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到北江灣第一件事, 理所當然便是搬家。
其餘東西已在寧枝的監督下收好,送過去,餘下的, 全是寧枝不讓碰, 要自己收拾的。
奚瀾譽兩腿交疊,往門框那一倚。
他目光掃過寧枝**那或大或小, 成堆到簡直能將人淹沒的玩偶,神色略有不滿, “你確定這些也要?”
寧枝從那滿懷的玩偶中艱難探出頭,點點頭,“要的。”
奚瀾譽聽完, 語氣很有些一言難盡, “……就不能直接抱著我睡?”
寧枝站在原地, 搖頭,異常的堅決, “你是你,她們是她們,不一樣。”
奚瀾譽簡直要被她這句話氣笑,他視線在寧枝手上停留一瞬,嗤了聲, “這堆布玩意兒比我還重要?”
寧枝本就是逗逗他, 此刻終於繃不住,忍不住笑了聲。
她走過去,將手上那堆東西遞給奚瀾譽,指尖自然而然地蹭蹭他掌心, 她靠到他身側,軟聲說, “確實沒有你重要,所以,過一會要借一格你的衣櫥安置她們。”
寧枝這樣說,奚瀾譽麵色這才好看些。
他手伸過來,摸摸她的臉,偏頭親一口,一開口便帶了點哄,“我們枝枝好乖。”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直到——
片刻後,奚瀾譽從那堆玩偶中拎出一個,似笑非笑看向寧枝,“其他的我都能理解,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寧枝略微皺眉,目光下移,待她看清那東西,她火速上前,期期艾艾,“這、這是滿滿以前送我的,你、你別亂想……”
鄭一滿這人,慣常不走尋常路,因而送寧枝的一些小玩意兒總是千奇百態。
比如這玩偶,便是她從網上淘的整蠱道具。
具體表現為,下麵長了個較為逼真的……
寧枝當時隨手一放,也沒太在意,哪知這玩偶在裏麵渾水摸魚這麽久,今日倒是被奚瀾譽給揪了出來。
她趕緊把這東西扔自己房裏,推著奚瀾譽向外走。
奚瀾譽笑了聲,本想逗逗她,但見這小姑娘從臉紅到脖子根,他心下一動,改了主意,轉而在她那幾近要滴血的耳垂上親了親。
……
寧枝習慣自己東西自己收拾,不然以她的性格,她下次肯定找不到。
因而那玩偶也是她一個個歸納整理的。
在這間隙,寧枝偶然瞥見衣櫥深處角落裏還放著個兔子形狀的玩偶。
寧枝不由拿起看了看。
好像有些舊了,倒像她小時候流行的東西。
這小兔子,在奚瀾譽這間黑白灰的臥室裏格外違和,相當不協調。
寧枝不由彎唇笑了笑,實在很難理解,奚瀾譽這兒究竟為什麽會有這個。
不過寧枝的好奇心倒不至於這麽旺盛,她看過幾眼,便將玩偶重新放好。
隨後,她環顧屋內,看看是否還有什麽要拿的。
一瞬,寧枝目光在床頭櫃那亮色盒子上停留。
寧枝在看到的那一刹,臉霎時變得有些燙。
她這才想起。
奚瀾譽離開前,本著物盡其用不浪費的精神。
他將那盒隻淺淺用了一個,結果卻還沒用上的東西,也給順手撈了回來。
奚瀾譽對這些,一向比寧枝坦然。
帶回後,他便隨手擱在了床頭櫃上。
然而寧枝不行,她看了眼,便立即拉開抽屜,將那東西一拿,跟扔燙手山芋似的扔了進去。
奚瀾譽見狀,禁不住笑,他湊近寧枝,捉住她的手,摩挲兩下,意有所指,“碰都碰了,還害羞呢?”
寧枝掙不開他的禁錮,她索性裝傻,隻指尖撚了撚,佯裝淡定,“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
寧枝一開始的想法很簡單,她單純覺得兩人同居和交往也有了一段時間,何況試都試過了,那住在一起其實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有時候……這種事情也並非隻是一方的想法。
隻是是奚瀾譽一直在做那個主動推進的人而已。
但是當兩人真的住到一起,寧枝才發現,這事兒比她想的要複雜多了。
首當其衝的,便是怎麽睡這個問題。
寧枝個人睡姿算不上優雅,而她又極其擅長搶被子,且她搶了還真不一定蓋,偶爾還會踢掉,有時一覺醒來,她在這頭,而被子呢,嘿——在那頭。
這直接導致,兩人在北江灣同床共枕的第一晚。
便是地上一床被子——寧枝隨手扯掉的,而**也有一床被子——奚瀾譽半夜被凍醒後加上的。
寧枝醒來,非常尷尬,提出要不分被睡?
