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聶召忽然就想到了手裏的視頻, 如果現在發出去,那麽現在立刻馬上,卜嘉的爸媽就會找她, 警察局二十四小時立案,依照卜家的關係, 或許可以立馬派很多人找卜嘉。
卜嘉是被司機送到ktv的, 不出明天,她的屍體就會被發現。
聶召捏著手機給江懸發著語音:“你說, 如果我不去的話會發生什麽?”
江懸回:【他會想去殺了靳卓岐,然後自殺。】
一個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人, 本來也沒有想好好活著的人,在最後一刻當然是想帶走他最恨的人。
所以關她什麽事兒?
就是有點可惜, 聶召覺得卜嘉死的太簡單了, 她從未經受過磨難, 死了都不會覺得有什麽遺憾。
但或許這樣也很好,她可能死之前, 都沒想到自己的人生是這樣結束的。
垂下頭重新看向手機時,又看到江懸發著:【聶召,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算你不去,他也會找上你。】
聶召皺了下眉:【他找我幹什麽?我跟他應該沒那麽大的仇恨。】
他最恨的不隻有靳卓岐嗎?
【但是他動不了卓哥的,你以為他從出獄到現在沒想過跟卓哥魚死網破嗎?但是沒可能的,卓哥除了我, 身邊好幾個很會打的朋友,他又沒什麽很有權利的靠山, 根本幹不過卓哥。】
聶召語氣都有些不善:“那他找我幹什麽?”
【卓哥喜歡你,他想要挾持你要挾他。】
聶召看到這句話頓了一下, 眼神直接忽視了喜歡兩個字,把語音改回打字問:
【那你覺得靳卓岐知道馬權會聯係我嗎?】
【應該能猜到。】
不然卜嘉怎麽可能這麽快死?
靳卓岐知道聶召根本動不了卜嘉,所以才出手的。
聶召對卜嘉的敵意太明顯了,被卜家知道她的處境會更難,況且,江懸覺得靳卓岐應該是在找了一個很好的契機做了什麽,所以才能夠導致馬權失手殺了卜嘉。
畢竟按照他們兩個的關係,卜嘉進去的時候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這件事也發生得太過突然了。
聶召沒再回複江懸,隻是低著頭窩在沙發上看正在吃貓糧的碎碎,吐著舌頭,即便仍然不愛搭理人,性格卻比剛來的時候好了很多。
她從茶幾下麵的抽屜裏翻出盧湘寫著的那封信,短短幾個字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在指尖夾著,她躺在沙發上抬起手腕,用信紙遮擋著天花板刺眼的燈光,那些字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不知不覺,聶召又在沙發上睡著了,她入睡很困難,偶爾也會像現在一樣,閉上眼直接昏睡過去,整個大腦一片空白,像是驟然之間失去了知覺,這讓她感覺到她全身的能量都在逐漸消散。
等迷迷糊糊醒過來,聶召給江懸發了一條視頻,說想讓他幫忙黑進西傳的所有多媒體教室電腦上,在明天上午八點準時發布這條視頻。
江懸回複了一個好字。
他此時就在網吧,跟著靳卓岐也學到了些皮毛,西傳大的網站本來就挺好進,隻不過是遠程操控而已,他自己就完全可以做成這件事。
偷偷侵入了西傳大的所有自媒體教室的電腦之後,江懸將這條視頻上傳,定了一個明天八點半的時。
