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繞指柔

◎“我要嫁的人,得是最頂尖的神仙郎君”◎

清明過去沒幾日,便傳來要辦春狩的消息。

因著也是荷京的曆來習俗,所以京中貴族們便也沒多在意,隻多是訝異,因今年這場春狩,主操辦的不是禮部中人,竟然過了當朝陛下的手。

而且與往年不同,這次春狩不僅各家的小郎君可以入圍場拚獵,連帶著閨閣千金們也可一同參與。但為了各家官眷們的安危,隻能在外圈相約為伴,賞花看景。

因不會武功,荊微驪先前從未進過圍場,難免心生好奇。

所以當大姐來問她想不想去湊熱鬧的時候,恨不得站起來說要去。

隻是她不好意思同大姐說,自己之所以這般熱絡主動,還有另一層原因。

春狩當天。

她特地挑了件月牙白鎏金紋流仙裙,發髻比驚鴻,眉間蘸紅繪酥梨,遠遠一看,好似靈境仙子下凡。素淨的五指中還捏了柄團扇,鏽了滿麵馬銀花。

荊微驪不是羞澀內斂的性子,深知自己的優勢,也知既要刻意打扮,那需得適當地彰顯出優勢。

與她不同,荊秋嫋是女將,是要進圍場內場巡視的,便著了一襲男裝,瞧著很是英姿颯爽。

馬車上,荊微驪佯裝不經意地問:“阿姐,往年的春狩中,世家王孫可到的齊全?”

荊秋嫋原本在闔眼小憩,聽見她這麽問,緩緩睜開眸:“你真正想問的,其實是樊封會不會去吧。”

不是懷疑,而是陳述。

她壓根沒有給小妹丁點兒否認的機會。

被戳中心頭念想,她雙腮紅得迅速,烏黑的睫羽立刻低垂下去,嗓音也變得軟綿綿:“哪有,我跟北越王殿下又不熟……”

“不熟嗎?”來了精神,荊秋嫋調整了一下坐姿,盎然是起了要跟小妹好好掰扯掰扯的意思:“阿驪,你實話同我說,除卻那從次在王府,你們私底下還見過幾次?”

麵前人瞳仁深邃,目光凜冽,被盯得心裏發毛,荊微驪不自覺指腹用力,袖口的纏枝紋被攥得皺皺巴巴,喉間一緊,她幹巴巴地解釋:“就兩次。”

她還是沒有說實話,刻意隱瞞了在上次靈闌寺時,他脫口而出的非分之言。

荊秋嫋眼尾一抽:“你撞見了他殺人,他不僅沒有傷害你,還次次接近?”

似有些不敢相信,自言自語地說完這一句,荊秋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連平日裏盤在掌心玩的銅核桃都瞧見兩道細如絲的裂痕。

自嘲地笑了下,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位尊貴的北越王殿下了。先前她隻當他是個手段狠辣的弄權人,可現在他纏上了自家妹妹不說,脾性倒被遮得嚴實,還真是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圖什麽。

圖什麽……

荊秋嫋蹙眉,視線不自覺偏移,又回到了小妹那張眼波盈盈,眉目如畫的麵龐上。

平心而論,除了一雙出自母親的桃花眼,她們生得並不相似,十中不存二三。比起一板一眼、毫無特色的她,阿驪實在是美豔太多了,別說男人看了易生心思,就算是同為女子的她,也止不住地心馳神往。

這樣絕無僅有的麵孔,說是足以攝魂奪魄也毫不誇張。

難不成那樊封當真是轉了性,竟被小娘子的氣吐蘭息勾走了魂。

想至此處,荊秋嫋沒忍住打了個哆嗦,心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那種外身和裏子都是髒泥的家夥,怎會懂得兒女情長,就算懂,又怎配得上她家貌美如花的阿驪。

