
周禾撓了撓頭,“都是屬下的過失。”
“好了,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好不到哪裏去。”盧以清著院子裏的花似乎長得更好了,心中歡喜,“今日不如將院子裏的竹子修繕一下?”
“夫人說的是!屬下剛才還過去看了看,竟然生出了新的筍!”周禾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兩個手比劃著那些竹子有多大。
念念道:“這算什麽,永州的竹子才是大!”念念走過去,把周禾的兩個手都往外掰了掰,“永州的竹子都這麽大!”
“長安哪裏能和永州比這些呀。”周禾自然不會和念念爭執這些,他不過是想讓夫人高興高興罷了。
盧以清道:“我去看看。”她提著裙擺走在前麵,周禾和念念在後麵緊跟著。
遲來的秀芝瞧見這一幕忙道:“夫人,先用了膳再走。”她以為夫人是要出去玩。
“我就去看看竹子。”盧以清回頭道。
“啊!”回頭的一瞬間,她腳下一滑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秀芝瞪大了雙眼,忙往前跑去。
周禾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看著地上的夫人,滿腦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這回丞相是真要把他丟出去了。
唯一反應過來的是念念,她趕快走進把正在地上‘哎呦~’的夫人扶起來,可念念的力氣終究是小的,扶不起夫人,“周禾,你快幫忙啊。”
“哦哦哦!”周禾趕快往前,腳下沒注意踩到了念念的裙擺,念念一動,地上的裙擺滑動,周禾整個人向後仰去。
“誒~啊啊啊!!!”
“啊!”
兩聲慘叫響起。
周禾成功砸倒了剛跑過來了秀芝……
念念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地上的盧以清聽見了後麵動靜,好奇的心思讓她回過頭。
看到周禾和秀芝都在地上的時候,盧以清忽然開始大笑。
“哈哈哈哈,周禾你這次可是造了大孽了,哈哈哈哈。”一向穩重的秀芝,被人砸倒了,盧以清也不覺得摔倒是什麽難過的事了。可見這地害的不是自己。
秀芝從地上起來,看都沒看周禾一眼,直接走向夫人,想要將人扶起來。
盧以清笑著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起來。”她一手拉上秀芝的胳膊,用力站了起來。
周禾在後麵正打著自己的衣服。
“都是濕土,打不去的。”秀芝一臉嫌棄的看了看周禾。
盧以清笑過了勁兒,深呼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看了看四人的衣裳,嘖聲道:“這才剛剛早上,四個人的衣裳髒了三個人的。”
“還好丞相不在府上。”念念小聲道。
秀芝斥責道:“念念,即便是丞相在的時候也不曾真的責罰過人。”
念念低下了頭,“好了好了,也不怪念念,誰讓丞相總是動不動發脾氣。”大早上的她還是想和和睦睦的,又道:“不過不用這樣忌憚丞相,念念已經在府上這樣久了,丞相多時還是好說話的。”
“快一起去看看竹子。”盧以清道。
“夫人不如先換了衣裳?”秀芝問。
盧以清擺了擺手,“無妨,看完竹子就去換。”
春日的竹筍確實有破竹之勢,本來不太大的一小片竹林,現在外麵已經長出了新的竹筍。就連裏麵也是很密的出來了新的筍。
“竹子是需要養護的,有些筍要除去。”秀芝道。
盧以清想到了以前在永州的時候,每到這個季節,都會除竹筍,最初的時候她是不參與的,後來看著好玩便也搭了一把手。
“周禾知道怎麽做嗎?”盧以清蹲在地上看著那新生的綠意,並沒有回頭看周禾。
平時什麽都會的周禾這時候像個啞巴一樣,承認自己不會肯定又要被夫人笑,但他……確實不會,也不能說不會,除還是會除的,隻是他的方法不一定對。
“以前都是府上的其他人做這件事。”周禾道。
再不濟他也是丞相的下屬,和一般的侍從那是不一樣的。夫人來之前,別說這種事了,就連平常那些跑腿的事也不會輪到他身上。丞相把他養在身邊是為了大用處。
“那就是不會嘍。”念念道。
周禾笑著說:“不如,念念教我?”
念念被他這樣盯著,耳根發紅,急忙低下了頭,“我……我才不要教你。”
“那就讓念念教你!用完膳我盯著你們挖竹筍!”盧以清拍了拍手,起身繞過三人,往房中走去。
周禾看著念念,笑著說:“那便勞煩念念了。”
念念沒有回答,也沒抬眼看他,直接去跟著夫人往前走。
周禾一臉疑惑站在原地,他究竟是怎麽著這個小丫頭了?怎麽總是躲著自己?
盧以清心中惦記著挖竹筍的事,連用膳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可她剛吃完起身,便聽說有人來了。
盧以清大手一揮,“不見,誰來都不見。”她多見一個人就可能多送半條命。
“夫人,是宮裏來的人。”傳話的婢子道。
盧以清瞬間噎住了,“這樣啊,那還是見見吧。”
不想,秀芝卻攔住了要出門的盧以清,“夫人定要謹言慎行。”
盧以清點了點頭。
正堂,盧以清在正中坐著,宮裏來的太監說明來意,“夫人,皇後娘娘每年都要宴請官婦,娘娘說,夫人若是身子無礙,可去與官婦同歡。”
這倒是個進宮的機會,盧以清想,不過去不去並不是她自己的意思,還要和柳安商量一下。
皇後娘娘不愧是能母儀天下的人,就連台階都已經給自己鋪好了。
她笑著說:“煩勞公公跑一趟,隻是我身子確實不大好。”
“夫人不必著急給奴答案,娘娘說,等過兩日再讓奴來一趟。”太監又道。
這種周到是盧以清沒想到的,她微微點了點頭又看了秀芝一眼,“送公公回去吧。”
秀芝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將太監送到門口時,不忘打點了些。
太監笑著偷偷收下,餘光窺見那金子的大小,整個人都愣住了,不愧是丞相夫人,出手就是闊綽的很!!!
