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們跟靳卓岐認識?”
出了網吧的門,窗外霓虹燈模糊,風吹過來人清醒了不少,腦袋裏有些許的刺痛,聶召問完,也沒看兆銳,揣兜往遠處看,好似這句隻是隨意的聊天。
兆銳偏頭,目光落在長發女孩上,她的劉海被風吹到旁邊,露出漂亮的額頭,一張臉盡收眼底,她低著頭,從他外套裏抽出一個煙盒,從中抽了根煙咬著,大概是在找火,摸了半天沒找到打火機,又朝他撂了一眼。
“別他媽抽了,你又不會抽煙非要學這個幹什麽。”兆銳皺緊眉,“陳年舊怨,爛賬翻不完,說不明白,反正從高一就不對付,算是死對頭了。”
聶召笑著看他把那根咬過沒點燃的煙抽走,在手裏捏爆,煙絲碎在掌心。
“為了加入你們唄。”
聶召眉飛色舞興致很高:“那我跟你們混在一起,還被他看到了,打架了是不是也得幫你們搞他?”
兆銳挑挑眉:“你會打架?”
“不會。”
“那不得了。”站在路旁邊,兆銳低頭打車。
她細胳膊細腿的誰找她打架,況且他也不是愛打架的人。
聶召沒應聲,過了好幾秒,腦海裏又呈現出靳卓岐那張臉,他個頭高,看上去散漫又不愛說話,喜歡站在人群的邊緣,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但那張臉跟身上那股陰戾的勁兒,讓人難以忽視。
她緩慢評價,語調裏帶著很輕的嘲諷:“他長得一副人渣樣兒。”
聲音太低,飄在風裏,此時剛好有摩托車“嗡嗡”的聲響,大半夜不知道誰在試探交警的底線玩飆車,聲響徹底蓋過她的聲音,兆銳也沒注意到她有張口說話。
上了車。
聶召下載了很久沒打開過的ig,這裏網不太好,掛完梯子手機能卡成白屏,想要退回都不成,等了大概好幾分鍾才顯示出來界麵,不知道是不是她剛點到了,呈現出來了私信界麵裏,隻看前十個字都是在罵她詛咒她的。
說希望她也身敗名裂上不成學,說她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是會下地獄的,罵她婊子,讓她別癡心妄想了,倒貼人都不會看上她,遲早會遭報應,還有挺多汙言穢語。
大概過了兩三個月,聶召看到這些消息已經麻木了,這些話千篇一律,怎麽惡毒怎麽來,好似要把這輩子所有的陰暗麵都呈現在她麵前,生怕她沒有受到感染跟波動。
讓她由紅極一時的雜誌名模成為人人喊打喊罵的眾矢之的,那些曾經誇她漂亮說她個性的人全部策反一致對她,隻因為一條被匿名曝光的新聞。
一個已經早就被壓著的黑曆史忽然被在網上瘋轉,高高在上一貫活得紙醉金迷的人,一夜之間,變得跟狗一樣苟延殘喘四處躲藏,還剛好是在她那個垃圾後爹公司破產的時間點,她沒辦法在台海待下去。
聶召不知道是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文豔猜測的那樣她得罪了什麽人,對方伺機報複,看不慣她的人太多,想要挖出這些也不難。
就是有些難為對方找了那麽多水軍出來,誇大其詞,言過其實,一副不置她於死地不會善罷甘休的模樣了。
聶召知道,這可能不是一波人,或許是誰借機想要弄死她也不一定。
手機裏是來酒吧之前朋友葛元凱給她發來的一條微信消息,隻有寥寥幾行,解答了以上所有疑問——
【查出來了,你現在已經去A市了?對方的ip地址顯示在西關西街17號的一棟別墅裏,是一台今年新出的筆記本爆出來的消息。】
【我順勢黑了他的電腦,他玩電腦也挺厲害,但不是很專業,我花了一周才翻到了一張他垃圾桶沒清幹淨的舊照片,應該是入學需要上傳的學生證。】
聶召點開照片看,一張藍底的照片呈現在眼前。
少年一頭短茬的黑發,仰著頭,脖頸處掛著一個灰色的掛繩項鏈,一件黑色短袖內搭,外麵隨意套著校服。
而那張臉,聶召嗤笑了聲。
——靳卓岐。
她認識他麽?
