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分別第4日

分明是意料之中之事, 可宋幼清心中卻依舊如有阻塞一般, 喘不上氣來。

陸若涵……

“本宮暫先回宴, 瀾兒,你換身衣物後便讓人領著過來就是。”皇後暗暗遞了個神色, 示意宋幼清不必憂慮,她微微頷首,便被攙扶著向外走去。

“恭送皇後娘娘。”

皇後一頓,轉過身來,“若是身子還有不適,便在本宮殿中休憩一番,宴席不必去了,本宮會稟命皇上的。”

宋幼清會意, 皇後這是想讓她避開,免得難堪。

“是,蘇瀾謝過娘娘。”

皇後踏著蓮步向外走去, 屋內便隻留下宋幼清與方才那個宮女。

“側妃娘娘, 奴婢替你更衣。”

宋幼清有些恍惚, 任由宮女替她褪下外衫。

忽而腰間傳來若有若無的觸碰, 宋幼清眉頭一緊,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宮女的手,“你做什麽!”

宮女手顫, 連著身子一並軟了下去,跪在地上,“娘娘, 娘娘恕罪!”

宋幼清將她的手甩開,將幹淨的衣物重新披上,“你退下吧,我自己來,我不喜有人碰我身子。”

“是,側妃娘娘。”小宮女顫顫巍巍站起身來,看了宋幼清一眼,便安安分分退下了。

宋幼清臉色猛然一沉,她慌忙觸上自己的傷口處,傷口雖已愈合,但還結著痂,若是有心,隻需輕輕一觸,便能察覺出她身子上的異樣。

若方才那個宮女是李驛昀的人,那便難保她別無所圖,若是她沒有猜錯,那宮女替她更衣之時便是在查驗她身上有沒有傷口!

宋幼清後背發著虛汗,她也不知那宮女究竟有沒有察覺,但不免還是有些懊惱,方才自己想陸若涵的事太過專注了,而讓人有了可乘之機。

宋幼清微微側步,朝著殿外瞧去,倒是有幾個宮女在院中剪枝,可唯獨不見了那個宮女,她神色惶然,愈發不安。

皇後既說了讓她在此侯著,她便也不急於出去,可桌案上的燭台都已結了厚厚一層蠟油,都不見外頭有些許動靜。

如今她已處於被動,不好再等下去。

“側妃娘娘。”

正於她起身之時,就聽見外頭的傳喚聲,宋幼清趕忙起身,有小宮女匆忙上前,“皇後娘娘請側妃娘娘過去一趟。”

“娘娘在何處?”

“娘娘還在席間,宴席快散了,說是讓側妃娘娘去露個臉。”

“是,我這就去。”宋幼清便跟著那宮女向外走去。

可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宋幼清便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這並非是去宴席的路,倒像是……東宮。

宋幼清已猜到了些什麽,可依舊故作無意問道:“方才我來時並非是這條路。”

那宮女泰然自若,“側妃娘娘跟著奴婢走就是了,奴婢怕皇上與皇後娘娘等急了,便抄近路了。”

原本隻是疑惑,她的這番話卻是讓宋幼清下了定論,這宮女在扯謊,她是李驛昀的人。

從皇後寢宮到東宮,必定經過梨園,宋幼清步子未緩,心中卻是百般思慮,若是當真跟了去東宮,那必定對她不利,可若是在梨園中對宮女下手,李驛昀還是會察覺出她身份來。

二者之間,難以取決。

梨園中有一處石林,怪石嶙峋,兩人在其間穿行,極難並走,宋幼清跟在宮女身後,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

磐石縱橫,至拐角處,那宮女的身形便被掩去了半身。

宋幼清向前走了幾碎步,她伸出手,正欲朝宮女後頸處劈去,卻不料宮女忽而頓住步子,宋幼清連忙收回手,還未知曉是何狀況,便見宮女從容不迫地福了福身。

宋幼清心頭似有什麽崩裂開來,她身子都不由得往後一縮,若是她猜的沒錯,來人正是……

“見過太子殿下。”宮女福身而起。

“身後跟著的是何人?”

