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旁觀好一會,辛怡捋清楚關節,原來是換門的師傅要求清賬。

事情還要從小區建成之初,業主們紛紛著手裝修時說起。

當時的物業是建築商名下的,與這個品牌的防盜門建立合作,向業主推銷有差價賺。當時小區幾乎家家戶戶都在施工,秩序混亂,物業為斂財很多操作都不合規,包括直接向業主收取安裝防盜門的費用,等品牌加盟方忙活完,才發現錢款沒到位,加盟商也不過大學剛畢業,初出茅廬,完全沒經驗去處理這種事情,扯皮扯到現在,物業都已經更換過一茬,變成爛賬一筆。

王師傅覺得冤枉:“缺德事又不是我們幹的,誰欠的錢你找誰要去,我們可不當這個冤大頭。”

換門的小年輕緩和了語氣,“以前的事不提,以後可要當場清賬,這都是血的教訓,我們做生意也不容易。”

王師傅為難,“難辦了,業主光讓我們聯係更換防盜門,也沒提錢的事情,最近太忙,我們也給疏忽了。”

樓道陷入安靜,甲胄驟然嚎叫一聲,嚇得人一激靈。

王師傅跟工人們看過來,作為局外人的辛怡被注意到。

王師傅神情一喜,“是小邢養的那條狗在叫吧,聽聲音,好像是在你家?”他一隻手背到身後去,表現出事情落定的從容,“你跟小邢關係應該不錯吧?”

辛怡明白王師傅什麽意思,不大情願地應承,“門現在換上,錢我先幫忙墊付。”

皆大歡喜,隻有辛怡悶悶不語。

門換好,辛怡支付掉費用,保留好收據,拍下來,發送給邢則。

沒想到兩人間的第一條消息發的會是收據。

從早上開始,這個人就在辛怡的腦子裏安營紮寨,好奇心由此激起,衝著簡約的黑白頭像,辛怡手指點上去。

可惜,朋友圈幾乎是一片空白,唯二兩條分享生活的動態,都是甲胄的仰視照。

身為主人一早發現甲胄的個狗特色,照片將特點著重突出,因此,甲胄的頭顯得格外“禿”。

辛怡沒忍住,再度爆笑。

門換好,甲胄也順理成章被送回它自己的家。

沒等辛怡放鬆下來,隔壁便傳來撕心裂肺的狗嚎。

“嗷嗚嗚嗚,嗷!”

“……”

她忍了忍,想著說不定待會它就能安靜下來。

沒過幾分鍾,除了急促的叫喚,狗爪子刨門的聲音清晰入耳。

同時,辛怡感受到海潮般濃烈的恐懼、不安。

屢次三番感受到情緒,辛怡重視起來。

煎餅已經涼掉,外麵包裹的紙皮浸了一層薄油,沒胃口再吃,辛怡認命地用初始密碼開門,又將甲胄接過來。

盯著好奇探索新天地的甲胄,辛怡陷入沉思。

人真的能夠感受到動物的情感嗎?

跟甲胄相處,兩次被它如有實質的情緒衝擊到,回顧之前,體會到的好像都是動物的心情?

辛怡輕按後腦勺,難道是上次車禍留下的後遺症,哪根腦神經在撞擊中被搭錯,致使她出現幻覺?

苦思不出什麽結果,辛怡招呼來甲胄,投入地開始一輪又一輪的實驗。

當辛怡故意收起它的小零食,甲胄會著急,會生氣。

辛怡丟給它小玩具,一人一狗玩拔河,興奮的情緒猶如秋日暖陽,將她們圍裹。

屢次三番得到驗證,足以證明,她確實有能力感知動物的心情。

這太意外了。

辛怡呆坐沙發,六神不定。

超能力?

亦或是大腦功能得到意外開發?