神經病,爆一個女孩黑料。
女孩的第六感果然很準確。
第一眼討厭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對方也不僅僅是想要她在網上名聲盡毀,而且想讓她混不下去,想把她從高台上拉下來,拉入地獄,活不成死不成。
他沒留情,下了狠手,似乎也已經達到了效果。
聶召不知道自己在台海過的好好的擋了他什麽道,隔了這麽遠也要搞死她。
路上有人給兆銳發消息,問聶召是不是跟他一起回去的。
兆銳回了條是。
【有她微信嗎?推給我唄。】
兆銳嗤笑了聲:【你想泡她啊?你追不到。】
坐旁邊的聶召問司機能不能開窗,外麵下著雨,大概會有雨絲飄進來,聶召嗓音沙啞難耐,眼梢泛紅,還殘留著些許耐心試圖跟司機商量:“我難受,一會兒吐你車上不好處理。”
司機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開吧開吧。”
聶召開了車窗,一股冷颼颼的風吹進來,意識瞬間清醒不少。
“謝謝。”她說。
旁邊兆銳被這風吹的一激靈,縮了縮脖子拉著旁邊的外套套上了。
“有人加你微信給不給?”
聶召問誰。
兆銳說:“酒吧那個老板,一胳膊花臂那個,叫駱禹尋。”
他又補充了一句說:“剛二十吧,高中沒上完就輟學不上了,人還行,他哥好像是附近的警察。”
駱禹尋跟他們這些人還不一樣,他雖然輟學早,但很有經商頭腦,人算是家裏唯一叛逆的一個,家裏除了他之外個個出類拔萃,平常看不上他們這些人。
他會注意到聶召,兆銳還感覺有些奇怪,隨後掃了她一眼,這種詫異感又被盡數收回。
她這張臉太有迷惑性了,任誰都抗不了一點。
聶召笑了聲,她一臉微醺的模樣,臉頰泛紅,眼底氤氳,笑起來有點要命。
她眨了下眼睛,向來孤傲性格附帶上些許靈活,女孩聲音懶散帶著鼻音:“我是好學生,不早戀。”
兆銳對她是好學生的評價不置可否,該說不說,聶召身上有一種清冷獨傲的孤僻氣息,跟坐在前台經常死讀書的好學生還真有點像,沒人說去酒吧喝酒的人就不能學習好。
“加吧。”
兆銳正想回絕,又聽到聶召撂下這句。
“你剛不是不想加?”
聶召閉著眼往後躺,聲音沒什麽起伏:“萬一我以後想找警察叔叔求助呢?”
兆銳有點無語:“……行。”
***
周五。
聶召第一次沒跟兆銳放學出去玩,對方問她一會有沒有事兒。
聶召背著書包往家走,嘴裏嚼著盧湘給的泡泡糖,草莓味的,嘴巴裏滿是劣質的甜味。
她低著頭摁著手機給他發:“沒。”
“幫我看會兒店,備用鑰匙在超市門口旁邊第三個石板的第五個空隙裏麵,挺裏麵的,你找個長棍勾出來。”
聶召從口袋裏掏出了一袋紙巾,拿出來一張包裹著沒吃完的泡泡糖扔進學校大門垃圾桶裏。
“你幹什麽?”
兆銳:“打架。”
“?”聶召問,“跟誰?”
兆銳回:“靳卓岐。”
說什麽他媽的來什麽啊?
聶召沒吭聲,那邊兆銳又發來一條微信。
“草,我忘了,備用鑰匙之前被狗吞了,你在學校門口嗎?我拿給你。”
聶召剛回了個行,肩膀被身後的女孩拍了一下。
盧湘紮著高高的馬尾,揣著棉襖的口袋湊過去咧唇著看聶召,眼睛亮晶晶的:“召召,我們去吃麵嗎?”
聶召聽到她的稱呼還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說行。
“你這麽喜歡吃麵?”
昨天盧湘也喊她,聶召讓她自己去,盧湘說一個人出去吃飯沒意思。
“因為便宜!老板說可以續麵的,而且天這麽冷,吃點帶湯的暖胃。”
聶召點了點頭說:“行,走吧。”
盧湘問聶召為什麽忽然轉學,之前在哪裏上學。
聶召說:“台海,出了點事。”
盧湘看聶召的表情,也就閉口不問了,倆人剛出了校門,聶召下意識往南邊的方向看。
弘高私立學校門口是一條寬敞大路,再往前橫著一道長街,此時風掃著地麵上的落葉,空氣冰的刺鼻。
幾十米外的遠處,一顆碩大的白楊樹下,幾個開著摩托車的男生穿著隔壁南林的校服,拉鏈敞開著,嘴角帶著一絲笑,渾身蔓延著流裏流氣的少爺模樣。
聶召目光越過遙遠距離,定定落在了人群後麵站著的靳卓岐身上,隻有模糊的一個修長身影,聶召還是一秒鎖定他。
他個子高,骨架健碩,穿著一件黑色外套,拉鏈開到鎖骨處,裏麵一件黑色長袖,靠著旁邊立著的黑色摩托車,低著頭不知道在把玩什麽,距離太遠隻能看到一個輪廓,能看出那張麵無情緒的臉長得很出色,即便站在最後方,也掩蓋不住渾身肆意囂張的氣息。
感覺到旁邊人的撕扯,聶召才低眸掃了一眼盧湘的手指,抬頭看她:“怎麽了?”
