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分別第6日

廳中噤若寒蟬, 隻有李啟昀一人睜著無辜的大眼直溜溜地看著宋幼清。

宋幼清聲色清冷, “你多大了?”

“啟兒……”李啟昀拿著手筆劃, “三,三歲。”

宋幼清眼眸中最後一抹光泯滅, 三歲……

三年前,她正在邊關死守,與北狄周旋,而終是死在了那裏,而這個孩子已三歲了……

原來,原來如此啊……

宋幼清低著頭自嘲地笑了笑,是她不該有希冀,原來她等的那個人根本不會來。

“將孩子送還給李承珺吧, 他的孩子他自己養著,送來我這兒做什麽!”宋幼清毫不客氣地擺了擺手,轉身就要走。

“娘娘!”流雲趕忙攔著宋幼清, “娘娘, 屬下也是實屬無奈, 太子殿下的人已隱隱查探到小世子的存在, 屬下不得已才將小世子帶到王府的。”

“不得已?”宋幼清冷笑了一聲,“他父親就在邊關,你不將他送去那兒, 送到我這個姨娘手中做什麽!”

阿荷見宋幼清都說出這些話來了,就知道宋幼清定是氣著了,趕忙上前安撫, “娘娘息怒,許是邊關太亂了,怕刀劍無眼傷著小世子,王爺才將小世子送來王府的。”

“娘娘。”流雲跪了下來,“王爺早前就與流雲說過,若是小世子行蹤暴露,不管他在京城與否,都將小世子送至王府之中,屬下不敢違背命令。”

“怎麽,這是知曉再也藏不住了,便幹脆往我這兒塞?”李啟昀的麵容紮眼的很,越瞧越像李承珺,宋幼清心微痛,偏過頭不去看他,“若是王爺要將孩子養在王府,我也說不得一個不字,就讓府裏的嬤嬤在偏院養著吧。”

讓她養,這怎可能,她可不是那種心胸寬廣能替別人養孩子的無私之人。

宋幼清隻是最終又瞧了眼,便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可還未走出前廳,身後突然有什麽撞上來,宋幼低頭一瞧,便見李啟昀不知何時跑到她身後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此刻淚眼婆娑,毫不可憐。

“鬆手。”宋幼清聲色沉了沉,“阿荷,把人抱走。”

也不知這孩子哪來那麽大力氣,抱著宋幼清死死不鬆手,阿荷也不敢使勁,怕傷著了孩子,隻得為難地看著宋幼清。

李啟昀一把鼻涕一把淚,“娘,不要走……”

宋幼清一頓,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不是你娘!”

宋幼清當真是被氣到了,她自己可有生過孩子還能不知道嗎?怎可能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兒子。

李啟昀見宋幼清凶他,哭得更淒厲了,“娘,不要走……”

“娘娘。”阿荷也是愣了,府裏平白多了一個小世子不說,竟還是娘娘的孩子?娘娘不是才嫁入王府嗎?

“不是!”宋幼清知曉阿荷誤會了,極力解釋,“不是我的孩子。”

可李啟昀還是死死攥著她,“娘……啟兒會乖。”

“孩子母親呢?”

“回娘娘,屬下也不知。”

宋幼清一口氣噎著,舒緩不得,“不知不知,什麽也不知,那你究竟知道些什麽?”

“屬下隻知王爺讓屬下保護小世子安危,自屬下在小世子身邊時,便未曾見過小世子生母,王爺也並未提及。”

“娘。”李啟昀扒著宋幼清衣袖,糯糯道:“爹爹說,回來……能見娘……”

宋幼清看著天真無邪的李啟昀,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原本她隻以為孩子母親早已不在了,便一直交由李承珺撫養,可不想她竟然就在京城……

這個孩子究竟是他的心中所愛,還是他的一時之失?可不論是什麽,她也做不了什麽,孩子已經在了……

“孩子,我不是你娘。”宋幼清將他的手扯開,將她抱起塞進阿荷懷中,“帶下去吧。”

“娘,娘!”李啟昀撲騰著小腿,在阿荷懷裏掙紮著,伸手就要宋幼清來抱。

宋幼清見李啟昀滿是委屈地望著她,發覺自己心腸軟了些許,是啊,他不過是個孩子,也並未做錯什麽,一味遷怒於他做什麽……

“娘娘,那小世子身份……”

“不必藏掖。”宋幼清長長歎了一口氣,“大大方方告知眾人府裏多了一位小世子便可。”越是藏掖,越是引人懷疑,李啟昀便越易陷入危險。

“是。”

“流雲留在府中,確保他安危,平日裏別讓他一人出府。”

“是,娘娘。”

“都退下吧。”宋幼清眉心凝著倦意,不想再讓煩心事擾心,便自行回了院子。

院中已有春意可見,可宋幼清卻恍若置於冰天雪地之中,徒剩蕭條。

她緊緊攥著手,似要將手中的那枚扳指捏碎一般。

李承珺,為何你連一個解釋都沒有!你可是怨我瞞了你一些事,所以才這般報複我?

