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三章【三合一】
“讓一讓, 讓一讓!”鄭淮之絲毫不顧周圍人的目光,隻顧著往前追去。不管前麵的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今日他都必須看見才能心安。
越是著急, 就越是走不動路,這話簡直一點都沒錯,今日就連周禾都不能給盧以清開出一條路來。周禾一邊著急,一邊想, 王津那小子要是在就好了。想到這裏他便重重歎了聲氣。需要王津的時候,他比鬼魂消失的都幹淨。
不過這也是周禾心裏急躁罷了,若是王津真的在這裏才嚇人。
盧以清正著急著, 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一瞬間,她停在了原地。周圍人群熙攘, 與她而言不過是擦肩而過。
她不敢回頭,不知道如何同鄭淮之解釋,若被鄭淮之認準了自己還活著, 危險豈不是又會多了幾分?
“阿竹?”鄭淮之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即便是兩個字她還是能確認這人就是鄭淮之。
盧以清慢慢回過頭去,隔著麵紗, 她還是看見了麵前人一副不大信的樣子。
鄭淮之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在顫抖, 或者說他整個人都在發顫。盧以清知道這種震驚感, 就和方才夫人的感覺一樣。
或者又不一樣,難道鄭淮之真的會因為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話等到現在嗎?想著想著,盧以清心頭有些複雜的情緒生出。
“鄭公子?”周禾故作平靜的聲音響起, “公子無緣無故為何要攔住我家夫人的去路?”
“你家夫人?”鄭淮之疑惑問出,但手卻未鬆開。
盧以清撫開他的手, 收回自己的胳膊,轉身對著周禾道:“我們走吧。”
“阿竹!”鄭淮之的聲音很大, 盧以清的腳還是頓住了。他幾步跑到盧以清麵前,“我不會打攪夫人的,隻是……隻是有些話想同夫人說。”
鄭淮之在看到周禾過來的一瞬間,心中大概就有些底。隻是,他腦子很亂,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阿竹。
隻聽麵紗中的人輕輕一笑,“我與公子從不相識,公子是有什麽話想同我講?公子應該知道我家丞相不是個好招惹的。”
“無妨。”鄭淮之忽然道:“夫人若是真不認識我,也不會在聽到我故人名字的時候停下。夫人,我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這個夢困的我近幾年來都不得安眠。夫人心善,能否為我解答一二?”
“我說了,我不認識公子,又何來為公子解答夢境一說?”盧以清回。
鄭淮之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又道:“阿竹可聽過一句話,解鈴還須係鈴人。”他稍稍往前兩步,周禾的手伸了過來想要攔開二人的距離,卻被鄭淮之攥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阿竹在顧慮什麽,你放心,沒人能認出你是誰。”
看似是個安心的話,實則讓盧以清更加慌張,方才將軍夫人不也是這樣說的?可才剛出來,隻不過一個身影就被認了出來。
盧以清往後兩步,同他拉開距離,語氣並不好,“我已經說了我不認識公子,若公子執意糾纏,別怪我喊人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聲音都沒有同年幼時變很多。
“夫人喊就是了,鄭淮之本就是眾人眼中的病人。”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不,是以為已經去世的人如今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可對方連信任都不信任自己。
“鄭公子。”清冷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盧以清發現周圍的人都躲著走了。
等那人錯過鄭淮之的身影又往前了些,盧以清才看清了來人,她小跑過去一把抱住了柳安。
鄭淮之的目光隨著盧以清移動,最終也落在的柳安身上,他嘴角顫抖著自嘲般笑了,身子轉過去對著柳安拱手一拜,“見過丞相。”
柳安蹙眉,“不知鄭公子為何要攔著我夫人?”
鄭淮之顫抖著長舒一口氣,“下臣認錯人了,還請丞相恕罪。”
“認錯人了?”柳安嗤笑一聲,“你一句認錯人了便讓我夫人受驚,這是一句道歉便能原諒的?”
鄭淮之知道柳安惹不得,但他喉間像是被什麽卡住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知道自己莽撞了,應該道歉。無論麵紗下的人是不是阿竹他都應該道歉。
遙遙夢中人,終於不是那樣不可觸及了。而他,再也觸及不到了。
許久後,他慢慢抬起頭,雙目落在柳安身側的女子身上,“下臣無言,還請夫人見諒。”隨後,他又是深深一躬。
眼見著鄭淮之躬下身子的盧以清身子不自覺往前了些,柳安抱著自己的手同時也緊了些。她抬頭看了眼柳安並不好的神色,她知道柳安想讓自己說些絕情又疏遠的話。但她也知道鄭淮之不會信這些話。她太了解鄭淮之了,甚至比了解柳安還要多。
一個從沒有遭受過任何坎坷的人,一個從小就厭惡權臣仗勢欺人的人,如今他又是如何看著自己和柳安的?