明天八點半,當時教室投屏正打開,所有電腦也會被控製,自動循環播放這段視頻。
剛關閉電腦準備離開網吧,出了網吧的門江懸就被一群人團團圍住了,他下意識連連往後退想重新走進人多的網吧中,卻被幾個人團團拉住往另一個人少的地方走。
這幾個麵孔倒是有些眼熟,經常跟馬權在一塊的那些人,也是,他的動靜太大了,馬權或許已經發現了他在附近。
江懸意識到不對勁。
如果馬權看到了他在附近,那麽他就一定知道聶召已經知道卜嘉死了的事情。
他剛要拿出手機給聶召打電話,手裏的手機被旁邊男生直接拽走狠狠砸在地麵上又踩了幾腳。
這個時間點大街上幾乎沒人,江懸一對五跟他們幾個打。
他心髒驟然一緊,拳頭死死攥著。
此時馬權已經去找聶召了。
他猜錯了,根本沒想嫁禍給聶召,那條消息,隻不過是想讓聶召放鬆警惕。
眼神看著旁邊站著沒有參與的兆銳,江懸側著頭雙眸漆黑地看著他。
兆銳旁觀著沒吭聲。
江懸是很會打架,但一對五,這幾個人個個都是會打的主兒。
被其中一個男生推著肩膀撞擊到牆壁上時,江懸都沒有絲毫反應。
他隻是張了張唇,完全不在乎自己會被怎樣,看著兆銳,站在燈光下,第一次擺出哀求的姿態,並努力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唇語。
——救她。
兆銳看出了他在說什麽,點著煙站在旁邊沒吭聲,隻是看著那幾個人跟江懸打成一片,一個男生被打腫了臉,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石頭,一下子砸向了他的外耳道,江懸被旁邊兩個男生扭著雙臂,來不及擋,石頭把耳朵刮出一道很深的傷,從裏麵往外滴血。
旁邊兩個男生瞬間有些懵了,見況,瞬間鬆開了挾持著他的手臂。
罵了一句,抬腳踹他,眼神怒不可遏朝他吼著:“你他媽別把他弄聾了!他本來就不會說話。”
“我……不是故意的,現在咋辦……”男生抓著石頭也瞬間慌張起來,忙的把石頭扔在了牆角,手指擦著衣服,聲音都顫抖。
“草,去醫院,權哥就讓我們拖住他,又沒讓把他弄死,媽的他真聾了我們都完蛋。”
……
隻有兆銳站在旁邊看著那幾個人亂成一鍋粥,皺著眉轉過身去開了車送江懸去了醫院。
黑夜裏的一群人拖著一個被打到滴血的男生,在忽如其來的狂風暴雨中飛奔。
公寓。
聶召跟江懸發完消息,又給童畫發了一條微信。
【卜嘉死了。】
對麵回複得很快:【我就知道她出事了,你幹的?】
聶召回:【不是。明天上午八點,你們學校會出現卜嘉的那段視頻。】
童畫想要的就是她身敗名裂,以及她的那條命。
她對聶召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被騙過,她也知道沒人敢惹卜嘉,但沒想到聶召真的能做到。
童畫隻回複了一個“謝謝”。
隨後刪除了跟聶召的全部聊天記錄。
剛想刪掉好友時,童畫才發現聶召已經把她刪掉了。
事情結束了,她們聊天的內容不能暴露出去,這個時候劃清界限是最安全的。
聶召刪完人點了份外賣,胃口不好吃什麽吐什麽,也就點了份甜粥。
重新打開手機時才倏然意識到,今天周五,明天是靳卓岐的生日。
過得這麽快,下個月就要立夏了。
也不知道她還有多長時間的活頭。
門鈴聲跟手機聲同時響起,聶召掃了一眼手機,看到是一條短信,她暫時沒打開去看,站起身走出門去拿自己的外賣。
外麵下起了小雨,外賣小哥把外賣放在公寓門口,還拍了一張照片給她,外賣的外包裝上已經被沾染了很多的雨點。
