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嚴安華下工回到草棚子, 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了。
繁重的勞動讓這個身體本來就有很多暗傷的老者痛苦不已。
這些身體的疼痛他還能忍受,但心裏上的絕望與麻木,卻是他無法釋懷的。
從前謝炫還在的時候,他憋著一口氣盯著, 撐著, 不能讓他禍害了集體財產。
現在謝炫走了,他不用像從前那樣每天還得支撐著身體, 打點著精神去盯著他, 隻要應對繁重的勞動就可以了。
但撐著嚴安華的那口心氣兒也散了。
他掩上破舊的院門, 在一個樹墩子上艱難坐下, 緩了一口氣後, 看著天空發起了呆。
今日風大, 雲還未成型就被吹散, 他想到了和同袍被敵軍衝散,自己重傷還要背著傷更重的戰友尋找生機,沿路看到有敵人,還要想辦法伏擊。
那樣艱難啊, 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找到了組織,他和戰友都活了下來。
可是現在,他沒了那樣的心性了,即使心中信仰不滅,卻沒有了支撐信仰的心氣兒了。
就這樣吧, 他想。
能活著看到新華國成立, 他已經此生無憾了。
這麽想著, 他的眼睛慢慢閉了起來,呼吸漸漸慢了下去, 他的手也緩緩垂落。
手背碰到泥地的時候,傳來微微的凹凸感。
這不對!
這處地方,他常年坐著休息,手邊的土地是什麽樣子,他一清二楚。
有人進來過,翻過東西?
還是在這裏藏了什麽?
多年從軍打仗的謹慎和極強的責任心,竟生生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艱難睜開眼睛,看向感覺異常的地方,費力扒開泥土。
裏麵是一把鑰匙,下麵壓著一張紙。
紙上是清雋略帶潦草的字跡:這是小院後門鑰匙,給您在後院準備了些吃的,您隨意取用。
暫離九山,不日即歸。
這是?
他看向山腳秦枝家的方向,大隊裏跟他有交集的隻有她了。
嚴安華握緊了手裏的鑰匙,他不是孑然一身的,還有人惦記著他呢。
那個孩子,他的小福星,在離開這裏之前,還冒著被人看到的風險過來給他埋下了生的希望。
他忽然就想好好活下去了,他的生命也有了曙光呢。
等天黑的時候,他用上自己的偵查與反偵查的手段,安然到達小院後門。
這位一無所有了很久的老人,幾乎用虔誠的心態打開了後院陳舊的院門,仿佛也打開了他封閉的心門。
夜很黑,他的心中卻布滿了陽光。
秦枝很早就做了幾個竹筐裝東西,她知道嚴安華肯定會摸黑來小院,就放在院門旁邊,即使天黑,還是能看到些輪廓。
以嚴安華的經驗,肯定不會錯過。
果然,嚴安華穩定心緒後,立刻摸到了院門旁邊的竹筐。
想到如果自己多次來往小院,總有不小心被人看到的時候,到時候就害了秦枝。
嚴安華就想著把竹筐直接帶走最保險。
想到就做,他把鑰匙收好,蓄力雙手去提竹筐。
提不動!
竹筐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嚴安華:······
他老了?
是的,他的確老了,但秦枝往裏麵放了很多東西也是事實。
沒辦法,嚴安華用上躲避敵人的經驗,運了很多次,最後,終於連著竹筐運回了自己的草棚子裏。
九山生產大隊有一點非常好,大隊的人除了大隊長會遵從公社的規定,定期找嚴安華要思想報告外,其他的日子裏,他的草棚子沒有人會過來。
他下放幾年了,從來沒有人直接衝進來打砸過。
這也是他把所有東西搬回來的另一個原因。
當然,要是真出事了,他就自己扛著。
總比往返小院被人發現直接牽連秦枝的好。
嚴安華拿出自己做的火折子,看看秦枝給他留了些什麽。
除了他意料中的糧食外,還有紅糖,鹽,麵粉,風幹的野雞,以及麥乳精,都是超大份的。
嚴安華看著竹筐裏的東西,早就幹涸的眼眶泛起酸意。
粗糙的,手上有不少舊疤痕和粗繭的手輕輕摸過這些東西。
他笑了笑,輕歎了口氣。
活著,也不錯。
已經離開九山生產大隊的秦枝不知道,自己無心的舉動挽回了一條人命。
她跟安瓊兩個人算是藝高人膽大,錯過了村落也不慌,就在野外生了堆火,熱了兩個肉罐頭當晚飯。
吃完了,直接在車上過一夜,天亮了直接開車回京城。
省事!