還有肖洛帶來的那些傳言又有幾分真假?他真的是因為自己到了現在都沒有娶妻生子嗎?
柳安並沒有給她很多思考和猶豫的時間,盧以清道:“公子日後在街上還是要注意些,莫要給鄭尚書惹了麻煩。”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想讓鄭淮之日後能謹慎些。
“夫人不是說,不認識我?”鄭淮之問。
盧以清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伸手輕扯了扯柳安的衣裳。
“鄭公子?”柳安抬眼看向鄭淮之,提醒他不要再接著給自己惹麻煩。
鄭淮之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的目光像是黏在了盧以清身上。
這樣僵持著不是辦法,盧以清又輕輕扯了扯柳安的衣裳,“夫君,我們回去吧。”
若是盧以清不在這裏,柳安一定會教教鄭淮之如何在長安城裏做一個安全的人,可是夫人現在還在,他決不能動。柳安沒再看鄭淮之,一手攬著盧以清朝著鄭淮之走去,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柳安的餘光看見鄭淮之的目光還隨著夫人。
他們就這樣走了過去,一直等著茫茫人海將他們和鄭淮之的距離重新隔開。
……
鄭淮之遲遲未從方才的情緒中走出來,他曾想過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盡全力將阿竹護住。可笑的是,原來當初已經有人能護住她了。
更可笑的是,現在阿竹就站在他的麵前,他連看上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阿竹的影子越來越遠。遠到鄭淮之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
頭腦昏漲,眼前一黑。
“這位公子!”最後他隻聽見周圍亂哄哄的,好像什麽撞到了頭。
……
熱鬧並沒有傳到前麵的人耳中。
盧以清和柳安各有各的心思,雖說一同走著,卻無一人開口說一句話。
柳安的手還是像放下一樣搭在她的肩上,盧以清像是在他的懷中一樣。
懷裏的人身子僵著,柳安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縱使他知道鄭淮之是個意外,卻還是控製不住心中的那股氣。而且夫人的樣子顯然是受到了鄭淮之的影響。
周禾同二人的距離並不近,但冰冷的感覺還是波及到了他身上。他心想,自從自己和夫人出來後就狀況頻出,或許真的是因為自己太差勁了吧。
三人走在街上,路上的行人不自覺投過來目光。
“這難道就是丞相夫人?”說話的人震驚之餘還是不敢相信。
“想來是,誰能有這麽大的麵子讓丞相親自護著。”
“還真別說,丞相夫人雖說戴著麵紗,卻都能讓人覺得定然是好看的。”
“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夫人。”
“夫人好像經常在街上走動。”
“啊!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確實也在街上見過夫人,不過當時她身邊似乎隻有婢子。”
“夫人還真是低調。”
一群人正說著,眼看著柳安就要走進,路上的人又趕快都背過去了身子。
柳安搭在她肩頭的手有些累,慢慢移了下來。牽上了盧以清的手。
盧以清抬頭看了看柳安,很快又低下了頭。她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麽又能做什麽。多年後再次和柳安一同走在街上,不想竟是這副景象。
她的手慢慢凍動了動,似乎要掙脫柳安的手。柳安低頭看了她一眼,盧以清也看了看他,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柳安有些生氣鬆開了她的手。就在柳安要將手背在身後的一瞬間,盧以清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緊扣,柳安第一次感受到盧以清的手心都是冰冷的。
盧以清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哄人,但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辦法。
兩人一直往前走著,其實盧以清的腳早就有些疼了,但柳安一直沒有要坐馬車的意思。她知道今天是自己讓柳安生氣了,便強忍著痛感。
後麵的周禾都看出了夫人的不對,雙腿似乎很吃力的樣子,可丞相隻顧著往前走連身側的人都不瞧上一眼,又怎麽會察覺夫人的不對。
周禾趕快往前跑了幾步到柳安的側後方,剛想說話就看見丞相那能吃了人的眼神。但他還是小聲說了句,“丞相,夫人的腳似乎有些疼。”
柳安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百米,柳安長歎一生氣,停住了腳步。他看了夫人一眼,想要鬆開十指緊扣的手,盧以清的手扣得更緊了。
“鬆開。”柳安道。
盧以清搖了搖頭,柳安另一隻手掀開麵紗,看見她快要哭了的樣子,又耐著性子說:“你先鬆開我才能背著你走。”
“不用。”她聲音很小。
“現在不用回去讓我給你捏腳?”柳安問。
“我們是偶然碰見的。”盧以清趕快道。
柳安歎了聲氣,眉頭還是蹙著,“先上來,到了府上再說。”
盧以清還是沒有任何動作,柳安道:“夫人,抱著你還是可以的,隻不過若是要抱到府上還是有些累的。”
聽到這句話盧以清才沒有再繼續堅持,柳安不開心還是要等回了府上才能好好哄上一哄。
周禾看著丞相背著夫人慢慢往前,心想,沒想到丞相能讓夫人捏的這樣死。他一邊想著,又趕快三兩步跟了上去,丞相能不生夫人的氣可不代表他不會生自己的氣!