她剛打開門去門口拿,沒看到對方拍照的地方放著她的外賣,一抬頭,看到了遠處站著的馬權。
他穿著一身的黑色雨衣,渾身都攪拌滴滴答答落著雨水,麵目可憎的五官讓人不寒而栗。
聶召呼吸一緊,下意識抓著門想要關上,被馬權大力抵抗住。
“聊聊。”嘶啞難耐的嗓音從眼前落下。
聶召心跳在一刹那瘋狂跳動,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怕死,但卻有些害怕馬權會做什麽。
聶召佯裝什麽都不知道得樣子,微微低著頭繼續試圖拉上門。
“我不會跟你合作的,你根本對付不了靳卓岐。”
馬權輕而易舉推開了她的門,門被這股力“砰!”的一聲撞在牆上,又反彈過去,他洋洋灑灑地進了聶召的客廳,眼神梭巡了一圈,目光落在那隻正在吃飯的黑貓身上。
毫不客氣坐在沙發上,好似從沒來把自己當外人。
站在玄關處的聶召強行冷靜地看著他。
她怎麽也沒想到,馬權竟然會直接來找她,她以為最遲也要到明天,現在已經淩晨了,為什麽會這個點來?除非他知道明天來不及。
聶召也更沒想到剛殺了人雙手沾滿了鮮血的人,能夠像是現在這樣冷靜沉著,從容不迫,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聶召不知道監獄裏發生了什麽能讓一個當初還有些心氣的男生變成這樣陰鬱又瘋狂的模樣。
如果是沒坐牢的馬權,即便他這個人是有些偏執任性跟叛逆,但聶召並不覺得他敢做出殺人這種事情。
聶召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神色自若地拆開粥,捏著勺子攪拌著,一口一口喝著粥,明明讓老板加了很多糖,卻沒滋沒味的。
“你想怎麽把靳卓岐送進去。”
聶召停下手,抬頭看著他。
“況且,那張照片隻能讓卜嘉身敗名裂,你當我傻嗎?她如果查到是我,我還能有好活?”
馬權嘴角忽然露出一抹邪惡的笑:“我可以幫你殺了她啊,你以為我還怕嗎?反正都要死,死之前拉一個人下去也無所謂。”
他的語氣實在過於輕鬆跟坦**,以及夾雜著的那一抹邪佞的笑意讓聶召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她眼睛直直看著他,手指都跟著懸在空中,背後開始冒冷汗。
馬權根本沒有想過嫁禍給她,江懸的猜測或許有偏差。
他可能原本是有這樣的打算,但顯然不現實,監控太明顯就能知道卜嘉的下落以及當時那個KTV都誰在場,如果卜嘉現在已經死了,也很容易能看出死亡時間是今天而不是明天。
他從一開始,或許就想要嫁禍給的就是剛才也在KTV的梵天縱,那家KTV可是在他名下的。
聶召眯著眼,聲音也像是從齒縫中崩出來的:“你根本沒想過跟我合作設計靳卓岐,你想拿我威脅他?”
馬權拿著手裏的匕首,走到她麵前,被發現了也沒有絲毫慌張。
他本來也沒想跟她合作什麽,剛才進來沒直接說也隻是想要放鬆她的警惕罷了。
見聶召腳步一直在往後退,甚至想要逃跑離開這裏,他大步上前粗暴地扯住她垂落在肩膀的長發,把她整個人都往旁邊方向拽去,徹底絕了她想要離開這裏的心。
“聰明啊,聶召,你還有點腦子。”
聶召被他手指的力道揪住,整個頭皮都快要被撕扯下來,頭頂陰森森的嗓音帶著壓不住的陰鷙跟戾氣,刀片在聶召脖子上抵著,整個人毫無反抗之力。
“你他媽跟我裝什麽?你不是剛才就知道卜嘉死了嗎?你真當我傻子?”
“你以為就你能找江懸嗎?”