安瓊跟秦枝相處了這一路,就感覺和跟自己的戰友在一起一樣自在。
當然,她們也不是為了趕路才錯過了村落和招待所,她們隻是覺得沒有必要算計著時間規劃路程。
因為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們再精細的規劃,也可能會因為路上多了幾個大坑而被打亂。
倒不如就這麽一路開回京城,累了就下車休息,沿路看看風景,吃些東西。
困了,就在車上坐躺一陣。
時間恰好,就找家招待所住一晚,再去當地的國營飯店吃點好的。
當地有名的特產,剛好看到了,就買下來,帶回京城跟家人分享。
這讓安瓊有種她和秦枝是在一路看風景度假的感覺,心情前所未有的放鬆。
從因為李黑子,意外發現秦枝的身份問題,親自奔波查證她們的身份。
到知道安雯對秦枝的惡意,自己不解愕然,糾結過後做下決定。
再到趕路來九山生產大隊,自己心態的轉變。
安瓊一直有種被什麽東西壓著的緊迫與憋悶感。
直到現在,她的心才得以真正的平靜與舒暢。
一直以來,安瓊都是作為強大的那方讓別人依靠的,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可是跟秦枝在一起,她卻像忽然有了依靠,整個人完全放鬆。
秦枝也沒有做什麽,可她就是有這種讓安瓊信任的力量。
“秦枝。”安瓊喊道。
“嗯?”秦枝專心吃著罐頭,聽安瓊喊她就轉頭看過來。
安瓊笑著說道:“很高興,妹妹是你。”
秦枝回以微笑,示意安瓊快點吃完,等夜再深一些,野外就不怎麽安全了。
她準備在汽車周圍放幾張金鍾符,這樣,即使有大型野獸過來了也不怕。
安瓊笑著點頭,第一次覺得行軍的肉罐頭這麽好吃。
幾公裏外的山道上,一個一臉凶相的男人開著大貨車,旁邊坐著個差不多身形的男人,長的儒雅斯文。
儒雅男人繃著臉,看著被車燈照亮的一截的山道,說道:“沒想到我們出去一趟,村裏就被整個端了,沒家了啊。”
凶相男人狠狠拍了下方向盤:“那個多事的女軍人,我不會放過她的。”
後麵又湊上來一個人頭,是個年輕嬌俏的姑娘,她說道:“我記得那個女軍人的長相,也記得她的車牌。”
凶相男人說道:“那你就記住了,以後,我們總要找她算賬的。”
“我知道了,遠德哥,我們現在去哪裏?”嬌俏女人問開車的凶相男人。
馬遠德沒吭聲,他也不知道去哪裏,他看向儒雅男人,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出主意的人從來不是他。
“慶源哥?”嬌俏女人轉頭看向儒雅男人。
馬慶源想了想,說道:“我之前有幸跟一位負責人打過照麵,知道他在寧鎮有個備用的落腳處,我們去那裏看看。”
“如果可能的話,直接投在他那裏就最好了。”
“還是慶源哥你有辦法,那後車廂裏的女人怎麽辦?”嬌俏女人又問道。
“見到那位負責人後,當做禮物送給他吧。”馬慶源說道。
“那也太可惜了,再次把她們抓住費了我好些心思呢。”嬌俏女人不高興。
這些女人賣出去,也值些錢,可以填補不少虧空呢。
“呦,春俏,你什麽時候成守財奴了?”馬德遠調笑一句。
“去你的。”馬春俏白了馬德遠一眼,“咱們損失了那麽多,你不心疼啊。”
“心疼有什麽用,東山再起才最重要。”馬慶源說道。