“回太子殿下,是側妃娘娘。”

知曉無法再隱藏,宋幼清隻得從假石後現出身來,“見過太子殿下。”

李驛昀輕笑一聲,“可是要去宴席?”

“正是。”

“不必了。”李承珺擺了擺,示意宮女退下,“父皇今日有些不適,宴席便散了,若是要出宮,本宮送皇嬸便是。”

“皇嬸”二字被李驛昀咬得極重,還透著些許漫不經心。

宋幼清瞧著李驛昀與宮女一來一去,自己又被交到李驛昀手中,氣得不行,“不勞煩太子殿下了,梨園與宮門不遠,蘇瀾認得路。”

“哦?”李驛昀不怒反笑,“皇嬸才來過宮裏幾回,這就已輕車熟路了?”

“倒也不是,王爺知曉妾身總記不得路,便常叮囑妾身,閑暇之時,也會常提起宮中之事,一來二去便也記得差不多了。”

見宋幼清提起李承珺,李驛昀神色驟然一沉。

雖說他對她並無情意,但她先前本該是他的人,如今卻成了晉王側妃,他哪裏咽得下這口氣。

宋幼清不敢久留,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妾身先行告退。”

“這麽急著走做什麽,難不成皇嬸見著本宮心虛的緊?”

宋幼清就知李驛昀又要激她,她故作疑然,“太子殿下此話何意?”

李驛昀三兩步走到宋幼清麵前,“本宮先前幾日遇到了極有意思之事,皇嬸不想知道嗎?”

“太子殿下請講。”

李驛昀見宋幼清一臉坦然,唇角的笑意更甚,他伸出手來,將手背上的傷疤展露在宋幼清麵前,“先前本宮說過,有隻野貓將本宮抓傷了,嘖,瞧瞧這傷疤,怕是沒些個時日還好不了了。”

宋幼清怎會不知李驛昀這話是在隱射她,這疤痕是李承珺救她那日在李驛昀手上留下的,莫說李驛昀了,她肩上也還留著一道呢。

宋幼清一臉無辜,“不免會有些野貓跑入宮牆內,殿下還是小心些才是,若是殿下下回再遇到了,切不可心軟,這放走了一回,難免會有第二回 第三回,到時宮中野貓泛濫,那才真的是措手不及。”

李驛昀狹眼微眯,“那是自然,說來也是巧,這幾日本宮還真將那隻野貓給找著了。”

“是嗎?”宋幼清將手負在身後,微微顫抖的手難掩一絲慌亂,“既然如此,殿下應當及時處置了才是。”

“這怎麽成,那隻野貓可不是一般的野貓。”李驛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可知那隻野貓是哪兒來的?”

“野貓便是野貓,哪還有哪來的說法?”

李驛昀輕嗤,“其實本宮先前弄錯了,那哪是野貓,分明就是隻家貓,這貓的主人你也認得。”

宋幼清心微微一顫。

李驛昀忍俊不禁,“原來是本宮的好皇叔。”

“本宮原本也想著殺了那隻貓的,可一想著,皇叔才是那貓的主人,本宮自然不好趁著皇叔不在京城而肆意妄為。”李驛昀緩緩靠近她,在她耳旁低語,“不過做錯了事兒還是該罰,稍稍嚇一嚇便是了。”

宋幼清並未接話,隻要還未撕破臉,她自然不會蠢到自爆身份,說不準李驛昀這番話隻是為了試探她而已。

“瞧本宮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怕是耽誤了皇嫂,皇嫂莫要見怪。”李驛昀轉過身去,向著方才立於身後的王公公招手,可一開口便是對宋幼清道:“皇嬸,這幾日本宮都在東宮沉心苦練箭術,王公公說本宮箭術大有長進。”

王公公走上前來,手中還端著一把弓,李承珺慢條斯理地接過,“但本宮總覺得還差些什麽,要不皇嬸替本宮瞧瞧?”