從聶召沒有回複他消息時他就感覺不對勁了,卜嘉來這裏的動靜太大,有意就很容易知道她在ktv沒出來。
馬權最開始沒想過殺她,如果想,肯定會有更萬全的準備,可他現在回不去了。
他必須在警察查到他頭上之前,拉著靳卓岐跟他一起下地獄。
“你把江懸怎麽了?”聶召死盯著他。
馬權輕笑了聲:“沒怎麽,拖住他而已,他對我來說又沒什麽用。”
“用我來威脅他,馬權你還是不了解靳卓岐。”聶召的脖頸被匕首割出了一道血痕,一滴血順著脖頸落進衣服裏,她的眼神也毫無波動。
“他不會來的。”
馬權眼神如同鋒利的刀尖,捏著準備好的手銬直接鎖在她的手腕上,毫不留情給了她一巴掌把人甩在地上,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那就打個賭,如果你贏了,我就放過你好不好?如果他沒來,我他媽就拉著你個婊子上路。”
聶召被他扯斷了一把頭發,臉頰紅腫,嘴角也被打出了血,她歪著頭疼得皺眉,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匕首上,就見馬權從她口袋裏掏出了她的手機,讓她給靳卓岐打電話。
靳卓岐那種人,就算是對她產生了一些可以說是畸形的好感與不忍心,但他的眼神向來涼薄冷漠,怎麽可能為了別人付出什麽。
聶召壓根覺得他不會來。
她隻是在想,她現在如果死了,是不是也算為了靳卓岐而死?是不是就還完他了。
聶召不想糾纏了。
從來到A市到現在,她跟在靳卓岐身邊太久,這一年也格外漫長。
她好像已經回憶不起來在高中跟在葛元凱身邊花天酒地的生活了,或許如果等他當兵回來,看到的是現在的聶召,會連認都不敢認。
她從燈光下張揚獨特的女孩,僅僅一年,變成此時冷淡孤僻,沉默寡言,渾身是病,又滿身瘡痍的人,好像放在陰冷又潮濕的黑屋子很久沒有曬到陽光的過期牛奶,除了苦就隻有苦。
這些她都可以受著,她做的錯事她自己還,受得不夠,就用她的命來還,她沒有想要逃避什麽。
但聶召咽不下這口氣。
她一邊掙紮著想要跟靳卓岐撕扯開就此了斷,她對不起靳如馨,她想要靳卓岐成為高中那個靳如馨還在時的樣子,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為籌碼幫盧湘報仇,她沒有力氣了,想結束自己,也就此跟靳卓岐一刀兩斷,把一切重新回到原點。
一邊又在想,旁觀暴力不算暴力嗎?他不該拿這件事設計她傷害她,他想要她怎麽樣都行,但那些喜歡她的人也罪該萬死嗎?
是他自己上趕著來的,她本來已經想要放過他,自己跟他們拚命了。
是靳卓岐非要拽著她不放手的,不能怪她。
聶召看著馬權把她的手機打開,裏麵還留著一條兆銳在十幾分鍾前發來的短信。
【馬權去找你了,聶召,你現在給靳卓岐打電話去找他。】
馬權眼神一陰,抬腳踹了她一下,正好撞在聶召的腹部上,她下意識弓著身子在地上掙紮,一股鑽心的疼讓她額頭都要冒起冷汗。
“這麽多人都喜歡當你的狗,聶召你挺能耐。”
聶召蒼白著一張臉沒吭聲,抬頭看著他撥通了一個電話,隨後放在了她耳畔。
電話還沒打通時,他的語氣猙獰又帶著威脅:“約他過來。”
聲音嘟嘟了兩秒,對麵接聽。
一瞬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電話中隻能聽到彼此微弱的呼吸聲。
那邊有些吵鬧,似乎在酒吧,他拿著手機正在往安靜的地方走。
聶召低垂著眼眸,隱約聽著那邊的歌舞升平,又看著眼前寂靜的客廳,以及用刀尖把她脖頸劃出一道很深血痕的馬權,忽然覺得眼有些澀。
她一直沒吭聲,那邊的靳卓岐也什麽都沒吭。
他正站在馬路邊,這邊比較安靜一些,夜幕中的清風吹著頭發,打了支煙,在指骨中夾著,迎著刺眼的風看著遠處。
“沒什麽想說的嗎?”那邊的嗓音磁質又低沉。
聶召眼眸低顫:“什麽?”