馬春俏點點頭,縮回了後座。
她心裏是極不願意的,那些女人再次被抓住,可都是她的功勞呢。
如果把她們賣了,自己能分到大頭。
現在,她是一分也別想了。
“春俏,說說當時的情況,那個女軍人是有備而來的嗎?”馬慶源問道。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
“應該不是。”馬春俏搖頭。
當時,那個女軍人路過馬家大隊進來討水喝,並沒有懷疑什麽。
他們行事一貫謹慎,大隊外層一圈的住戶家裏都是幹幹淨淨的。
別說隻是經過討口水喝了,就是公安來了仔細搜查也查不出什麽。
因為,那幾家人就是什麽都沒幹的普通村民。
他們都是規規矩矩娶媳婦,生孩子,過日子的。
隻是,暗地裏,馬家大隊會給他們另外的補貼罷了。
壞就壞在那戶人家的兒子看到那女軍人長得漂亮,就打著滾讓他爹把人綁起來,他長大了要娶回家。
一般人聽到這樣的話麽,肯定會笑罵一句“熊孩子”,這事情就過去了。
那女軍人卻上了心,喝完水若無其事的假裝離開。
到了晚上潛入馬家大隊,把大隊裏的情況摸了個底朝天。
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帶著公安抄了馬家大隊。
馬春俏家房子在大隊裏麵。
她見勢不對,往自己頭臉抹了鍋底灰,撕破衣服,跳下了家裏的地窖,裝作被關起來的受害人。
她常年在外麵物色“貨物”,經手的“貨物”又都是往外賣的,平時在大隊裏也不怎麽露麵。
大隊裏被拐賣來的女人不怎麽認識她,她又糊了滿臉鍋底灰,這才逃過一劫。
現在後車廂裏的那幾個女人,還是她頂著受害人的皮騙她們說,她哥哥來接她的時候,可以順路送她們回家,這才騙上車的。
她還以為自己多少能挽回點損失,沒想到,馬慶源直接把她們當敲門磚了,也不嫌磕磣。
馬慶源不知道馬春俏心裏的想法,當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
他當然不會這麽磕磣,把這些殘次品當敲門磚了。
他真正的禮物是馬春俏本人,這娘們長得跟她的名字一樣,一個字,俏,性格又潑辣狡猾。
這種女人征服起來才有挑戰,才有可能激起黑爺那種男人的興趣。
他剛剛那麽說,不過是想降低馬春俏的防備罷了。
他和馬遠德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馬春俏估計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大隊出來的合作夥伴,還連著親,平時都當親兄妹相處的人,會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
“德子,前麵好像有人。”馬慶源的眼睛一直留意著外麵。
馬遠德也看到遠處山道旁的火光。
他沒當回事:“長途司機吧,為了省錢,或者錯過了招待所。”
換了平時,遇上這樣落單的,他直接就下車動手了。
男的噶掉,女的賣掉,車和錢貨都歸他們。
他現在開著的這輛大貨車,就是這麽來的。
不過,這次他沒心情。
算這司機運氣好。
大貨車眼看就要開過火光所在的區域了,馬春俏忽然低聲驚呼:“是那個女軍人!”
