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五點多鍾, 天色已經暗下來。
雨越下越大,窗上蒙了一層霧氣。
聞之宴坐在沙發裏,倚著靠背,眼睫半垂著。
整個人是慵懶的狀態。
這實在不應該, 因為方慈還坐在他腿上, 眼尾通紅。
聞之宴眸底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 近乎好整以暇的口吻道, “……生日宴,還去嗎?”
方慈隻搖頭,完全不敢張口。
他控著她的腰將她扯遠了些, 漆黑的眼眸盯著她, 又一點一點摁回來。
如願地聽到她喉間逸出一絲顫音。
方慈要強, 這時候更是不會甘於受控,瞪了他幾秒,傾身壓上去,咬他的喉結。
聞之宴雙臂張開架在沙發背上, 懶散的姿態, 仰起下頜任她咬。
她的唇輾轉著來到他耳側,小聲,“你到底要不要。”
像是求饒又像是威脅。
聞之宴支著腦袋, 懶洋洋笑一聲,“我還有很多問題。”
她身上還穿著他的衛衣。
他慢悠悠上下看一遍,“……有用嗎?我的衣服。”
他的衣服,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在無數個夜裏, 與她全身的肌膚毫無阻礙地相貼。
聞之宴單單隻是想想那場景,便覺得喉嚨發緊。
他這是不打算將這事翻篇兒了。
方慈別開臉, 默默點頭。
“那你跟我說說,怎麽個有用法兒?”
方慈不習慣於將情感宣之於口,可眼下,她如果不說話,他是不會放過的。
她太知道他的個性了。
心下略掙紮,她小聲說,“……像是你在抱著我。”
聞之宴默默看著她,目光從她露出一小節的脖頸,到她側臉的輪廓,那纖長的眼睫似灰鴿的絨毛。
“……喜歡嗎?”
方慈輕輕嗯了聲。
下一秒,感覺到他的手背,摩擦過滑如絲綢的皮膚一路往上。
他眸色沉了幾分,“……喜歡這麽穿?”
話沒說全,但方慈明白他的意思。
隻·穿著這一件。
臉蛋兒不由地開始發熱,她承認,“……偶爾。”
聞之宴哼笑。
他抱著她起身,回到**。
他關了所有的主照明,隻留下一盞昏暗的床頭燈,映著半張床。
男人肌肉修.長流暢的手臂從被窩裏伸出來,將那件衛衣扔到地毯上。
他懸在她之上,將她整個妥帖地包裹住。
完全被他覆蓋的感覺讓方慈幾乎發抖。
體溫滾燙相貼。
聞之宴輕吻著她臉頰,低聲,“跟你的想象,有區別嗎?”
被窩營造了一個完全封閉的黑暗空間。
在這之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羞恥心也被湮滅。
方慈伸臂圈住他的脖子,迎向他。
區別好大。
被擁抱的感覺,想象中是溫暖的。
現實卻是滾燙的。
“……有。”
“喜歡真的我?還是想象中的我?”
“……喜歡現在,”方慈顫聲說,“聞之宴,我喜歡你。”
她終於可以承認了。
將對他的喜歡宣之於口。
光明正大地。
沒有了聯姻的束縛,這不再是見不得人的感情。
這是她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聞之宴屏了息,將被子拉下,拉到肩背處。
他在昏暗的光線下細看她的臉。
她眼睫被淚水打濕,變成一簇一簇,清透的臉上閃著淚痕,鼻尖也泛紅,看起來有幾分脆弱的可憐。
他沒說話,給了她想要的。
極緩慢。
經曆了那麽多,重新仔細地感受彼此。
熱氣一層一層堆疊,方寸之間,淩亂的呼吸交纏。
方慈完全打開了自己的精神,以一種獻祭的情願被掠奪的姿態。
-
聞家老宅。
燈火通明。
大廳裏,香檳已經更換過一輪。
衣裝光鮮的男男女女,三三兩兩交談著,時不時探頭去望,等待著這場生日宴的主角。
站累了,陳巧月坐到角落沙發裏,褪掉高跟鞋,捏了捏腳踝。
直起身,撩了下頭發,本是想看看那聯姻老公到了沒有,抬起眼,卻不期然對上了李佑賢的一雙眼。
他站在不遠處,身旁圍著幾個人,看起來像是在交談,眼神卻鎖在她身上。
陳巧月沒什麽表情地別開臉。
心裏卻在暗罵,這麽多年了,這老男人現在都三十了,怎麽還這麽帥。
她站起身,打算去前院透透氣,這時候,門口出現一個身影,張望著尋到她,立刻往她這邊來。
齊潤。
她名義上的老公。
跟李佑賢一樣,今年三十歲,就是矮了點胖了點。
“聞少還沒來嗎?”
