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聶召坐在副駕駛上, 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殼後麵的鏡片看嘴唇,還好他沒用力,倒也看不出什麽。
窗外的雨水漸大, 隔著車窗隻能聽到雨水拍打玻璃的聲響,聶召偏過頭看著玻璃窗, 殘留的雨滴順著窗戶往下滑, 她歪著頭靠在車門上,腦子裏放空著。
聶召不主動開口說什麽, 靳卓岐更不會說話了。
車裏的寂靜維持到了半個小時後車停靠在海邊別墅車棚裏。
聶召還有些愣。
愣完之後意識到他們是在靳卓岐的別墅聚。
應該會有人來打掃,院子裏幹幹淨淨, 有些歐式風格的建築,從外表看, 像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宮殿。
別墅院子裏有一個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亭子, 繞著挺多看不出是什麽的藤蔓, 下麵擺了燒烤架,以及一些從冷凍箱裏拿出來的各色食材, 旁邊還堆積著幾堆火把,有兩個女孩低著頭在烤紅薯。
下了車,聶召沒走過去就瞧見了那邊坐著一堆男男女女,還有幾個穿著打扮特別成熟的,或許不是他們這一屆的。
她想到靳卓岐休學了一年,可能是以前跟他玩的好的朋友,暑假還剩下幾天才結束, 開學前的聚餐也不無道理。
她低垂著頭跟在靳卓岐旁邊不緊不慢地往那邊走。
高中的消息或許還很不流通,但對於大學來說, 某個專業某個班級的某個男生告白失敗的破事兒,都能在當天晚上鬧得全校皆知, 更別說她這樣的了,但凡是個喜歡上網的,都能看到現在還沒下去熱度的八卦。
她是被台海國際高中在校網上官方掛出處罰結果的,因為葛元凱的幫忙,才沒有開除學籍,不然她連弘高都進不去。
這件事鬧的整個台海各大高校沒人不知道,當今時代網上消息流通迅速,流言蜚語排在最前頭。
她微微偏頭看了一眼靳卓岐,腦子裏在想,他是故意的麽?
聶召在台海的小房子裏自己住了三個月,誰都不敢見,來到這裏之後才逐漸放開性子,可不代表著,她願意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這張臉擺在陽光下,空氣裏,就意味著被批判跟審視。
即便她知道在A市這段時間已經有人認出來她了,可還是覺得,現在就是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靳卓岐領她來的。
空氣比平常沒下雨的天顯得濕重陰沉的多,天空沒星星,冷風也一陣一陣地吹拂過來,麵前的火把燒著,溫度不算太高,達到了一種製衡。
旁邊一個桌子上還放了一個小鍋在煮火鍋,濃湯翻滾,香氣四溢。
幾個人正在嚷嚷著烤雞翅,一道清朗的聲響絮絮叨叨在罵付坤,說他笨手笨腳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是,你他媽搞那麽多辣椒誰吃啊?還有這裏麵都沒烤熟。”
“我就愛吃辣的,沒辣你不如吃生的。”付坤很是不滿有人質疑他大廚的水平。
“你不會等烤熟了再放???”
“沒入味!”付坤回頭罵他,“別煩!”
“我不管,這幾個你快點你搞完拿走你自己吃。”
付坤狠狠剜了他一眼。
聶召坐在旁邊,她也不太會燒烤,坐在幾個火把前看著幾個人打牌。
靳卓岐坐過來後就從兜裏掏了一盒煙,抽出一根,微微彎著腰用煙頭借著火把的火,差點燒掉了半根。
那個短發女孩大概是長發女孩的朋友,一米六幾的身高,學生頭,臉圓圓的很可愛,穿著打扮也很稚嫩,應該剛上大一。
或許是女孩的第六感,聶召剛走過來就注意到短發女孩一直在看她了。
她可不會傻逼的以為對方是個女同。
等她坐這下,沒忽視可愛女孩拉著朋友的衣袖在暗示什麽,大概太膽小,不小心跟聶召那雙清淩淩的雙眸對視上,低著頭再沒敢往這邊看了。
“怎麽卓哥帶女朋友來了?”女生收到暗示隨口問了句。
她倒是知道靳卓岐之前有個女朋友,不過聽說分了。
倒是沒想到她們昨晚還在八卦的網上風言風語的主人公會站在靳卓岐旁邊兒。
世界是挺魔幻的。
或許都沒人知道在ig上鬧得轟轟烈烈的平麵模特聶召來了A市。
碰上聶召那張臉,即便不喜歡,女孩眼神還是震了一下,知道她漂亮,但在現實裏看,好像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
她是真的美。
“欸,就是,不介紹一下嗎?”