“吱!”尖銳的刹車聲在黑暗中響起。
秦枝和安瓊同時抬頭看過去,山道上有一輛大貨車急刹停在那邊。
兩人對視一眼,安瓊摸出防身的匕首。
秦枝手上拿著一張一階的破軍符,她怕用高階直接把人送走了。
剛剛跟安瓊聊了很久,安瓊通篇就一個意思,讓秦枝盡管自在的生活,有什麽事情爺爺,她父母以及她都會護著。
秦枝不知道她之前送給安瓊的平安符有沒有起過效用。
安瓊知不知道,她要是真隨意生活了,可能會引起很多麻煩。
但她想試試安瓊口中的,想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這才拿出了符籙。
不然,以她的身手,對上三五個大漢,還是不懼的,沒有必要拿出符籙來。
“確定是那個女軍人?”馬遠德眼神不善的看向不遠處火光裏的兩個人。
“不會錯的,化成灰我也不會忘了她。”馬春俏說道,“她還有輛軍用越野車,肯定在附近。”
“她身手怎麽樣?”馬慶源問道。
“不知道,沒看過她出手,但能不驚動任何人和大隊養的狗,查清大隊的真實情況,身手應該是不弱的。”馬春俏說道。
“還有,要提防她手裏有槍。”馬慶源加了一句。
“沒關係,旁邊不是還有個瘦弱的女人嘛。”
“他們軍人最在意旁人的性命,陌生人都會救,何況是熟人了。”馬遠德說道。
“還是遠德哥最會抓人的痛腳。”馬春俏奉承了一句後,又說道,“這女軍人壞了咱們的事,把她抓了賣到最偏遠的山裏,讓她給一家子男人當老婆去!”
“嘖嘖,最毒婦人心啊。”馬遠德說是這麽說,但沒有反對,顯然是很讚成這個主意的。
畢竟,在他們眼裏,安瓊是抄了他們大本營的仇人。
而且,他們極為自信能夠順利拿下安瓊和秦枝。
三人略一商量,為了保證一擊即中,由馬春俏先出馬,降低對方的防備心。
她最會這套了,有時候,熟人都會中了算計。
馬春俏調整好自己的麵部表情,露出一個嬌俏明媚又帶著鄰家女孩天真純質的笑容。
也不知道這個複雜的笑容,她是怎麽練出來的。
“兩位姐姐,你們好。”她微微低著頭,眼神略有些不安的往左偏了一些,避過秦枝和安瓊看過來的視線。
這這個表現讓她顯得有些局促。
接著,她又露出一個笑容,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大哥是跑長途的,我跟二哥不放心,跟著一起出來了。”
她的手有些不安地捏了下衣服下擺,咽了下口水,繼續說道:“我們為了省錢,沒有帶夠幹糧,兩位姐姐,你們,能不能勻一點給我們?”
“我們不白要,我們還帶了些錢票的,可以交換!”她急急補上一句。
整個人就表現的極力想要大方得體,但又很羞炯的樣子。
有種強作大人的青澀,懂事又乖巧,非常能引起女同誌的好感。
她用這招騙了不少人。
“你兩個哥哥怎麽不下來?”安瓊問道,總覺得這女同誌有些眼熟。
“我哥他們長得壯,怕嚇到你們。”馬春俏抓著辮子,越發不好意思。
安瓊善意笑笑,拿出三個肉罐頭,走過去準備遞給她。
秦枝覺得不對勁,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這女同誌所有的表現都符合這個年齡急於表現自己是個大人了,卻又因為見的世麵少,有些羞澀的樣子。
可恰恰是因為太貼合,秦枝才感到違和。
哪裏違和呢?
是眼神!
她想起曾經斬殺過的魅妖,假扮人的時候,完美無瑕。
沒有鑒妖的寶物,根本分辨不出來。
但她笑得再美,眼神也是冰冷的。
眼前的女同誌也是,她的肢體語言表現得無懈可擊,可她的眼神出賣了她。
她正想出聲提醒安瓊小心。
那邊安瓊已經把手上的肉罐頭一扔,出手製服了那位裝模作樣的女同誌。
對方車上還有兩個大漢!
