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會永遠陪著你

話音落下,整條走廊都變得安靜,傅朝聞神色迷茫地看看俞寂,又透過玻璃窗看看躺在裏麵的傅景明——

枯瘦如柴,臉色和唇色皆是煞白,連著身體的管子和儀器全撤了,隻有軀體躺在那裏。

傅景明跟他們的父親長得很像,印象中殘忍的記憶奇怪地重合,傅朝聞腦袋瞬間空白。

高大挺拔的身體忽然晃了晃,俞寂眼疾手快地跑過去抱住他,緊緊鎖住他的手臂。

他仍是執著地掙紮著拉觀察室的門,視線定定地盯著傅景明,隻是嘴裏念念叨叨地不斷地嘟囔著。

“你們放心我不跟他吵,也不跟他動手,就問他那件事,問完我立刻就出來,俞寂你乖乖聽話,給我讓開。”

“七年前爸那場車禍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什麽叫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什麽叫承擔責任都是為了保護我......”

“我他媽用得著你保護嗎,傅......傅景明,你來......你你來給我解釋,隱瞞我整整七年,現在就把這事兒給我解釋清楚......”

傅朝聞身量高,此刻整個身體卻像是脆弱到碰著就碎,肩膀還不停地發著抖。

俞寂無聲流著眼淚隻管迎麵抱緊他,也不顧旁人怎麽看。

在場的醫生已經見慣生死離別,說話時的語氣平靜且淡漠:“家屬進去見最後一麵嗎?”

“少爺,我們進去看看大哥好不好,我想他會非常想見到你的,少爺你能聽見嗎......”

俞寂輕聲輕語地哄著傅朝聞,抬手顫抖著去摸他的臉頰,他的臉頰上沒有悲傷和淚水,隻有無窮無盡的疑惑......

好像直到現在仍在理解去世兩字的含義,人的生死是常情,自古以來都是難以避免的,但是傅景明也會去世嗎?

冷血強勢的傅景明怎麽會去世呢,精明到處處算計的傅景明,把傅氏集團的事業當命的傅景明,他怎麽可能躺下就不起來呢?

小時候處處維護他疼愛他,像座山似的擋在他麵前,追著欺負他的家夥跑出好幾百米把人胖揍一頓的傅景明怎麽可能消失呢......

剛才那通電話的餘音仍在耳邊回**,父親的車禍其實跟傅景明沒有關係,這是傅朝聞七年來最想聽到的話。

怎麽現在終於如願以償,想跟他要個清楚明白的解釋,他卻再也說不出話了......

傅朝聞瞳色赤紅,整個人就像中邪似的,他已經任何嘈雜的音都聽不進去,呆滯地望著躺在病**蒼白的傅景明。

俞寂見他這副模樣心疼得要命,不斷地在他耳邊輕聲說話,想喚回他遊離的神智。

很快傅景明的屍體就被從觀察室推出來,裝進保存暫用的冰棺,李叔簽好字後要求直接送回傅家祖宅。

為避免跟蹲守的媒體記者碰見,沈璧動用醫院的關係開的側門,李叔和所有保鏢都默默跟在後麵。

隻有冰棺移動摩擦地板的咕嚕聲,傅朝聞望著慢慢走遠,雙腿終於支撐不住徹底癱軟。

俞寂和沈璧扶著他進了間獨立病房,把他放在沙發上暫時安置,沈璧有台重要的手術必須得離開,俞寂則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在俞寂眼裏無所不能的男人,此時此刻變得異常的脆弱,他坐在旁邊位置不敢多說話,連抽泣聲都壓得很低。

手臂覆著眼睛,半晌後他悶悶道:“沈璧不是說,胃出血是小手術嗎?”

俞寂囁嚅著動了動嘴唇,不知如何作答,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將實話說出來。

又是陣致命的沉默,傅朝聞又道:“癌症是嗎?”

以前回傅家祖宅的時候,俞寂能察覺到傅景明在服藥,傅朝聞自然也能察覺到。

隻是從未往那方麵想過,傅朝聞隻覺得是普通的保健藥品。

他篤定類似傅景明的這種精英總裁,比普通人要更加怕死,因為帶不走他的商業帝國,所以他服用保健藥品不稀奇。

傅朝聞的詢問落地許久,俞寂才牽了牽他的衣擺:“大哥是怕少爺擔心所以沒有說。”

他說話時是哽咽的,同時帶著小心翼翼,生怕傅朝聞因他某句話更加難過。

然而傅朝聞沒有什麽反應,僅僅淡淡道:“你出去,我想靜一會兒。”

盡管留傅朝聞自己俞寂非常不放心,他還是點點頭,聽話地起身離開。

現在獨自冷靜點也好,畢竟他的少爺有很多事情需要消化,而且傅景明死亡,有無數的事情等著傅朝聞親自處理。

他走出幾步後又覺得不放心,抹著眼淚輕聲囑咐傅朝聞:“我就在外麵時刻守著少爺,少爺有什麽需要記得喊我。”

傅朝聞沒應,仰躺著靠著沙發背,不知道在想什麽。

其實直到現在傅朝聞的腦袋都亂糟糟的,不僅是難以接受傅景明的離開,而且又想起父親和母親相繼在他麵前去世的情景......