一個穿著運動外套的男生掃了一眼聶召,又看向靳卓岐,眉眼帶著笑說。
付坤走過來,踹了他一腳:“起開,我坐這兒。”
男生撇唇,往旁邊挪了挪。
“你就非擠一塊兒是吧。”
“這麽愛我是吧?”
“我愛你大爺。”
聶召不知道是不是要自我介紹,向來遊刃有餘的女孩在這群人麵前竟然有些猶豫不決,或許是因為是靳卓岐的朋友,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口吻。
打成一片或是敬而遠之。
這些人看上去跟他很熟,應該是經常會聚的鐵友。
那個略顯可愛的短發女孩或許也不是第一次見靳卓岐,眼裏的粉紅色泡泡都快溢滿大海了。
“聶召。”聶召還是清淡地點了點頭說。
旁邊低著頭認真打牌的一個藍毛掃了一眼聶召,隨口說:“哪還需要介紹啊,網上不都她照片,什麽姿shi——樣子的都有。”
打完,還笑嘻嘻地看著男生說:“你昨天不是還誇她長得好看要見見真人來著?”
聶召沒吭聲,餘光瞄了眼靳卓岐,他還是弓著肩,胳膊肘抵著膝蓋坐在小凳子上,夾著那根煙抽。
頭頂的燈照下去,因為低腰的姿態,整張臉都有些暗,看不出是什麽態度,腳邊的煙灰火星都比他生動。
聶召也沒想過他會有什麽態度。
讓她難堪而已,有什麽不能全盤接受的。
旁邊一個穿著吊帶裙的女孩聽言,臉上表情全黑走了過來,環著胸站在男生旁邊,睨著他冷眼問著:“什麽?誰好看啊?”
男生笑著躲閃開,還不忘瞪了藍毛一眼:“沒啊,我什麽都沒說,別他媽栽贓我,老婆你吃烤串,我去給你烤魷魚。”
女生斜了他一眼,又把視線放在聶召身上,看了眼靳卓岐,沒吭聲,反倒是歪著頭問藍毛:“你們在群裏說我什麽了?”
藍毛佯裝不懂:“什麽群?說什麽?”
“別以為我不知道,手機給我看。”
藍毛仰著頭睜大眼睛,本就可愛的娃娃臉,顯得很是真誠:“真什麽都沒說,我們是那種人麽。”
又一臉諂媚說:“姐你除了身材沒那位“平模”好,其他完勝。”
話音剛落,旁邊付坤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皺著眉不輕不重踹了他一腳。
藍毛揉著屁股皺著眉,還沒開口,遠處跟著李拓過來的盛況嘴角微勾著,聲調也散漫:“幹什麽?開個玩笑而已。”
盛況坐在了聶召旁邊,遞給了她一根剛烤好的魚丸,眨了眨眼睛禮貌問:“聶召又不是聽不出在開玩笑,是吧。”
聶召接過,指腹搓撚著沾了些油的木簽,仰頭掃了他一眼,隨後輕笑了聲:“嗯。”
旁邊倒是冷不丁來了一句:“你挺大方。”
聲音不輕不重,冷颼颼的。
聶召側過頭掃了他一眼,在心裏寫了一千字的小作文。
就靳卓岐這樣坐在旁邊跟爺似的旁觀看戲狀態,她不信他不是故意的。
讓她陷入這種境況,被這些陌生男女用審視的眼光掃著,侮辱的語言評頭論足的,不是他麽?