好,當真是好得很……

一滴淚無聲地落下,砸在了她手背上,太過滾燙,灼燒感在心頭蔓延,頃刻間,淚如雨下。

似有什麽東西阻隔在了她與李承珺之間,將她漸漸扯遠,眼前生起一片灰蒙,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曾有過那麽一刻,她覺得這裏便是她的歸屬,可如今卻覺得偌大的晉王府好似根本容不得她。

宋幼清長歎了一口氣,將眼角的淚抹去。

等此事終了,她定會與李承珺和離,到時便能回到她該待的地方了……

當日,宋幼清病了。

夜裏阿荷照常去宋幼清屋裏瞧上一眼,卻見宋幼清和衣而眠,她正要去掖被角,卻突然發覺宋幼清身上滾燙。

阿荷嚇得趕忙去讓人找了三合堂的葛三前來,這一瞧不要緊,還發現宋幼清手臂上有一處未來得及處理的新傷,好在傷口不深,隻需抹兩日藥便成了。

“娘娘身子底差,會有些扛不住,她這一夜怕是會難受的緊,你夜裏替她擦拭一番。”葛三無奈地歎了口氣,第一回 見宋幼清,便是她肩胛受傷那日,誰曾想,當初受了重傷也不見得悶哼一聲的人也會有這般脆弱的時候。

王爺也不在府中,什麽事兒都得讓一個女人扛著,小世子的事他也聽說了,這別說娘娘了,換作任何一個女人怕是都受不住。

新婚夫君離家多日,未有隻言片語,忽有一日,府中驚現三歲幼子!

茶樓裏的說書先生怕是都不敢這麽寫!

葛三輕咳了一聲,“娘娘病了的消息莫要傳出去,明日一早我再來府裏瞧瞧,你照顧好娘娘便是。”

“不用你說我也是知曉的。”阿荷點點頭,拿著帕子替她拭著額頭的虛汗。

躺在榻上的宋幼清睡得有些不踏實,她突然一把攥住額間的那一抹冰涼,微微啟唇,“叔玄,叔玄……”

葛三正欲離開的步子猛然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上的人。

阿荷見葛三麵露異色,心有詫異,“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走了,”葛三提著醫箱快步離去,等走出屋子,這才喘了一口大氣。

叔玄……側妃娘娘怎會知曉王爺的表字?此事也隻有他們這些在晉州時就跟隨王爺的人才知曉,更何況自將軍死後,王爺便不準有人再提及這兩個字了……

葛三意味深長地朝身後看了眼,趁著夜色快步向外走去。

……

“娘娘,奴婢給您擦拭身子。”阿荷替宋幼清解下衣衫,她身上的薄汗將中衣都已打濕,阿荷不得已,隻得將衣物一並退下。

可她才掀開衣衫,突然就震住了。

阿荷死死盯著眼前一幕,生怕自己看錯了……這是怎麽回事,為何會這樣?

宋幼清胸口有十數道傷疤,一道接一道,在她身體上蔓延開來,可怖而猙獰,恍若昭示著她往日的絕望和不堪。

即便阿荷從未經曆過這些,她也知曉,傷口愈合不難,但若是還能留下疤痕,這傷口也是極深的。

褪去衣物的遮擋,宋幼清灼熱的身子感受到一絲涼意,她呢喃了一聲,抱著玉枕翻了個身。

而阿荷卻是震在原地,滿目驚駭。

隻見宋幼清後背也有一模一樣的傷口,若是仔細瞧就能發現,後背與胸膛的傷口對應,分明就是同一處傷口。

若她猜的不錯,這傷是利器刺穿了整個胸膛而造成的!

阿荷不敢再想下去,裝作什麽都未瞧見,替她擦拭著身子。

她鼻尖一酸,差些落下淚來,她不知宋幼清究竟經曆過什麽,可她知曉宋幼清過得並不自在,她受過太多苦了,本以為她入了晉王府便能擺脫一些,重新活一回,誰能想到今日又出了這事。

別人她不敢說,可她打心底是相信王爺的,王爺平日裏都不顯露,但她們幾個都知曉,王爺到底有多疼愛娘娘。

娘娘屋裏每日的桂花糕必不可少,屋裏的炭和燭都是用的最好的,娘娘的每一套首飾都是王爺親自挑的。

王爺這般費勁心思要討好娘娘,怎可能會欺瞞娘娘,又在外頭有了孩子,要她看,此事定是有什麽誤會,隻是王爺如今不在京城,真相如何,她們也不得而知,隻得再等些時日。

而免不了又得委屈娘娘一陣子了。

阿荷守了一夜,直至清晨,宋幼清才漸漸睡得安穩了些。

可天還未亮,前院又有嘈雜聲傳來,阿荷不耐地嗬斥,“又在吵吵嚷嚷什麽,沒瞧見娘娘還歇著嗎?”

有小婢女匆匆跑過來,“阿荷姐姐,你快去將娘娘喚醒吧。”

“發生了何事?”

“宮裏又來人了。”

阿荷眉頭一緊,“昨日不是才入過宮嗎?為何今日又要入宮!”

“小世子回府之事已傳入宮中,皇上說要見一見呢。”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