彼時奚瀾譽垂眸看了眼,掌心微動,嗯……是自.衣擺.順延而.入……
他連眼睛都懶得再睜,習慣性輕輕咬了咬寧枝柔軟的耳垂。
而後,奚瀾譽想都沒想,斷然拒絕她這天真的幻想。
寧枝看一眼身前/囫圇,呼吸雖然已經亂了,但她努力忽視那令人渾身發軟的感覺,試圖據理力爭,再講些分開睡的好處。
結果,還沒開口,她的唇便被奚瀾譽堵住了。
唔……
半小時過去,寧枝眼眸蒙上層水光,腦袋暈暈,全然忘記了自己原先要說什麽。
於是,這件事便隻好暫且擱置。
然後,除此之外,生活習慣也是一大問題。
兩人工作都很忙碌,早起這方麵倒是挺和諧,但不太和諧的是,寧枝習慣將東西亂糟糟隨意擺放,而奚瀾譽這人不但潔癖,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整潔欲。
寧枝為了遷就他的這一習慣,不得不騰出額外的時間整理這些。
她天生就不愛做這個,不到一周便覺得生活失去樂趣,世界失去顏色,而奚瀾譽略微失去一些魅力。
不過,這個尚且還可以忍耐。
最最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從兩人住到一起,她的睡眠時間便直線下降,至於原因……大概隻有那皺皺的床單知道了……
不光這樣,令寧枝十分不理解的是,兩人明明都睡得一樣晚,為什麽她那麽困,而奚瀾譽卻能跟沒事人似的,照樣早起辦公?
寧枝心中非常不平衡,再加上她的工作性質,確實一點都馬虎不得。
於是在寧枝的再三要求之下,奚瀾譽的放肆程度與她的工作時間便直接掛鉤了。
這天周五,寧枝一下班,正準備回去,卻在醫院停車場見到一位不速之客。
錢維遠。
他明顯是在等她。
寧枝正準備轉道離開,錢維遠倒先一步看到了她。
他態度十分卑微,走過來問,“枝枝,能不能麻煩您,找個地方跟爸爸聊一聊?”
寧枝微微皺眉,冷聲回,“抱歉,我趕著回家。”
錢維遠聽完,身形挪動,他擋住她麵前的路,開口幾欲懇求,“枝枝,那你能不能幫忙給奚總帶句話,既然他已經出過氣,可否今後高抬貴手,放思宇一條生路?”
寧枝聽了這話,隱隱覺得不對勁,她停下,正視錢維遠,問,“什麽出氣?出什麽氣?”
錢維遠霎時愕然,“……奚瀾譽沒告訴你?”
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理解這世上還有不圖回報的愛情,他喃喃道,“奚瀾譽以公司逼迫我告知他當年的事情……可我不理解的是,他為你做這樣多,又什麽都不告訴你,他這麽做,圖什麽?”
……
奚瀾譽究竟圖什麽?
寧枝直到回家,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坦白講,當她知道奚瀾譽背著她調查自己這件事時,她有過一瞬的被冒犯感。
可這感覺,在她回家,推開門的刹那。
那熟悉的溫情撲麵而來的瞬間,便近乎消失殆盡了。
寧枝心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輕鬆感。
其實,她過往有無數次想過要告訴他,可話到嘴邊,寧枝又不知如何開口。
怎麽說,說她曾差點被……還是說錢家背後藏著的那些醃臢事。
再者,他也是男人。
這世上,真的會有男人不介意這些嗎?
哪怕並沒有發生,可這樣的一個可能性便足以成為兩人之間的芥蒂……
寧枝很清楚自己沒有勇氣。
從前是不想,後來是不敢。
這個點,奚瀾譽不在樓下,寧枝想了想,他大概是在書房處理文件。
寧枝猶豫一霎,還是選擇立時拾級而上。
推開門,奚瀾譽果然在。
他陷落在窗前的沙發裏,背光,正蹺著腿翻文件。
寧枝發現,比起冰冷的辦公桌,他似乎更偏愛沙發這種,天然便會令人覺得放鬆的地方。
此時正是黃昏,那澄黃的光自背後籠罩,讓奚瀾譽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格外柔和的錯覺。
是的,隻是錯覺。
寧枝聽過錢維遠告知的情形,她現在很清楚,奚瀾譽對錢思宇做了什麽。
她由此更加明白,奚瀾譽這個人,那僅存的柔和永遠都會藏在不可見的陰霾裏。
奚瀾譽在寧枝進來的那一霎,便已將文件合上。
他習慣性捉了下寧枝的腕,讓她坐在自己身上。
下一刻,奚瀾譽偏頭,正準備像往常那樣親親她。
寧枝卻下意識將頭避開了。
奚瀾譽這才覺出幾分不對勁,他掰過寧枝下頜,認真審視她片刻,嗓音沉沉,“怎麽了?”
片刻,他笑一聲,“怪我昨天壞了規矩?”
寧枝無意在這種時候開玩笑,她看眼奚瀾譽,默默在心中斟酌用詞。
很快,她抬頭,同奚瀾譽的視線對上,“今天錢維遠找我了。”
奚瀾譽神色一凜,一瞬了然寧枝這是為何。
他冷嗤聲,“為了他那個混賬兒子?”