沉默地看了好一會,靳卓岐咬著煙,含糊開腔:“說祝我生日快樂。”
聶召被馬權用力摁著胳膊,強忍著疼痛,語氣維持平穩:“明天才是。”
“預支了。”
聶召沒吭聲,隻是叫了他一聲。
“靳卓岐。”
“今天周五。”
靳卓岐咬著煙噴出一冉薄霧,白煙迷亂了眼。
“嗯。”
聶召的語氣中帶著平靜的講述。
“你來找我吧。”
靳卓岐沉默半響,說好。
掛斷了電話,看著黑色屏幕裏的那張臉。
她沒有要求靳卓岐真的來,來不來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她給自己一個選擇。
如果來,不管結果是什麽,聶召就當他倆的所有事就此徹底了斷。
如果不來,她也算因為他而死,就當為自己最後的贖罪,她想自己去找盧湘了。
靳卓岐掛斷電話時付坤也在他旁邊,風裏伴著汽車的鳴笛聲,他微微皺著眉,覺得聶召有些不太對勁,靳卓岐更不對勁,
他抬著頭看著正在慢條斯理抽煙的靳卓岐,張唇說:“卓哥,你應該跟聶召解釋清楚的。”
就算是他們去過盧湘家裏又怎麽樣?他能幫得了一次,幫得了無數次嗎?
況且在那件事之後,靳卓岐從沒去過弘高,跟卜嘉的關係還不如跟林思凝,他根本不知道盧湘被卜嘉欺負的事情。
一直到他後來休學回來重新上高三,聶召還沒轉來的上半學期,靳卓岐偶爾見過盧湘被卜嘉欺負,當時他更沒有任何立場幫她,這又不是幫一次就能解決的事情。
更別說連跟她接觸頻繁的聶召都不知道盧湘經曆了這些想自殺,靳卓岐怎麽可能知道?報複又從何而談?
付坤見靳卓岐不說話,才知道他當初把他倆推向一起的那個穩賺不賠的選擇,此時正在完全性偏倒向毀滅人的那邊。
“卓哥,卜嘉都死了,你已經做夠了,別管她了。”
靳卓岐掐滅了那根煙,許久沒吭聲,他從口袋中掏出了車鑰匙,沒再看付坤。
“走了。”
付坤現在也不覺得靳卓岐有那麽愛她,但靳卓岐放不下她,這是比愛更致命的,或許是從小時候他患有嚴重自閉症時就留下的執念。
愛耗光之後遲早不愛,但放不下就永遠放不下了,這是心病。
另一邊。
馬權的力氣太大了,跟靳卓岐差不多,聶召本來就是個不會打架的人,根本沒有任何掙紮的能力。
她也沒想過逃跑。
她一個本來就沒剩下多少日子的人,有什麽可逃的。
可聶召看著他雙手握著她的手腕,把手腕捏出青紫的痕跡,又試圖用繩子往她身上綁時,她聽到了門外“叮鈴”的一聲門鈴響。
寂靜的空間裏,那聲門鈴清脆響亮,震著耳鼓,有些疼。
聶召不知道哪來的衝動,隻是腦子裏一直在想,靳卓岐來了。
他為什麽要來?
他就算不知道馬權在,也明明猜到來了之後不會有什麽好事兒的。
聶召也不覺得他對她的那點喜歡有多少。
隻是在那一瞬間,聶召覺得眼睛有些酸,她記得靳卓岐因為她怕黑每天都開燈,記得他每天叮囑她吃藥帶她去看病,也記得他給她帶飯,幫她教訓人。
站在他的角度,他沒必要做這些,恨一個人也不是這樣的。
這個選擇他也選了第一個。
聶召驟然試圖掙脫開馬權的手,繩子本就沒有扣緊,隻是在手腕處掛著。
她忽然的反應讓馬權以為她想跑,拿起旁邊沙發上的匕首摁住她的肩膀就往聶召的脖頸抵著。
可他沒想到的是匕首被一股力擋住。
聶召雙手徒手抓住了他的那把刀,她的眼神冰冷到可怕,聲音帶著隱忍跟刻意壓低聲線:“你真以為我怕死嗎?”