……
正午剛過不久,周圍的空氣便冷了下來。將軍夫人站在外麵,看西北方向的烏雲往下壓著,心想,這是要下雨了。
剛有了這想法,狂風便刮了過來。
“快、快收拾院子裏的東西。”將軍夫人忙道。
一個個著急的人影滿院子的走,夫人看著門口的方向,有些著急。將軍也不知道去哪裏了,到了這時還沒有回來來。
要說平日裏她是不著急的,今日不同,要落雨了完了將將軍淋著了怎麽辦。突如其來的冷風又讓她想到了將軍那滿是傷口的雙腿。
“夫人,您這時候是要出去嗎?”她剛往外走了兩步,婢子便圍了上來。
“拿上傘,和我去門口等著將軍。”她道。
“是。”
將軍府並不算大,隻要不是很大的雨,就算是淋著從門口到裏麵也不會將人淋濕了。但她心中就是擔心,將軍這個人,從來都不知道照顧自己。
夫人剛到府門前,往外探頭看去便看見了將軍的馬車。心中頓時鬆了口氣。
馬車徐徐而來,夫人看著馬車上的人下來,伸出手去。
王淩見狀直接牽上了夫人的手,但即便是有夫人扶著,在下馬車的一瞬間還是踉蹌了兩下。他心中歎氣,終究是要服老。
“夫人怎麽在這裏站著?”王淩問。
夫人道:“我見天色不好,將軍遲遲不回來心中有些擔憂。”
“嗐!這有什麽擔憂的,夫人思慮過多了!”將軍大手一揮。
“如今就剩你我二人了,我再怎麽思慮也不算多的。”夫人回。她扶著將軍往裏走,不太大的府上因為人少而顯得空**。
夫人雖不是出身長安的名門望族,但嫁給當時的王淩也是正妻的身份。就在她覺得王淩需要納妾的時候,他出征了,此後數年從未提過要納妾的事。後來她主動提起也都被王淩駁回。隻是夫人心中有愧,她早年因為身子不好隻給王淩生下了一個女兒,後來身子好了也不能生養了,便又生了要給王淩納妾的想法,又是被王淩講了一頓。
其實夫人心中清楚,從前王淩也是希望有個後的,大抵是盧相一家的事讓他對大雍失望了吧,不過這也是夫人的猜想。後來夫人自己也想明白了,既然兩人都不想要,那便隨性一點活著。等一人終老,另一人也不獨活。
她這一生沒什麽遺憾了,隻是將軍一直覺得對不起盧相,這件事終於也有解決之策了。
兩人回到正堂的那一刻,外麵開始電閃雷鳴,烏雲迎麵而來,這陣仗讓人心中畏怯。
“將軍的腿可疼?”夫人問。
“不疼。”王淩笑著說,是有些疼的,隻是現在不適合用熱敷,他也不想麻煩夫人。
“疼的話一定要說,可不能忍著。”夫人又道。
“哪裏話,我怎麽會忍著。”
夫人嘴角微揚,看了看周圍的侍從,“你們都先下去吧。”
王淩有些奇怪,抬起頭看著夫人。
夫人走到門前,關上了正堂的門,再回過頭去,正前方的燈照著王淩有些紅潤的臉,她邊走邊說:“將軍猜猜我是要同你說什麽?”
