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魚刺
很明顯。
和我分手的又不是他。
我又沒和他分手。
這兩句話, 要是嚴謹品味,語意是有微妙差別的。
而完璧如脫口而出的後者,顯然還暗含著一層“他是我的現任,並且我們還在一起”的含義。
她一陣頭疼, 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尷尬地朝著周霖笑, 試圖轉移話題, “別說我了,你呢, 怎麽一下子長高這麽多!我記得你之前才到我這兒!”
話落,她動作誇張地把手畫在自己的下巴那兒,無辜地眨著眼睛——
完全不知自己踩中全天下男人共同的雷區。
“……”
“完小玉,你和你男朋友慢慢吃, ”周霖咬著牙,一字一頓吐出兩句話, “恕我不奉陪!”
完璧如急了, “誒你走什麽, 人家是我朋友, 不是我男朋友……”
待他大跨步走到後堂的住宅中, 薑姨笑著拿過她手中的菜單。
“囡囡還是喜歡這幾道呀, 薑姨幫你燒,好好招待你和你男朋友!”
完璧如的手尷尬地留在空中。
她額頭冒出了細汗,無力解釋, “他不是我男朋友呀……”
然而這句解釋不太管用。
聽者已經自顧自離開, 去後廚忙活了。
大廳隻剩下她和景煜屹兩人。
和她的手忙腳亂不同, 男人慢條斯理沏了兩杯茶, 傘骨般的手指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麵前。
語調卻沒有動作那般沉穩, 反倒帶著散漫逗弄之意,應和她那句毫無作用的話,“對,你又沒和我分手。”
“……”
她捏著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肉,氣急敗壞道,“景煜屹!你煩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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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館裏這隻叫做阿妮的純白布偶貓,是薑姨一家近幾年養的。
也對於這個故鄉的新朋友,完璧如顯然有些極大的興趣,趁著還沒上菜,目不轉睛盯著它看。
這隻小貓很親人,還尤其親近景煜屹。
自從剛剛跳在他身上之後,阿妮就待在他懷裏不肯走了。
“怎麽還是個外貌協會啊。”完璧如小聲咕噥,試圖用手揉揉白貓圓滾滾的腦袋。
白貓嚶嚀了一聲,滿臉都是享受和饜足,卻還是慵懶地躺在景煜屹的臂彎中,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完璧如不信邪,作勢把阿妮抱過來。
剛一用力,一聲尖細綿長的貓叫響起,“喵——”
“喂!”她不難地抱怨,“我又不會欺負你!”
明明隻是想溫柔擼貓,它竟然不情願!
要真是顏控,她長得也挺好看的啊。
還比景煜屹有親和力一點呢。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撫上白貓頭部的柔軟絨毛,景煜屹慢條斯理揉了會兒,懶淡嗓音中含了些得意,“想摸?”
“它也不樂意啊,這是賴著你了吧!”說罷,完璧如還朝阿妮做了個鬼臉。
剛想收回手,身旁男人突然帶了些笑,“那你湊近點兒唄。”
低醇好聽的話音剛一落下,景煜屹一隻手握著她椅子的下緣。
稍用力,女孩連人帶椅子都往他這邊帶了帶。
男人手臂線條清晰流暢,燈光下隱隱可見青藍色的筋脈,延伸在冷白的皮膚之上,形狀和弧度似乎都帶著恰到好處的吸引力。
完璧如無意識地盯了會兒,很快心虛地轉移視線,完全沒察覺到他眼底閃過的得逞。
直到她擼了會兒貓,抬頭後才猛然發覺。
這個距離,似乎太近了點兒……
她原本和景煜屹是隔著個餐桌,相對而坐的。
隻是因為她要和他比劃菜單,這才臨時坐在她同側的。
她覺著有些怪異,訕訕停下手中的動作,“馬上吃飯了,我回……”
話說到一半,景煜屹慢條斯理把一套餐具擺到她麵前,氣定神閑開口,“就坐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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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莊是水鄉,河多溪多,飲食自然也以河鮮食品聞名。
不多時,麵前已經擺滿了各色佳肴。
“這都是我們這邊的家常菜,”完璧如把其中一個圓盤移到景煜屹麵前,“紅燒桂魚,很出名的!薑姨把魚刺處理得挺幹淨,但你吃的時候也小心點。”
“還有這個雞湯,特別嫩,絕對和你之前嚐過的不一樣!”