寧枝慢吞吞,點一下頭。
奚瀾譽轉而看著她,指腹擦過她的臉頰,問,“那你怎麽想?”
寧枝還能怎麽想,她沉默一秒,開口,“錢維遠說當年確實是他們委屈了我,所以你教訓錢思宇,替我出氣也是應該。”寧枝頓了下,語氣實在忍不住,帶了些譏諷,“可是我覺得,如果他真的覺得我委屈,不至於等到今天才開口。”
寧枝垂頭,不覺得傷心,隻是心中很替寧蔓不值,“其實在錢維遠的心中,他自己大概永遠排第一,而他兒子或許排第二……那我跟媽媽也許是從沒有排上過號的。”
奚瀾譽指腹挑過她下頜,抬高,親親她的臉,“……難過?”
寧枝果斷搖頭,“不難過,我怎麽可能為了他難過。”
錢維遠於她,本就是記憶中一個無比模糊的存在。
後來長大再次接觸,記憶變清晰,可那也不過是將這模糊轉為更深的厭惡罷了。
奚瀾譽仔細端詳一會寧枝的神色,見她神情不似作偽,他這才接著往下講,“你說得不錯。錢維遠妥協確實是因他在董事會位置坐不大穩,而他那個混賬兒子,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自然也應受到相應的懲罰。”
奚瀾譽垂眸,看向寧枝,“這事兒你別管了,我會料理好。”
錢思宇行事荒唐,不光涉及未成年,甚至還販賣過一些髒東西。
這簡直是連碰兩條高壓線。
奚瀾譽這回,一是為寧枝除害,且這除害得一除到底,因為他這二,則是打了要錢思宇那個混賬下半輩子都別出來的心思。
今天天氣不大好,連帶著那黃昏也隻有一霎,頃刻便陰沉沉的。
寧枝聽完,謹慎看一眼奚瀾譽臉色,她頓了下,更加謹慎地問他,“你都知道了,為什麽不問我啊?”
奚瀾譽偏頭,挑下眉,“問什麽?”
寧枝猶豫著說,“很多啊,比如……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好奇嗎……”
寧枝此刻緊緊盯著奚瀾譽,試圖不放過他任何一霎的微表情,她一字一頓問,“還有……你真的……不介意嗎?”
奚瀾譽似覺得她這問題好笑,他手心上移,捏捏寧枝的臉,“那你知道我小時候那些事,你介意了?”
寧枝下意識搖頭,這有什麽好介意的,奚瀾譽明明是受害者啊。
就在這當口,奚瀾譽也看著她,他那雙薄涼的眼分明傳達出一句反問:難道你不是?
寧枝有一瞬的怔愣。
奚瀾譽歎息,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那磁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語氣很認真,“枝枝,我隻是心疼,心疼為什麽沒有早點遇見你……”
……
寧枝心頭橫亙這麽久的事情,被奚瀾譽三兩句話就這麽挑開。
她尚有些回不過神來。
其實在醫院,每日人多眼雜,除開工作,八卦也少不了。
每一個意外的背後都是一個慘痛的故事。
寧枝聽說過因為妻子被那樣對待,而丈夫知道後,不加安撫反在妻子傷口撒鹽,最終妻子不堪重負跳樓的故事。
她更聽過,有的小姑娘因為穿著大膽,遭遇到不好的事情後,家長直覺她丟失一項重要的東西,每日在病房唉聲歎氣,惹得那小姑娘又患上抑鬱症的事情。
見得多了,寧枝便覺得,或許在許多人的心中,不管她是不是無辜的那一個,她都是被議論最多的那一方。
她以為奚瀾譽至少也是會有一點點介意的。
畢竟……
可是沒有,他真的完完全全,一點都沒有。
寧枝心裏,瞬間,好像有什麽被人扯了一下,酸酸的。
她倚在奚瀾譽懷裏,親親他身前露出的那一片月幾月夫,說,“你這麽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麽……”
話還沒說完,寧枝腕便被攥住。
奚瀾譽顯然料到她要講什麽,他笑了聲,“我知道。”
寧枝:“嗯?”
下一瞬,身體突然騰空。
奚瀾譽索性將她抱起,他大踏步將寧枝扔到房間**。
俯身,從抽屜裏拿出一盒什麽。
奚瀾譽吻了吻她的唇,輕笑著將東西塞到她手裏,“要真感動,就破個例,今晚再讓我試試?”
寧枝臉瞬間發燙。
她也很無奈,她明明還蠻配合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好像都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寧枝指尖扣了下掌心。
難道是因為……太有含金量了嗎……
可是,寧枝甩甩頭發,讓她不理解的是,她明明在講別的,奚瀾譽到底是怎麽又想到這上麵去的。
奚瀾譽輕笑聲。
他顯然看出她想法,俯身,他扣住寧枝的腰,微微用力,熱氣噴灑在耳畔,嗓音有些低啞,“寶貝,我又沒吃上,我不惦記這個惦記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