走近了,齊潤問道。
陳巧月沒搭理。
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
新鮮的,應該是昨晚留下的。
齊潤支了支肘,道,“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陳大小姐,走一圈兒吧。”
陳巧月深吸一口氣,抬手挽上他手臂,臉上掛上得體的微笑,走到人堆裏打招呼。
一對年輕的恩愛夫妻。
齊潤為人圓滑事故,到哪兒都能跟人攀談幾句,熱熱鬧鬧走了一圈過場。
避無可避,兩人悠悠然來到李佑賢這一邊。
李佑賢身材頎長,透著一股溫文爾雅的儒生風度。
齊潤跟他握手,笑著聊起公司那些事兒。
齊潤是齊鴻遠的堂哥,齊鴻遠傲慢,覺得李佑賢治下的宋家集團不過爾爾,可齊潤卻不這樣覺得。
李佑賢為人端的是低調謙和不動聲色,這五年時間,牢牢打好了根基,若抓住一個好項目,一飛衝天完全指日可待。
旁人眼尖,看到齊潤脖子上的痕跡,打趣道,“不虧是新婚夫妻,感情真好。”
齊潤滿眼愛意地側頭去看陳巧月,“月月有點兒小脾氣,小打小鬧。”
陳巧月一反常態地也衝他笑了笑,而後抬眼去看李佑賢。
李佑賢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薄唇緊抿著。
那張臉麵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寡情,可陳巧月知道,他那薄唇,很會接吻。
**基本由她主導,她要多少,他給多少。
李佑賢從不過多泄露自己的欲.念。也是因此,陳巧月曾對他很不滿。
話題兜兜轉轉來到李佑賢的婚事上。
“佑賢也三十了吧?還不打算結婚呐?”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孩子都兩歲了。”
陳巧月心不在焉,實在是不想繼續聽這些了,附耳對齊潤說,“我去趟洗手間。”
也不等回答,轉身就提著裙擺離開。
那一晚,這場生日宴的主人聞大少爺,到底是沒有出現。
夜深的時候,客人一個個離席。
齊潤說有事,也已乘車離開。
陳巧月喝多了酒,拎著高跟鞋,坐在聞家老宅大門門口。
聞家老宅遠在郊外,方圓幾公裏內除了綠化和高速,別無他物。
門口保安盡職盡責給她撐傘,又差管家從屋裏取出件毛毯給她披上。
她凍得發抖,但是坐在保安亭旁的石頭上,完全不想動。
京市這麽大,沒有一處她想去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有車燈掃過來。
保安以為是聞少爺終於回來了,車子駛近了,才發覺那是少爺的朋友李佑賢的車。
這麽晚了折返回來,保安以為他是有什麽東西忘在這兒了,小跑著迎上去。
後座車窗降下。
保安撐著傘,俯身,“李先生,有東西忘拿了嗎?”
李佑賢態度溫和,淡淡地問,“……陳小姐怎麽不走?”
“哦,陳小姐喝多了,老爺請她進去休息她也不肯,我們也正沒章法呢,隻能派個人給她舉個傘守著。”
“我順路送她吧。”
“那太好了,正是換季的時候,陳小姐再這麽待下去,少不了一場重感冒。”保安幫他舉著傘,“麻煩您了李先生。”
李佑賢走到陳巧月麵前,低眼看著她。
眼鏡反射著路燈的碎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陳巧月也隻低眼,看著他錚亮的被雨打濕的皮鞋。
過了好一會兒,李佑賢才開了口,聲音平淡無波,“……陳小姐,跟我走嗎?”
