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寫)
這院子位於園林深處, 除開一些負責打掃的用人,尋常並不怎麽有人過來。
寧枝說完,周遭靜寂無聲, 回應她的隻有耳畔微微的風聲和奚瀾譽一瞬變了的呼吸。
外麵依舊在下雨, 淅淅瀝瀝個沒完。
兩人站在廊下,撲麵而**濕的氣息, 像身處大霧彌漫的雪鬆林,那孤獨的旅人跋涉千裏, 終於懷抱一株純粹的白色山茶。
月色皎潔,淡白的光柔柔籠罩,懷中的小姑娘勇敢而赤誠。
奚瀾譽低頭, 承了她這吻, 片刻後, 他碾過她的唇,將她分開, 盡管氣息微重,盡管反應騙不了人。
奚瀾譽還是看著寧枝,認真說,“枝枝,我告訴你這些, 並非為了讓你同情我, 更不是要你去為我做什麽,你明白嗎?”
寧枝淚眼朦朧,她點頭,一滴淚, 順著她麵頰滾落,砸在地上, 淺淺一團,暈開。
當再看去時,那滴淚近乎是在一瞬間便被吞沒。
存在感很弱,可奚瀾譽感覺自己的心,在頃刻間軟作一團。
寧枝去捉他的手,放上去,她哽咽著,斷斷續續傾訴,“不、不是同情,”她仰頭看他,嗓音輕碎,“……是我喜歡你,心疼你,所以……你感覺不到嗎?”
同那雙微紅,霧蒙蒙的眼對上的一瞬間,奚瀾譽終於忍不住,他丟盔棄甲,掌挪至她後腦,按住,近乎懷著幾分凶狠的心情,他傾身吻上去。
一場對彼此的虔誠的獻祭。
但是奚瀾譽非常克製,他隻是一遍又一遍親吻她。
溫柔的,珍視的,違背狼性本能的。(隻有親親,脖子以上,求求別鎖了)
不知是何時到的屋內,也不知是怎麽到的雲層。
恍惚間,那門忽然被扣響,用人站在門外,恭恭敬敬的聲音順著夜色傳進來,“先生,您要的東西。”
奚瀾譽伸手捂住寧枝的嘴,他起身,將門拉開一條縫,接過,又迅速闔上,沉聲吩咐,“今晚誰都不要過來。”
寧枝隱約聽到用人答,“好的,先生。”
寧枝那沉悶的不知從何處尋找出口的情緒,已在奚瀾譽柔和的安撫中漸漸平靜。
她撐起身,抬手去看奚瀾譽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東西。
那小盒子落入視線的一瞬間,寧枝揪了下裙擺,心下一瞬緊張。
然而,不過片刻。
她立刻反應過來,這壓根不是她說完後他才去要的,他分明早就……
此刻才驚覺落入陷阱的小兔子莫名慌張。
朝夕的相處,讓她忘記,奚瀾譽從非善徒,他是運籌帷幄的商人,是扌覺動風雲的好手,是那……披著羊皮的狼。
他以/身/作餌,誘她入場。
奚瀾譽放下東西,再次過來親她,盡管骨血激**,澎湃,霸道,強勢,但他依舊端方,斯文,矜貴,隱忍。(這隻是略微氛圍的親親,求求別鎖)
直到——
他伸手,將自己領帶,拽鬆,扯下。
隨手打個結,扣於腕上。
兩手被推著,上舉過頭頂。
屋內播放著音響,奚瀾譽手一勾,撈過寧枝手機,皺著眉,不耐地連上藍牙。
一瞬,那道慵懶的女聲,在這個秋意濃重的夜晚,繼續慢慢哼唱。
「洶湧的暗夜 輕視所有規則
歇斯底裏著迷
不必再不必隱瞞自己
……」*
寧枝閉著眼,沉沉墜墜,心裏,好像一瞬落入雲層,卻又在下一瞬跌落,然而,不會落到底,會在某一個瞬間,她的那顆飛出蝴蝶的心髒,再次被送入天際。
一瞬間想到天後那首《愛與痛的邊緣》,空靈的女聲,穿過雨幕,附在寧枝耳邊,“情像雨點,似斷難斷”*……(隻是講一下女主接吻時,心動的心理感受,沒有別的意思,求求別鎖了……)
像一頁薄薄的紙張,孱弱,無助,易碎……
那雪鬆林懸崖峭壁上生長的白色山茶,迎著風,嫩黃的心髒被席卷,太過纖細,以至於在風雨中搖搖晃晃,險些立不住。
不,不是險些。
片刻,密林裏隱約傳來小溪汨汨,好似剛下過一場春雨那般。
……
月色在月幾月夫上灼燒。
呼吸清淺,落於耳邊,不約而同地,沉溺於這個寂靜有聲的夜。
不知過了多久,寧枝淚眼婆娑,被抱去清洗。
洗手間隙,水聲嘩嘩。
奚瀾譽偏頭親她一口,寧枝避開,小聲說,“不要,髒……”
奚瀾譽忍不住笑一聲,“怎麽,我們枝枝還嫌棄自己?”