從方才遣散婢子開始王淩就暗暗猜測,他第一反應就是這件事和阿竹有關,因為除了和阿竹有關的事,還有什麽事是能讓夫人關上門來說的?
“夫人是又見到阿竹了?”王淩試探著問。
夫人點了點頭。
王淩激動地直接站了起來,“那……那她現在可還好?”
“阿竹很好,柳相對她確實照顧有加。”夫人回。
“哼,柳安那個小人,阿竹一定是不知道實情,阿竹若是知道了實情,必然要和柳安那人和離的!”
夫人的聲音很是柔和,“將軍或許是誤會柳相了。”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王淩憤怒的情緒,“誤會?!夫人,你說朝中誰是個好人我都信!”說完後王淩像是想到了什麽,“除了崔遠那個爛人。”
“但你不能說柳安是個好人啊!”再激動下去恐怕王淩就要開始拍桌子了。
夫人低頭笑了笑了,走近王淩,慢慢扶著他坐下,“將軍還是急脾氣,我既然這樣說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將軍何不等我說完?”
“我、我不是聽你誇柳安了,那小子有什麽可誇讚的。”王淩像個孩子一樣努著嘴,心中還是不快。
夫人道:“接下來無論我同將軍說什麽,將軍都莫要激動。”
“好,不過,夫人還是喚我夫君可好?”
“自從上次和夫君一同去看了阿竹後,我時常讓侍從們去盯著她的動靜。阿竹到底不是個安分的孩子,已經走了長安的幾條街的,想來也是柳安同意的。由此可見柳安並沒有限製她的自由。”夫人沒有直接進入正題,她想要慢慢給王淩接受的時間,免得他聽到後受不了。
見王淩沒什麽反應,她又接著說:“偶爾夫君不在府上我也會去看看阿竹究竟在做什麽,前幾日我知道阿竹常去嶽西樓,便在請來了人在嶽西樓演了出皮影戲,阿竹觀後果真淚流滿麵。”
“講的什麽?”王淩問。
“講的姐姐在臨死前將自己的孩子托給妹妹的故事。”夫人道。
王淩有些震驚,“夫人果然心思細膩。”
夫人笑了笑,“相較她人我還欠缺太多。”
王淩正向反駁,又聽夫人接著說:“那日之後我便篤定阿竹是想見太子的,至於她為何沒有去見太子我也不大明白。柳相若是幫她見太子一麵,倒也不是什麽難事。當日我便讓人給阿竹送了一樣東西。”
說到這裏夫人又停住了,畢竟送東西的時候她並未同王淩商量,那塊玉被王淩試做珍寶一般存在。
“哎呦~”王淩沒忍住,又從位置上起來,“夫人你快點說,我這心可經不起等了。”
夫人有些小聲,“我將盧相給夫君那塊玉給了阿竹。”說完,麵前的人便呆滯了。
“無……無礙的,畢竟是盧相的東西,給阿竹也……也說得過去。”
嘴上這樣說著,可夫人再清楚不過王淩了,此刻他的心一定如滴血一般。
隻聽王淩又說:“阿竹這樣聰明的人,肯定知道這塊玉意味著什麽。”
“不錯。”夫人接著說:“第二日我給阿竹寫了封信,以驃騎將軍夫人的身份邀請她出席宴席。但我知道阿竹一定不會來,可她若是想見我,也一定會給我個消息。”
“夫人的意思是,你,你要去見阿竹了!”
“是已經見過了。”夫人道。
王淩身上一陣發麻,他張了張嘴,紅了眼,“那夫人同阿竹說了什麽?”
夫人走到王淩跟前,緊緊握住他的雙手,“我問阿竹是否願意幫太子一把。”
“阿竹如何說?”
“阿竹說,她想見太子一麵。”夫人將所有的情況都告訴了王淩。
對於盧以清的心願兩人都沒有很好的辦法,兩人四目相對看著彼此的愁容,忽然笑了。
“總會有辦法的。”夫人道。
王淩點了點頭,“是啊,如今能見到阿竹已經很意外了,定會柳暗花明的。”
“不過,夫人說柳安是個好人,又是從何說起?”王淩問。
“先前我曾猜測過柳安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忽然出現在長安城的,但沒人知道他以前究竟是什麽人。我曾想他會不會不是崔遠手下的人,而是盧相的人。”夫人說著,抬眼看了看王淩,對方顯然也在思考,“後來阿竹告訴我,柳安確實是盧相手中的人,最後也是柳安將她悄悄藏到了永州,包括當時柳安帶人去丞相府上,也是盧相讓柳安去的。”
一席話說出,王淩滿是意外,“難道盧相早就知道了崔遠的心思?”
