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聶召現在也記得黃永玉的一句話。
“明確的愛意, 真誠的喜歡,直接的厭惡,站在太陽底下的坦**和被堅定的選擇。”
是她對所鍾愛, 完全的標準。
聶召第二天一早醒來,跟以往不一樣, 她伸手就感覺到了脊背後貼著一個火爐般滾燙的脊背, 他的胸膛硬邦邦抵著她的肩胛骨。
窗簾拉得很緊,還是暗色的窗簾, 整個臥室卻像是白天一樣敞亮,聶召抬起頭看才知道,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給這間臥室裝了四個大燈。
明明之前她看不見,晚上開燈睡不著的還是他, 還是亮堂堂地開在那兒。
聶召在他懷裏轉了下身, 跟他麵對麵, 額頭抵著他下巴的地方,大概是被她弄醒了, 靳卓岐發出了一陣悶哼聲,麵對麵地把她撈進懷裏,下巴抵在她頭頂,眼皮還沒睜開,嗓音沙啞磁性:“醒了?”
聶召說了句嗯。
又好奇地問:“你今天怎麽不去上班。”
今天周二。
靳卓岐睜開眼,聲音清淡說:“扣了分,開不了車了。”
聶召:“……”
她現在懷疑他昨天是不是故意的了。
知道她在警局, 他根本不需要著急,也不需要闖紅燈。
這下好了, 工作也丟了。
“我餓了。”
靳卓岐低著頭看悶在被子裏的聶召,輕聲問:“想吃什麽?”
聶召想了想:“煎蛋, 牛奶就好。”
靳卓岐掀開被子起了身,又捏著她的後頸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等著,先眯會。”
說完他去了洗手間洗漱,身上就穿著一個長褲,上半身敞著,露出漂亮的背肌線條與精瘦有力的腰身。
聶召坐在**盯著他的後背上看,能看出有著一些淺淺的手指甲的刮痕,她下了床,靠著站在衛生間門口,眼睛看著他後背的方向。
他的長臂撐著洗漱台,聶召也能瞧見他胳膊上的有道很深的刀疤,不知道是她哪一次發瘋給弄上的。
聶召倏然問:“你腿怎麽了?”
靳卓岐知道她站在門口,但也沒回頭,聽到她問,才回頭掃了她一眼。
聶召還是看著他說:“我剛聽著你走路的力道不一樣。”
沒等他說,聶召忽然想到了什麽。
“你……昨天出車禍了?”
靳卓岐回過頭繼續刷牙,嗯了一聲。
聶召抿著唇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又說:“你去醫院看了嗎?”
靳卓岐轉身從衛生間出來,揉了一下她的腦袋,從衣櫃裏找了件無袖短T穿上,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沒事,處理好了。”
聶召隻是看著他的背影,沉了口氣也沒再吭聲。
她低著頭,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的傷疤,好多,好醜。
就算之前看不見,她也能感覺到自己胳膊上有疤痕,很多時候她並沒有感覺到醜陋跟疼痛,更多的愧疚。
她不敢這樣暴露在靳卓岐的麵前,想到他冷眼看著她傷口的表情,就會胸悶到喘不過氣來,剜心一般痛。
當時她潛意識裏覺得,如果她不在了,靳卓岐也會不在。
又看著這個房子,看著這裏的一切,跟她想象中的也差不多,隻不過顏色有些不一樣,她以為靳卓岐隻會喜歡黑白灰,但床單是藍色的,課桌是薄荷綠,櫃子是米白色的,裏麵很多她的衣服也都是各種顏色。
聶召眼睛掃著衣櫃,她跟靳卓岐的衣服都放在一塊,淩亂地掛著,仿佛密不可分。
從衣櫃下麵還看到了一個紙盒,聶召蹲下身,翻開紙盒,看到了裏麵裝著一件放到泛黃的衣服。
衣服倒是幹幹淨淨也沒有任何殘缺破爛,隻不過放了太久,不可避免有些發黃了。
她從盒子裏拿出來,看到衣服上那個熟悉的名字,還愣怔了一下。
這件衣服是靳卓岐的,是她那次因為愧疚心虛去看靳如馨,下樓時遇到他時,很不要臉地在人身上簽的名。
聶召摸著上麵已經有些淺的字跡,又重新折疊好給他放了進去。
他為什麽現在還留著。
聶召不想問,又忍不住在想,那個時候靳卓岐就對她是有好感了嗎?是因為那些雜誌?
