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盧湘不太懂聶召,她明明昨天剛叮囑她,她的長相跟轉校生這個名頭,太搶眼了,幾乎剛轉來的這天,就有別的班級的男生各種打聽這位眼生的女同學是誰。
在高三七班,算不得什麽好學生,這樣的附加會讓誰都想跟她玩。
她越招搖出眾,就越容易被拉進某個圈子。
任憑她再三叮囑,聶召還是跟那幾個人混在了一起。
下了課,有人在窗口叫她出去,聶召趴在後桌睡了一節課,起床氣大,被吵醒後抓著桌子右上角放著的礦泉水瓶狠狠砸了出去,教室玻璃開著,水瓶徑直砸到人臉上。
被砸中的男生捂著眼倒吸了一口涼氣,抓著水瓶倒是笑嘻嘻的,擠眉弄眼一副流氓樣子說:“還有半瓶啊?聶召我喝了啊。”
聶召靠著最後一排的牆壁,臉頰被埋在胳膊下悶得酡紅,漂亮狹長的眼染上些許茫然,手肘撐著下巴,緩和睡覺的勁兒,懶洋洋發呆沒搭理他。
窗外男生揪著旁邊人大搖大擺走了。
盧湘來收作業,她一個字也沒寫。
歎了口氣,把自己的作業本遞給她,低聲說:“這個你還是寫一下吧,數學老師很凶的,沒寫完後果很嚴重,我等下節課再抱過去。”
盡管教育上規定了不能體罰學生,但他大概認為沒回答出來問題或者在課上搗亂的人,把對方從講台上踹出教室門不算體罰,隻是小懲大誡。
是個皮膚黝黑又孔武有力的數學老師,之前教體育,人有一七八,人都親切地叫他淩老師。
有人給她抄,她也懶的寫。
抬頭碰上盧湘的眼神,聶召緩過來些神,嗓音略沙問:“你遲交不會被老師罵嗎?”
盧湘沒吭聲,聶召就懂了。
“不寫。”聶召笑得沒溫度,“就說聶召沒交。”
她新來的寫什麽作業?
不知道是數學老師太忙還是懶得搭理她這個轉校生,盧湘抱過去時沒說誰沒交,他也沒特意數,從辦公室出來才鬆了口氣。
如果不是時間不夠,她都想幫聶召寫了的。
下午放學忽然下起了雨,盧湘背著書包忙的叫住聶召,問她住在哪裏,一個人住還是跟爸媽一起,或者住在親戚家。
聶召單手拎著書包,手裏抱著一件新領來的校服,布料挺厚,寬大,穿在身上能裹住棒球服了。
“我自己住,在計生巷那邊的公寓。”
盧湘跟在她旁邊“啊”了一聲,有些驚喜地說:“那跟我家還挺近的,走路不到十五分鍾就到了。”
“你要去吃飯嗎?這邊有家牛肉麵很好吃,天好冷,我們去吃?”
“吃完再回去嘛。”
聶召停了幾秒,才搖了搖頭:“明天吧。”
盧湘想問:“你有事嗎?”