寧枝臉頰依舊燙著,她不肯再說話。
奚瀾譽便垂頭,一點點將她指尖,以及沾染的都洗掉。
順帶著,他將自己的也洗淨。
寧枝手腕酸得要命,怎麽會,那麽、久都不……
她偷偷轉了轉,掌心還有點紅。
奚瀾譽瞧見,他一邊漱口,一邊伸手過來替她揉了揉。
寧枝悶著頭,不敢怎麽看他。
一會兒,奚瀾譽出去抽幾張紙巾,他眼眸低垂,認真地,慢條斯理地,將寧枝指尖的水珠擦幹淨,可寧枝腦中出現的,卻是他背著月光,彎腰,順延著,親吻她的模樣。
寧枝呼吸霎時漏掉一拍,很亂,非常亂。
她暫時羞恥,隻想逃離,可奚瀾譽卻掰過她下頜,兩手撐在台麵上吻她。
溫柔的,安撫性質的一個吻。
……
因為“開墾”太過困難,東西最終沒用上。
奚瀾譽其實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對寧枝,他一向不吝寬容。
但沒想到,像是在雨天,在北城狹窄的道路停車。
分明已經……卻依舊連初初進入那小巷都是如此,如此的艱澀。
甜甜的青提在口腔爆開,紅紅的櫻桃從春天的樹上墜落。
寧枝最終還是嚐到一些別樣的滋味。
意識陷入混沌,寧枝昏昏欲睡之際,她好像又聽到奚瀾譽附在她耳邊,似笑非笑著,低語。
這院子很大,奚瀾譽方才,三兩步間,便換了另一間房。
那月便從那不規則的窗欞上透入。
破碎的,一片又一片。
貪心的獵人不肯輕易放獵物離去。
又是白光。
漫無天際。
像溺水的人,又撞進同一片的海。
在海水將她吞沒的瞬間,又被那洶湧的浪送上岸。
可尚且在平複之際,潮汐又再一次將她卷走。
明月高懸,細雨綿綿。
隻是那雨,不知何時變了味道。
暗湧的秋夜,涼意彌漫。
可分明有人,擁抱這微涼,在寂靜無人處盡力相愛。
-
深夜,奚瀾譽披了件衣裳,他一手抄兜,一手碾煙。
站在廊下的他,麵容隱於黑暗,一口煙徐徐吐出,散開,暈開他眉眼,他才拿起電話。
張屹說,“奚總,都安排好了,您可以直接過來。”
奚瀾譽回身看了眼。
小姑娘睡得正沉,他一手撐在床頭,親親她臉頰,輕掩上門,乘車離開。
順著夜霧,汽車拐過幾道彎,停留在北城另一端。
一座久無人居住的偏僻小院。
奚瀾譽將西裝脫了,隨意放在車上,他撐一把長柄黑傘,隻露出下半張臉,麵容沉肅,下頜線緊繃,他慢條斯理,挽了挽袖口,下車。
還在落雨。
黑色皮鞋踩在石磚麵,濺起輕微的水花。
奚瀾譽每走一步,便有人心中緊張一瞬。
待他行至廊下,眉眼微斂,將傘合上,遞給一旁的張屹時。
錢思宇已忍不住率先出聲,“姐夫,不,奚總……”
奚瀾譽沒理他,他拉過麵前那張太師椅,沉悶的一聲,奚瀾譽坐下,自懷中掏出一方手帕,俯身,將鞋麵水珠擦淨,擲在一旁。
雨還在下,練成珠,連成線。
錢思宇渾身早已濕透,此刻牙關發顫,正在不住地打哆嗦。
奚瀾譽隔著雨霧,手肘屈起,他半撐在額角,揉了揉。
片刻,他抬眸,掃了一眼錢思宇,他問一旁的張屹,“這麽晚,把他弄來做什麽?”
