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烏雅夫人天沒亮就起來收拾,檢查著進宮能帶的東西。
烏雅·威武和兒子烏雅·博啟,老實的跟在烏雅夫人身後,幫她查漏補缺。
“額娘,多帶點銀票給姐姐,下回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進宮。咱們家的人雖然在內務府有點勢力,但宮裏花錢的地方太多,銀票多心不慌。”博啟長得和阮酒酒有三分相似,如果站在一起,一眼能看出兩人是姐弟。
博啟從小和姐姐親近,烏雅·瑪琭入宮小選,他哭了一天一夜,嗓子都哭劈叉了。連著幾年,一開口說話,沙啞的跟隻公鴨子似的。
威武讚同的直點頭:“博啟說的對,夫人要是手裏頭銀錢不夠,我還有點私房錢,夫人全部拿去。家裏的銀錢,留點嚼用的就夠了,咱們還有的時間攢,先都挪給德嬪用。”
烏雅夫人柳眉冷豎,掌家主母的氣勢,壓的威武直縮脖子。
“你還有私房錢?”烏雅夫人道。
威武眉毛耷拉著:“就一點點,留著請同僚喝酒用的。夫人別氣,入宮要緊,別為了為夫耽誤時間。”
烏雅夫人冷哼一聲:“我回來再治你。瑪顏珠呢?”
博啟撇撇嘴,對庶妹很看不上:“額娘您不帶她入宮,她鬧脾氣一早跑去叔父家了。”
威武寬廣高大的身軀,躲在兒子後頭,瑟瑟發抖。
“博啟你小子閉嘴吧,再說下去,你就要沒阿瑪了。”威武話從牙縫裏擠出來道。
博啟秀氣有神的杏仁眼裏,滿是不解。他說什麽了?
老實孩子聽話的閉上了嘴,在他們家,額娘第一,姐姐第二,阿瑪第三,他第四。
“你離你弟弟家遠些。德嬪娘娘在宮中不易,家裏幫襯不了多少,若再因為他家被鑽了空子,連累娘娘受罪,我親自告到族中,要求分家。”烏雅夫人厲聲道。
她容貌端麗的女兒,千好百好,明明可以堂堂正正的成為皇上後妃,偏偏因為小叔子家的那根獨苗苗,受佟佳氏要挾,成了佟貴妃邀寵得子的工具。
每每想起此事,烏雅夫人氣的牙癢癢,恨不得立馬扛著劈柴的斧頭,拆了小叔子家的門。
“夫人莫氣,夫人莫氣。嶽色再管不住他家小子,我打斷他兩條腿。隻要給他留著一條,傳宗接代用就行了。”威武提到這也氣的不行。
可那是他弟弟,跪著哭著求到他麵前,頭磕的咣咣響。他能怎麽辦?嶽色還救過瑪琭的命,就當是把救命之恩給還了。
“說到底,這事兒還是佟家惡心人。”威武說完,擰著兒子耳朵道:“今兒阿瑪和你額娘說的話,你聽到耳朵裏,一句不許說出去,知不知道?否則,你姐姐也救不了你。佟家啊,勢力太大了。”
博啟乖巧的答應著,他媳婦兒都在相看了,是個懂事的大人了,不會給家裏添麻煩的。
烏雅夫人提也不提庶女,該教導的沒少教過,請的教引嬤嬤,姐妹倆兒用的是同一個。平日裏的吃穿用度,瑪琭有的,瑪顏珠都有。就這樣還要鬧騰著不公平,那她也沒法子了。
烏雅夫人向威武攤著手,道:“私房錢呢?不是說帶進宮給德嬪娘娘?”
威武憨笑的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甚至連荷包裏裝的碎銀子都倒出來。
烏雅夫人嫌棄的把碎銀子重新裝回去,銀票也留了張還給威武。
“你在外走動交際,身上不能一點銀子沒有。”烏雅夫人道。
“謝夫人體貼,為夫一定會省著點花的。”威武感動道。夫人還是心疼他的!
烏雅夫人橫了他一個白眼:“馬車準備好了嗎?”
“好了好了。夫人,見到德嬪後,請她在宮裏一定要平安啊。家中一切都好,烏雅家的功勳靠烏雅家的男人掙,讓她別替咱們委屈自己。”威武虎目含淚,怕被妻兒看到笑話,他話說完急忙背過身去。一滴熱淚滾燙的劃過臉頰,落在地上,很快蒸發消失不見。
馬車在西華門前停下,烏雅夫人一下馬車,就看到一位穿著體麵,眉眼帶笑的年輕太監,立在門後等著。
“奴才懷恩,見過烏雅夫人。奴才是永和宮的首領太監,受德嬪娘娘的吩咐,一早等候在此,接夫人進宮。”懷恩道。
烏雅夫人忙對懷恩頷首道:“這麽冷的天,讓懷恩公公久等了。”
“這是奴才應該的。兩位侍衛大哥,奴才接到烏雅夫人,先回永和宮了。下回有時間,奴才再給二位帶酒。”懷恩看著侍衛檢查過烏雅夫人帶的東西後,對著侍衛道。
侍衛笑道:“懷恩公公客氣了。烏雅夫人您請進。”
從西華門走出一段路,懷恩從懷裏拿出一個暖爐,遞給烏雅夫人。
“暖爐是主子千叮萬囑,要奴才接夫人時,一定要帶上的。外命婦進宮不能坐轎,到永和宮夫人還要走好長一段路,抱著暖爐能暖和些。”懷恩和善道。
懷恩的長相和氣質,都親和力十足。
烏雅夫人接過熱乎乎的暖爐,緊張了一路的心,隨著暖爐的熱意滲入四肢百骸,慢慢緩和。
“德嬪在宮中,過的可好?”烏雅夫人壓低聲音的問道。
沿路走來,宮女、太監們見到外人,低著頭自覺的靠到牆邊停下,等貴人走過再離開,一點兒聲音沒有發出。
由此,烏雅夫人直麵到宮廷的森嚴,真是壓抑的可怕。
而她的女兒,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三年多。
“懷恩公公還是莫要說了,路上來往都是人,等到了永和宮,見到德嬪娘娘我就知曉了。”烏雅夫人謹慎道。
懷恩笑笑道:“夫人考慮是極。”
阮酒酒在永和宮裏,焦急的等著直踱步轉圈。她心裏的緊張,不比烏雅夫人少。
不知烏雅夫人會不會看出她和烏雅·瑪琭的不同。哪怕烏雅·瑪琭說,這本就是她的人生,阮酒酒仍舊心虛。
“主子,烏雅夫人人到路口轉角了,馬上就到!”
