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軟飯

雨天路滑, 他們在市區的車流中緩慢行駛,半小時之後才到最近的一家市醫院。

直到他們到達目的地,完璧如才注意到駕駛位上周霖的表情有些臭。

情況緊急,她沒心思調節兩個男人之間湧動的暗流, 從包裏拿出一把折疊晴雨傘, 先行下車。

景煜屹下車前朝周霖淡聲開口, “你把車停了, 我先陪她去掛號。”

周霖本來就對他極其不爽,更何況是在這種語氣之下。

偏偏話中不無道理, 他隻壓著性子應下,還不忘吐槽回去,“合著把我當司機了。”

景煜屹懶得搭理他,邁著長腿下車。

還沒關車門, 身邊的小姑娘已經踮著腳把傘遞了過來。

他們身高差距大,導致完璧如撐傘的時候格外費勁。景煜屹很自然地從她手裏接過, “我來。”

完璧如從善如流, 向車裏的人揮手, “沒人把你當司機, 你先去停車嘛。”

因為喉嚨難受, 她語速很慢, 聲音也很小。景煜屹蹙著眉頭,下頜朝醫院方向揚了揚,“走, 帶你掛號。”

正是周末下午, 這家綜合型醫院人滿為患。

等周霖找到他們的時候, 完璧如才剛進診室和醫生麵診。

“小姑娘啊, 你這個卡的有點深, ”中年男醫生推了推他鼻梁上的銀絲邊框眼鏡,可惜地感歎,“肉眼看不到,得做喉鏡才能取出來。”

“啊。”完璧如嗔了一聲,愁眉苦臉地看向同行的兩個男生,“真要做喉鏡……”

醫生慢悠悠笑了笑,“不用怕,就是麻煩了點。”

他操縱鼠標片刻,一旁的機器打出了兩張單子,“喏,拿著去抽血吧。”

完璧如接過,詫異開口,“做喉鏡還要抽血?”

她從小到大沒上過幾趟醫院,最頻繁的估計就隻有陪秦炅直住院的那段時間。過來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還要抽血。

周霖不自在地攏了攏後腦勺的黑發,有些心虛,“那個……抱歉啊,完小玉。”

要不是他出主意,說不定還不用這麽麻煩。

“開始還和我強呢。”景煜屹是他們中最鎮定自若的一個。

他在旁哼笑了聲,收起手機,主動拿過她的病曆本和抽血單,“走了。”

完璧如苦哈哈地跟上,在心裏把那根魚刺罵了一萬遍。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周霖提出讓他去繳費。

導致最後去抽血室的,就隻剩下了完璧如和景煜屹兩個人。

被護士安排著坐下來以後,完璧如非常自覺地挽起袖口,如臨大敵地看著麵前的試管和針頭。

“姐姐,能不能輕一點啊?”她皺著眉小聲商量。

沒等到護士回答,視線倏然被一雙大手盡數遮擋,“行了,別礙著人家工作,正常紮針就好。”

“多大點兒膽。”景煜屹的調侃在頭頂落下,聲線低醇慵懶,莫名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完璧如的緊張感稍微緩下去了一些,“這不是好久沒抽血了嘛。”

景煜屹耐心和她搭話,“嗯,上次抽血還是上次。”

“你竟然還知道廢話文學。”完璧如覺得有趣,“難得見你搞笑誒!”

她怕護士不好紮針,隻能忍著笑,輕輕揚起嘴角。而下一秒,覆蓋在眼前的手突然撤開。

還沒反應過來,細小的針頭已經從手肘內側撤出,一根沾了酒精的棉簽壓在上麵。

接著是護士溫柔的安撫聲,“不疼吧,我們可是專業的。”

“這麽快?真的不疼!”

她都沒發覺什麽時候插進去的。

完璧如鬆了一大口氣,朝護士姐姐道謝。

“謝我,還不如謝你男朋友。”年輕的女護士笑眯眯開口。

完璧如尷尬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啊,你弄錯啦,他不是我男朋友!”

護士笑著沒說話,起身叫下一位抽血者的號。

完璧如走出抽血室想了想,朝身旁快速道,“謝謝噢。”

景煜屹用散漫的氣音笑了聲,故意道,“我又不是你對象。”

完璧如覺得他有點強盜邏輯。

“那、那也得道謝呀。”

她紅著臉,別過頭,幹脆不說話了。

-

取這根魚刺的過程異常艱辛。

又是要做喉鏡,又是要噴麻藥,鑷子碰到完璧如舌根時,她每次都難受得忍不住。眼尾泛紅,眼眶浸濕,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忙活了大半天,順利取出這根魚刺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經過醫院裏一來二去的折騰,她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正是飯點,在周霖的提議下,三個人還是驅車回安莊,去他家飯館吃飯。

薑姨不知道他們是從醫院回來的,準備的飯菜中不乏讓完璧如勞累大半天的罪魁禍首。

再次麵對魚湯和魚肉,她欲哭無淚,筷子都不碰一下,生怕一不注意再次中招。

正當她埋頭吃著其他菜式時,鮮嫩花白的魚肉被一雙幹淨的筷子夾到了她碗裏。

抬眸看去,景煜屹正慢條斯理收回手,“剔幹淨了。”