或許是被靳卓岐激的,聶召強忍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
仰著笑說:“卓哥的朋友,麵子還是要給的。”
明晃晃地指摘你們雖然沒禮貌,但靳卓岐在這兒,所以她架著靳卓岐的麵子接受一切的粗俗無禮。
這話一出,旁邊幾個人臉色瞬間變了。
連向來傲慢輕浮的盛況都挑了挑眉看向聶召。
也是,能逼得別人跳樓,還害死靳卓岐他媽之後好好在他身邊的人,能是什麽好欺負的。
“欸,快點吃,涼了不好吃了,誰下的蝦滑啊!都他媽要化完了。”盛況走過去拿著公筷在火鍋裏攪弄著。
中途聶召去了趟衛生間,因為不知道在哪,拐了一圈才找到。
好在整個別墅的燈光都大開著,衛生間的窗口就能看到遠處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在烤串,沒了她氣氛很融洽,聶召站在窗口上聽著雨聲,想到他家客廳茶幾上有盒黃鶴樓,從客廳拿進來,點了一根煙抽,坐在旁邊馬桶蓋上略顯無聊地往窗外看。
走了也就兩三分鍾,他旁邊的位置就被那位短發妹妹給占了,看來是有備而來的。
聶召很有眼色地不再過去,也被調侃完了,她過去隻會打擾他們聚餐。
抽了挺久的煙,聶召的喉嚨還是受不了這種刺激的衝擊跟涼意,每次抽完煙她都覺得嗓子疼,本就厚嗓的人聲音逐漸變得愈發低沉了。
她強迫自己熟悉這種味道,跟熟悉酒味一樣,讓自己徹底躺在低穀之下。
長發女孩還不忘記給自己小姐妹牽紅線,瞧見靳卓岐捏著手裏的一次性杯子,半杯酒見了底,意識很散在放空,便叫了他一聲。
“卓哥。”
她倆其實差不多年紀大,當時都是同一屆的,或許是他的氣場給人帶來的鎮壓感,身邊這群朋友大多數都叫他卓哥,不像是全名那麽疏遠,顯得親密一些。
“缺女朋友麽?”
這話一出,旁邊幾個男生都開始眉飛色舞了。
長發女生拖著下巴,看了看自己臉紅到不敢抬頭的朋友,指了指說:“上次你見過,我室友月月,學美術的,認識一下唄。”
性格跟林思凝很像。
也是A大的,她不信靳卓岐上大學會不談對象。
況且就靳卓岐這長相,入學當天都是要被表白牆掛爆的程度,先下手為強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上次加過微信。”短發女孩小聲靦腆地說。
她知道靳卓岐隻不過是禮貌地同意了好友,平常他的微信號根本加不上,如果不是有很好的朋友在中間,他不會給麵子加亂七八糟的人。
從始至終,她發了一個你好,靳卓岐沒回。
靳卓岐一直沒吭聲,低著頭把玩手裏那支打火機,點著火,在指骨之間來回轉,眼皮都沒抬一下,更別說給麵子看那個叫月月的一眼了。
旁邊付坤打著馬哈:“我們卓爺談戀愛需要你介紹啊!別開玩笑了。”
藍毛還不忘拱火:“就是就是,裏麵不是還有一位麽,估計塞不下。”
“不會啊,叫什麽,聶召是吧,她應該不介意,她能當——”
“磅”的一聲。
麵前的火堆被靳卓岐站起身踹了一腳,沒燒完的木棍往四周滾,帶著火星的石炭蹭了周遭人一腿,生怕惹火上身,連連往後退。
“臥槽。”褲腿都點著了的藍毛禁不住脫口而出了一聲後,瞧見靳卓岐那張臉,聲音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
靳卓岐站著身,那張臉暴露在頭頂的燈光下,表情陰鷙到了極致,眼神都黑漆漆的,唇線死繃著,下顎線條流暢,跟刀光沒什麽區別。
“說夠了嗎?”