派出去在路口觀望的小太監,興衝衝的從外頭跑進來傳報。
阮酒酒抿抿唇,對著銅鏡又照了一遍:“雅蘭,我的衣著打扮,還可以嗎?”
“主子今兒穿的貴氣,臉上氣色也好。烏雅夫人看到您的樣子,立馬能放心。”雅蘭道。
“就是要這樣。茶水沏好了沒有?額娘喜歡喝碧螺春,取皇上給的貢茶泡。糕點現在就擺上桌吧。額娘走了這麽久的路,想必又渴又餓。”阮酒酒在暖榻上坐下,指點著宮女們。
“烏雅夫人到!”
阮酒酒優雅的坐著,聽到傳報聲和走近的腳步聲,她手攥著帕子一角,緩緩轉過頭。
“額娘!”阮酒酒一開口,自然的叫出這兩個字,仿佛以前叫過千百萬遍。
烏雅夫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坐在暖榻上的女兒,高貴美麗,和記憶中的小女孩相似,又不同。
“奴才烏雅·威武之妻塞和裏氏,給德嬪娘娘請安。”烏雅夫人紅著眼眶,行著禮道。
“自家人何必講這個規矩,額娘快快起來。”烏雅夫人膝蓋還未彎下,阮酒酒就扶住了她的雙手。
“額娘還是那般好看,和幾年前一模一樣。”阮酒酒看著烏雅夫人的臉,孺慕道。
她從烏雅夫人的眼睛裏,看到了濃濃的母愛。
烏雅夫人手輕柔的撫著阮酒酒的臉頰:“德嬪娘娘長高了,也出落的更漂亮了,比奴才想象中的樣子,還要好看。”
阮酒酒皺了皺眉,她不能接受烏雅夫人對著她自稱奴才。母女倆兒好不容易見了麵,因著這稱呼,關係愣是冷淡生疏了幾分。
烏雅夫人一眼看出女兒的心思,她柔柔一笑:“禮不可廢,娘娘要習慣。”
“額娘別站著說話了,過來坐下。您嚐嚐桌上的茶水和點心,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喜歡,我叫人再換一份來。”阮酒酒扶著烏雅夫人的胳膊,走到暖榻旁,先自己坐下。
烏雅夫人隨後坐下,在阮酒酒期冀的眼神下,她端起茶盞,認真的品了品茶香,才用杯蓋刮去茶沫,小啜一口。
“是碧螺春。如此好茶,應當是皇上賜給娘娘的吧。”烏雅夫人道。
“皇上給阿瑪賞了幾壇好酒,額娘不能什麽都沒有。您回去的時候,帶上這罐碧螺春,閑來在家中泡著喝,也算全了女兒一番孝心。”阮酒酒道。
“家中可好?阿瑪身體可還健康,弟弟的學業如何?”
“娘娘在宮中過的可好?日子過的還順心嗎?”
阮酒酒和烏雅夫人互相關懷的話,同時說出。話音落下,母女倆兒各自撇過頭去,抬起手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湧出的淚水。
“我一切都好。額娘您看到了,這麽大的一座宮殿,裝飾的金碧輝煌,擺設都是內務府精挑細選送來的。皇上也疼愛我,這幾天日日歇在永和宮。算是,苦盡甘來吧。”阮酒酒笑著道。
“家中一切都好。你阿瑪和弟弟隻是格外掛念著你,走之前,奴才還搜刮了你阿瑪的私房錢。全在這兒。”烏雅夫人打開拎了一路的木盒子。
盒子有三層,上頭兩層,裝的是宮外有名的點心,那是烏雅·瑪琭以前最愛吃的。阮酒酒嚐了一口,竟然格外的合她的口味。
而盒子最下頭一層,拉開抽屜,一時沒開成功,用了點巧勁,才將抽屜拉出來。裏頭滿滿的銀票,看樣子有些是新換的。
“昨兒收到可以遞牌子入宮的消息,奴才立馬把家中的銀子去銀莊換成了銀票。希望這些銀票,能幫到娘娘的忙。”烏雅夫人把整齊的銀票,從盒子裏拿出來。
“娘娘,佟貴妃還有為難您嗎?四阿哥他……”烏雅夫人小心的遲疑問道。
“主子,佟貴妃身邊的金荷姑娘求見,說是佟貴妃有話帶到。”
未等阮酒酒回答烏雅夫人,安她的心,永和宮就來了不速之客。
阮酒酒麵上浮出冷笑,她當佟貴妃多能耐,原來這般按不住性子。
“傳她進殿。”阮酒酒斂起笑意,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