“再吃點素,這個阿婆菜,你肯定沒聽過吧?”
……
完璧如沒有食不言的習慣。
她吃飯時尤其喜歡和身邊的人聊天,不然總覺得一頓下來少了點什麽。
既然景煜屹是客人,她就得好好招待,恨不得把所有特色菜品介紹給他聽。
自顧自說了一大串之後,得到的卻隻是零星幾個應答。
她偷偷往身邊瞥了眼,景煜屹正專心致誌地吃著飯菜。
舉手投足之間透著股傲慢的矜貴氣質。
這點和秦斯銘很像。
似乎他們這種富家公子,身上不凡的氣度都是與生俱來的。
想起之前,自己經常被秦斯銘數落吃飯時聒噪,完璧如一下子噤了聲。
好像,她的話是多了點。
秦爺爺平常寵溺她,不曾斥責過她什麽。其他長輩,或是秦斯銘,都對此頗有微詞。
她這樣,不會也惹了身邊這位景二爺的嫌吧。
思及此,完璧如不動聲色往邊上坐了坐,安安靜靜地閉上嘴,悶頭扒飯。
耳邊卻傳來很清脆的一聲,陶瓷碰撞的細微響動。
景煜屹放下筷,正擰著眉看過來,“噎著了?”
“嗯?”完璧如嘴裏還有沒吃完的飯菜,隻能含含糊糊發出一個單音節。
她沒反應過來景煜屹的意思,一邊歪著腦袋疑惑看他,一邊費勁地吞咽。
“沒事?”他看她這幅呆樣,語氣稍微明快了些,接著重新拿起筷子,懶洋洋地出聲解釋,“突然不說話,還以為被刺兒卡著了。”
完璧如嗓子眼兒小,咀嚼速度也很慢,她費力吞咽完,小聲問,“你不嫌我話多啊?”
男人嗤笑了聲,對此不以為意,“隻要你自個不怕噎著。”
小嘴嘚吧嘚吧半天,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練相聲。
完璧如一雙杏眼好似此刻被點亮,“真的啊,我也覺得我話不是很多,而且吃飯本來就是一件享受的事情嘛,大家邊吃邊聊多舒服……”
她語氣輕快,嗓音偏軟,說話的時候吐字清晰圓潤,沒有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說了這麽一長串,又非常突兀地停頓下來。
景煜屹莫明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女生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啞了?”他問。
“不是,”完璧如眨了眨眼,語氣凝重認真,“好像真的卡住了……”
-
完璧如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跨越一千多公裏回到家鄉,還會倒黴地去醫院輾轉一遭。
安莊隻有診所和小醫院,無法做喉鏡,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得去市裏。
開車送他們的人是周霖,完璧如和景煜屹坐在後座上,車內氣壓很低。
因為周霖和景煜屹剛剛差點吵了一架。
當時他們的動靜被周霖聽到了,他問過一遍,當機立斷把廚房裏的陳醋拿到完璧如麵前,“完小玉,你別急,含一口醋等它軟化,再吃飯咽咽。”
景煜屹下一秒便很果斷地反駁,“不成,直接去醫院。”
“去醫院?”周霖少年心性,聽他這個狂得不行的語氣,不滿嘖著聲,“用得著這麽麻煩,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非要折騰她?”
