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五章
他連忙又低下了頭。
“戶部什麽來著?”柳安單手放在桌子上, 身子微微向後仰著。
曹晨陽的身子又低了一下,“回丞相,是戶部員外郎。”
“哦。”柳安輕聲應了一下, 指尖慢慢叩著桌麵,“倒也是個不錯的官職。”
像曹晨陽這樣什麽背景都沒有的人能爬到這個位置已經很不錯了,難的不隻是爬上來,還有就是能否坐住這個位置。
空有個官職沒有實權, 就連最基本的調動都很困難,這一點柳安可是清楚的很。
曹晨陽隻會弓著身子,嘴裏那些想要感謝的話一句都不會說。
見他局促的樣子, 柳安覺得很有意思,嘴角勾著, 有些戲謔道:“怎麽不多和你們戶部的人學學口舌?”
這些日子曹晨陽大致也明白了,六部之中,隻有禮部尚書同丞相交好, 兵部尚書和柳安的交集雖不多,但柳安的親信握著太多兵權。其他各部無論是否滿意這個丞相,隻要是柳安的意思, 各部也都必須做到位。
而丞相對朝中所有言官似乎都不大友好……越是能說的, 他就越喜歡上去反駁兩句。
戶部尚書是個極為伶牙俐齒的人……自然和丞相不太對付。
“倒是個勤勉的人。”盧以清見曹晨陽不知如何開口, 便道。
曹晨陽這時候才注意到丞相夫人,方才他是連掃一眼都不敢。
長安城都知道丞相有位深藏府邸的嬌妻,但鮮少有人知道夫人相貌如何。更是有人說夫人貌醜, 多看一眼那都是駭人的。
他餘光中微微能看清些輪廓,醜?夫人和這個詞恐怕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丞相不是洪水猛獸。”盧以清又笑著說。
聽到夫人的話, 柳安下意識坐直了身子,嘴角勾了勾, 就連開口都溫和了幾分,“行了,我這裏沒有年間登門的規矩,來一趟我也算知道,回去吧。”
這樣不會說話的,隻會浪費他和夫人的時間。
“是。”曹晨陽心中鬆了口氣,但不敢鬆完,生怕走到一半再被丞相拎回去。他可是不想再經曆一遍了!
“看來丞相在朝中還是很威嚴的。”望著曹晨陽的小碎步,盧以清道。
當初也有不少人會來盧相府上,但嚇成這樣的卻是沒見到過。
盧以清想,自己若是看見一個人能嚇成這樣,估計也是不敢靠近的。
她倒不是覺得這士子有膽識,而是人在朝中,若是一個依靠都沒有,恐怕活的更慘。不過是被逼到絕路上罷了。
曹晨陽前腳剛走,程燕茹就坐不住了。她起身道:“妾有些身子不適,恐怕不能陪同丞相、夫人了。”
“既如此那便回去吧。”柳安一聽程燕茹要走,自然不會有半點要挽留的意思。還生怕她走得慢,被夫人再留下來。
但這次盧以清可沒有留人的意思。
從程燕茹站起來到完全消失在視野她都沒有說一句話。
她手指輕輕扣著桌子,心想,也不隻是在朝中威嚴,在府上也挺威嚴的。有些悠閑的樣子,像極了方才的柳安。
“夫人在想什麽?”柳安見她一副思索的樣子。
盧以清撒了謊,“在想夫君輕叩桌子的時候在想什麽。”
柳安不太清楚自己下意識的這些動作,真準備問夫人自己方才的樣子,隻聽夫人道。
“那士子看起來是極怕夫君的。”
說完她又想,已經在朝為官了,稱為士子,確實有些不大合適。
同樣聽到這話的周禾心想,朝中哪裏有不怕丞相的。
柳安道:“到底是年輕人,我如此隨和也能害怕。不過這樣也好,總比那些年少有冒失的人適合在官場生存。”
隨和?這話丞相說著也不臉疼。周禾努了努嘴。
“夫君越來越像父親了。”這話一說,周圍的都有些好奇,夫人的父親究竟是誰?