沿途搖搖晃晃,很快便到了獵場。

她們來的不算早,外圍一圈早就烏泱泱地停滿了馬車嬌輦。

荊微驪沒多想,隻麵無表情地掃了圈,沒有看見惦記的人,便隻能悻悻作罷。

“不用找了,這個時辰,北越王應在中營內與陛下談事。”說話的人就荊秋嫋,她回過頭,目色平淡。

被說得臉再度熱起來,荊微驪抬手,拍了拍滑嫩的麵肌,甕聲甕氣道:“我才沒有找他,隻是在看明芙來了沒有。”

“是嗎——”荊秋嫋樂了,下頜指了某個方向,定睛一看,果然是剛從馬車上下來,與婆婆嬸嬸同行的明芙。

許是察覺到視線,明芙也朝她們這邊望過來,當看清是誰時,原本烏雲密布的小臉當即化為明媚,笑顏分外熱烈。

隻見她偏首,低頭同一側的人說了什麽,就立馬提著裙擺走過來。

自她成親後,這是二人第一次見麵。

因著還有別的事,荊秋嫋先走一步,而原地的二人一陣寒暄後,話題便不知不覺地扯到了明芙嫁的那位皇商子孫上。

“聽說那康月白性子溫和,想來他待你還不錯?”荊微驪抿唇一笑。

被說得心裏一暖,明芙登時想起那個說不了兩句話就臉紅的靦腆男子,明明生在虎豹環伺的商賈世家,卻通體的純良,哪有半點城府。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如潤喉的泉,如拂麵的風,也算是唯一撫慰她心思的緣由了。

雖然眼下還有些不適應,但未來還長,總能慢慢習慣的。

她心裏這般安慰著。

不再提自己,明芙眨了下眼,問道:“別說我了,我們來聊聊你吧?”

“我?”荊微驪挑眉。

“是啊,”明芙笑問:“你與章蘭盡解除婚約也有些時日了,心裏頭可有新的人選?”

被問得傻了眼,荊微驪連忙避開臉,顯然是羞於回答這個問題的。

為難地思索了片刻,她才磕磕絆絆地說:“婚姻大事並非兒戲,我總不能擇進碗裏就是菜啊,不急的。”

“不急嗎?”明芙不樂意了:“阿驪,你都十七了,這個年歲可算不上小,先前那章蘭盡以‘等及冠再下聘’為由已經拖了你兩載,現下既已經橋歸橋路歸路,你需得多為自個兒打算。”

這話念叨得一板一眼,聽得荊微驪心裏頭滿是不自在。

她何嚐沒有多為自己打算呢。

默默歎了口氣,明亮的瞳仁一轉,泛著細碎的光暈:“阿芙,你覺得我美嗎?”

“自然是美的。”被問得不知所以,但明芙還是如實回答了。

荊微驪又道:“那既然我這麽美,又滿腹才華,若是隨便找個男人打發了一輩子不是相當可惜?”

明芙點頭:“是挺可惜。”

得了滿意的答複,荊微驪笑得眯起眼:“我荊微驪架子大,受不了罪,將來要嫁的人,須得是最頂尖的神仙郎君。”

“哼,荊三姑娘還真是好大的架子!”

閨中密友未談玩的話戛然而止,不約而同地朝說那無禮之言的人看去。

說話的人,正是不僅路過,還特意放慢腳步聽了一耳朵的周瀟瀟。

好玩的是,周瀟瀟今日穿的這套絳紅錦緞繡裙,竟然與荊微驪之前的一件出奇地相似。不說裙裳,連用以作配的首飾都選的為一套頭麵,都是畫雕樓的“金玉蝶”。

不動聲色地挑挑眉梢,荊微驪回敬道:“我才知道,原來周姑娘的耳朵生得有三尺長,嘴巴也有七八尺。”

“你!”

