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引嬌嬌

◎“夫君做的極好,這是獎勵”◎

荊微驪回門這日, 整個太師府都喜氣洋洋。

荊太師惦記女兒,也顧不上禮法說的要端足長輩架子,直接帶著幾個孩子在門口迎接。

伴著一聲駿馬的嘶鳴聲, 繁貴富麗的馬車穩穩停下。流蘇搖晃不止, 遮陽的窗邊紗被風掠起一個小角。

樊封先一步下車, 隨而轉身去扶身後的嬌嬌,臂彎結實有力, 柔若無骨的素手從簾帳幕後探出來,穩穩搭在她手腕不遠處。

凝著她的指尖,樊封眯了眯眸。

不隻是他, 連帶著那邊與父親站在一起荊秋嫋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手隻是虛搭,並非牽扶?

她挑挑眉,也不吱聲, 裝作沒看出來。

“阿驪!”出聲的是荊太師, 他笑得慈愛, 下頜的山羊胡也跟著抖了兩下。

走近的功夫,荊太師不忘打量小女兒的眉眼,看她小臉笑得明豔,他心裏舒緩了很多。看來他當初的擔憂著實是庸人自擾了,北越王殿下的確待她很好。

沒有過多寒暄, 荊太師連道:“都是一家人也別在這兒拘著了, 宴席早就備好,就等你們二人來了。”

終於回趟家, 荊微驪心中雀躍歡喜,竟是不自覺就忽略了手邊的男人, 隻顧著同大姐和二嫂攀談。

半晌沒有得到她的目光, 樊封心裏煩悶, 竟生出幾分酸澀。

雖然心底稍有不悅,但畢竟早就答應了自家王妃,所以從下馬車後,他便言語有道,時時刻刻皆是禮數周全,即便是素來挑剔規矩的荊太師也半點挑不出錯處。

雖是個見不得光的身份,可他畢竟在宮內長大,人情世故這些彎彎繞繞他通得很早,隻是因為近些年身邊鮮少有值得的人才許久派不上用場。

可此時不同,這裏站著的都是阿驪的至親。

是她最為珍重的人。

他不能讓她不高興。

一頓飯吃完,樊封看著酒過三巡、老早就臉紅暈乎的荊家父子,偏頭問:“你沒跟我說過嶽丈的酒量隻有三杯?”

荊微驪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哪有新婿第一次跟著回門就把老丈人灌倒站不起來的啊!

而且,甚至還是父親非要拉著他喝的,偏偏她是半句都說不得。

無奈地歎口氣,荊微驪朝二嫂李瓊薇說了幾句話,就帶著樊封先行一步,回到出閣前住的繡樓去了。

這是樊封第一次進女兒家的閨房,更何況還是心上人的,難免緊張了些,因此剛走進來就不小心踢到了她之前養在門前的花。

聽見悶響聲,荊微驪不滿地看過來,煞有其事道:“王爺小心些,踢壞了可是要賠的。”

難得沒糾結稱謂之事,看著她很快又將頭轉回去左翻右找,他緩步走近:“在尋什麽?”

“先前箱子裏放了幾幅畫,都是前朝大家的作品。”

“對你很重要?”

手上的動作悄然一頓,荊微驪頭也不抬:“都是我母親生前搜羅來的,我怕若是不帶回去,哪天碰上幾個膽大的刁奴拿走賣掉。”

聽到她這樣說,樊封也不好多言,彎下腰就幫她一起找。

餘光瞥見他擼袖子的麻利動作,荊微驪一慌:“別,王爺身份尊貴,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好。”

“在本王心裏,你更尊貴。”樊封淡淡道,抬眸與她的一汪春水相撞,泛起漣漪千層。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動靜。

“三姐姐,我能進來嗎?”

屋內的兩人迅速回神,不約而同地朝門檻處看去,相較之下,荊微驪更為訝異,因為她沒想到眼下出現的人竟是剛剛宴席上並未現身的四弟弟。

情緒變得複雜,但她還是讓荊漱進來了。

當年僅七八歲的小少年逐漸走近,荊微驪才終於看清後者的懷裏還抱了三把作畫用的卷軸。

隻見荊漱垂著腦袋瓜,麵頰並不圓潤,到時候有些許清瘦:“三姐姐,我給你準備了新婚禮物。”

眸光閃爍,荊微驪生出絲絲不知所措的緊張。

這還是這位四弟弟頭次送她東西。

“你還是個娃娃,不必特意送給我東西的。”

荊漱執拗地搖搖頭:“我很喜歡三姐姐,想對三姐姐好一點,姐姐是很討厭我嗎?”