若說好處目前是未知的。

壞處嘛……

辛怡再度按壓後腦,偶爾會感到頭暈可能算一個,不過近期症狀大幅度緩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其餘的,辛怡並未感受到任何不適。

想不出結果,幹脆就不想,她相信現代醫學,既然檢查結果擺在那裏,醫生說她已經痊愈,是健康的,那她就是健康的。

至於多出的能力,細想的話,其實挺雞肋的。對目前的生活沒有任何幫助。

一整天時間,辛怡與甲胄相處還算和諧。

甲胄隻要有人陪著,焦慮症狀無影無蹤,能吃能睡,好玩的是,每次開冰箱,無論它在做什麽,下一秒就會出現在冰箱旁邊。

辛怡笑稱為“冰箱召喚術”,頻繁使用,樂此不疲逗弄甲胄。

時近黃昏,甲胄不再理會辛怡,老老實實趴在門邊,可能過去無數個傍晚,它都是這樣,專心一意地等待主人出現。

辛怡就近找了個位置,席地坐下,靜靜陪著,成全一隻小狗對主人的拳拳思念。

“放心,你的主人很快就會回來,把你從我這裏接走。”辛怡把手指埋入甲胄濃厚的毛發當中,用力揉了揉。

甲胄拿濕鼻子拱拱她,聽到什麽聲音的它耳朵猝然一抖,幾乎是無縫陷入瘋癲,四隻爪子在地板上亂七八糟一頓亂刨,幾次高高躍起。

辛怡有點傻眼,聽到敲門聲,焦頭爛額去擰門把手。

甲胄第一時間衝出去,重重撞到邢則身上。

看到人,辛怡長出一口氣。

兩人視線對上,邢則幾次張口,無一例外,總被嗷嗷嚎叫的甲胄打斷,它一點都不安分,跳過來跳過去,好幾次踩在辛怡腳麵上,還挺疼。

辛怡忍著沒去揉腳,視線下移,注意到邢則褲腳沾了點泥巴印,很淺,明明早上離開時,著裝還很整潔。

估摸著是趕回來時過於匆忙,不小心濺上的。

辛怡嘴角上移,笑容欣慰。

看來,等待是值得的。

主人對小狗的耿耿忠心予以了最樸質的回應。

他們在彼此奔赴。

感動沒能持續幾秒。

邢則忽而厲聲:“給我安靜點。”

受不了甲胄聒噪,辛怡晃神的功夫,邢則捉住甲胄前肢,長腿一掃,將它絆倒在地。

“……”

辛怡無語至極。

“……從三點多它就在等你回家,一動不動將近兩個小時。”她俯身拍拍甲胄。

可小狗並不覺得受到主人慢怠,尾巴開心搖晃,甚至還想再來一次。

見甲胄又有發瘋趨勢,邢則從辛怡手上接過牽引,強拽著它回家,“今天麻煩你了,錢已經轉你,甲胄那堆東西我回頭再來取。”

門關上,辛怡咽回來不及出口的客套,轉身回家時,收起從容麵具,甩開腳上板鞋,急匆匆抓起擱置在換鞋櫃上的手機查看。

轉賬信息躍入眼簾。

辛怡懸著的心放下,甚至還矜持地數秒等待,成功接收後,她微微一怔。

“……是不是多了幾百?”

她幾次比對收據數額,確定邢則多轉給她幾百塊錢。

正想提醒邢則是否轉錯,他的消息剛巧進來:“抱歉,今天有點忙,下班時才看到你的消息。”

之後就沒下文了,也沒有為多出來的數額做出解釋。

看天色不早,辛怡忙著收拾無處不在的狗毛,幹淨利落截了張圖給他,附上一個問號,一眼明了。

等了又等,天色拉黑也沒等來一句回複。

辛怡視線落在那個“忙”字上。

都是大忙人。過去沈熙如以追求自由、無拘無束的生活為目標,畢業後卻全情投入到自家生意當中,比誰都敬業。

茫然片刻,辛怡產生一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隔閡感。

惆悵總是在黃昏冒頭,辛怡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上次沈熙如爸媽誇她廚藝精湛,事實如此,這是她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最引以為傲的一項生活技能。