被懟得啞口無言,一陣語噎後,周瀟瀟隻得咬牙切齒地放狠話:“就你這樣喜愛花枝招展的女子,也不知道哪家的正經公子能瞧上,別將來下嫁給了寒門仕,到時候可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荊微驪眉尾輕顫。但為了不被詬病儀態,結結實實的白眼還是沒有翻到明麵上。

嘴角隻彎三分,她風輕雲淡地站在原地,寒氣逼人的目光懶洋洋地掃過去:“是啊,我可比不得周姑娘,連穿衣打扮都得向別人學,真可惜,東施沒有生在南鄉柔泉,發間注定別不了芙蕖,最後配得的,也不過一捧狗尾巴草。”

鄙夷諷刺的話說完,荊微驪一把拉起明芙的手早早離開,隻留下周瀟瀟氣得直跺腳。

主帳內。

五官尚且青澀的少年郎一襲明黃色龍袍,正捧著心愛的牡丹欣賞個不停。

一簇天光從被撩開的營帳一角打進來,姬未沉順勢抬頭,果然看見樊封大步走近,他樂道:“赫川哥哥你來遲了,朕的梨花酥都吃完了。”

樊封負手而立,深邃的眉眼形如幽幽古潭:“既沒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別啊!”

急急忙忙地打斷他,姬未沉跑過去,抬頭與之對視:“梨花酥雖沒了,但朕還特地為你準備了桃花宴,保證有你愛吃的!”

“……”

沒脾氣地呼出一口濁氣,樊封了然於心。

難怪,明明說好的是春狩,卻又特地給一大幫官眷門下帖子,光一個狩獵場外圍皆是拖家帶口的馬車,他差點堵在外頭。

頭疼地看過去,他啞聲道:“陛下這是何意?”

“當然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咯。”

少年帝王咧嘴一笑,孩子氣得很:“你上次跟朕說有了心儀的姑娘,但死活都不說明白,朕心裏頭好奇得很,就隻能用這種法子瞧瞧未來的北越王妃了。”

“陛下當真聰慧非凡。”

涼嗖嗖的一句話傳到耳朵邊上,給姬未沉激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不等堂堂一國之君給自個兒找回點麵子,帳外便又傳來一聲通稟,是看守的麒麟衛。

“陛下,太師求見。”

姬未沉揚眉,清清嗓子,立刻有端起皇帝的架子:“讓他進來罷。”

話音剛落,荊太師便一襲深色對襟袍走進來,即使是看見樊封也在,依舊麵不改色地挨個行禮。

姬未沉坐回到華貴的椅上:“太師來尋朕,可有要事?”

荊太師拱手:“臣這趟來,是希望陛下收回將春闈改回三年一次的旨意。”

他說完,帳內的氣氛明顯得凝固了幾分。

吞咽一口,荊太師繼續說:“陛下,學子們苦讀數年,難免熬得辛苦,且當下六部皆缺少能才,此時更改製度,實屬不算上策。”

“這樣啊,”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敲拍在桌案邊緣,姬未沉嘟著嘴,軟乎乎的包子臉難得瞧見幾分鋒利:“那,北越王覺得如何?”

樊封看了眼戰戰兢兢的荊太師,隨道:“臣覺得,太師所言,不無道理。”

姬未沉靜默一瞬,竟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之前不是這樣說的啊!不是商量好了用這招引蛇出洞的嗎,怎麽赫川哥哥你還臨陣把朕甩跑了!哪有這樣的!

深吸一口氣,生怕自己失態,姬未沉強撐著臉上的和煦笑意,秉著胸口:“既北越王都如此說了那朕就再好好考慮一番,太師先回去罷。”

“多謝陛下,老臣告退。”不再耽擱,荊太師再度行禮。

離開前,沒忍住,又操著餘光在男人高大的身形上停了一瞬。

待他離開,姬未沉徹底繃不住了,三步化作兩步蹦到樊封麵前,剛準備認真興師問罪一番,就冷不丁地被堵住。

簡短的幾個字飛速在耳蝸周圍掠過,姬未沉半張著嘴巴,瞳孔瞪大兩眼無神,活脫脫像個不會說話的癡傻兒。

“真的假的!赫川哥哥你可別為了這檔子小事兒故意耍我啊?”

一激動,他都忘了自稱朕。

樊封扯動嘴角,鳳眸閃爍:“事關終身,臣怎敢欺瞞?”

作者有話說:

端午快樂呀,搞個有獎問答!

猜猜老樊跟小姬說了什麽!猜對發一百幣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