她受寵若驚,有些不好意思彎著眉眼,“謝謝呀,我會自己剔的。”

生怕再次勞煩景煜屹,她天人交戰片刻,還是咬咬牙,自己夾了塊魚肉。

一旁的周霖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他一邊在心裏暗罵自己沒眼力見,讓景煜屹搶先去了,一邊別扭搭腔,“就是,我們小玉又不是三歲小孩,還需要別人挑魚刺不成。”

景煜屹反應很平靜,慢悠悠開口,“不給挑,那她往後都沒膽吃了。”

兩個男人間的暗流湧動沒讓完璧如注意到,她還悶頭和魚刺交戰著。

餐桌上,隻有薑姨和周叔二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狹促著笑了。

淅淅瀝瀝的春雨下了一個下午,又下了一個傍晚,總算在他們吃完飯的時候停了。

和梧私房菜館的大院裏,完璧如強硬著把今天的飯款塞到薑姨手裏,“薑姨,你必須得收著。”

“哎呀,囡囡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薑姨家裏又沒什麽別的,隻能用做飯的手藝招待儂啦,儂這麽客氣做撒……”

“您快收下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啦,就當這是孝敬您和周叔的嘛!”

……

兩個人推脫拉扯的這半晌,景煜屹剛陪周叔喝了點酒,從大廳走出來。

靠在牆邊的周霖叫住他,語氣說不上友善,“喂。”

“你真是完小玉男朋友?”

今天那場烏龍之後,周霖就沒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去醫院一趟,更加對他們的互動感到奇怪。

在完璧如去京市之前,周霖絕對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自來熟,無論同性還是異性,和誰都能相處得很好。

眼前這個陌生危險的男人,完璧如或許真能單純地把他劃分到異性朋友的範疇之內。

但男人最懂男人,周霖怎麽可能看不出他藏著的那點心思。

完璧如的聲音還斷斷續續從牆角的另一邊傳來。

“……本來就是我請朋友吃飯嘛,怎麽能白吃呀!”

女孩清脆的聲音落到他們這安靜的角落處。

剛剛的問題沒等到回答,周霖已經率先下結論,嘲笑開口,“噢,原來隻是朋友啊。”

景煜屹剛喝了些白酒,在雨後微冷的空氣中還算清醒。

他狹長的桃花眼微斂,神色未改,語氣淡然又篤定,“暫時是。”

“嘁。”周霖聽出了他話中的深意,極其不屑地發出了一聲氣音,“口氣挺狂。”

“吃飯還要人家小姑娘請,”他拖腔帶調地扯了一句,又一字一頓開口,“軟飯男。”

景煜屹聽到這個稱呼,倒是反常地牽起唇角笑。

這是完璧如的家鄉,小姑娘自然想過一把東道主的癮。更何況,店主是與她交好的長輩,她也有心孝敬兩位。

他怎麽可能蠢到搶單。

穿著黑衣的高大男人麵對這樣直白的挑釁毫不在意。

他深邃濃烈的眉眼像是江南水鄉畫中的重墨之筆,在這樣的環境中,看似很矛盾,又意外地融合。

景煜屹俊容染上笑意,聲線懶洋洋的,“軟飯不也比沒飯好。”

低低笑了兩聲,又很欠揍地學著對方的口吻,補上一句,“對吧,沒飯男?”

“你——!”

周霖氣不過,被堵的啞口無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你們倆在這說什麽呢!”

完璧如噠噠噠地跑過來,好不容易才把飯款塞給薑姨,她此刻氣喘籲籲,幾乎跑過來的。

本來就是隨口問,她也不指望聽到什麽像樣的回答。心裏還想著事,就沒顧著周霖在旁邊,輕輕地扯了扯景煜屹的袖口,把話題岔到另一件事上,小聲商量,

“咱們回去的時候,要不就不坐你那私人飛機了。”

小姑娘正掰著手指,似乎在計算自己各個地方的餘額,接著咬咬牙,“我請你坐頭等艙行嗎,不然……我更還不起了。”

景煜屹聽出了她語氣中劃清界限的意思,壓下心中的不滿,吊兒郎當搖頭道,“沒商量。”

他嗓音裏裹挾著幾分懶散的笑,“我這人呢,事多兒,挑剔,養尊處優,受不了委屈。”

“我就要你請我坐私人飛機回去。”

完璧如奇怪地看他一眼,歪著腦袋咕噥,“你搞什麽啊,飛機又不是我的,怎麽還輪得到我請你……”

放棄經濟艙而選擇頭等艙,已經是她為了照顧這位金尊玉貴的公子哥,而做出的最大讓步,他怎麽還獅子大開口。

景煜屹麵不改色,反而垂眸笑了笑。

“沒關係啊。”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男人慢條斯理地開口,“作為飛機的主人,我允許你以自己的名義請我上去。”

接著,又意有所指地朝旁邊差點被忽略的周霖身上看一眼。

“畢竟呢,爺還特別喜歡——軟飯硬吃。”

周霖:“……”

作者有話說:

重新定義軟飯硬吃:-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