“我想盧相肯定能看見,隻是不知盧相為何沒有出手反擊。”夫人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王淩冷笑,“盧相才不會同那些互相去比誰的手段更陰暗卑劣。”
此一言,也算是說清了盧相為何沒有反擊。不,也許是想過反擊的,畢竟那不是盧相一個人,而是一整個家的命運。但究竟為何沒成功,恐怕隻有柳安知道了。
“夫人接下來有何打算?”王淩問。
她搖了搖頭,“想來隻能等些日子皇後宴請百官之時,看是否有機會見上太子一麵。”
“也隻有這樣了。”
“將軍,李侍郎來了。”門外傳來侍從的聲音,王淩有些疑惑,不是方才才見過,怎麽這時候又來了?
“讓人進來。”王淩道。
兩個侍從從外麵給李侍郎將門打開,門外的人看見正堂隻有將軍和夫人時,便自然想要二人應該在交談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來的巧不巧。
李侍郎到沒有什麽大事,隻是說最近崔遠不是很老實,似乎在暗中找些什麽人。他下手的都很奇怪,搞得像是要把一些陳年舊案重親扯起來一樣。不過對此將軍隻是冷笑,要他來說,崔遠一定不會是想把什麽陳年舊案拉出來,畢竟那些東西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隻要是在朝中的老人,有幾個不知道崔遠自己經手的冤案最多?
不過,一旁的夫人倒是說,還有另一種可能。崔遠想要從以前的一些事情中發現新的東西,他可能想要扳倒人了。
夫人的話一出口,王淩和李侍郎想到了同一個人,現在朝中能讓崔遠忌憚的無非就是柳安了。從前他們關係好,沒有人會往這裏想,可現在柳安和崔遠的關係是個人就能看出來有多水深火熱。
李侍郎道:“既然這樣豈不是合了我們!”畢竟現在柳安沒有表明立場,多一個和崔遠對起來的人,太子的路就能能順暢些。
可王淩卻忽然說:“不,柳安已經表明了立場。”
此言一出,兩人也有些意外,王淩接著說:“柳安想要七皇子登基。”
夫人似乎知道了為何柳安不想讓阿竹見太子,原來他已經決定助七皇子登基了。
李侍郎笑了,“怪不得崔遠著急了。”
一旁的夫人沒有說話,柳安的身世無人清楚,莫非崔遠是想要查出來柳安過去有沒有什麽可以下手的地方?她越想越覺得複雜。
著急的何止是崔遠,就連王淩也有些著急了。不管柳安是不是盧相的人,如今阿竹都和他在一處,柳安要是出了什麽事,阿竹恐怕也不能安然無恙。
“天快要落雨了,路上那麵有泥水,你先回去吧。”王淩道。
李侍郎的笑僵在了臉上,王淩是個不擅長隱藏的人,他一定是有什麽秘密藏著的,還有上次從柳安府上出現那個女子,自從告訴王淩後,便再沒了風聲,他試著問過一次,王淩卻說不要多管。
“下臣告退。”李侍郎倒也沒有直接說什麽,將軍夫人將他送到了門口,王淩自己一直在房中坐著。
李侍郎笑著上了馬車,可坐在馬車上的一瞬間,心中便沉了下來。
雷聲一聲聲落下,天空被劃破一道道口子,似乎要從那些地方直接下來瀑布。街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回去的一路上倒也算順暢。
車夫不知在著急什麽,馬車直接從一塊坡地上過去,不平整的路上讓裏麵的李侍郎震得要吐出來。
這路和如今在朝中的路又有什麽區別?太子登基幾乎是最沒有希望的,他是不是也要為自己想想?
說是盧相的舊部也好,亦或是稱作想要讓太子登基的一批人。李侍郎很清楚他們這批人有什麽特點,就是太忠誠了,倘若太子最後沒有登基,那他們也會被新帝一個個鏟除。
若是為了長遠來看,跟著太子並不是條合適的路。何況,王淩對自己也並非推心置腹。
他正想著,馬車到了府上。一路的顛簸讓他頭腦昏沉,剛從馬車上下來就看見門前停著一輛馬車。
李侍郎有些奇怪,這時候誰會來府上。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馬車上的人也下來了,一瞬間,李侍郎腦子直接清醒了過來,是崔遠的人。
……
柳安前腳背著盧以清到了府上,後腳,傾盆大雨落了在了整個長安。
盧以清被柳安放下來後直接被身後的雨聲吸引住了,她抬頭看,漫天的雨快速落下,不自覺伸出了手,急雨落在手上,還是有些疼的。一隻手將她的手拉了回來,“吹了一路的風又要碰這冷雨,身子怎麽受得了?”
