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佐良君

◎毒◎

駿馬疾馳, 不停歇地到了京郊皇陵。

看著麵前的巍峨石階,整整一六十八步,樊封的眉宇平添一抹躁鬱。

上次來, 是太後去世, 姬未沉沒抗住文武百官遞到眼前來的軟刀子, 隻能咬著牙送母親入皇家塚。

樊封一直知道他不甘心,一直知道他想替母親尋個自由, 可他也同樣知道,做帝王,最重要的便是得沉下心。

再不悅, 也決不能意氣用事。

“將馬看好。”他翻身而下,隨意地將韁繩交給了耿唐。

後者接過來,又問:“您要獨身一人前去?”

“若我都沒能活著出來, 那再多的旁人又有何意義呢。”他冷哼一聲, 語氣慵懶, 眸光不動聲色地朝某個方向送去一記。

緩步登上石階,他入了山林石塔之中,隨即轉了三四個圈,終於看見了真正通往地下皇陵的路。

上山又下坡,無用功。

原本應該守在皇陵外的禦林軍連個衣擺都瞧不見, 應是都被遣退了。

再往裏麵走, 總算是見到了別的人,正是姬未沉的貼身太監, 阿福。

阿福看見樊封也如同看見了救星,火急火燎地就跑過來, 哭央著一張臉:“王爺您可來了, 快些進去罷, 陛下和溫丞相一直在等您!”

“隻有他們二人?”

阿福頓了頓,又小聲地說:“還有兩個一身黑的人,都是溫丞相帶進去的,他們帶著鬥笠奴看不見臉,不知其身份,但有一個口音怪怪的,聽起來不像咱們大玉人。”

“行,本王知曉了。”

厚重的石頭門被推開,長指撫上精妙的花紋,僅佇立在門外,樊封便一眼瞧見跪在陵碑前的少年。

姬未沉沒穿龍服,著了見寶藍色的尋常衣袍,雙膝壓在蒲團上,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雙手合十,不知在喃喃自語什麽。

聽見聲音,少年回頭看過來,麵色蒼白,仿若好幾頓飯都沒吃了:“赫川哥哥。”

視線偏挪到一側的溫彪身上,樊封微擰眉心,大步走進來。

姬未沉也順勢站起來,不忘拍拍膝蓋處的灰塵,盡量讓自己笑得好看些:“赫川哥哥,我昨日又夢見母親了,她說不想待在這裏,說這裏隻會讓她更難受。”

看著走近的人,樊封隻覺頭疼:“那陛下可曾想過若真遷了墳,日後又該如何向朝臣交代?”

不等他開口,那邊就有人等不及了。

溫彪雙手環抱,懶散地開口:“北越王與太後娘娘交好,想來也不會看著她死了還要繼續手氣的,還是說,你一直拖著陛下不允遷墳,是別有打算?”

“丞相不必激我。”

樊封冷眼乜看去:“你不過是借陛下的手了結你自己的私心。”

溫彪沒否認,隻麵色寡淡地抬抬手。

可就是這麽一抬手,他清楚地感知到身側的姬未沉瑟縮一下,手腳連著發顫。

意識到什麽,樊封眼神更為陰沉:“你給陛下下了什麽毒?”

溫彪攤手,繼續做無辜的模樣:“並非是毒,隻是一種可以令人乖乖聽話的補品。北越王放心,隻要陛下遷完墳,我自會奉出解藥,在此之前,還是請你別來打攪得好。”

說罷,他眯了眯眼睛,故意咬重了字:“若不然,陛下身上若是哪裏生出來些膿瘡水泡,臣可不敢擔待。”

“溫彪,別找死。”他一字一句道。

說罷,樊封直截了當地打暈了姬未沉,看著已經昏厥過去的少年,眉心鎖得更厲害。

他心裏的事太多了,也難怪會被溫彪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這樣可不行,大玉的皇帝不能做傀儡。

既然要永除後患,便得想辦法將妄圖牽絲的人殺掉。

這樣想著,淩厲的目光如刀光劍影般送過去,溫彪反應極快,手掌摸到了墜在腰上的短刀,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樊封,你為何不能順了我的心意呢,難道不想幫夜無憂了卻遺憾嗎?”

