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魔
這是岑詞最直接的想法。
她不喜歡這裏,連帶的也不喜歡這裏的人。雖說各個穿著一身高雅皮,可剝開這層偽裝的皮,骨子裏流淌著的全都是肮髒血,他們的目的、市儈、算計、精明和利益下的不折手段,全都藏在漫天的笑語聲、斂在看似溫和的目光裏。
她看得清楚。
坐在湛昌身邊的中年男人往一邊挪了挪,騰出足夠的兩人空間。
岑詞走上前,於湛昌的右手側坐下,中間能有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不至於挨著親密,又不影響交談。湛昌一抬手示意了下,“大家繼續,我跟岑醫生有正事談。”
大家夥這麽一聽,誰還敢看熱鬧?音樂起,繼續了歌舞升平的派頭。
剛剛暫停的那首老歌又咿咿呀呀了——
把悲哀送走
把一切丟在腦後
我在你左右……
都各玩各的,一切照舊,但岑詞仍舊能感覺到他們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其中曖昧的居多,看來是都以為她跟湛昌有點什麽了。
岑詞身子朝後一靠,淡定自若。
能把她約在這種地方,湛昌就是擺明了要給她個下馬威,甚至也要不屑一顧的成分在其中。
哦對,他本就不尊重她,否則在之前的通話裏也不會那麽不客氣。
“岑醫生,說一下我兒子的情況吧。”湛昌開門見山問,拿了支雪茄,當著她的麵就點燃了,半點都沒有過問她介不介意的意思。
岑詞敢來,那是算準湛昌心思的,今晚他是勢必要聽見些實料,否則他真想在這裏為難她,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沒隱瞞,“簡單來說,小野有第二人格,目前也是他的第二人格主要跟我們對話。”
湛昌一愣,雪茄都忘了抽,看了她好半天,“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小野不是小野?”
岑詞搖頭,“是小野,但不是他的主人格。”
湛昌聽得一頭霧水,“人格分裂?”
“確切來說是精神分裂引發第二人格出現。”
湛昌忙抬手阻止,“我實在聽不懂你們這次名詞,你就告訴我,我兒子的病能不能馬上治好!”
岑詞垂眸低笑。
這一笑倒是把湛昌給笑懵了,微微一眯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有必要嗎?”岑詞抬眼,淡聲反問,“湛小野目前在家是個什麽狀態,我想你也看到了。”
湛昌沉默。
許久,抽了一口雪茄,大團煙霧吐出模糊了麵容。
不像他兒子。
這點是肯定的。
從他搬回臥室去睡、極少再踏進閣樓的那天開始。
不管他有多不相信岑詞,不管他覺得她有多招搖撞騙,不得不承認的是,湛小野的確跟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他話不多,但一說話就是冷言冷語相對,甚至看著他的眼神裏都充滿仇恨。
他的兒子,竟然對他有仇恨?
岑詞的話戳中湛昌的痛點,繼續說,“湛小野的主人格善良,遇事習慣謙讓,他很優秀,也知道怎麽做能讓你們滿意。但他的第二人格不是這樣,叛逆、沉默、說話尖銳毫不留情。”
“為什麽會這樣?”
“精神分裂很大程度上是遺傳,但也有後天形成的病例。一般來說,精神問題十有八九都是受到環境和人際關係的影響,而引發第二人格的出現,可能有兩種目的,第一,填補心理空白,第二,保護主人格。”
湛昌一皺眉,“什麽叫保護主人格?你的意思是,小野危險?”
“是小野覺得自己危險。”岑詞糾正了他的說辭,“他有心魔,常年處在自責和恐懼裏無法自拔,人格分裂的病症之所以會出現,那是因為主人格再也承受不住壓力,激發原本隱性的第二人格出現,目的就是為了延續生命,這其實也是心理防禦機關的開啟。”
“心魔……”湛昌喃喃,眉頭越皺越深。
“心魔是主要病因,心魔不除,小野的情況不會改善。”岑詞說到這兒頓了頓。
湛昌抬眼看她。
她思略少許,接著說,“而且一般來說,第二人格的出現都是情緒極端化的變現,我去過你們家,也看過小野目前的狀況,說老實話,他的第二人格將會有攻擊性,很危險。”
湛昌的手一抖,警覺,“什麽意思?”
岑詞的身子微微前傾,盯著湛昌的眼睛,一字一句,“報複,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湛昌目光一驚。
岑詞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有一瞬變得急促。
湛昌沒說話,悶著頭抽煙,整張臉都陰沉沉的。
其他人有往這邊瞅的,最初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豈料見湛昌這副神色,各個都覺怪異,相互遞了個眼神,美酒歌舞雖說都在繼續,可整個包廂裏的氣氛走了味道。
良久後,湛昌才開口,“岑醫生,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我兒子的病能不能馬上治好?”
“馬上治好不可能。”岑詞幹脆利落,“精神心理問題跟生理問題不同,不是吃點藥紮點針就能立馬痊愈,說白了,精神分析就是溝通,通過潛意識引導找出症結所在。湛先生,我剛才也說了,找出心魔才是——”
“你他媽把我當三歲孩子騙呢?”湛昌陡然震怒,拍案而起,“什麽他媽的心魔,你要是不行趁早給老子滾蛋!”
這一聲著實能掀了房頂,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就連唱歌的都大氣不敢出一下了。
氣氛變得緊張。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情況。
“湛總,怎麽個意思?跟個妞兒置氣沒必要啊。”
“什麽來頭啊?還有你湛總搞不定的妞兒呢?”
有人說笑,有人調侃,不管說什麽,都朝著岑詞之前預想的方向去發展。
剛才挪位置的中年男人又湊上前了,拉著湛昌坐下,“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出來玩的,傷了和氣就沒意思了。”說到這,看向岑詞,“還杵著幹什麽?給湛總倒酒賠罪啊,想什麽呢?”
岑詞不為所動,坐在那,冷靜又淡定,始終看著湛昌,聞言後笑,“賠罪?湛總,錯可不在我。”
“嘿這個姑娘,說話沒分寸啊。”中年男人在旁道,目光在岑詞臉上流連,“湛總,你一句話,我保準讓她立馬聽話。”
其他人聞言不幹了。
“有這好事幹嘛便宜你啊?”
“挺倔的妞兒啊,湛總,你搞不定我們幫你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