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誤會◎
蘇明冉住院的消息隻有顧沛知道。
在蘇明冉準備出院時,顧沛的電話打了過來。
顧沛最近跟在祁星河身邊,祁星河所在的學校都快成為他的第二個學校。
朋友戲稱他是祁星河的跟班。
高中的一些朋友倒是好奇,他為什麽會和曾經相處得不並不愉快的祁星河走得那麽近。
朋友記得顧沛是極其看不慣祁星河的。
顧沛給他們的理由是以前並不了解祁星河,現在了解深刻,發現祁星河並不是他以為的那種人。
朋友笑話他,“祁星河就是個被家裏人寵壞了的少爺,天天伺候少爺,我們才不樂意,你這麽喜歡伺候人,什麽時候伺候你爸爸我。”
顧沛認真地說了祁星河很多的優點,“他很心善也很細心,非常照顧別人的情緒,隻是表麵裝成那樣,況且我要是家裏最小的孩子,我也會被寵得有些嬌氣。”
“他那是嬌氣?在學校裏誰敢惹他?況且你說的那些什麽細心、照顧別人情緒,是另外一個人吧,我可沒覺得祁星河有那麽多優點。”
無論朋友怎麽說,顧沛始終都覺得朋友對祁星河的了解並不深,他們隻是在非常表層看待祁星河,實際上無論在大學還是在高中祁星河的人緣很好,風評佳,這些他都是有目共睹。
顧沛也並不是靠著一朝一夕之間的相處才對祁星河改觀,他和祁星河在高中時期就沒有說過幾句話,對祁星河的改觀是在高考後。
但要說清楚這件事還得再往前訴說。
顧家三代從商積攢下不少家底,到了顧沛這一代隻有他一個獨子,因此顧沛從小委以重任。
他們家族早早定下顧沛這個接班人,日後接管顧家整個生意,所以父母對他一直嚴加管教。
平常孩子放假可以到處去玩,而他必須老實補課補充其他的知識點。
衣食住行樣樣都由專人把控。
在他十六歲那年遇見了蘇明冉後,成為他學生時期僅有的朋友。
顧沛是很珍惜這位來之不易的朋友,平常沒少照顧他。
但他這個朋友身上總是莫名其妙多出來一些傷口,問蘇明冉也總不說,顧沛隻能塞點藥膏。
正式上高中後,顧沛身上的壓力越來越重,作業越來越多,他不停地跟著父母去接觸一些高官,應酬也逐漸增多。
那時候的顧沛看見作業就煩,看見人也煩,生出了叛逆的心思,天天和父母吵架,整個人充滿著戾氣,誰也不敢惹他。
就這麽過了一年。
高二時,蘇明冉和祁星河剛好在顧沛的學校就讀,顧沛從那時起逐漸接觸祁星河。
他總覺得祁星河嬌氣得很,他不喜歡,接觸的最多的是蘇明冉。
蘇明冉總愛找他玩,那會兒顧沛心情稍微好些,下課攬著蘇明冉的肩膀下去打球。
汗水和刺激的運動讓他暫時忘記了家裏人那些不愉快,但也是暫時的。
高二下學期,父母對他的看管已經到達變態的程度,房間裏裝著監控錄像,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學校裏任何風吹草動都被父母獲悉。
父母覺得他和蘇明冉走得太近,要求他遠離蘇明冉。
蘇明冉是顧沛那時期唯一能說得上體己話的朋友,失去了蘇明冉,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可如果不和蘇明冉走得遠一點,他父母很有可能讓他退學在家裏教學。
遠離了蘇明冉,顧沛一天天活得像個行屍走肉,直到某一天他座位的抽屜下放著一封信和一瓶可樂。
顧沛一開始以為是哪個女生給他送來的表白信,丟在裏頭沒看,可樂被他偷偷喝光。
家裏人不允許他喝這種不健康的飲品,但顧沛很愛喝。
後來這封信每天都出現在顧沛的抽屜裏,外加一瓶可樂或者別的小零食,顧沛因此有了好奇,好奇裏頭的信到底寫了什麽。
某天他忍不住拆開信件,信封裏是一張紙,紙上是一幅畫,畫的是學校籃球場上的風景,旁邊附注一句話:今天的太陽很好,你不下來打籃球嗎?