走出客廳,靠著牆壁看著遠處站在廚房,身上套了個圍裙的靳卓岐,聶召有些忍不住想勾唇。
“靳卓岐。”她朗聲叫了一聲。
靳卓岐頭都沒抬:“嗯?”
聶召飛快說:“我眼睛好了。”
仿佛再多一秒就會暴露語氣裏止不住的竊喜。
靳卓岐歪頭掃了她一眼,很淡定地說:“知道。”
沒有得到想象中驚喜的表情,聶召還有些失望。
她抬步走到他旁邊,眼睛直勾勾看著靳卓岐這張臉,他出獄那天聶召沒見到他,印象中最後一次見到這張臉就是在她家他殺了人那次。
倒也沒有很大的變化,似乎高了一點兒,五官更立體英挺,渾身充斥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醒來看到你就知道了。”靳卓岐嘴角微微勾出一個弧度,關了火,捏著盤子把煎蛋放上去,又側目說,“想看看你想搞什麽鬼。”
聶召朝著他的背影吹了個口哨,“搞你這個鬼。”
說完轉身就從廚房出去了。
雖然有油煙機,但她也不太喜歡油煙味,膩到讓她有些反胃。
碎碎看到她就跑過來抓著她的褲腿喵喵叫,它現在已經能夠跟人正常相處了。
聶召把它抱在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
其實高中畢業那幾天她有心思想把小貓送人,因為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但當時盧湘說連她都不想要,會有人也喜歡它嗎?
盧湘的語氣很認真:“你看她還是喜歡你的,起碼我來的時候我給喂飯它都不吃,它隻允許你靠近。聶召,別放棄它,讓它看到愛就好了。”
聶召後知後覺,她現在就像是這隻貓,而貓咪的主人,是靳卓岐。
她就坐在沙發上,隨後在整個公寓都轉了一圈,剛走進去一眼就瞧見了放在旁邊的一盒奶糖。
她愣了一下,隨後掃了一眼靳卓岐。
走過去吃了一顆,順勢坐在旁邊的櫃子上百無聊賴晃著腿。
她有點懷疑靳卓岐是故意的,明明買了一盒,卻沒有告訴過她,讓她誤會他在哪兒買的,因而聯想到會不會有人勾搭他。
畢竟他的長相跟身段,隨便往那一站,都有無數女孩兒圍上去了。
“過來端飯。”
“哦,來了。”
聶召就忙不迭地走進了廚房,放在餐桌,自顧自吃了起來。
吃早餐時聶召一直感覺到旁邊有一道視線正在看著她,聶召一抬頭,是盯著他看的靳卓岐,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像是一對黑曜石,他的眼睫纖長,鋒利地下垂著,會給人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像是整個人都被他審視著,能夠把你看透。
或許平常他也會這樣,隻不過她看不見的時候對視線的敏銳性並沒有現在強。
她嘴巴裏還咬著剩了一半的荷包蛋,聲音含糊地低著頭繼續吃:“幹什麽?別看我。”
靳卓岐就那麽直白繼續掃著她,悠悠道。
“看你怎麽了,昨天誰跟警察說是我老婆來著?”
聶召嘴裏吃著早餐,不應聲。
吃完早餐靳卓岐帶她去了一趟醫院複查,醫生給她看了之後說眼睛恢複得很好,平常不要對著強光,少玩電子產品別讓眼睛過於疲憊。
從眼科出來之後,聶召走在醫院的長廊裏,又忽發奇想驟然抓住了靳卓岐的胳膊。
“靳卓岐。”
靳卓岐拿著手裏的報告,歪頭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聶召抬眼看著他,想要把那張臉刻在眼睛裏似的。
“我想簽一個心髒捐贈協議。”
靳卓岐腳步一頓,側過頭眼神盯著聶召看,聲線毫無起伏:
“再說一遍。”
聶召看著他的眼神,震懾力太足,她忽然有些不敢吭聲了。
最後還是低著頭躲開他的視線,硬著頭皮說:“我想,簽一個心髒捐贈協議。”
如果等她無藥可治了的時候,或許還能救別人。
這不是很好嗎?
那樣,靳阿姨也會真的原諒她吧。
“行。”靳卓岐忽然落下一句。
倆人去了附近的紅十字會,等拿到心髒捐獻自願書時,聶召低著頭看著上麵的表格,以及一些需要填寫的信息。
還沒看完,下麵那張紙就被旁邊的靳卓岐給抽走了。
他坐在旁邊,自己的身份證也跟著她一樣放在一旁,在聶召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開始填寫了。
她愣了一下,忙的摁住了他的手:“你幹什麽?”