秦枝立刻跑過去,一腳把打開的車門又踢上,轉身對上從車前繞過來的男人。
安瓊就地取材,用藤蔓快速把女同誌綁在樹上,回身對上再次打開車門下車的凶相男人。
馬遠德和馬慶源老神在在等在車裏,等安瓊再走近一些,馬遠德會迅速下車偷襲安瓊,和馬春俏牽製住難纏的安瓊。
馬慶源則會在他們動手的時候快速出手,製服秦枝。
到時候,就如馬春俏說的那樣,把人賣到條件最差,最凶悍的山民家裏,出口惡氣。
計劃得很好,但實施得很拉。
馬春俏出局,之後是與安瓊對上的馬遠德。
秦枝有些束手束腳,不是她身手不夠好。
相反,她身手太好了,幾乎每一招都是殺招。
但是,和她對戰的是個人,不是妖魔。
還是那句話,她不能放開手腳嘎嘎亂殺。
不然的話,馬慶源現在早就被斬首了。
秦枝本來是準備用符籙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用了符籙,這仨就得想法子讓他們說不了話,麻煩。
符籙就當成自己底牌好了,正好試試自己的身手。
結果,還得收著打。
瞬間,秦枝那高漲的熱情就滅了。
這,還不如上次跟謝炫鬥法呢。
聞著火車上臭腳丫子味的謝炫:······謝謝您惦記嘞!
安瓊把壯漢依樣畫葫蘆綁好後,就來“幫”秦枝了。
秦枝見她騰出手了,一腳把人踹翻,撿起三個肉罐頭,擦了擦沾上的塵土,又回火堆旁了。
矯情點講,就是打得不盡興,心裏鬱悶了。
安瓊就地審訊,這仨開始還嘴嚴,說就是看她們倆女生想占點便宜,安瓊用了些手段後,就都交待了。
後車箱裏的女人們再次被救,其中幾個還是安瓊眼熟的。
等天亮了,安瓊開著吉普壓陣,秦枝盯著馬遠德開著大貨車去公安局投案。
另外兩個就綁得嚴嚴實實的扔在後車箱裏,由那些被救出來的女同誌看著。
安瓊沒說什麽,關上後車箱的門就走了。
秦枝留下一句話:“留口氣,別弄死就行。”
人販子啥的其實就該打死,不過,這幾個人身上還牽著很多失蹤婦女的下落,還是要先送去公安局的。
那些原本瑟縮在一起,離被綁著的馬春俏和馬慶源遠遠的女人們。
在聽到秦枝的話後,她們互相對視一眼,有個姑娘麻著膽子上去給了馬春俏一個大嘴巴子。
就是這個女人用著最真誠的語言把她們再次騙上了通往苦難的大貨車。
她動手後,好像打開了某種開關,另外幾個女同誌也直接上手。
女同誌打架嘛,指甲抓撓,扯頭發,狠點又不怕髒的,直接上嘴咬。
反正怎麽痛快怎麽來,不弄死就行了。
秦枝拿著安瓊給的匕首壓著馬遠德的脖子,他有異動,直接劃個口子,手都不帶抖一下的。
廢話,她斬首的妖魔不知凡幾,但凡手軟心軟,噶的就是她了。
馬遠德這樣的人販子,在秦枝眼裏跟妖魔沒什麽區別,她這手且穩著呢。
馬遠德知道秦枝不是個好惹的,但他不知道這姑奶奶這麽心狠。
他就是想試探一下,脖子上就多了個口子。
是的,秦枝下手很講究,就懟著馬遠德脖子的同一個地方劃拉。
馬遠德總共試探了三次,得一個傷口。
可這傷口越剌越深,血呼啦差的,要出人命的啊。
馬遠德慫了,老老實實往公安局開車,不敢再起幺蛾子。
秦枝前世看過一個紀錄片,看到原本有著美好人生的姑娘孩子被拐賣,被救出來後,空洞麻木的眼神,也看到過紀錄片裏撕心裂肺哭喊的家長。
有些家長找到生命的盡頭,隻求見一麵丟失的孩子,確定他安好,都未能如願。
被拐賣的婦女兒童背後還有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想到這裏,她隻恨不能直接把人剌死,哪裏會留手?
