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意不盡

◎賜婚◎

見主子從營帳內出來,耿唐亦步亦趨地跟上:“啟稟王爺,都查過了,的確有幾個啟國人混進來,至於目的還不清楚,可需抽派人手跟住他們?”

“不用,”樊封冷笑,嘴角的弧度混著譏諷:“讓狄舒親自去看緊章蘭盡便可,切勿打草驚蛇。”

提到狄舒,耿唐一臉為難,他抓了抓後脖頸的頭發,訕訕道:“他方才聞見隨禦廚房做的獅子頭,說嚐完就回來。”

樊封挑眉,沒有要發脾氣的意思,隻淡淡道:“去把他找回來。”

如臨大赦,耿唐半刻鍾也不敢耽擱。

雖然他也不知道今日的王爺為何這麽好說話,可既然已經撞見了,那可得萬萬珍惜才好。

又想起那個一不留神就亂跑的臭小子,他氣不打一處來。明明之前都說好了要原地待命等吩咐,他倒好,多如牛毛的事情砸過來竟不如一口葷腥重要。

任由下屬離開,樊封腳尖挪了方向,不動聲色地朝圍場外圈走去。

人群聲吵吵嚷嚷,雖熱鬧,卻聽得他心生煩躁,眼睫輕掀,剛好瞧見兩個七八歲的錦衣小娃娃,他們指著地上的一隻荷包,不知在爭辯些什麽。

因離得不遠,樊封給剛巧聽了個七七八八。

“也不知道這是誰落下的荷包,繡得可真醜。”

“上麵繡的花我怎麽沒見過啊,好難看。”

“管它是什麽花,拆開看看裏麵裝的物件,不就知道荷包的主人了,讓開讓我來。”

說著,那小少年就蹲下身,可手還沒碰到荷包上的玉白料子,就忽得吃痛,強忍著眼淚收回。

再去看,便發覺那隻右手的手背上,竟然多了道斑駁的皮外傷。再看旁邊,就是那塊不知道從哪裏踢過來的硬石頭。

因為疼,小少年登時就叫喚起來,可烏泱泱的聲音還沒出來兩節,就立刻被吞下腹。

因為他仰著頭,不偏不倚地望見一道高大的身影,男人似巨山般立在他麵前,五官俊美卻透著狠戾的神色。

冷冰冰的,像埋人的棺材。

被嚇得發不出聲音,小少年斷斷續續地哼唧。

最反感這種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們,樊封沒出聲,他慢條斯理地單膝蹲下,留了長疤的手伸出,沒一會兒,那隻髒兮兮、被路人踩了許多腳的荷包就進了掌心。

還遮住了大半的“川”字紋。

的確如這兩個孩子說的,上麵的花繡得歪七扭八,很醜。是那種擺在路邊攤車上白送,他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次品。

可偏偏,隻因認出這是馬銀花,他的心髒就難以自扼地躍動起來。

甚至越來越猛烈,難以把持。

這麽醜的馬銀花,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朵了。

嘴角彌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他拍拍上麵的髒塵,於無言中將荷包收起來。

依著今年春狩的規矩,圍獵場內是鮮衣怒馬的年輕男子,而圍場的外麵一圈,則是品茗嚐膳的官眷。

與早早落座的明芙不同,荊微驪察覺到荷包掉了,著急忙慌地就跑出來。

抱著外衫的青瑤追得辛苦:“姑娘您慢些,小心裙子。”

荊微驪跑得小臉泛紅,喘出來的氣也變得淩亂。

她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到處找,急得不行:“裙子髒了不怕,若是那隻荷包丟了,才是真的出事了。”

“我們分開找,你去那邊。”

看著青瑤朝另一個方向的小路走去,她眼前又不自覺浮現起男人的深邃輪廓,胸口逐漸煩悶,還越想越氣。真是的,堂堂北越王非得跟她要一隻荷包,他哪裏像缺荷包的樣子呀。

抿唇歎氣,她提起步子,準備繼續找下去。

可不等多走出去兩步,身後的樹叢後就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為何遲遲不動手,殿下那邊已經等不及了。”