無措地看了眼身後的男人,她又道:“怎麽會,我隻是覺得心意到了就好,這些所謂的禮物無關緊要的。”

說到底,荊漱再機敏也隻是個七八歲的小童根本不知道長輩中的那一圈的葷腥事兒,在她看來,此刻自己就是被喜歡的姐姐討厭了。

想到這裏,他竟然沒忍住,哭了出來。

荊微驪這下子更慌了,剛想彎下腰勸他別哭,還沒來得及有動作的腰肢就被健步而至的男人撈住,死活動不了。

她皺眉:“做什麽?”

樊封麵不改色:“你先出去,交給我來應付。”

眉心鎖得更厲害,顯然是想拒掉這個提議,可男人勝券在握的眼神又堵住了她所有的疑問,思索再三,還是決定離開了。

其實,若是她臨門一腳時回頭看看,不難發現前一刻還嗷嗷哭泣的小家夥,早就擦幹淨淚痕,正憤憤不平地瞪著樊封。

帶她走到小院中,樊封才漠然開口:“不裝了?”

不理會他的拆台,荊漱凶巴巴地瞪過去:“你以後不許欺負三姐姐!”

樊封不怒反笑,興致勃然:“我哪裏敢呢,分明一直都是你三姐姐欺負我。”

才不聽這位三姐夫的話,荊漱很幹脆地扭開頭,嘟嘟囔囔、滿臉不爽:“三姐姐跟天仙似的漂亮,心腸也最為和善了,肯定錯處都在你。”

看著他滿身滿臉的霸道偏袒,樊封忍不住想笑。

雙臂下意識環在胸前,廣袖邊緣繡的纏枝藤展露大半:“你作為年幼的弟弟,口口聲聲說不讓我欺負她,可方才咄咄逼人的好像是你才對。”

說完,眉宇殘留的笑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不盡其數的凜冽:“你把她嚇著了。”

聞此,心虛的荊漱再度低下頭,雙手捏住袖口亂搓:“我我我,我隻是想讓姐姐多跟我說兩句話——”

話沒說完,就被毫不客氣地打斷:“但這樣的方式,她不喜歡。”

被最後三個字詫得直直抬頭,眼眶中的水花再次顯現,但這次卻不是為了裝可憐而硬擠出來的。

心覺無趣,樊封也懶得跟小豆丁周旋,長而有力的雙腿順勢抬起,兩步便到了門檻前。

臨出門,他一隻大手扶住門框,回頭又道:“若是你真的想讓她多疼疼你,不如想想她需要的是什麽。”

話盡於此,他走的也徹底。

金色的殘曦鍍了男人滿肩頭,他像是自持萬分威嚴的天神,一襲藏青色的對襟長袍,行走間衣袂飄揚,鑲嵌於腰帶正中間貓眼石尊貴卻不張揚。這還是荊微驪特地給他選的。

從太師府出來後,荊微驪沒記著上馬車。

她晃晃男主袖口:“王爺,可以陪我去趟靈闌寺嗎?我想我母親了。”

“好,本王陪你去。”

春光絢爛,枝頭綠意。

陣陣微風吹起幾片生機缺缺的葉,再卷至遠方。

眼下正值茶餘飯後的點,街頭巷尾人多,馬車動起來也是走走停停,待夫妻二人抵達靈闌寺時,早就過去兩炷香。

他遞過來的手掌骨節分明,雖習武多年,但他的膚色卻遠算不上古銅,反倒是青白偏多。

那道蜿蜒曲折的疤痕依舊刺目,可當看得多了,荊微驪不僅不怕,反倒是對他不為人知的過去生出幾分好奇與憐惜。

思緒不自覺飄遠,她將手搭過去,這次落在他掌心。

感受到小巧玲瓏的柔軟,樊封有些不舍得握緊:“小心腳下。”

借著他的力走下來,站定後荊微驪又抬高了手臂,繡了馬銀花的團扇為男人遮住半數熱光,她盈盈一笑:“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刺眼了?”

樊封啞然,笑得情不自禁。

想來,他家王妃是把他習慣性的眨眼動作當成被日頭曬到才有的了。

雖可解釋,他卻不想解釋。

反抓住她的手,他故意裝起可憐,倒是跟先前荊漱的姿態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本王無妨,阿驪給自個兒用罷。”

荊微驪也不推辭,收回團扇。

他們二人都不是多信神佛的人,尤其是樊封,往年陪著霍平蕪來時也都是懶洋洋地靠在殿外紅柱上等。

可直奔側殿後,他的態度可謂是天翻地覆。

不僅不厭其煩地特地幫荊微驪挑了個最鬆軟的蒲團,甚至在殿門一側的功德箱裏塞了整整三塊金餅子。

給荊微驪都看傻了:“哪有這麽跟佛祖顯富的?”

