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曼哈頓的冬
第二天去機場的時候,寧瀟遲到了十分鍾,好在她跟趙嶼約見的時間早,還是提前三個小時到的。
候機的時候,趙嶼看她一直盯著手機,神情鬱鬱、心事重重的,便遞了顆路上買的糖給她:“喏。”
寧瀟接過,愣了一下。
是話梅糖。
她沉默地攥了會兒,扯出一個微笑:“謝啦。”
“放輕鬆,甭管什麽事,就當度假了。說不定還有豔遇呢,就跟泰國那次一樣。”
趙嶼對著寧瀟眨了下眼睛。
上次公司團建,趙嶼就跟她分到了一個房間。也是那次,遇到了許久不見的池蔚然。
寧瀟笑都快成苦笑了,拆了話梅糖壓到了舌尖底下。
航班是直飛,寧瀟睡了一路,下飛機的時候,背都僵了。
“這次客戶資料你看了沒?他們公司還挺厲害啊,才幾年都獨角獸了。”
出機場上了車,趙嶼跟寧瀟道:“不過你這行程也太趕了,今晚就要麵談啊。”
趙嶼是負責另一個case的宣傳,跟她的日程完全不同步。
“好像也是從歐洲趕來的,估計在這待不久。”
寧瀟翻著資料,滄桑地歎了口氣:“早結束好啊。”
紐約很大,但被當做代表性的地區隻有一個。
Manhattan。
客戶約她見麵的地方是半島酒店大堂,在第五大道和55街交叉口。
離聖誕不遠了,節日氛圍很濃,巨大的聖誕樹已經遙遙可見。
寧瀟在中央公園晃**了半小時,逛了好幾家店,買了一個卡通小掛件,又在附近甜品店買了兩個小蛋糕,邊走邊吃,吃完了剛好也就到了。
離約定的六點還差二十分鍾,寧瀟決定先去占個好位置。
剛踏進去,她就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寧瀟。”
是窗邊傳來的聲音。
她循聲望去,一道清冷高挑的身影立在窗邊,大衣搭在椅背上,正微微含笑望過來。
寧瀟呆了幾秒,很快笑開:“哇,好巧。”
她的高中同學。
任清越。
所以說,相遇這種事是要看場合的。
在國內同學聚會相見時,還有三分說不出的尷尬。
現在這就屬於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了,說不出的親切。
寧瀟走過去,任清越笑著跟她握了握手。
“來出差?”
寧瀟爽快點頭:“對。你呢?也是吧。”
任清越頓了幾秒,啞然失笑,有些無奈:“你……猜我姓什麽。”
寧瀟飛快反應s過來:“人工智能——啊。”
她也笑了:“對對,我這腦子,真是不好用了,你那時候說過的,我沒想到是你。”
反應過來後,寧瀟麵上笑意就客氣了很多。
“那就不浪費時間了,我們開始吧?就在這邊嗎?還是等會議室空出來?我問過了,大概七點左右會空出來。”
偶然意外,跟設計過還是有區別的。
坦白說,寧瀟並不喜歡後者。
任清越斂了笑意,幫她拉開椅子:“等會議室吧,不急,可以先簡短聊聊。”
“好。”
寧瀟拿出筆記本,展開的時候餘光從窗外劃過,動作忽地停滯。
曼哈頓的冬很有特點,黑夜降臨後,它的本相才會從火樹銀花中顯露。繁華又精致,慵懶又貴重。
今夜雪薄,落下來也不壓人。門童拉開車門,從黑色轎車後座上下來一個人。
很年輕的男人。黑色大衣裏一件深色襯衣,袖扣似乎是水晶的,光亮折了一瞬就看不清了,如同他靜而平的心緒。
他身邊還有個中年人,一眼望過去就是上位者當慣了的人,從頭到腳都顯貴,身形偏瘦,架副銀邊眼鏡,看著溫和,眼裏卻深不見底。
中年人不介意落後他一兩步,在過酒店旋轉門時也示意讓他先走。
他們身後還跟著不少人,但她沒再看。
寧瀟極少……不,應該說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池蔚然。
漠然,冰冷,華美。一把鋒利到令人心驚的刃。
身後這座流光溢彩的城,跟他適配到極致。
恍惚間,寧瀟耳邊又響起那道柔和的女聲。
——我們不了解他的地方太多了。
——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別人是進不去的。
——你雖然喂了東風,但那次不是你的錯,也不能全怪你。
——他為什麽不告訴你?可能我們都不屬於他的世界。
一個歡快的影子驟然掠過。
寧瀟手摁在兜裏的小掛件上,那是一隻小狗,她看著覺得眼熟,就買了下來。
隔著一層布料,她像被燙到似得,猛地一抖,把剛上的咖啡碰倒。
“沒事吧?”