思來想去,辛怡選擇包餃子。

餃子包好之後,可以放在餃子盤裏凍起來,攜帶很方便。

辛怡清楚知道,沈熙如能做主將房子借給她住,中間少不了沈父沈母支持。相比之下,她所能做的回報微乎其微。

辛怡做好計劃,明天就把凍餃子給沈熙如送過去。

和好麵醒發時,抽暇聯係沈熙如約時間。

“啾啾你真好,我媽昨天還跟我誇你做飯的手藝呢。”

辛怡騰出一隻手整理台麵,將備用的韭菜丟進瀝水盆,“你問問叔叔阿姨,有什麽忌口沒,我打算包豬肉玉米粒跟韭菜雞蛋陷的餃子,一葷一素,就是不知道叔叔阿姨喜不喜歡吃?”

沈熙如誇張地吸溜口水,“我爸媽隨我,什麽都不挑。”

辛怡被逗笑,“行,那我多做點,拿回去凍在冰箱裏,想吃了就取出來煮一煮,很方便。”

“那太好了,我知道,我是跟著我爸媽沾光,不是我跟你訴苦,他們最近可沒少虐待我,一天三頓都是外賣,我年紀輕不害怕,他們年紀不上不下,正是需要注重健康飲食的時候,也不怕吃出個高血壓高血脂。”

約好時間,辛怡看看麵盤裏的一坨麵團,覺得可能不大夠,幹脆又多揉一團出來。

辛怡學著短視頻操作,特意用菠菜汁跟胡蘿卜汁和麵,小蘇打揉進麵團固色,她一個人足以承包所有工序,且技藝嫻熟。

揪劑子、擀皮,光包法就掌握足有三四種。

之前學習做飯是迫於無奈,逐漸體驗到樂趣,辛怡很享受烹飪過程。

餃子差不多包了有六十來個,辛怡打算先把自己晚上要吃的煮出來,等著水開時,她手上動作驟然一停,側耳聆聽隔壁動靜。

即便很輕微,仍然能夠分辨出甲胄的腳步聲,它正不安地來回走動。

惶恐情緒延綿出枝枝蔓蔓,滲入窗台,湧入門縫,停落在辛怡身周。

不安的嚎叫聲響起,隱沒於樓群間的落日都被烘托得黯沉詭秘,仿佛是狼人月圓變身的揭幕曲。

辛怡無法坐視不理。

將手洗幹淨,拍掉衣服上的麵粉,辛怡走去隔壁敲門,“邢則,你在嗎?”

拍半天門也沒等來回應,倒是甲胄,嚎叫轉為急促的吠叫。

“甲胄,我在包餃子,你吃過餃子嗎?包好我可以煮一盤送你,就是不知道你的主人會不會允許你吃。不過我不嫌麻煩,可以專門給你包一盤狗糧餡的。”

有辛怡陪著,聽著她溫柔絮語,甲胄受到安撫,安靜不少。

辛怡摸出手機,第二次給邢則撥去電話。

這次他接得倒快,“我臨時有急事出去了一趟。”

至於是什麽急事……

頭頂,最後一點昏黃天光斜穿疏枝,落在花壇角落,邢則一手持鏟。

麵前是個小土坑。

手機上,新消息的提示音孜孜不倦的響起,都是李潤發來的消息。

“你是說,你已經擺脫了河狸的本能,不過又換了一種動物?”

“哈哈哈哈,你怎麽會這麽倒黴,好不容易不用再大冬天的去築堤,結果轉頭又要去挖土,怎麽那麽好笑。”

“這次是哪一種動物,我太好奇了,快說!”

邢則嘴角輕抽,臉色有點黑,“鼩鼱,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