盧湘往另一個方向指著說:“好像有人叫你。”
幾乎是南北兩個對立方向,那邊又站著幾個男生。
聶召越過很遠的空氣看到了兆銳揮動著手臂,手裏拿著一串重重的鑰匙,她往那邊走,被盧湘害怕地抓住了衣袖。
“聶召你不是說要去吃牛肉麵的嗎?”
身後女孩的聲音弱巴巴的,瞬息停住了聶召的腳步。
她壓低聲線,眼神往下有些哀求地仰頭看著她,小聲說:“你別去。”
聶召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又聽到盧湘低著頭說:“你去了靳卓岐不會放過你的。”
“為什麽?”
“之前有跟兆銳馬權他們混一起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一會即將有一場惡戰,現在過去,就相當於明晃晃告訴他們,聶召是馬權那邊的人。
聶召比盧湘更清楚。
聶召朝著盧湘,語調隨意說:“沒事,我去拿個鑰匙,你先去買麵,一會給我發微信,錢微信轉你,等我十分鍾就到。”
盧湘眼睜睜看著聶召朝著靳卓岐相反的方向去找兆銳拿東西,她不敢過去,順著聶召說的去牛肉麵館等她。
剛走沒兩步,下起了綿綢的雨,她下意識抬頭看,剛才還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麽的靳卓岐往聶召的方向瞥了一眼,隨後一直仰著下顎往那邊看。
他板直著站在摩托車旁邊,優越的身高有些抓目出挑,雙手揣著口袋直直地往那邊盯著,盧湘不確定他看的是不是聶召的方向,少年的目光太過有穿透力,仿佛誰都看不見,但從聶召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開始,他的目光便凝聚在她一個人身上。
下了雨,門廳外的雨水劈裏啪啦跳得很高,這樣的路麵隻能打車回家,但她口袋裏隻剩下二十塊錢,還是攢了好久想要請聶召吃麵的,不打車勢必會很晚回家,希望不會被她爸爸發現。
她看著時間,聶召過了十分鍾一分不差地下了車,盧湘看見人馬上站起身,瞧見她是打了車過來的,進來之後盧湘才點了麵,牛肉麵要剛做好的才好吃。
“你沒事吧?”
聶召搖了下頭,眼神奇怪地看她:“我能有什麽事兒?你為什麽這麽害怕他們?”
具體應該是害怕靳卓岐,從認識盧湘開始,她便一直告訴聶召不要招惹靳卓岐。
“我……沒啊,我就是覺得他們打架,很嚇人。”
盧湘忙的遞給她筷子說:“來得剛好,這個時候都沒人,快點嚐嚐,我最喜歡吃這家麵了。”
聶召捏著筷子吃了兩口,瞧見旁邊小碟裏有辣椒,又放了一勺進去,攪拌均勻,才慢吞吞開始吃。
她吃飯很慢,盧湘吃了一大半,她的碗裏看上去都還沒動過。
“你喜歡吃辣的嗎?我不行,我一點辣都吃不了。”
聶召抬頭說:“我都行,不放也可以。”
隻不過她覺得麵裏的湯有些酸,吃得她有點難受,她什麽口味都可以,唯獨不吃酸。
倆人吃到一半,門口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兩個女孩穿著弘高的校服撐著同一把雨傘站在門簷下躲雨,拍了拍身上濕漉漉的雨珠,合上雨傘放在旁邊走了進來。
略高的女生紮著馬尾,低著頭坐在挨著他們的位置,比她矮一點的短發女孩去點了兩份特辣米線。
隨後走過去,坐在林思凝對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還找他幹什麽?你遲早跟他分了好。”馮怡說。
林思凝抿著唇,表情很是倔強跟憂傷:“我不想分,我好不容易才跟他在一起的,你不是我朋友嗎?為什麽連你也不支持我。”
她的聲音天生很軟,好似被嬌生慣養放在規矩裏長大,絲毫的委屈都要眼紅,我見猶憐的模樣讓人心碎。
也難怪靳卓岐會喜歡。
聶召斂著眸,慢吞吞吃著麵。
“你不會真的相信浪子回頭吧?林思凝你能不能醒醒?”馮怡瞪直著眼睛看著她,氣得肝疼。
“靳卓岐前女友什麽時候是你這個樣子的了?他隻不過是玩膩了才跟你在一起。”
“他根本——你怎麽能確認你是最後一個??”