匕首的刀刃把掌心的皮肉都給割開,滴滴答答的血順著手掌的縫隙往地麵滴落。
馬權眉心跳動,手指大力地掰著那把刀,狠狠從她手掌心中抽出來,想要把她整個手掌劈開似的,隨後一腳重重揣在她的腹部。
“砰”的一聲,聶召整個身子在地麵滑動了一米遠,腦袋也重重撞擊在茶幾的棱上,是把眉眼上方的額頭撞破,順著眼角,鮮紅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流,聶召倏然看了一眼公寓的門。
她後悔了,不應該這樣。
她不想靳卓岐被拖下水了。
他明明已經準備好畢了業出國的,卜嘉死了已經夠了,靳卓岐不能是被聶召毀掉。
她不想別人為她付出,也不想繼續為什麽贖罪。
聶召掙紮著站起身,目光落在垃圾桶裏碎掉的玻璃片上,她掙紮了好一會想要站起身,卻因為受傷的手跟被手腕上的手銬難以行動,又被馬權眼疾手快地發現,一腳摜在肚子上。
那一刻,身體裏的器官都好像錯了位,聶召喉尖湧上一股腥甜,長發如同瀑布似的成為臉頰的背景板,血順著嘴角往下落到耳垂,整張臉都有些模糊不清。
她渾身無力地躺在地板上疼到麻木,耳鳴聲讓她隻能聽到血液往地麵滴落的聲音,以及腦袋眩暈,眼前也好像不清晰。
她想喊靳卓岐不要進來,可又害怕等她喊出聲之後靳卓岐真的會進來,眼前越來越模糊,一直到她隻能看到隱約的影子。
靳卓岐摁了好幾聲門鈴也沒聽到任何聲音。
他低垂著眸,輸入了四位密碼,開了聶召公寓的門,整個大門打開,通過玄關,不偏不倚看到了客廳。
靳卓岐沒想過眼前會是這樣的情況,他以為馬權的目標是他,也完全沒預料到馬權會在這個時候找上她。
他第一次算計出了錯,看到的倒在血泊之下的聶召。
他的瞳孔一陣緊縮,死死看著地麵上睜著眼,身下卻一灘血的聶召,眼睛像是被這麽紅色覆蓋,他在一瞬間紅著眼看著她,又看向馬權。
“我他媽殺了你!!”
眼前出現了他抬起手腕那把匕首刺眼的刀光,像是雷霆霹靂一樣劈了過來。
靳卓岐像是發瘋了一樣,手指整個抓住了那把匕首,力道大到直接把他的手腕扭過去,長腿擋住來自馬權的襲擊,手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流,他也沒有絲毫的鬆開,一拳暴戾地把人砸倒在地上,生生抓著刀刃從他手裏搶過了那把刀。
馬權口腔裏碎了一口牙,他整個人被撂倒在地,咳嗦著把嘴裏牙齒吐了出來,眼疾手快看到旁邊放著的凳子,迅速站起身想要砸過去。
聶召睜開眼看著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靳卓岐,歪著頭死死盯著他,想要站起身,想要叫醒他,聲音卻虛弱到隻有一些微弱的氣音。
“靳卓岐,不要。”
靳卓岐充耳不聞,整個人像是入了魔,發泄一般每一拳都沾著血,把他當成泄憤的死物,一拳一拳把他的整張臉都打到血肉模糊。
他脖頸上的青筋顯現,整個人執拗又瘋狂,麵對馬權的攻擊也沒躲開,他的目標不是自己的身體,仿佛已經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了,他捏著匕首,迎麵用刀刃直直刺入了馬權的心髒處。
額頭被凳子砸出一個血坑,順著下巴滴落在地板上,靳卓岐腳步不穩地往後退了幾步,耳畔像是被什麽蒙著一層,他什麽都聽不見。
隻看到眼前的凳子掉落在地直接散架,以及還有胸口處插著刀子的馬權。
他捅進的位置很準很準,一擊斃命。
手背上的青筋仿佛要爆裂,他的眼神黑沉到可怕,甚至蹲下身拿著匕首失控地想要往他身上補刀。
聶召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翻起身試圖抱住了靳卓岐的肩膀。
她不能讓靳卓岐補上這第二刀,造成故意殺人的嫌疑。
她沒有辦法解開手腕上的枷鎖,隻能用下巴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額頭抵著他的肩,感覺到他渾身刺骨的冷跟濕,他被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聶召有氣無力地閉著眼,雙手去抓住他的手腕把匕首從他手裏拿開。