“讓醫生看看,”景煜屹壓著自己那股煩躁勁兒,好言好語解釋,“要是位置淺,鑷子直接能夾出來。”
景煜屹一邊打電話叫車,一邊握著完璧如的手腕,作勢要把人帶走。
周霖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拉住完璧如另一隻手,“阿玉,你聽我的,店裏之前也有顧客被卡住了,就是這樣沒事的……”
二人各執己見,起底也不肯讓步的樣子。
完璧如本來就很著急了,沒想到眼下的問題轉化成了更頭疼的矛盾。
她左右各看了看,實在難以抉擇。
但好歹她和周霖也認識了十多年,下意識的選了他口中沒那麽麻煩的辦法。
“那我先喝口醋試試吧,你們倆好好說話嘛。”
話落下那一刻,景煜屹打電話的動作跟著頓住。
他很快掛斷,也非常利落鬆開了完璧如的手。
一向含笑的桃花眼微斂,他這幅冷若冰霜的樣子讓完璧如有些似曾相識。
接著就壓了壓下頜,嗓音淡漠冷澀,
“完璧如,你可以。”
“第二次。”
……
含醋又咽飯,非但沒把魚刺軟化,反而讓卡住的位置變得更深。
最後直接導致了車上壓抑無比的氣氛。
完璧如喉嚨被卡得難受,連吞咽口水的動作都萬分小心。
而現在讓她更頭疼的,是身邊這位的心情。
誇張點來講,按照景煜屹的脾性,說不定給她甩個臉色就走,然後下輩子都不再往來。
結果呢,他插兜倚在旁邊,氣定神閑看著她咳又咳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的模樣,沒好氣哼笑幾聲,神色倨傲,仿佛料定如此。
接著就一言不發陪著她一起上了周霖的車。
他全程沒再說過一句話,掀眼望向窗外。
江南的春季雨水盛行,車窗上已經因為溫度差異起了一層迷蒙的水霧。
他寧願就著這模糊的載體,看車邊景色從古色古香的水鎮變化至高樓林立的市區,也不肯側眸搭理她一下。
完璧如頻頻抬起低垂的腦袋,欲言又止。
他若是生氣,也是應該的。
那麽驕傲桀驁的人,被自己駁了麵子。
“景煜屹……”她剛想開口解釋兩句,男人淡漠的眸光掃過來,硬生生掐斷了她後麵的話。
他麵無表情,語氣淡淡,“少說兩句。”
完璧如委屈地眨巴兩下眼,又見他別過頭,沉出一口氣,帶著無奈,意有所指地解釋,“喉嚨不是難受麽。”
“噢。”她乖乖巧巧閉上了嘴,沒敢再次開口和他講話。
仔細回想男人剛才的辭色,雖然願意搭理她,但氣兒顯然沒消。
她心下一動,突然也側過身,背對景煜屹,伸出一根蔥白手指,在車窗上落下幾筆。
很快,又大著膽子戳了戳景煜屹的手臂,眉飛色舞示意他往這邊看。
景煜屹掀眼看去,霧蒙蒙的窗戶上,赫然是一行清晰端正的字跡。
“景yui,對不起>人<!”
他怔愣片刻,眼前的女生眨著亮晶晶呃一雙杏眼,腦袋小幅度地輕晃,嘴角揚著不好意思的弧度,恨不得把歉疚寫在臉上。
似乎是把他勒令的“少說兩句”當了真,愣是一聲也不吭,手舞足蹈比劃著她在車窗上寫下的話。
頭一回見人,道個歉能把中英文外加顏文字全部用上。
景煜屹沒忍住笑,還是舒展眉眼,慢悠悠開口,“這什麽稱呼。”
完璧如見他願意搭理自己,連忙解釋。
“你的名字啊,你把後麵兩個字念得快一點兒就行啦。”她一邊說著,一邊有模有樣讀了一遍,“景yui——”
“怎麽樣,像不像摩托車啟動的聲音,很酷的!”她重複著念著那個音,像是幼兒園第一次學拚音的小孩。
景煜屹把自己名字在喉腔中品味片刻,又看向她,唇畔笑痕隱隱。
完璧如此刻抓準時機,把剛剛寫過的話親口重複一次,
“景yui,對不起。”
女孩模樣板正認真,從她清淩淩的一雙眼中就能看出,找不出半點嬉皮笑臉的痕跡。
偏偏她口中的這個稱呼,聽上去不怎麽正經。
景煜屹瞧了她片刻,低低**出聲笑。
重新別過臉,一字一頓開口。
“笨蛋。”
作者有話說:
景二喜提新稱呼!
完biu和景yui,是不是很配!
說句題外話:我今天去水上樂園玩水啦!特別特別開心!但我隻玩了兩個半小時就回來碼字了,是不是很棒!(雖然沒碼多少,存稿即將告罄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