說完看到遠處幾個穿著打扮迥異的男生,老遠就朝著聶召招手,其中就有隔壁班的兆銳。
她看了那邊一眼,張了張唇,拉住聶召想說什麽。
聶召似乎沒注意到她的舉動,擺了擺手,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走了,下次吧。”
聶召的個子很高,站在他們幾個中間絲毫不遜色,穿著簡單黑色長袖,背後的長發顯出那點漂亮的挑染,寬大美式棒球服外套襯得人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個酷妹,脖頸掛了好幾條項鏈,寬鬆的牛仔褲,沒化妝,看上去幹幹淨淨的,那張臉站在哪兒都值得被人多看一眼。
她走姿散漫,表情淡漠,性格跟誰都玩得開,在這種圈子混多了,聶召最知道怎麽處理人際關係。
兆銳生日,請他們吃了飯,之後跑去酒吧喝酒,台上有不少穿著性感的女孩在熱舞,歌聲震耳欲聾,燈光像是長年失修似的在亂跳,時不時消滅,又時不時打在人臉上,刺得眼疼。
幾乎是剛進來,聶召的視線就被遠處最邊緣的人給帶跑了。
奢靡混亂的酒吧裏,靳卓岐坐在卡座最旁邊,燈光明滅落在人輪廓分明的臉頰上,桌子上放了一小杯酒,扔了一副牌,不知道在壓注什麽,他沒玩,隻是閑散地坐在一旁看,手裏捏著一支黑色打火機,點燃又滅掉。
被聶召吸引到的是他旁邊坐著的那個女孩,今天在學校的光榮榜上看到過,弘高三一班的好學生林思凝,是金榜的第一名。
此時她身上還穿著弘高的校服,用著單調的黑色皮筋紮著不高不低的馬尾,沒劉海,露出幹淨的額頭與纖眉,皮膚白淨漂亮,拘謹地坐在靳卓岐旁邊兒,眼睛時不時看著手裏的牌,又時不時無措地看向靳卓岐。
聶召剛好學過唇語,倆人又是朝著她的方向,把兩人的交流盡收眼底。
林思凝拿著牌不安地問:“給你打輸了怎麽辦?”
靳卓岐笑了笑,臉上態度怠漫,顯得無動於衷:“該怎麽辦怎麽辦。”
聶召坐在最旁邊,有人叫,她回神見他們買了一打冰啤,兆銳放在她麵前一瓶,又放了個杯子詢問:“能喝嗎?”
一個男生站在旁邊開了蓋給聶召倒酒:“肯定能,聶召看上去是能喝的。”
聶召聽到這句話,舔了下有些幹澀的唇,手指摁住酒瓶後半截,把男生準備收手的舉動給摁壓下去,本來半杯生生倒了整整一杯。
她站起身捏著那杯酒,挑了挑眉看兆銳:“沒聽見?能喝。”
她端著那杯酒放在唇邊,仰頭,嗓子眼打開,任由苦澀的味道侵襲口腔,刺激又冰涼的酒往胃裏灌,剛才吃完的那些食物好似在胃裏翻滾,她死死壓著,伴隨著旁邊鼓掌的起哄聲,把整杯酒喝完了。
臉頰處染上一抹紅,眼眸卻很清醒,抬眸看了一眼兆銳,點了點頭,姿態瀟灑又魅惑生姿地捏著空酒杯翻轉方向。
“沒了。”
“牛啊你。”
“姐姐這酒量。”旁邊一男生笑著誇。
聶召看向叫她的人,大概是有些微醺,聲音低低的,尾音泛起些許點笑。
“別叫姐,我十八。”
“比我大嗎你?”
旁邊起哄聲更重,一杯一杯,聶召喝了挺多,除了胃裏有些難受,倒是沒有醉感。
她被一杯一杯的倒滿,麵前的酒杯幾乎沒空過,幾個人打牌,聶召的牌玩到稀爛,喝了一杯又一杯。
旁邊兆銳看到聶召臉頰都紅了,像是染了胭脂似的,長發有些鬆散地低垂著,整張臉是濃重的醉意。
“別玩了吧你,沒喝醉吧?”