“計劃有變。”

熟悉的聲線落入耳朵裏,她瞪大了眼,隻因說出後麵那四個字的人,竟是章蘭盡。

與記憶中的氣質不同,那簡短的一句話,滿是淩冽的氣質,與其說那是她熟悉的芝蘭玉樹,倒是更像一塊孕於湖泊下的黑曜石。

跟夢中的感覺,一般無二。

漫天的血紅猶在眼前,她將自己從那片猛烈的血腥氣中拉扯出來,後怕地退撤兩步,甚至不敢將視線轉到那兩人身上。

可顯然,即使她放輕了腳步,依舊事違人願。

“誰!”

麵具男人回過頭,惡狠狠地看過來。

許是先前有了經驗,荊微驪這次反應極快,根本不敢耽擱,腳下生風飛速跑開,邁出去的步子越多,夢中的悲痛便一幕幕閃現。

呼吸都開始變得沉重,即使肩頭被凶猛地砸中,也隻能忍著莫大的疼痛繼續跑開。

章蘭盡認出了她,繃著一張臉:“她就是荊太師的小女兒,不能讓她活著離開。”

麵具男眯眯眼:“遵命。”

不敢回頭察看,荊微驪隻能繼續朝前跑,就在這時,玄黑的身影落入目光所及之處,似是聽見她的喘息聲,那人緩緩側首看來。

是樊封。

大喜過望,荊微驪也顧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揪著他的衣擺跑到其身後,氣還未曾勻順,便沙啞著嗓音說道:“王爺,有人在追我。”

近在咫尺的少女容顏嬌俏,小臉泛著粉,像熟透了的桃子。桃花美眸因莫大的驚慌的瞪大,不安、擔憂皆蘊含其中。

甚至,連抓著他衣服的手都在顫抖。

抬手將她護住,耳垂略有異動,幹巴巴地說:“別怕。”

話音剛落,荊微驪就隔著他,遠遠望見方才與章蘭盡說話的麵具男人,他的手裏,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把弓箭,此刻正拉了滿弦。

荊微驪怕極了,也顧不上太多禮義廉恥,直接撲進樊封懷中,雙手用力壓在他胸口的位置,炙熱又滾燙的心髒僅隔了一層皮肉。

“你快點躺下!”她小聲又迫切地說著。

樊封揚眉,順著她撲過來的力道直直而躺。

可偏偏他躺得迅速,荊微驪倒是被嚇了一跳,鼻頭直接磕在男人硬邦邦的鎖骨下幾寸,登時就疼了。

而從匆匆趕到的耿唐與狄舒眼中,便成了威風凜凜的北越王,竟然被一個風一吹都恨不得奔月的嬌嬌女撲倒了。

冷箭劃破長空,直直從樊封眼前飛過,他心中了然。

不自覺視線又朝她黏過去,但這個方向,也隻能看見她發髻上的珠花。小小的幾朵,明明看著這麽不堪一擊,卻又美得令人不忍心將其破碎。

像她一樣。

嘴角噙起一絲笑,又迅速被斂起,他朝那邊的耿唐看去,冷冷下命令:“抓人。”

耿唐、狄舒終於回神,朝拉弓射箭的人迅速跑去。

“沒事了,起來吧?”

見周遭沒了礙事的人,他放緩了語氣,柔聲開口:“看來是荊三姑娘救了本王一次?”

荊微驪怯生生地抬起頭,對上那雙幽暗的鳳眼,吞咽一口給自己壯膽,難得笨拙地從他身上爬起來,麵頰憋得通紅,連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了。

“王爺勿怪。”想起剛剛把他撲倒一事,她立馬將臉低低埋深,死活不願意再抬頭看。

樊封挑眉,心裏頭的惡劣脾性別挖掘出來,他食指彎曲,不假思索地勾抬起少女的下頜,逼迫其直視自己。

“不是說不怕本王嗎,現在怎的又躲起來了。”

荊微驪不自在極了,頂著熱騰騰的羞赧說道:“王爺,還請注意名聲。”

“名聲?本王的名聲怕是早就不成形了。”北越王的架子拿出來,樊封有恃無恐道:“倒是荊三姑娘你,大庭廣眾之下摔進本王懷裏,你覺得這事應如何了卻?”