靳卓岐停下筆,掀起眼皮看她:“不是要捐嗎?一起捐,為社會做貢獻,死了也留在這個世界禍害人間。”
聶召抿著唇看他。
她簽是她害怕自己某天真的——
不出所料,他聽到了靳卓岐清淡地撂下下一句。
“我跟你一起好了,反正也沒什麽好留念的。”
靳卓岐又掃了她一眼說:“如果你不想背上一條人命,你就給我好好活著。”
聶召嘴裏不是滋味,手指鬆開,眼睜睜看著靳卓岐填了那張表,遞給了工作人員。
她低著頭,一筆一劃都寫得有些困難。
一直到把整張表填完,半個小時過去了。
出了紅十字會的門,聶召又跟往常一樣,下意識牽著靳卓岐的手,隨後又回過神,她已經可以看到了,不需要導盲犬了。
靳卓岐倒是沒怎麽在意,順勢握住了她的手,寬闊的手掌每次都能把她牢牢握住。
聶召又驟然停止了腳步,扯著他的手臂不放開。
“靳卓岐,我們去紋個紋身吧,就,情侶的那種。”
這樣,以後他就可以告訴別人,看啊,這個人生前全身上下每個活細胞都在瘋狂叫嚷著,這個女孩兒是屬於他的。
即便是他們沒有結婚沒有正常戀愛更沒有在一個戶口上,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們走進了附近的一家紋身店,老板是個看上去比他們年長幾歲的寸頭小哥,嘴巴裏還叼著根煙,一胳膊花臂,看上去還蠻酷的。
讓聶召忽然想到了駱禹尋,他那一胳膊花臂應該當不了兵才對吧??
坐在前台挑選花樣,聶召才歪頭問靳卓岐要紋什麽。
靳卓岐說不知道。
“你想要什麽?”
聶召想了想,說:“就,最能代表我的東西。”
“別人一看到就能知道,這人有主兒。”
靳卓岐輕笑了聲,渾身又重新輕漫起來。
“那就紋聶召倆字兒。”
聶召有些意外。
這麽直白的麽?
“紋哪兒?”
靳卓岐修長的雙指點了點自己之前紋身的地方。
鎖骨處。
“就紋這上麵。”
聶召想都沒想就要拒絕:“不要,我不要這兒。”
靳卓岐眼皮都不抬了:“誰管你。”
聶召:“……”
聶召抓住他的手腕,妥協道:“那就字母,別名字了,卓哥,真不想。”
靳卓岐抬了抬下巴,抽出一張白紙讓她寫字,她寫得挺工整,不是首字母,是全拚的NieZhao。
讓老板紋在“我即地獄”的紋身下麵。
靳卓岐卻隻給她寫了個J字,說:“你就這個就行。”
聶召正要說話,他就已經轉身進去了。
她想自己添上後麵的幾個字母,又覺得自己添上的不是他的字跡,就沒意義了,最後還是妥協就紋了一個J字母。
隻不過沒紋在鎖骨,紋在了無名指的位置。
從紋身店出來,聶召一直盯著自己的紋身以及他的紋身看。
綠樹斑駁,太陽的光線透著盛夏的氣息。
聶召跟他一同在馬路綠化的邊緣散漫,眼神落在他無名指的戒指上,一直也沒來得及問,此時能看見了,她自然也不樂意掩著性子。
“你戒指自己買的?”
靳卓岐抬起手腕掃了一眼,嗯了一聲。
又說:“國外的時候買的。”
“躲桃花嗎?”
靳卓岐要笑不笑地看著她。
聶召點了點頭說:“卓哥魅力大,懂。”
“剛那個紋身小哥給你要微信給了嗎?”靳卓岐漫不經心地問她。
聶召立馬討饒笑著:“我怎麽敢。”
話音落下,聶召倏然轉過身用胳膊環住了他的腰身,下巴貼在他胸口處,低著頭閉上了眼,熾熱的溫度渡過來,會讓她覺得十分安心。
靳卓岐還有些愣,攏著她的腰身,聲音也放緩了些:“怎麽了?開玩笑的。”
聶召也搖了搖頭,從他懷抱裏出來,繼續牽著手跟他壓馬路似的往回走。
“沒,就想抱會兒。”
靳卓岐停在了原地,看了看遠處的那棵樹,撩起眼皮說:“那棵樹應該能遮住咱倆,去抱會兒?”
聶召:“……別了。”
別人會誤會。
靳卓岐昂了一聲。
“那你忍忍。”
“回家隨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