張屹沒說話。
錢思宇渾然沒聽出奚瀾譽語氣裏的陰鷙,他猛點頭,“是啊姐夫,我就說了吧,這是個誤會……”
奚瀾譽笑了聲,很陰沉。
他招招手,錢思宇被帶到他麵前。
奚瀾譽雙腿略微打開,兩手交握,隨意放在身前,他掀眸,看一眼錢思宇,低聲問,“真不知道來做什麽?”
他那聲音,在雨水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有威懾力。
錢思宇後背發寒,冷熱交織,他訕笑,“姐夫,我真的不知道,我這剛出來……”
話剛落,他臉便被一股大力帶得偏至一旁,整個人因慣性而撲倒在地。
奚瀾譽站起身,握著那把高爾夫球杆,他略微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用那冰冷的杆頭,狠狠拍一下錢思宇的臉,“現在——想起來了嗎?”
錢思宇早被那一下打懵了。
他碰上狠角色,這回是真進去吃了點教訓。
盡管那時奚瀾譽想撬他的嘴,但錢思宇又不傻,那件事太……不能說,他很清楚地明白,一點都不能說,要是說了,他絕對不是吃一點教訓這麽簡單。
可是,可是為什麽他還是知道了?
……是寧枝?
不不不,她是女人,是受害者,她瘋了嗎,她怎麽可能自爆命門。
可當初……
錢思宇腦中一震,他猛地抬頭,“是、是我爸對不對?他是不是為保全他的位置,拿我做交換?”
錢思宇低頭喃喃,“……對,是他,一定是他,錢維遠做得出的,他一定做得出……”
奚瀾譽不耐,沉沉呼出口氣。
這一聲,簡直像有人在錢思宇的心上狠揍一拳。
他整個人蜷縮著,試圖去抓奚瀾譽的褲腿。
奚瀾譽嫌惡避開。
錢思宇涕泗橫流,哭訴,“……奚總,這不怪我,真的不怪我,我當時太小,我們家又有錢,我闖什麽禍都有人收拾,所以……”
“我、我以前沒見過寧枝,我以為她鄉下來,肯定是個土包子,誰知道、誰知道她那麽漂亮,又漂亮又純,我沒忍住……奚總,她是我姐,我再混我也不敢真幹什麽啊,我就是、就是聽說她怕黑,我就想,就想著拉個閘,我嚇嚇她……順便,順便……我、我藏了把鑰匙……”
再次聽到這詳細的複述,奚瀾譽額角青筋爆裂凸起。
他掐住他咽喉,用力,拎起,嗓音仿佛淬了冰,“哪隻眼看的?”