漸漸的,這封信每天準時到他的抽屜,每次的信封都很普通,是那種文具店賣得最便宜的黃色信封,信裏頭的紙也是最便宜的草稿紙,寫的內容也是最平常不過的一些校園小事件。
比如今天教導主任的假發歪了,比如音樂老師又換男友了。
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是某個同學無聊對他產生好奇,又不好意思搭訕,草草寫幾句話嚐試著交流。
對於顧沛來說,那些再普通不過的東西,是他那段最艱難時光中一道獨特的風景。
誰都喜歡被人記住被人寬慰的感覺。
顧沛從一開始隻是好奇每天對方會寫什麽,又會帶給他什麽零食,到後來他自己的回信。
他挑選的是文具店最貴的信封,送給不知道是誰每天給他送信的同學,每次會從他家裏挑選最貴的零食擺在旁邊,作為回禮。
顧沛沒有問對方的是誰,他覺得對方應該不想透露自己到底是誰,可他又好奇。
他們每天交流的內容各不相同,有時候是一本書,有時候是一首最近流行的歌曲。
對方好像很喜歡音樂,總是寫他最近彈鋼琴的心得體會。
顧沛寫他家裏頭對他的管製。
他們像是相處了很久的朋友,對方送顧沛的東西永遠是那些低廉對顧沛而言新奇的東西,總是理解顧沛的難處。
有了每天不間斷的信件,顧沛逐漸變得開朗,和家裏人的關係也得到恢複,在那封信主人的鼓勵下,開始與父母修複關係。
他房間裏的監控被拆除,父母也沒有一天到晚緊盯著他。
顧沛恢複了自由,他每天都能快樂地跑下樓在操場上打籃球,期待著明天的信。
但隨著他自由的恢複,給他信的同學時間也變得不再那麽固定,有時候三四天也沒有收到信,到後來他再也沒有收到。
顧沛開始慌了,他開始後悔應該早點詢問那人是誰,起碼消失了他還能去找人,不至於人消失了,他一點信息也沒有。
就這麽到了高考。
高考前夕,他許久沒有聯絡的朋友蘇明冉像是出了事尋求他幫助。
那時候顧沛忙著找人忙著備戰高考,敷衍過去。
蘇明冉倒是沒再打擾他,鼓勵他高考加油。
高考結束後,顧沛回學校。
那天顧沛去學校很早,其他年級的學生都沒有到教室,他早早去了。
準備推開教室門,發現教室裏頭有人影閃動。
祁星河拿著一封信和一瓶可樂放在他抽屜下就離開了。
顧沛愣了好幾秒,衝進教室翻著自己的抽屜。
信封還是原來黃色紙裝著的,拆開是熟悉的字體,上麵寫著“畢業快樂”。
顧沛認定了從高二下學期開始送信的人就是祁星河,他那天一直想法設法找祁星河說說話,偏那天祁星河很忙。
那天是祁星河獲得省區作文大獎的日子,高考完後的學生正在對答案猜分數,其他年級的學生正在操場上開會。
顧沛不想參與,站在走廊上盯著祁星河看。
國旗下,校長**讚揚祁星河在省區拿獎的事情,說得脖子都紅了,滿場掌聲恭喜祁星河。
顧沛同班的同學問他在看哪個美女。
“我在看今天獲獎的祁星河。”
同學推著他的肩膀道:“他啊,挺厲害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這次和你朋友蘇明冉一起參加,蘇明冉連個重在參與獎都沒有,他反而拿下省區挺有分量的獎。”
“還有呢?”顧沛冷不丁地問。
同學覺得莫名,但也樂意和他說,“成績挺厲害的,聽說他挺受他們班歡迎,就是有點嬌氣。”
祁星河和蘇明冉並不在一個班,當時祁星河的確在他們班上有人氣,用的是“鈔能力”,隻有在他們班上過學相處過的人才知道祁星河到底是什麽德性。
那個班有好幾位被祁星河霸淩過的人,祁星河有時候看蘇明冉不爽,拉幫結派欺負蘇明冉。
就算老師知道也無動於衷。
當時他們所在的學校是私立學校,蘇任華每一年都會給各科老師一筆錢,當然都是私下交易,有些老師為了不抓到把柄,會用錢換別的利益,比如調離更好的崗位,比如獲得更多的待遇。
得罪祁星河意味著得罪了他們的前途,也有一些正義的老師為了學生的心理健康,向校長說過,但後來都被某些不可抗力轉去了別的學校。
漸漸地祁星河所做的事隻有那個班級和外班的少部分人知道,對毫不知情的其他人營造了一種祁星河是個優秀但嬌氣的好學生形象。
這形象深入人心,就連高三的學生也被蒙蔽了過去。
同學繼續說著,“我上回說了一句祁星河怎麽敢在周一的時候不穿校服,就被他們班的人說了一頓,說祁星河的校服沒有幹,祁星河不是故意的。”
“很誇張,我不喜歡這麽維護,但他在他們班應該很受人喜歡。”
顧沛忍不住出聲維護,“他又不是天天不穿校服,偶爾一天不穿沒什麽,現在又不扣班級分。”
以前的教導主任抓得嚴,不穿校服扣分,現在換了一位管得沒那麽嚴格,但學生們習慣了穿校服。
“得得得,你是不是被他們班傳染了……怎麽也開始無腦維護了?”