“靳卓岐,夠了。”
“他已經死了。”
她的手掌搭在他手掌上,溫熱的血也把他身上給染紅,聶召渾身沒有力氣,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呼吸聲很重,有些喘不過氣的狼狽,感覺到靳卓岐渾身止不住的在顫抖,疼痛感與腦海裏的壓迫力讓她逐漸睜不開眼,她聲音脫了力,像是一種徹徹底底的解脫:
“卓哥,結束了。”
說完這句話,她整個人暈倒在他身上。
……
警車跟救護車齊齊在十分鍾後到達公寓門口,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抱著一個女孩飛奔上救護車。
靳卓岐的傷不是很重,隻是腦子有些腦震**,額頭上有一個很重的傷口,需要針縫,而聶召做了一晚上的手術,結束後人還昏迷躺在ICU。
第二天,兩人還沒醒。
西傳大學登頂熱搜,用一個小時的時間熱度破了百萬,詞條後跟著一個紅色的“爆”字。
一段視頻被打了啞謎似的在廣場瘋傳,熱搜持久不下,甚至有人花了錢試圖降下這個詞條,可沒兩分鍾,又有新的有關卜嘉的詞條被頂上去。
輿論徹底控製不住。
西傳所有去上了早八課程的人,回來都在私底下嘀咕討論,因為這條輿論,整個西傳內部徹底亂套。
卜家看到消息之後迅速跟學校聯係,才知道卜嘉在前兩天就已經跟學校請假了。
卜嘉的媽媽李雯麗收到這條消息之後開始瘋狂給卜嘉打電話,可一整個上午她也沒打通,整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頭爛額到學校都沒臉去。
她最是知道這個女兒的脾氣,平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但此時被鬧得這麽大,她才有些後悔平常沒有嚴格管教她,這樣下去遲早出事。
她跟卜嘉爸爸對卜嘉向來嚴厲,但免不了那她那些個舅舅表哥平常慣著她,讓她的脾氣越來越差,消失好幾天不接電話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打了一上午都沒收到卜嘉的消息,李雯麗就打算前去香港找她,剛定了機票,就收到了一條陌生的電話。
李雯麗以為是卜嘉打回來的,向來溫和的人忍了整整一上午,此時爆發出來,聲音像是吃了炸藥一樣往外蹦:“你到底幹什麽去了??我平常怎麽跟你說的,你要玩最好別給我爆出來,你還想不想進娛樂圈混了????”
對方頓了一秒,才禮貌詢問:“請問是卜嘉的媽媽嗎?”
李雯麗皺緊眉,看了一眼號碼,努力壓製著語氣裏的煩躁:“抱歉,我以為是我女兒打來的,你是?”
“您好,我是A市警局的駱霄。”
李雯麗聽到警局兩字,就萌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的心跳都跟著驟停,良久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什麽事情嗎?”
電話對麵的聲音字字清晰又剛正,李雯麗聽完,雙眼一黑,捏著電話整個人暈倒在地。
“啪”的一聲,手機落在地麵上發出碎響。
保姆聽到聲音,立馬跑了過來,見此狀況忙的尖叫喊著人。
卜嘉死了的這件事也被西傳默默傳開,不少人都在私底下置喙,說她平常得罪那麽多人也不奇怪。
現在社會,不要小看任何不如你的人。
不害怕厲害的,害怕不要命的。
就連平常很少跟童畫聊天的室友都坐在宿舍憤憤說了句“活該”。
“哎童畫,你最近,感覺心情蠻好的嘛。”
童畫平常向來不會跟他們這些同學聊天,室友知道她性格孤僻,也就不會主動打擾她,但最近能感覺到童畫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
童畫輕笑了聲:“是嗎?嗯……明天我爸生日,可能就開心點。”
“你看到網上的八卦沒?”室友眯著眼說,“真的活該,誰讓她之前欺負盧湘來著,這就叫什麽,一報還一報,我一直都感覺盧湘肯定就是因為她才——”
童畫點了點頭:“嗯,惡有惡報吧,我明天請了假回家,等我回來我請你們吃飯吧?可以嗎?”