柳安的語氣並不好,盧以清低下頭,又聽秀芝道:“奴去給丞相和夫人熬薑湯。”
“回房?”柳安問。話說完盧以清依舊沒什麽動靜,柳安想都沒想直接轉身要回房中,卻被人拉住了衣角。他心中壓著火氣,不想回頭,即便是盧以清今日再怎麽說他都是不會陪著她在外麵看雨的。凡事絕對不能由著她任性,否則日後定要惹出打亂子。柳安如是想。
“就看一會兒~”盧以清小聲說。
柳安長呼一口氣,一咬牙,好吧,就陪她看一會兒。
他冷著臉轉過身子,“有什麽好看的。”嘴裏嫌棄著,看著盧以清笑的像個孩子一樣。
“長安已經許久沒有下雨了。”盧以清道。
柳安看著這雨水點了點頭,或許周圍的人是剛注意到長安許久沒有落雨的事,但他卻是早就知道了。不久前,他還在禦書房和陛下因為這件事犯愁,一隻不落雨,長安的百姓可就沒吃的了。
想著想著,他便看著那雨入了迷。造物者真是巧妙,久旱逢甘霖,造物者也是不會對百姓趕盡殺絕的。
“啊秋~”盧以清的噴嚏聲把柳安拉過神來。
打噴嚏的人也轉過來頭,仰頭看著柳安,一臉無辜的樣子。
“回去?”柳安問。
“嗯。”盧以清很乖的點了點頭,她本以為柳安會罵自己一頓,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能忍著脾氣。
念念一起跟著進去,給盧以清換了身衣裳,幾個婢子又將炭火擺好,房中很快便生出一陣暖氣。
“這樣不好。”盧以清說。
柳安黑著臉回過頭,“什麽不好?”
盧以清小聲回:“都快要夏日裏了,在房中燒炭火會……會亂了節氣,對身子不好。”
“受了風寒躺在榻上十天半個月不能下來就對身子好?”
“也……也不是。”盧以清低下了頭。
秀芝端著薑湯走了進來,瞧見小兩口這樣子,看來這次有些嚴重。
“丞相、夫人,薑湯好了。”秀芝俯下身子,一旁的兩個婢子給兩人分別端了兩碗。
“放下。”柳安厲聲道。
聞聲,兩個婢子又都放了回去。
柳安走到秀芝旁邊從上麵端了一碗,見秀芝一直俯著身子,又道:“放下就行。”
“是。”
柳安端著薑湯走到盧以清旁邊,小心吹了吹,又小抿一口,有些燙,便又吹了吹。餘光看見盧以清一隻小心看著自己,他一邊想著,阿竹都不知道想想要如何哄哄自己嗎?
他把薑湯遞到夫人嘴邊,對方看了看自己。
“夫人嫌棄我?”柳安沒好氣的問。
“不不不。”盧以清趕快解釋,直接喝了一大口,真燙!她還是吞了下去。
柳安眉頭又蹙了起來,“慢點喝,但是要趁熱喝,否則無用。”
“嗯。”盧以清點了點頭。
柳安將她抱在懷裏,一手攬著她的腰身,一手端著碗喂她。一直等盧以清喝完了半碗他才停下,將剩下的半碗直接喝完了。
“那碗給周禾。”柳安道。
“是。”秀芝端著薑湯走了出去,彼時,周禾已經喝完了薑湯。方才在給丞相送來之前秀芝就已經給了周禾一碗。
“怎麽還剩一碗?”周禾瞧著秀芝端出來的薑湯有些不解。
“丞相和夫人喝了一碗,這是給你的。”秀芝道。
周禾心裏暖呼呼的,沒想到他會被這麽多人想著。他嘿嘿笑著:“我喝不下了,煩勞秀芝端走了。”
秀芝卻道:“難道你不想領丞相的情?”