那天後顧沛沒了去學校的理由,他開始經常往蘇家跑,借口找蘇明冉的名義去找祁星河,但祁星河沒有搭理。
直到高考祁星河失利後,顧沛勸著沒有考好哭得崩潰的祁星河很久,兩個人才漸漸成為了朋友。
祁星河上大學時,顧沛沒少往祁星河的學校裏跑,他覺得祁星河隻是個傲嬌的大男孩,有時候的確嬌氣卻也可愛。
越來越熟了後,顧沛暗示祁星河高中時是不是往他抽屜裏放過東西。
祁星河的臉頰微紅,口氣很衝地道:“是,又怎樣!”
顧沛撓著頭,笑得像個二逼青年,“沒、沒怎麽樣,謝謝你。”
兩個人經常約在一起出去爬山、旅遊,祁星河有什麽要求顧沛全都滿足。
相處慢慢久了,顧沛對祁星河的偏心開始往更大的方向擴散。
顧沛上大學後家裏頭的事務逐漸交由他來打理,對祁星河的偏心從日常生活發展到公司層麵。
蘇家那些苟延殘喘的項目也都由顧沛扶持起來,現在兩家在公司層麵上的合作很多,多到他父親都有些反對,可顧沛完全不聽。
現在的顧沛不是高中時期的顧沛,在顧家有絕對的自主權。
每次顧沛去找蘇明冉,祁星河總在這時候透露他在蘇家的“遭遇”。
“我其實是我爸爸從外麵撿來的,他看我可憐,所以小時候偶爾會偏心我。”
“你看我脾氣有時候不太好,那是因為小時候蘇明冉總喜歡欺負我,他覺得是我搶了他的位置,可我那時候那麽小哪裏知道是占了別人的位置。”
“我高中有一段時間很自閉,因為蘇明冉成績比我好,我怕在家裏受到歧視,拚命讀書拚命討好所有的人,好不容易得了省區的作文獎,蘇明冉偏說是他寫的。”
祁星河說到這件事捂住臉,像是哭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蘇明冉去找了老師還要去找校長。他自己沒有獲獎怎麽能怪我,難道老師不知道他寫了什麽東西嗎,他班主任會看不出來是不是他的嗎?”
祁星河的說辭完美無缺,這種省級的比賽一定得有老師親手把關,蘇明冉說祁星河的作文是他寫的,那麽隻需要班主任指認即可證明。
但蘇明冉的班主任為了學校容易,並沒有說文章是蘇明冉的。
“難怪那時候明冉找我。”顧沛喃喃地道,“但我跟他認識很久,他並不是那樣的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祁星河哭得更厲害,“果然誰都不相信我,他因為爸爸收養了我,一直想殺了我,難道真的要我出事要我死了,你們才肯信我?”
後來真出事了,祁星河被蘇明冉推下樓,顧沛因為這件事對祁星河的話深信不疑。
他對蘇明冉很憤怒,也怪自己看錯了人。
顧沛一直陪著祁星河安慰他,直到祁星河再次被蘇明冉揍了一拳送去醫院,顧沛對蘇明冉的憤怒達到了頂峰。
他不敢相信蘇明冉是個暴力青年,壓著火氣給蘇明冉打電話,質問蘇明冉在哪兒。
電話接通,蘇明冉回答他在醫院。
顧沛稍頓,掛了電話去蘇明冉所在的醫院。
這一路,顧沛想了很多,他見到蘇明冉是替祁星河揍蘇明冉一拳,給祁星河出氣,還是再次規勸好友重新看待祁星河。
在他眼裏,祁星河純真善良有點傲嬌又有點可愛,凡是美好的一切全都在祁星河身上,他不懂為什麽還有人不喜歡祁星河。
進了醫院,瞥見他曾經的好友臉色蒼白沒有生氣地躺在**,氣不知不覺消了大半,卻還是忍不住替祁星河說話。
“你為什麽要打星河?他很好,高中的時候你冤枉他抄了你的作文,他都沒有和你計較,上回你把他推下樓,他也是沒計較,你還要怎樣?”
蘇明冉撐起身,盯著麵前的顧沛,忽而冷笑:“我冤枉他?我推他下樓?他不計較?”
蘇明冉剛恢複身體,沒什麽力氣,這些話被周圍的嘈雜聲蓋過,顧沛並沒有聽見多少。
“明冉,你對星河的誤解太深了,他高中的時候鼓勵過我,每天給我送信,他很好,不可能搶你的東西。”
顧沛還是念在曾經的朋友情,和蘇明冉推心置腹地說著話。
蘇明冉卻笑得更開了,他像是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顧沛有些莫名,神色不太好看,“你笑什麽。”
蘇明冉把笑出來的淚花擦掉,對顧沛道:“顧沛,你幹脆把眼睛給捐了,捐給更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