錢思宇麵色一瞬鐵青,他艱難回,“……沒、沒看到,我、我剛開門,就被、被打出來,我眉、眉毛那現在還有傷……就是、就是聽說、她好像、嚇、嚇得不輕……”
錢思宇快說不出話來了,他眼球充血,努力搖頭,“其他、真、真沒了,就這、咳、這些……”
奚瀾譽知道,如果不是小姑娘搬走及時,如果不是她心存警惕,當年發生的,一定一定不止這些。
當他在廊下,聽到錢維遠避重就輕,在電話那頭輕描淡寫用幾句話概括時,他承認,他的劣根性在那一刻無所遁形。
難以克製。
憤怒,心疼,後怕,種種情緒在心中,交織,碰撞,激**。
奚瀾譽聽不到那句,“奚總,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懇請您,稍微,稍微……”
他聽不到,他恨不得現在就弄死他。
不,但是不可以。
不能這樣。
他走之前,分明深深克製自己的憤怒,他溫柔地親吻過她,試圖用那在這樣的時刻喚醒自己的一絲理智。
張屹也焦急說,“奚總,您放開,您冷靜點……”
良久。
奚瀾譽閉眼,喉結滾動,他用力,另隻手,手背與小臂,青筋一刹暴起。
張屹很肯定,在雨落下的那瞬間,他聽到骨骼交錯的嘎吱聲響。
但沒過多久,這雨好像終於停了,因而夜更加的寂靜。
屋內所有人,都被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下。
奚瀾譽下頜微抬,最後看錢思宇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一秒,兩秒,三秒……
在窒息的邊緣,奚瀾譽將手鬆開。
“咚”的一聲。
奚瀾譽看都沒看地上的人一眼,他接過帕巾,垂眸,一點一點將手擦淨。
而後,他大踏步走入夜色,頭也不回。
……
待奚瀾譽站在路邊抽掉一整包煙,當尼古丁徹底在他身上彌漫,他抽出手機,看了眼寧枝的照片。
他終於覺得自己冷靜下來。
隻是,血液依舊因憤怒而沸騰。
回去時,天邊已泛魚肚白。
奚瀾譽去時邁入夜色,回時,則迎著清晨的第一縷薄霧。
他揮了揮手,輕手輕腳推門進屋。
奚瀾譽身上不大幹淨,他先隔著門縫看了眼**睡得安安穩穩的寧枝。
直到此刻,他那淡漠的麵上才有了另外的表情。
奚瀾譽很淺地勾下唇,啟開另間房,他將自己清洗好,悄悄進門,掀開被子。
寧枝中途醒過一次,她摸了摸身側,發現奚瀾譽不在。
自那之後,寧枝便睡得不大沉。
因而,當身旁陷落一角,她聞到熟悉的味道,寧枝立時迷迷糊糊纏上來,小聲問奚瀾譽,“你去哪兒了呀?”
奚瀾譽伸手將人擁進懷裏,他親親她麵頰,柔聲說,“公司突然有點事。”
寧枝撇嘴,“不準對奚躍霆的公司這麽上心。”
奚瀾譽笑了聲,說好。
他身上其實還有些涼,但是因為剛洗過澡,清清爽爽的,寧枝一點也不嫌棄,她將腦袋埋在他身前蹭了蹭,舒服得哼哼唧唧。
奚瀾譽摸摸她發頂,他看眼她滑至肩側的衣服,伸手拉上去,撈過被子蓋好。
奚瀾譽閉一下眼。
不敢想,真的不能細想。
奚瀾譽並非那種古板封建的男人,他從不會認為,發生這種事情,與女性的穿著,為人,乃至私生活有什麽關係。
他隻是,隻是單純的心疼。
他這樣珍視,這樣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哪怕在那樣的時刻,他都因為她的蹙眉而情願放棄。
可是卻有人,竟然有人,他怎麽敢……
奚瀾譽垂眸,指腹輕撫寧枝臉頰,他突然低頭,溫柔喚,“枝枝……”
寧枝輕輕應一聲,她隻當有什麽事,正要揉眼睛,努力睜開。
奚瀾譽卻一掌按住她的後腦勺,他握住她的腕,後怕般用力按在身前。
他抱緊,在她頭頂一下又一下地啄吻,安撫一般地,拍拍她的背,奚瀾譽低聲說,“沒事了,沒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