“下次聚餐別叫我。”
靳卓岐轉身就要走,身後的盛況忙的站起身拉他,解釋說:“舟舟也是聽說了……那件事,這不是替你忍不了嗎?”
靳卓岐把眼神放在了旁邊付坤身上,啟唇笑了聲,沒什麽溫度:“所以聚餐是為了這個?”
付坤忙的擺手撇清關係:“我不知道的。”
說完之後把視線放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李拓身上,除了他們三個應該沒人知道。
李拓放下手裏的竹簽,嘴巴裏的肉串還沒嚼完。
“我說的,盛哥問,我就說了。”
付坤:“……”
平常還說他沒腦子。
到底他媽誰沒腦子??
靳卓岐把手裏的鑰匙扔給盛況,氣壓挺低,聲音裏的那股勁讓人不寒而栗。
“我跟她怎麽,輪不到你們過問。”
腳下一踹,那根滾燙的火棍直衝著李拓。
“別他媽多管閑事。”
說完轉身走了。
留下了一群麵麵相覷的人。
李拓躲著摔了一個跟頭,手掌都擦出了血道子。
藍毛被罵了,低著頭拍著燒破的褲腿,滿臉委屈:“我這不是給他鳴不平嗎?不是,什麽情況???他沒事吧他。”
付坤沉了口氣,也罵著:“早知道你們這樣就別聚了,聚個屁啊聚。”
“我褲子都燒破了!!!你還說!!!”
“日……我賠給你!”
靳卓岐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往車庫走,低著頭下意識打開微信,才想起來他跟聶召根本沒加微信。
從短信中翻了下,開著坐在駕駛座上敲著字。
【出來。】
聶召收到信息時正在打遊戲,閑著也是閑著,她一抬頭就能看到他們走了沒有,準備等一會再出去,一開局就有些入迷,被敵方情侶懟著殺,一股火氣就上來了。
靳卓岐的短信發過來時候遊戲正好結束,她完勝,還在公屏給那對小情侶發了個BSU,發完開開心心退出了。
出去時路過小亭,還瞧見短發女孩在哭,付坤幾個人正在滅火處理火把,燒烤沒吃完,但開始收攤了,氣氛好像不是那麽對。
起碼不是她剛才看到的那種和諧。
聶召熟門熟路走到車停著的地方,拉開車門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看了靳卓岐一眼。
車內沒開燈,停在一個略顯黑暗的地方,她本來就看不清,靳卓岐的臉在她眼裏是完全模糊的,隻能看到側臉線條,五官整個都陷入黑暗中。
繃緊呼吸也能聽到男人的清淺呼吸聲,聶召沒吭聲,側過頭去扯安全帶給自己係上,剛係好,被靳卓岐捏著可以拉長的那端,緊緊往後扯,安全帶驟然像是一個捆綁在她身上的繩子一樣,把聶召的身子緊緊囿於副駕駛上,脊背貼著靠背,整個人釘死在這兒。
他很用力,不知道在發什麽瘋,聶召看不清,隻能感覺到他側著身,有力的臂膀跟她緊貼著,死死擰著安全帶,緊的她胸疼。
“我真他媽想弄死你。”
低沉帶著強烈壓抑的聲音從齒關溢出來,帶著濃重的火氣跟暴躁,平常那副散漫又運籌帷幄的外表完全失控崩塌。
即便是看不清,聶召也能想象就在肩膀處的那雙手,手背上的青筋凸出的怎麽厲害。
“那你來,我不反抗。”聶召聲音毫無起伏。
可肩膀卻有些控製不住微微發抖。
“知道自己欠誰的麽?”
好似找回了些理智,聲音即便還是低又寒,卻帶著點逼近的架勢。
“靳卓岐的。”
他沒再說,隻有熾熱又滾燙的呼吸在寂靜漆黑的車內起伏。
或許消了些氣,手上放鬆了些。
聶召垂落的手指微蜷。
倏然懂了。
他是說。
除了他,她不需要忍讓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