“太子殿下說笑了,妾身對箭術一竅不通,哪裏比得上太子殿下,殿下找錯人了。”

李驛昀未搭箭,隻是拉著虛弓作射箭之狀,“皇嬸不必謙遜,皇叔的箭術也是京城中數一數二,想必皇嬸也定是耳濡目染了不少,本宮倒是覺得,皇嬸的箭術應當也不差才是。本宮今日也不是要瞧皇嬸的箭術,隻是想勞煩皇嫂替本宮瞧瞧罷了。”

宋幼清也不知李驛昀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太子殿下謬讚了,可妾身當真什麽也不懂,王爺也還未來得及教妾身射箭。”

“皇嬸多慮了,本宮自當不會為難你。”李驛昀從箭囊中取出一支箭來,又後退了幾丈遠,“皇嬸隻需站在原地便是,再瞧一瞧這支箭可否能將皇嬸發間的金簪打落,若是能,想來本宮的箭術確有長進。”

這般說著,李承珺已搭起弓,箭鏃直指宋幼清眉心。

這一支箭她不能躲,否則李驛昀便知曉她會武,如此一來,所做的一切便都成枉然,她隻能賭,賭李驛昀隻是試探她,而並非想殺她。

宋幼清麵色驟然發白,噗通一下跪在原地,“太子殿下饒命,太子殿下饒命!”

李驛昀失笑,手一鬆,箭嗖的一聲直直射來,頭頂破風之氣不偏不倚正在宋幼清方才眉心之處,而此刻箭徑直釘在了身後的假山之上。

他將弓遞給了王公公,走到宋幼清身邊,將她扶起,故作不解,“皇嬸,你這是怎麽了?”

宋幼清整個人止不住地發顫,“殿……殿下……”

“皇嬸這是在怕什麽,本宮都說了,本宮的箭術有長進,哪裏會射偏。”李驛昀死死盯著宋幼清,生怕錯漏了宋幼清臉上任何一閃而過的異樣。

宋幼清目光發虛,額間也冒出了細珠,皙白的麵龐襯得點豔朱唇更為嬌豔三分,李驛昀一時有些恍惚,眼中深邃暗湧,宋幼清自是察覺出了李驛昀的異樣,偏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線。

李驛昀哪裏會讓她逃離,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看向他,“躲什麽呢,皇嬸,幾日前你我可還險些成了夫妻呢,這才不過幾日就翻臉不認人了?本宮百思不得其解,皇叔究竟看上了你什麽?”

李驛昀朝著宋幼清耳垂處清呼一口氣,宋幼清被震得一個激靈,整個人止不住發顫,李驛昀自是瞧出了她的異樣,笑得更為肆意了,“可是皇嬸會勾人還是因**功夫讓人……沉醉!”

李驛昀陰戾的漸漸顯露,宋幼清也顧不得其他,將他一把推開,“還請太子殿下自重!”

李驛昀一把扣住她的手,一個側身便到了宋幼清身後,將她手反剪於身後,“自重?蘇瀾,你可別忘了,原本你可是本宮的人,是本宮先不要你的,不過如今你已是李承珺的人了,本宮還沒有喜愛用旁人用過的癖好。”

宋幼清不敢顯山露水,隻是一味地掙紮著,可發力處卻是絲毫不手軟。

“本宮還聽說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兒,皇嬸不想知道嗎?”李驛昀俯身在她耳邊輕聲,“皇叔養著的那隻貓身手不凡,能躲過本宮手下的箭,不僅如此,箭術還極其了得,未用弓徒手都能將人射穿了。”

“本宮這兩日日思夜想,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皇叔他何嚐有過憐憫之心,身邊更無其他女子,可唯獨你入了他的眼,本宮也甚是不解,一個念頭便漸漸襲上心頭,皇嬸可就是皇叔養著的那隻貓?”