被黑暗籠罩著,強烈的孤獨感襲來,他慢慢地意識到,他沒有親人了......

而且三位親人的離開,都是那麽的突然,並沒有久病床榻,沒給他半點準備的時間。

恍然間,偌大的祖宅留他孤身隻影,他平生頭一回生出事態脫離掌控的無助和無力感。

手機還剩一點電量,有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葉清和許樂意他們打來的,他們在確認他的位置和狀態。

李叔發來消息,詢問葬禮規格相關事宜,陳姨發消息說需要少爺回祖宅,集團的律師詢問他股權的事情......

他忽然被架到某個位置,甚至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手機最後的電量耗盡,傅朝聞掏出口袋裏僅剩的幾根煙,點燃起來望著窗外。

東方逐漸露出魚肚白,太陽升到南方,又慢慢變弱,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五點。

很多事情不想麵對,但是不得不去麵對,傅朝聞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推開病房的門。

本來靠著門的身體歪了歪,迅速爬起來望著傅朝聞,“少爺......你還......還好嗎?”

傅朝聞抬手摸了摸俞寂紅腫的眼睛,隨即毫不猶疑地牽起他的手,“回家。”

兩個人打車回到傅家,客廳和前院已經聚集很多人,多數是聞訊前來吊唁的商圈人士。

管家李叔很周到地招待他們,李叔起初跟著他們的父親十幾年,後又跟著傅景明,甚至比傅朝聞還熟悉傅家的事情,葬禮和靈堂全都由李叔操持。

所有事情結束時已經是次日的下午,曾經叱吒京城商業圈的人最終變作了一捧灰,和父親母親一同葬在靠山麵水的陵園。

這過程傅朝聞始終渾渾噩噩的,送走所有的來賓後,把自己關進房間睡了兩天兩夜。

陳姨精心烹製的食物和新鮮果汁,被一遍又一遍送上來,私人醫生也隨時在外麵待命。

傅朝聞卻始終沒有出來,整個傅家完全處於低氣壓的狀態,沒有人敢敲傅朝聞臥室的門。

外麵小茶廳的燈光始終亮著,俞寂寸步不離地守著臥室的門,白天教魚崽兒學走路,晚上就趴在吧台將就著睡覺。

說睡其實也睡不踏實,朦朧間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靠近,他本能地伸手去觸碰。

無意識地流著眼淚,喃喃低語道:“少爺,不怕,我陪著你,永遠都陪著你......”

伸出去的手被牢牢握住,俞寂剛剛有意識地睜開眼睛,就察覺到熟悉的氣息慢慢靠近,隨即極輕的吻落在他的頰側。

這吻沒有以前激烈,不像以前那樣夾雜著濃烈的情欲,甚至都沒碰到他的嘴唇。

就隻是淺淺挨了挨臉頰,但俞寂就是莫名其妙紅了臉。

傅朝聞頭發蓬亂,眼圈發烏,下頜也長出了青色胡茬,但是眼睛是很平靜的。

而且望向俞寂的目光裏,似乎多了些以前沒有的東西。

語氣卻還是一如既往地疏離冷淡,“守在這裏幹什麽,我又不跑?”

俞寂驚慌失措地張了張嘴,他腦海裏在想各種各樣的借口——

最終還是很蹩腳地說:“我......我喜歡在這......這裏睡......”

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撒謊也撒不利落。

傅朝聞垂著眼睛,伸手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雞窩頭,啞著嗓子道:“俞寂,給我做番茄雞蛋麵吧,胃裏很空,想吃點熱的。”

“好!”

俞寂頓時鬆了口氣,聽到傅朝聞主動提出吃飯的要求,他瞬間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因為情緒轉變得太快,也太激動,俞寂鞋都還沒來得及穿,就匆忙往樓下的廚房跑。

傅朝聞彎腰給俞寂拎著拖鞋,跟著他的背影來到廚房。

靠在旁邊看著他擀麵煮麵,打雞蛋,切番茄和蔥花,還時不時地回過頭來,半擔憂半是笑著看看自己。

番茄雞蛋的香味兒逐漸彌漫,熱氣模糊了俞寂憔悴但喜悅的臉。

一口勁道的麵混著湯嚼碎咽進食道,暖著疼痛的胃部,傅朝聞這才感覺自己真正活過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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