“啊?”周禾愣住了,“不不不!這自然是不會的。”但是他確實是喝不下了。
秀芝看著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周禾猶猶豫豫還是端起了碗。卻不知在他喝的時候,秀芝正在偷笑。
……
房中的氣氛因為炭火有些燥熱,覺得夫人應該不會受風寒了,柳安才道:“夫人想好要怎麽和我解釋了嗎?”
“我們是偶然碰上的。”盧以清又道。
這柳安自然是知道的,畢竟他親眼看著兩人有多‘偶然’的就碰上了。現在回想起來可真像是月老故意牽了條紅繩,使勁兒將兩人往一處拉。
他可不能表現出來自己知道,否則不就頭漏了今日他悄悄跟著夫人的事?
盧以清見他一臉不信的樣子,又接著說:“當時街上的人很多,我根本不知道他就在前麵。是周禾說了句要往其他地方趕快,我好奇回了頭。”
她知道柳安對自己的忍耐比對周禾多,周禾能不受責罰還是不受的好。
柳安抬眼看了看她,“那今日一見,夫人有何感想?”
“沒有!什麽都沒有!”盧以清馬上說。
“當真沒有?”柳安反問,“沒有的話,夫人在街上為何要替他說話?”
“夫君,鄭淮之不是什麽壞人。”
“嗬,那夫人的意思是我故意刁難人了?”柳安的怒氣馬上就要下去了,夫人這一句話直接讓他的怒氣又升了上來!
“那夫人不如給我個休書好了。”柳安又道:“畢竟鄭淮之等了你這麽多年,想必今日得見夫人,他也會覺得是上天的恩賜吧。夫人不同他說絕,他如今已經篤定了盧依還活在世上。”
“不過我要提醒夫人,若夫人想要以範陽盧氏的身份同他成婚那是行不通的。恐怕鄭淮之這個蠢貨到現在還不知道,八大姓氏本就不能通婚。”柳安一口氣說出來,卻並不覺得解氣,又道:“鄭時言年紀也不小了,該回家養老了。畢竟等這個蠢貨孫子給他養老是不可能的,夫人可不要說他不是個蠢貨。不管他今日是不是認錯了,夫人應該知道,他在長安街上隨意去拉扯一個娘子就是錯的,看見周禾還想要拉著夫人就是該死。別說是鄭淮之了,就算是鄭時言他自己在這裏,也不敢如此。”
“夫人,我沒有嶽丈大人那樣好的脾氣,黎民百姓也好,長安權貴也罷,即便是朝中官員,隻要我想殺了的人,就不能活著。”
柳安本以為盧以清聽見這些話會恐懼、會厭惡,可她的麵色從始至終卻絲毫未變。
盧以清十分平靜看著柳安,等他再說出些什麽,對方卻沒有了任何聲音。她懂,懂得柳安為何是這樣的丞相,也明白今日的事是自己的過失。隻是鄭淮之和鄭家是無辜的。
她慢慢抬起雙手捧住柳安的臉頰,慢慢親了上去。輕輕一點,又離開。
柳安頓時有些委屈,“夫人覺得這樣我就能被哄好嗎?”
“不。”盧以清搖了搖頭,“我並不是想要這樣哄夫君,隻是想要用實際行動告訴夫君,盧以清也好盧依也罷,都是你的夫人。”
“任何人都搶不走,我更不會主動離開。”
柳安沉默了,他低下了頭,小聲說:“我是真的生氣了。”
“我知道。”
“可是我原諒你了。”柳安又說。
盧以清笑了,“夫君這樣好哄呀?”
“並不。”柳安道,“隻不過哄的人是夫人罷了。”
“哦?夫君還被誰哄過?你說出來我去找他請教請教。”盧以清抱著柳安的腰,貼在他的胸膛上。
柳安回:“我不會給旁的人哄我的機會,隻要是讓我生氣的,都不能活。”
盧以清瞬間又被噎住了。
外麵的雨勢越來越大,窗上落滿了雨珠。盧以清循聲看去,沒看到窗子,隻看到了柳安的臉。
“夫人不是在哄我,怎麽又出神了?”柳安道。
“我不是哄完了嗎?”盧以清反問。
說來也是,就算是發脾氣也要有些限製,不過……柳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笑著看向盧以清,“夫人可還記得我說過什麽。”
“什麽?”柳安一天說的話可太多了,盧以清哪裏能每句都記得。
“我說,夫人若是敢見鄭淮之,便讓夫人幾天不能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