宋幼清強裝鎮定,告訴自己萬萬不可有破綻,李驛昀認出她來了那又如何,她死不承認,那李驛昀所說都一切也隻能是懷疑。

“將蘇衡與宋思清救走的那人也是你吧。”

“太子殿下在說什麽……妾身,妾身不明白。”宋幼清眼眶泛紅,想要掙脫逃離。

“蘇瀾,本宮懷疑過你太多回了,也不知是你演的太真還是當真沒有貓膩,本宮一次次打消了顧慮。”李驛昀忽然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讓她正視前方。

“來,看著前頭。”李驛昀陰戾的笑聲傳來,宋幼清擰著眉,厭惡至極,可終究是咬牙隱忍。

“本宮再信你最後一回,怎麽樣?”李驛昀示意了王公公一眼,王公公會意,提起弓/箭便向李驛昀剛才所立之處走去。

“這一回讓王公公來射箭,射三支箭。”仿若上了一台好戲,李驛昀眉眼裏都染了幾分興致,“你就在這兒站著,若是躲不開,本宮便信你不是皇叔的人,如何?”

李驛昀的話自然是不可信,若她躲了,暴露身份不說,還會連累蘇家,可若她不躲,也不能全然消除李驛昀對她的懷疑,還要白白受三支箭,如今沈安還不在身邊,這箭傷加身,怕是非死即殘了。

李驛昀早已盤算好了,不管她做出何等抉擇,都是折兵損將,但於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宋幼清咬著牙不吭聲,今日從李驛昀這兒受的,她日後定是要加倍還回來!

“來,別怕,王公公箭術也不錯呢。”李驛昀癡癡笑了幾聲,抬頭看向王公公,話中不免有了幾分揶揄之意,“王岩,晉王側妃的命可都在你手上呢,你還是小心著些,等皇叔回來了,若是見自己的寶貝疙瘩傷著了,怕是要來找你算賬的。”公眾號:半夏甜酥理?

王公公應和,“是,太子殿下,老奴定不會失手的,還請側妃娘娘也放心。”

李驛昀一聽,笑得更為肆意,“方才有句話本宮倒是說錯了,皇叔若是想要算賬,還得先從邊關回來才是,可如今邊關告急,他若是死在了那裏回不來了呢……”

宋幼清眼中的赤紅已叫人瞧不出是恐懼還是憤恨,她死死咬著下唇,緊盯著弓上的三支箭。

哼,李驛昀想讓李承珺死?那就看看他還有沒有命活到那一日!

李驛昀愛極了宋幼清在她麵前掙紮而又無能為力的模樣,他一想到在密室那日受的傷,眼中的恨意更甚,“王岩,你還等什麽呢?時辰也不早了,皇嬸還等著回府呢,莫要耽擱了人家。”

“是,太子殿下。”

宋幼清緊緊盯著三支箭,預判著射來的方位,一箭於眉心,二箭與心,三箭於腹,箭箭致命,李驛昀這是沒想著讓她活著離開啊……

弓緩緩拉滿,三箭蓄勢待發,宋幼清整個身子繃緊。

李驛昀在她身後溫聲細語,“別怕,放鬆,本宮還在你身後呢,本宮會護著你的。”

這話從李驛昀口中說出,讓宋幼清更為不適,可她如今能做的也隻是以蘇瀾的嬌弱姿態求饒,“太子殿下,妾身冤枉,妾身真的不知……”

“噓。”李驛昀壓了壓聲音,“別說話,你看前頭,箭要快射過來了。”

“三,二,一,嗖。”

李驛昀口中擬著箭聲,三箭應聲齊發,破風而來。

與此同時,李驛昀一把鬆開了她,站在一旁看好戲。

宋幼清緊握著雙拳,宛如驚恐而移不得半步,她凝視著三箭逼近,刺穿胸膛的疼痛恍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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