太監笑得更歡了,“那過幾日奴再來。”
秀芝微微欠身,“勞公公再跑一趟。”話是這麽說,但秀芝知道再來幾趟夫人都是不可能去的。
正堂內的盧以清確實在糾結,進宮的話有可能見到太子,但是柳安肯定是不許的。要如何同柳安商量呢?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秀芝從外麵走了進來。
“夫人想去?”秀芝直接問了出來。她看著夫人長大,若是夫人不想去,連想都不會想。這會兒肯定著急要去挖竹筍。
盧以清道:“不去。”她已經想明白了,去了無非是拿自己和柳安的性命開玩笑。她開不起這個玩笑。
……
皇宮的大殿上,氣氛一如往常凝重。
戶部一個肥美的差事在輪過近百人後落到了崔遠身上。
無數雙眼睛直接或偷偷落在崔遠身上,落在他身上,於百官而言都不意外。
但隻有少數人知道,先前的百人不過是崔遠故意拉來給自己鋪路的罷了。拉攏兵部,目標太大,但若是打入戶部,自然是要比兵部目標小太多。而且,戶部掌握著大雍的財脈,有了戶部不見得比兵部差。
柳安轉身看向崔遠,對方麵色毫無變化,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撿了個寶貝跟沒撿一樣。既然他這麽願意裝,倒不如成全他。想著想著,柳安也露出了笑容。
崔遠剛好看見柳安這不懷好意的笑。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嘖’柳安笑著搖頭,這個小氣鬼,既然他不願意告訴大家開心,那倒不如把東西搶過來,自己把快樂告訴百官。
崔遠自是不知道一旁的柳安有這些心思,不過,陛下最終的裁斷已經出來,就算是誰想奪走那也已經晚了。
龍椅上的人自然是能看到平靜之處的波濤洶湧,不過他並沒有猜到柳安的心思,柳相是個怕麻煩的,這種事他能沾手就定不會沾手。
柳安不止是因為看不慣崔遠這得意的樣子,還有就是戶部有錢,崔遠若是和戶部扯上了關係,豈不是會很有錢?不成,這錢誰看著都香。那得給他搞黃的。本來柳安以為這錢最後會落在六部中平分,這樣的話他倒也沒什麽眼紅的。但要是落入崔遠手中,倒不如落入自己手裏。
隨著皇上一句話,大朝會散去。柳安雙手一背,大步走出。
逍遙的權臣,他想身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弄死自己。越是這般想著,他的步子邁的便越豪放。
後麵出來的王澤快步上來,“丞相是要去政事堂還是回去?”
“怎麽了?”柳安不冷不淡問。
王澤嘿嘿笑笑,“下臣弄了兩壇子好酒!而且我哪裏有一個才子。”他是湊在柳安耳旁說的,這種雅興誰都有,但在這裏若是被人聽了去還是不好的。
柳安果真停下了步子,他倒不是因為想要王澤的那兩壇好酒,而是想到了他先前的那兩壇酒帶來的歡愉。
王澤一眼,有戲!
“有事。”柳安冷著臉說完,便接著往前走了。
剛覺得有戲的王澤愣在了原處,他身子鬆垮下來,雙手互相握著自然落在前麵,有些鬱悶,“什麽事是不能等品晚酒再說的。”王澤理解不了這些喜歡思考的人。
但柳安並沒有回府上,而是找了一家人少的茶館。
王津站在一旁看著丞相把玩著手裏的茶杯,半天也沒喝一口茶水。丞相想來是不渴的,但他渴了。丞相這幅樣子像是在想事情,若是現在打斷了丞相的思緒,兩個腦子都不夠賠給丞相的。
柳安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心中一沉,為今之計還是看得長遠些好。看來是時候動動他埋下多年的人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柳安覺得既然要搞一個大動作,不如直接順著搞到底。
他看了看王津,對方看著自己似乎咽了口口水。柳安蹙眉,王津在幹什麽?!他很快又轉回來頭,這樣的事還是要和周禾商量比較靠譜。
窗外的打鬧聲吸引了柳安的注意,他往外看了一眼,隻見兩個小娘子正在打鬧說笑。看著年歲也和夫人差不多大。
也難怪夫人在長安想要出去玩,這樣大年紀的人正是對外麵好奇的時候,夫人在永州多年,若是從不知道長安的繁盛還好,但她年幼時又見過。自然是不願意在府上的。
讓夫人回長安究竟是不是一個明智之舉,柳安已經分不清了。但照此形式發展,一定會有更多的人知道夫人的存在。
柳安想著想著有些頭疼,最初他決定讓夫人回長安,不也是想著,或許盧氏有一日能翻盤,讓夫人親眼看著,解開心中的那道鎖。可想到自己大仇得報那日,似乎也沒有很開心……
盧相說,即便是複了仇,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了。可柳安沒有聽,那些人就是該死。
沒錯,崔遠也該死……
既然夫人一定會被眾人知道,倒不如讓他親手把夫人推出去。將那些雜碎吸引在一起,一同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