她聲音嬌嬌柔柔,樊封聞此回頭:“我還覺得給少了呢,不是都說心誠則靈嗎。”

被堵的沒話說,荊微驪歎了口氣,拉著男人的袖口就走過來拜牌位。

這是樊封第二次見到荊母的牌位了。

第一次,他捉了隻貓,且她在哭。

而第二次,她已經成了他的妻子,他是以嶽母女婿的身份來的。

想到這裏,胸口處的跳動愈加猛烈,若有若無的笑意顯然也要壓抑不住,嘴角總是揚了又抿,周而複始。

他跪到另一隻蒲團上,雙手合十,眸光熠熠生輝,麵龐盡顯虔誠,徐徐而言。

從他口中延出來的,是一句承諾。

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荊微驪側目看過來,心口一悸,但嘴上依舊說道:“我又不是手斷了腳瘸了,不需要你特地照顧。”

“這不一樣。”樊封搖頭,緊緊貼合的手不曾放下:“你於我,是心之所念,是念之所牽,所謂的照顧也並非隻指照顧,我隻是想讓你永遠在我身邊。”

這話說得直白赤|裸,荊微驪堪堪招架。

連忙收回目光,將桃腮上的兩坨紅匿於陰影中。

她忍不住感慨,從什麽時候起,凶狠陰戾的北越王成了個滿嘴渾話的登徒子,而她起初還覺得不適應覺得驚慌,可眼下,聽完竟隻覺得心底酥酥麻麻。

像是有一隻剛長出長角的小鹿,為了試驗威力到處橫衝直撞。

被扶著從蒲團上站起來,荊微驪嗔道:“我哪有這麽嬌氣。”

掃了眼依舊搭過來的手,男人的長眉微動:“好好好,我們阿驪才不嬌氣,是本王多事非得來攙扶,王妃勿怪。”

對於他的自覺認錯,荊微驪相當受用。

從偏殿出去,樊封又被人拉到了小花園的假山後麵。

眼下還正值晌午,人煙本就不算多,更何況大多數都在參拜,像他們這般頂著太陽賞花的,著實尋不出第二對。

左顧右盼一圈,心裏浮動的心得了安分。

隨即,那雙脆藕般的小臂直直攀上男人的肩頭,熱氣滾在臉上,雙頰紅撲撲:“頭低一點。”

樊封“嗯”了聲,以為她要同自己說什麽話,自然而然地低垂上首。

可沒想到,落下來的,是一記夾著馥鬱甜香的輕吻。蜻蜓點水的一下,且親他的人溜得極快。

待樊封回神看過去,便隻瞧見她眸中的層層羞赧:“夫君做的極好,這是獎勵。”

凝著她耳垂上的小紅痣,樊封默不作聲地將人摟住,後者抗拒地揮動手臂,男人卻不由分說,強硬地把她抵到了假山前,緊緊桎梏。

“唔……王爺別……”

又被他奪走了大片空氣,斷斷續續的破碎音語溢出來,沒說完的話被男人盡數接過、吞咽。

親到再後麵,見代表反抗的推搡沒用,荊微驪幹脆也不躲了,雙手向上,再度扶住男人肩頭,試著去適應他。

可身後壓著的假山又硬又涼,眼下入夏穿的衣裳又較為單薄,靠得不舒服,她哼哼唧唧兩下,故意把臉錯開不給他親了。

失了唇上柔軟,男人一愣:“喘不上氣了?”

此時的荊微驪還被他扯著懷裏,為了支撐身子隻能雙手扶著他,在外人看來這根本就是嬌嬌女郎的欲拒還休。

她紅著臉:“這可是在寺廟裏,哪能如此。”

見她是因這事為難,樊封笑了:“好,下次換個地方……”

“啟稟王爺,大事不好了!”

他話沒說完,就被匆忙趕到的人攔住在半截上。

冷冷看過去,他又成了殺伐果斷的北越王:“何事?”

耿唐不是不曉事的雛,自然明白方才的滿園春光不應打斷,可眼下他也顧不上那麽多,單膝跪地,抱拳道:“剛剛得到消息,說城衛的人帶著家夥什去質子府了。”

登時,樊封變了臉。

他又問:“隻有城衛的人?”

耿唐:“聽探子說,還看見了溫丞相的心腹之一。”

“行,本王知道了,你先帶人過去。”

“遵命。”

說完,耿唐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站在旁邊聽完這一切的荊微驪身子微抖:“是很難纏的事嗎?”

“還算不上,就是有點麻煩。”樊封扭過頭,回了她一個淺淡的笑。

大掌從她纖細的腰肢上挪開:“你先回王府,本王很快就回去。”

荊微驪小幅度地點點頭:“那你千萬小心,我在家等你。”

我在家等你。

家。

五官上的棱角仿若軟下去幾分,男人失笑,指腹在她下唇上點了點。

“好,在家等我。”

作者有話說:

恭喜老樊取得重大突破!

後麵兩天不更了,周四晚上十一點多會更,因為煎餅我呀,這幾天考試,而周四!就是最後一天!我的暑假終於要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