陳巧月這才抬臉看他,雖喝了酒但嗓音出奇地冷靜,“李佑賢,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是第二次了。”
“不會有下次了。”
他說。
這話有些薄情。
陳巧月笑了下,那笑有幾分頹然。
她站起身,鞋子也不穿,還是隻用手拎著,提起裙擺準備走,經過李佑賢的身旁,卻不期然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保安瞳孔地震。
陳巧月立刻掙紮起來,“放開我,李佑賢,我已婚了!你難道瘋了嗎?”
李佑賢充耳不聞,將她塞到後座。
-
雲霄路8號。
聞之宴坐在主臥窗邊單人沙發上抽煙。
方慈趴在**,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的雨幕。
十一月中旬,京市下雨。
這時節,倫敦應該會迎來初雪了。
她想起了去年這個時候。
那時她在倫敦,曲映秋和方鴻來了一趟,帶方念念去北歐滑雪,楊姝美也跟了去,家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這晚,在圖書館待了很久,透過窗子看到外麵下起了初雪,她收拾好書本,挎起挎包離開。
路燈昏黃,雪花飄飄揚揚。
從校區到住處大約有兩公裏,她經常是一個人走回去,這晚也是一樣。
途中會穿過一個窄窄的街區,到了夜晚,隻有零星幾家小酒館還在營業。
路邊經常有喝醉酒的人,為了安全,她從不戴耳機,每次都是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快速通行。
但從搬到這裏的第二周開始,她就發現,有一個塊頭很大的亞裔男子,好像和她念同一所學院,住處也在她樓上。
經常是跟她一樣,在圖書館學到很晚,而後順著這條路回家。
大概是有這位亞裔男子在,她走這條夜路時,從沒有遇到過危險。
這晚,方慈餘光隱約看到,那位大塊頭的亞裔好像在路邊一個露天小酒館停下了。
大概是天兒冷,順便買瓶酒喝。
方慈存了心思要跟他一塊兒走,於是進了旁邊一家便利店買了包煙。
買完煙出來,就看到窄街對麵,那位大塊頭坐在酒館棚下,邊時不時抿口酒,邊望望天。
方慈就站在路邊,點了根兒煙。
天兒冷,她穿著件收腰的黑色長大衣,頭上戴著毛線帽,腳上則是一雙矮跟的皮靴,怕凍腳,她踱著步,從便利店門口,走到旁邊巷口。
站在巷口,不經意間往巷子裏望。
她怔住了。
巷子深處有一個高大的背影,穿著灰色連帽衛衣,兜帽扣在頭上。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的斜側麵,高挺的鼻梁,雙手從褲兜裏抽出來,攏手點了根兒煙。
她知道,那不可能是聞之宴。
他即便出現在倫敦,也隻會是在富人街區,而不是這種魚龍混雜的社區。
可那身高身材,太像了。
像到,她不由地定住,心髒猛跳,全身血液流速加快,眼眶發熱,像是要把這雪天融化。
她幾乎是慌亂地低下眼,抽了口煙。
腦海裏不由地開始想象,若是出在這樣的雪夜,聞之宴會是什麽模樣。
也許,他那濃密的眼睫會低垂著看她,若是他也在抽煙,那手指骨節大概會有些發紅。
薄唇也是殷紅的,輕笑著逗她時,大概會呼出白氣。
那晚的雪,和今夜的雨幕不斷在眼前重疊。
方慈忍不住輕聲問,“……聞之宴,這四年多,你去過倫敦嗎?”
聞之宴一直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吭聲。
他記起了去年這個時候,倫敦在下雪。
他也清楚地記得,那一晚,她在回家路上去了趟便利店。
在她站在便利店旁邊抽煙的那短短的五六分鍾,街對麵,小酒館旁,有個身穿西服和黑色長大衣的男人,也在望著她。
如她想象的一樣,高大的身材,偏短的頭發,夾著煙的手落在身側,骨節微微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