任清越臉色一變,忙走過來,蹲下捉過她的手查看傷勢:“這個很燙——”
他招手叫來侍應。
“沒事沒事……沒事的。”
寧瀟低聲說了三次,果斷地抽出手背,接過侍應給的冰袋,摁住,調整好神情:“抱歉,電腦應該沒事——”
“這時候還要管電腦嗎?”
任清越沉默幾秒,抬眸望向她:“寧瀟,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做自己就可以了。不要這樣勉強……”
“我沒有勉強。我隻是要工作。”
寧瀟低下頭,盯著任清越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是我的客戶,我有義務對你負責,對我們組的提案負責。”
“除非你的初心不是想來工作。”
頓了頓,寧瀟輕聲道:“應該不是吧。”
“工作。”
任清越點了下頭,有些無奈,很快語氣堅定道:“那就走吧。有一間會議室提前騰出來了。”
“好。”
寧瀟收了電腦,跟在寧清越身後,走到大堂時腳步一頓。
正撞進一雙黑眸。
施落嶄站在他身邊正講話,講到一半發現男人低氣壓,視線順路望過去,一張相當順眼漂亮的臉,好奇地挑眉:“認識?”
池蔚然淡淡收回視線,語氣漠然:“你繼續。”
“繼續什麽……啊,人來了,走咯。要小美女還不簡單,要多少我給你介紹多少。”
有西裝革履的人剛好從電梯處趕來,為他們開路。施落嶄笑眯眯對他道,轉身時,還在講:“早說你感興趣嘛,怎麽樣,後天忙完陪你去Lasvegas(拉斯維加斯)咯,你當時陪我爹在那地方也夠艱苦的,母蚊子都遇不到吧……”
“還好嗎?”任清越視線溫和地看向她。
那些人早都走了,寧瀟還在原地。
“好。”她咳了一聲,才找回聲音,“走吧。”
會議室租借時間是一小時。
寧瀟隻用了半小時,任清越的狀態也轉得很快,問題犀利,寧瀟回答到還剩一個時,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發悶,有想幹嘔的感覺,她沉沉地出了口氣:“我可能……要去趟洗手間。”
“好。”任清越很快把麵前的水擰開,遞給她,關切道,“你先喝點。”
寧瀟接過水,道謝,她拉開門,踏到走廊的地毯上。
一步。兩步。
她走到了盡頭,無人的拐彎處,仰頭靠在牆上,壁紙的觸感是沙沙的。
讓人想起風的聲音。
“談了挺久。”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暗處傳來。
很快,人影也出現,走到她對麵,輕笑著挑眉,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聊得挺開心啊。”
寧瀟沒說話,疲憊地提不起力氣,撐了撐牆,就要離開。
卻被人一把扣住手腕,拽到了身前。
池蔚然垂眸,聲音很輕。
“你不是說要做朋友嗎?知道做朋友的第一要義嗎?”
他大拇指指腹從她唇邊摩挲而過,帶點輕柔的狠意:“要互不相欠。”
寧瀟閉了閉眼,聲音有些沙啞:“你先放開我。”
燙傷的地方疼。
但她寧願疼著。
誰知道,就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池蔚然的怒火。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被一道清冽的男聲突然打斷:“不管想聊什麽,要不要先放開寧瀟?”
池蔚然抬眸望過去,忽然笑了,笑意很冷。
“你是什麽東西?我們說話,你有插嘴的資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