旁邊室友也跟著轉過臉,表情有些驚訝:“真的啊!那必須要的!”
……
靳卓岐是在事發的第三天從醫院醒來,之後身上的傷還沒好就幾個警察團團圍在了病房。
案件並不算複雜,抓捕的所有嫌疑人也都供認不諱,警察局在一周內就破了這個案子,其中隻剩下一個收尾,就是靳卓岐。
根據他的口供,也徹底查清此案件。
因受害人聶召傷情嚴重還在昏迷中,最終沒有要求她去警局錄口供。
靳卓岐離開醫院的那天的天氣很好,豔陽天,萬裏無雲,太陽曬在身上都感覺很滾燙。
即將迎來燥熱盛夏。
他在醒來之後被無數次叫去警察局詢問,也知道下午可能回不來了,中午飯都沒吃,拔了手背上的針,從病房走出去徑直上了樓上的ICU,現在還不能進人,他也隻是站在門口,透過玻璃窗往裏麵看。
聶召身上插了很多管,帶著呼吸罩,裏麵的醫療機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響。
落地窗開著,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過度曝光顯得那張臉蒼白得不像話,躺在病**也毫無聲息,整個人都好像要即將離世界而去一樣。
站在門口,也感覺不到她的呼吸聲。
靳卓岐盯著那張臉,隻是恍然地在想,他是不是真的跟聶召沒什麽緣分。
如果她想要,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他也毫不後悔做過的一切,他想跟聶召好好的。
想要她,相愛她。
想要的發瘋。
很多時候夢裏都是她來找他,說我們一起離開。
靳卓岐就什麽都不恨了。
可他清楚知道,連她來到他身邊,都是他設計好的。
這個女孩從來不想要他。
或許是因為想要把她那張臉往腦子裏記得再深刻一點,靳卓岐一直盯著看了很久,直到有醫生叫他,才轉身離開。
他腦袋上包著紗布被警察帶出病房,狀態看上去太差,也沒給他上銬。
從病房走出來後下意識往身後看了一眼,跟著警察下樓時,眉眼漆黑垂著頭,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付坤,隻是嗓音沙啞落下了一句:“幫我照顧一下她。”
付坤隻是眼紅地看著靳卓岐被帶進警車裏,站在旁邊強忍著沒吭聲。
他一個向來喜歡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的人,竟然那麽衝動到跟對方拚命,他明明知道後果,匕首刺入心髒那麽準,但凡他給自己留絲毫的後路,都不會衝動到把馬權殺了。
付坤一直以為像是靳卓岐這麽理性的人,能夠全身而退,他對誰都薄情,好像不懂愛,可他好像有些忽視了聶召在他心裏的分量。
他從來沒在誰麵前,這麽低三下四、不顧一切過。
……
四月二十日,靳卓岐因防衛過度導致人死亡,因其對方精神失常,且殺人後逃逸,對聶某也造成重傷,最終二審判刑靳卓岐有期徒刑一年。
霍呈決特意飛回國了一趟給他找了在律師界獨樹一幟的一整個律師團隊給他打官司,他倒很想保住他,但凡馬權還有一口氣,都能讓靳卓岐全身而退,但他殺了人,這個牢就非蹲不可。
判刑下來的那天,A大宣布給予金融係一班靳卓岐予以退學處理。
學校論壇瞬間泛起軒然大波。
網絡上議論紛紛,卻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會因殺人坐牢。
被所有人仰望的風雲人物一朝隕落,那些曾經瘋狂討論過他的帖子,也全部被官方封禁,至此,靳卓岐三個字成為A大所有相關社交網站的禁名,那些張揚輕狂的曾經也徹底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