就想看她著急忙慌地辯解,他故意追了句:“還是說,本王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

荊微驪小臉一燥,低聲嘟囔道:“哪有什麽大庭廣眾,明明就隻有兩個你的下屬,再說了,我也是情急之下……”

她越說越小聲,哪見先前的氣勢,倒更像是一隻被欺負到哭鼻子的小羊羔。

收回了手,樊封笑笑,倒也不再為難她。

“王爺,那人咬舌自盡了,我們在他身上搜羅到了啟國玄麒軍的令牌。”這時,耿唐走過來,抱拳行禮。

玄麒軍?

荊微驪抿唇,她聽阿姐提過這個名字,說是啟國的一支軍隊,不負責舞刀弄槍、前線打仗,反倒是被吩咐培養諜人送入敵國。

想來,章蘭盡也是他們的人吧?

“知道了,”樊封頷首,又看下荊微驪,語氣不知道比前麵溫和了多少:“怕是又要麻煩三姑娘一次了。”

有風掠過,書碩大的蔭葉撞在一處,沙沙作響。

這場鬧劇起得突然,落下得也悄然無聲。

喧鬧的春狩還在繼續,無人得見那場兵荒馬亂。

荊微驪暈暈乎乎地坐會席位,一旁的明芙察覺到她的不自然,坐過來問:“你找什麽去了?竟離開了這麽久,可找著了?”

“找、找著了。”她訕訕而笑,食指在下顎處撓了兩下。

她怎麽好意思說,隻顧著躲避啟國的諜人,壓根就忘了找荷包呢。

即便是後來同樊封分開,她也是滿臉嫌棄地先跑去換了身衣裳,畢竟之前那件早就沾上了灰塵,甚至還被不知道哪裏長出來的枯藤和樹杈勾破了幾處

隨意扯了兩句,明芙坐回原位,而荊太師和荊秋嫋也回來了。

春狩的最後一項事宜即將開始。

其實也就是趁著眾多官眷用餐的時候,為進獵場的年輕兒郎嘉獎一番。

因心裏頭被塞了別的事,誰拿了魁首她壓根聽不進去,隻低著頭捏著筷子夾菜,甚至連嘴裏麵咬了最不喜歡吃的苦芹都不曾察覺。

“阿驪,陛下在喚你。”

兀的,荊秋嫋撞了下她的小臂,直接嚇掉了筷子。

臉色唰得變白,她猛地抬頭,果然瞧見當今陛下姬未沉正笑眯眯地看過來:“按年歲,朕該稱呼你一聲姐姐的,若是太師不嫌,不如朕以後喊你荊三姐姐可好?”

荊微驪錯愕,福身行禮:“陛下宅心仁厚,可臣女實在福薄,不敢擔得起陛下如此。”

“朕倒是覺得擔得起。”

說完,他還故意朝樊封瞅了眼,不巧的人,後者也遞過來尖刀似的目光。

壓住想打哆嗦的衝動,姬未沉故意扯出一張單純無辜的表情:“聽聞年初時荊三姑娘同章家公子取消了婚約?”

繡眉蹙起,荊微驪有些拿捏不準這位陛下的意思,但還是乖乖點頭:“是。”

“那不知三姑娘眼下,可有中意的郎君?”

荊微驪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去。

不隻是她,宴席上的人們皆是滿臉的雲裏霧裏,尤其是荊太師和荊秋嫋。

龍椅上的這位何曾如此關心過一閨閣女子的婚緣?

不等眾人深思,這位就親自拉開幕布,幽幽開口:“朕有一事惆悵好久了,恐當今天下隻有荊三姐姐能幫朕。”

他歪頭,笑得更乖了:“北越王今年已二十有五,卻後宅常年空**,若姐姐不嫌棄,不如朕來充當月老,賜下一樁姻緣?”

作者有話說:

其實我有vb哦!@兩塊煎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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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是明後天不更了,我要調整一下碼字效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