“說的倒是好聽,”冷哼一聲,樊封直言:“溫彪,你是我生平見過最虛偽的人了,當年不願意把她奪回來的人是你,現在述深情掛牌匾的又是你,想要這樣又想要那個,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所以,你是要殺我嗎?”

絲絲縷縷的笑意順著這句話一同溢出來,而他的手中,也赫然多了一把刀。

反觀樊封,依舊是孤身立著,手上不曾有別的動作,更別說拿武器了。

“我是很想殺你,但可惜,我沒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由頭。”

神情遺憾地搖搖頭,樊封側身讓開了一條道。

緊接著,一道通體黑衣的人便走出來。

她拿下遮臉的兜帽,露出那張明豔的麵龐,冷若冰霜:“他沒有由頭,我有。”

溫彪蹙眉,有些難以相信:“怎麽可能,你不是被我親手殺了嗎!怎麽可能還活著!”

池照纓歪頭,嘴角明明是在笑,可眼神中的刺骨仿若冰棺:“溫丞相怕是喝多了吧,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她咬牙:“畢竟,池家上百口人的命,我還得殺了你來償還呢。”

看著溫彪震驚的神色,樊封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掌心的小珠。

他輕哂,心想,溫彪,苗疆的毒可不隻你有。

當姬未沉悠悠轉醒時,自己早就被送回了寢宮。

坐起身後,他茫然地看著周遭熟悉的一切,頭疼欲裂。

腦海中閃過無數刹那的片段,每一幕都很模糊,他拚命想要捕捉,可它們實在掠得太快,讓他難以清醒。

“陛下醒了!”

殿門口傳來阿福的歡呼雀躍,可姬未沉卻因疼痛實在是提不起力氣讓他小點聲。

緊接著,另一道欣長的身影從外麵走進。

“阿沉。”

是樊封。

姬未沉心口一酸,強忍住想哭的衝動,隻弱著聲音啊:“對不起赫川哥哥,我是不是又做了錯事啊?”

原本斥責的話堆到嘴邊,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

看著少年手足無措的脆弱,樊封歎了口氣,情不自禁想起他初登基的時候。

那年他才七歲,也是這般耷拉著臉,問他以後的路該怎麽走,那時他沒多言,隻拍了拍小少年的脊背,告訴他世上沒有未卜先知的人,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即便是現在,他也這麽想。

他走到龍榻邊,緩緩坐下來,大掌再度按上他的肩頭,隻道:“陛下已經不是垂鬢的孩童了,既知做了錯事,那便得用日後的年歲好好彌補才好。”

看著那雙深邃的瞳孔,姬未沉的手握成了拳頭。

因過分用力,竟在白嫩的掌心落了一排不規整的紅痕。

他重重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忽得又想起什麽,悻悻又問:“對了,溫彪如何了?”

樊封不緊不慢地反問:“陛下覺得,他應當如何?”

見他不像是隨口問出的,姬未沉認真想了一圈,如是道:“他該死。其一,為圓私心不惜給皇帝下藥,這便是誅九族的罪過;其二,他濫用丞相職權舞弊官場,數座礦場都遭其荼毒;其三……”

樊封挑眉:“怎麽不說了?”

少年咬牙,眼神難得染上一層戾氣:“我想讓他死。”

聞此,樊封笑出來,倒也沒說對或錯,中拍了拍他的肩,緩緩道:“陛下心中有數便好。無論您怎麽選,請記住,以後的路上,你首先是大玉的皇帝,繼而才是姬未沉。”

“那赫川哥哥還會是赫川哥哥嗎!”見他要走,姬未沉趕忙問出來,眼眶還有些紅腫,可眼中的神色早就被擔憂和焦急占據。

樊封終於展出一絲笑:“倘陛下是良君,那北越王自當輔佐在側;可若陛下執意想要個陪著一同走下去的,那我自然也沒得選。”

少年也笑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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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正文完結啦,已經開始興奮到搓手手了!番外目前想了幾個,問問讀者寶子們有沒有想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