馮怡見她低著頭攪拌米線,眼睛被辣椒刺激的通紅,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聲音才放緩了些。
“林思凝,你別幼稚了,對靳卓岐來說,女孩在他麵前都一個樣。”
對他來說女朋友這個稱謂,也隻是一個稱謂而已。
聶召沒吃完,抬眸時盧湘已經把湯都喝了大半了。
跟聶召對視上,盧湘才放下碗筷說:“你胃口這麽小,喝點湯吧,現在冷暖胃。”
聶召象征性地喝了兩口,擺了擺手說:“喝不下了,走吧。”
倆人站起身,同時看向窗外的暴風雨,不知道哪家門口放著的促銷小黑板都被風卷走了,此時在大街上伴著雨翻轉橫行,像是個有了生命的提線木偶。
“這麽大的雨,我們怎麽回去啊。”盧湘感覺有些冷,下意識抱住了聶召的胳膊,她身上也是冰涼。
聶召低著頭打開手機說:“打個車吧,先送你回去。”
盧湘率先出了麵館的門,身後聶召打完車才往外走。
聶召家裏挺近,司機下意識往聶召家走。
聶召剛想開口說先去6胡同,盧湘搶話:“召召。”
聶召偏頭看她:“嗯?”
盧湘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一直不安分地攪弄著衣服,已經皺巴巴的不能看了:“我能住在你家裏一晚嗎?我不想回去了。”
現在已經很晚了,她不知道家裏會不會給她留門,外麵還下著雨,很有可能無家可歸。
聶召點了點頭說可以。
心裏想這姑娘大概跟家裏關係不怎麽好。
倆人下了車,雨緩了些,她跟盧湘一同往公寓走,聶召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
盧湘似乎注意到了聶召的視線,也順著看過去。
樹下趴著一條正在汪汪大叫的狗,體型很大,身上髒兮兮的,在雨水泥土裏滾過,看上去很狼狽,卻異常凶猛。
“召召。”盧湘忙的拉住了她,“你看到了嗎?”
聶召重新偏過頭,盯著樹上那隻不起眼的黑貓“嗯”了一聲。
“這個狗是想吃掉它嗎?狗也吃貓嗎?”
聶召應聲:“餓狠了什麽不吃?反正都沒人管。”
“我們把它救下來吧。”
“你養?”
“我……”盧湘支吾起來,她沒辦法養,她自己回家都困難,怎麽可能還能養一隻貓。
“你不是一個人住嗎?你討厭貓嗎?你——”
“不能。”聶召少許的語調很冷漠,顯得有些無情。
“沒必要救它,它不想活了,你信不信,等我們走了,貓會跳下來。”
盧湘沒吭聲,但她反應過來,聶召應該早就知道這兒有一隻小貓了。
“那是因為沒有人救它,它在樹上不敢下來又沒飯吃,隻能跳下來。”
盧湘報了警。
太高,沒人爬的上去,她又害怕貓咪跳下來真的被狗咬死。
警察二十分鍾之後才過來,知道是要解救一隻小貓,特意拿了工具過來。
聶召跟盧湘站在旁邊,盧湘還特意捏著雨傘給旁邊警察撐傘,嘴裏連連道謝。
“駱警官,小貓會怎麽處理?”
警官轉過頭,露出一張剛正硬朗的臉,聲音清朗。
“會送到貓咪救助中心,一直等到收養它的人,放心,我們不會不管的。”
隨後他笑著看著一身學生裝扮的盧湘,以及旁邊站著沒怎麽說話,同樣穿著一身校服的高個女孩。
“你們很善良,謝謝。”
“你們是弘高的嗎?我弟弟以前也是,可惜學習太爛高中畢業之後就不上了。”
盧湘有些顫巍巍的,大概不太擅長跟陌生人聊天。
“嗯……”
“好好學習,知識改變命運。”他淡笑著說。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這兩位女孩,即便前幾天有幾個這所學校打架鬥毆的案例,此時被美化了似的,讓他對弘高這所學校的印象有所改觀了。
“嗯!”盧湘重重點頭,看著被救下來的貓咪,滿眼都是期待感。
聶召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大概猜到這是誰。
——駱霄
駱禹尋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