聶召有些頭疼,搖了搖頭說還行。
喝酒的過程中她一直在看林思凝,不愧是好學生,她打牌技術很好,玩了三局,隻輸了一局,旁邊幾個朋友起哄讓她喝酒,林思凝偏著頭求助似的看向靳卓岐,靳卓岐睨著她紋絲不動,見她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捏起那杯仰頭幫她喝了,幾個朋友的起哄聲更大了。
“我去一下衛生間,你們玩。”聶召收回了視線。
兆銳看聶召走路的姿勢還算穩,判斷她應該也沒喝醉,跟旁邊人又開了一瓶酒。
她沒來過這家酒吧,不知道衛生間在哪,按照酒吧正常的設計,轉了一圈找到了衛生間,趴在洗漱台上洗了把臉,劉海都濕潤地耷在兩旁,聶召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低下頭雙手摁著洗漱台緩解難受。
最後還是沒忍住,跑進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仿佛此時醉意才上頭,她全身無力,坐在有些髒兮兮的地板上,靠在旁邊有點站不起來,口腔裏是濃重的腥味,胃裏還是沒完全幹淨。
她要掙紮著站起身,聽到外麵一陣女聲,低又軟,惹人憐。
“靳卓岐。”
林思凝走過去,靳卓岐站在旁邊靠著牆抽煙,煙蒂碎了一地,通往衛生間的路燈有些模糊,落在靳卓岐臉上,把人的五官輪廓襯得格外冷硬。
即便是作為他女朋友,她也總是不敢放肆靠近他。
此時,跟靳卓岐的視線對視上,她才快步走過去,嬌小的身子縮進他懷裏,第一次大著膽子抱緊她的腰。
心髒怦怦亂跳。
“我是不是,讓你掃興了。”
她不敢喝酒,能夠這麽晚回家就已經是騙了媽媽說去女同學家玩了,身上不能有酒味,穿著的這身校服一會都要塞進書包裏換掉。
靳卓岐低眸,看著抱著自己的女孩,手裏仍舊勾著煙,彈了彈煙灰,不為所動地站著,渾身上下都是冷意。
大概是抽了煙,嗓子沙啞,聲音低,磁性又散漫:“沒。”
林思凝眼圈有點泛紅:“有。”
她收緊了手臂,盈盈一握的腰往她身上貼,雙眸黑白分明,很幹淨漂亮,她卯著膽子抬頭看他,目光落在男生的下顎處,緩緩往上,仰頭渴求般的跟他對視。
“我今晚不回去,我想跟你一塊兒。”
兆銳走到衛生間時一眼就看到了盡頭抱著的倆人,熟視無睹從倆人身邊走過去,徑直走進了女廁所裏。
女廁所裏沒人,兆銳站在門口叫了聲:“聶召。”
聶召歪頭往外看,手臂抬著開了衛生間的門,見兆銳直接進來,忍不住想笑:“女廁所你也進,變態啊。”
兆銳把手裏那件跟林思凝一樣的校服扔在她身上,站在旁邊看她一身狼狽樣,嗤笑了聲。
“不會喝還逞能。”
兆銳目光落在女孩的細長雙腿上,被牛仔褲包裹著,也能看出不俗,悠揚婉轉吹了個口哨,問:“要我拉你嗎?”
聶召沒穿那件校服,酒吧沒開空調,衛生間確實有些冷,她縮了縮脖頸低著眸摁著馬桶站起來:“不用。”
跟他一起從衛生間出來,聶召目光落在了林思凝身上,視線又緩緩跳過她看向靳卓岐,她沒掩飾,緩緩碰上男生漆黑的雙眸,靳卓岐揣著兜,身上還掛著可憐巴巴的女朋友,眼神卻毫不避諱看向她,兩人的目光在冰冷的空氣中短暫相撞。
兆銳還問:“一會兒我送你?反正挺近的。”
“你住商店嗎?”聶召收回視線。
兆銳嗯了聲,聳肩說:“本來就是我家,騰出來了個房子賣東西而已。”
“你平常上學怎麽賣?”
“所以就放學了才開張唄。”
聲音漸行漸遠,但聶召還是能聽見身後的對話。
靳卓岐手指很輕地把女孩的手臂從腰部扯下來,那半根煙也被扔進了垃圾桶裏。
“行了啊,乖點兒。”
“早點回家別讓你媽媽擔心。”
林思凝不撒手,眼睛比剛才更紅了,她的長相本就屬於軟妹那類型,這種表情沒人受得了。
靳卓岐手指摩挲過她的眼角,揩去眼淚,眼神落在她臉上也沒絲毫動容,心不在焉地說:
“別更掃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