柳安直言,“若是真的能學到半分也是好的。”
看來是個很讓人尊敬的人,周禾想。整個朝中能讓丞相真正尊敬的也就大理寺那位,其餘的倒是沒聽說過。說起大理寺那位,他曾有位舊友。
周禾忽然渾身發麻,難道夫人是……前丞相盧征的孩子?他嘴角發幹,酥麻感陣陣襲來,這件事經不起深思。秀芝說得對,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盧以清不想在這裏無聊坐著,不如拉著柳安一起做幫些忙。剛要起身,又見王津跑了過來。
她手肘撐在桌子上拖著下巴,含含糊糊道:“不一會兒的功夫,王津來來回回走了多少遍了。”
“他不累嗎?”或許是正午的光灑了過來,照的盧以清有些倦意。這分明不是春日,真是奇怪。
“王津這人,你讓他歇著他才不習慣。”柳安道。
“又是什麽事?”他晃了晃手裏的茶杯,可惜裏麵的茶水已經涼透了。
“丞相,上官家的人給不良帥送去了一個女子。”王津道。
“咳咳咳!”柳安嘴裏的茶卡住了嗓子。
盧以清趕快起身上前,輕撫他的後背,“何至於如此。”
周禾也在一旁震驚的張著嘴。
但是看柳安側院的那些女子,就能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很新奇的事。別說臣子了,就連宮裏的妃嬪又何嚐不是獻媚之人送到宮中的。
“哈哈哈哈哈。”柳安忽然大笑,“送去的誰?”
“聽聞是上官榮已逝夫人所生唯一的孩子,上官青青。”
柳安一反方才,這件事似乎更有意思了。
“究竟是怎麽了?”盧以清看著一圈人在自己麵前打啞謎,而裏麵的意思她是一句都沒猜透。
柳安道:“夫人是不清楚,不良帥肖洛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上官家得罪了……肖洛,這才趁人不在府上送去了個女子。”
盧以清正準備說些什麽,柳安接著道:“可送去的上官青青那可是被上官榮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人,且現在上官榮和肖洛一同在外抵禦邊境入侵。看來,上官夫人是真想和肖洛結親啊。”
“上官青青若是像了她母親,想來長得也不會差到哪裏。”柳安笑了笑,“肖洛回來還得謝謝我。”
“謝你什麽?”盧以清問。
“啊……沒、沒什麽。”柳安尷尬一笑,這事兒可不能讓夫人知道和自己還有關係。
緊接著他便看見盧以清麵色不對,隻聽對方冷冷道:“分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到了你們這裏像是玩笑一樣。”
“啊?”柳安回想,自己究竟那句話說錯了,他也沒有草菅人命啊!
盧以清歎聲氣,想到側院的那些人,又道:“我知道這種事情是常有的,夫君也早已看習慣了。但女子不是玩物。”
最後一句盧以清聲音並不大,卻很是堅定。
聞言,柳安心頭一顫,這是他從未想過的。
而周禾更是直接抬起了頭,他見過太多人了。從當年妹妹的那件事上,就讓他明白,什麽狗屁聖賢書!不過是給女子扣上一層層的枷鎖罷了。於是他親手揚了‘聖賢書’,親手斷了仕途路。
夫人明明實在富貴中長大的,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本就是應該見怪不怪的,這種話能從夫人口中說出,周禾自然是無比意外。
出身高貴的盧以清自然不會有人將其看做玩物,但花街柳巷的女子也好,尋常人家的女子也罷,若是貴人見了心生歡喜,那便是那女子的福分。
玩物?柳安冷靜想了想,不,他不是將女子看做玩物,隻要他想,這天下人都是他的玩物。男女都一樣。
“夫人過慮了,說不定還能成一門親事。”柳安解釋道。心中還在想,幸好剛才沒告訴夫人是自己的緣故,上官家才往肖洛府上送人,否則他自己造的孽要自己受著了。
盧以清並沒有柳安想的那般生氣,良久她才意識到,這是社會的劣根。而不應該歸責於柳安一人。
“即便是兩人都點頭的親事也未免是合心意的。”盧以清回應著柳安上句話。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柳安也會娶了自己的心上人吧。
這次的言外之音柳安聽懂了一些,馬上道:“我有件事想和夫人商量。”
“什麽事夫君自己做主就好。”
“你是我夫人。”柳安聲音明顯提了上去,他起身走到盧以清身側,“元宵之後,府上的妾室都一並遣散出去。”
盧以清微微一怔,“夫君做主就好。”
她腦海中閃過千萬個思緒,最終又落在了柳安的心上人身上。或許是要將人接到府上了,但柳安真的舍得讓她做妾嗎?
想來他是做不出寵妾滅妻那樣的事的,若真做了,言官定會往死了彈劾。
柳安以為她聽見是會開心的,不開心難道是因為怕那些女子沒有去所?
“我也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盧以清道。
柳安點點頭。
望著夫人的背影,他想,門神還沒有一起貼……鍾馗?倒不如貼一張自己的畫像能鎮住鬼神。
想著想著,他又歎聲氣,“周禾,夫人是不是又不開心了。”
“屬下覺得,是的。”周禾道。
柳安有些頭大,“夫人平日裏也經常不開心嗎?”記憶裏阿竹可是個喜歡笑也喜歡鬧的人,這他已經想著要陪夫人玩了,就怪來的閑人太多了,本來都還好好的。
周禾扯了扯嘴角,“平時夫人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