這樣的人不配稱之為人,隻當妖魔對待,秦枝一點心理陰影也沒有。
等把人和車都交給公安局,又配合著錄了筆錄,她們再次踏上去京城的路的時候,兩人都沉默了很多。
安瓊是見多了黑暗的,她對秦枝說道:“公安局正在加大打擊違反分子的力度,會有更多的婦女同胞和孩子被解救出來。”
秦枝點頭,這個她知道,隻是心裏還是不舒服。
她在離開前給那仨留了紀念,希望他們好好享受。
“公安同誌,我該說的都說了,我身上真的疼,您給我找個醫生看看吧。”馬春俏很想像從前那樣露出個嬌俏的笑容,讓公安看著心軟。
可惜,身上的疼痛讓她的笑容扭曲變形,若不是公安同誌見多識廣,恐怕要被嚇到。
“別作態,你們三個人就一個身上有傷口,你就是些皮外傷,喊什麽喊?”
“再不老實,別怪我們不客氣。”
“我是真的疼!”馬慶源也在喊疼,臉上維持不住虛假的儒雅,開始猙獰起來。
那幫娘們太狠了,把他們往死裏打。
太特麽疼了,可具體又說不出是哪裏疼,總之渾身難受,疼!
馬遠德就更別說了,那傷口好像永遠好不了似的,隻要愈合,下一秒保管崩開。
雖說血流的不多,也不是鑽心的疼。
可他傷的是脖子啊脖子,傷口一直這樣,真的不會噶嗎?
三個人為了能早點被送往醫院治療,公安同誌問什麽說什麽,異常配合。
根據他們的供詞,公安同誌們聯合當地派出所,一起布局,陸續救了很多婦女兒童出來。
而被送進醫院救治的三個人,醫生根本沒有看出什麽。
除了馬遠德的情況確實奇怪,歸結於他本人凝血修複功能不好外,另兩個,檢查過的醫生都偏向於他們是裝的。
不就被幾個受害的女同誌打了一頓麽?
誰讓這倆不是好人呢。
至於麽?
為了裝病逃避,妄想減輕罪責,竟然裝成這樣?
那些受害的女同誌能有多重的手?
飯都吃不飽的好伐?
醫生根本不開藥,直接說他們大概率是裝的,檢查出來,身體完全沒有問題。
之後,他們再喊疼,公安同誌根本不搭理他們。
這仨往後餘生就隻能在這樣的疼痛和傷口永遠好不了的恐懼中度過了。
秦枝:深藏功與名。
想到這些,秦枝心口那股憋悶才略略去了些。
安瓊不想秦枝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就提出教秦枝開車。
秦枝的興趣被引了起來。
學會新技能的喜悅,終於衝淡了之前低沉的氣壓。
秦枝也想通了,她做不到師傅那麽偉大,一生遊曆天下,以斬妖除魔,護佑蒼生為己任。
但她如果遇上不平事,也很願意為這世間的公義出一份力。
想通後,她就把事情暫時放下了。
畢竟生活還要繼續,委實不需要自苦。
路見不平的時候,出手相助就完事。
她專心學習開車,很快就掌握了開車的這項新技能。
在無人的山道上,安瓊就讓她開。
秦枝膽子也很大,油門刹車踩得不亦樂乎。
反正她不會讓人和車出事就是了。
離開了九山生產大隊這個她前世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後。
秦枝仿佛解開了無形的禁錮,她的性格也慢慢發生了改變。
異世的經曆對她性格與行事方麵造成的影響慢慢擴大。
秦枝終於一點一點褪去前世的枷鎖,成為一個全新的秦枝。
這麽一路開著車,京城越來越近,秦枝的心也越來越靜。
安家的裝修和拆房同時進行,已經到了尾聲。
安雯原來的房間暫時封住。
秦枝的新房間需要添置很多東西。
安立信想給秦枝最好的,但他不了解秦枝的喜好,正愁怎麽添置生活用品的時候,安家大伯安禦和大伯母韓染喬回來了。
韓染喬當仁不讓接下了布置秦枝房間的任務。
她是雷厲風行的軍醫,卻有一副軟心腸。
知道了秦枝的身世後,就想對她好。
回來的這幾天,她幾乎都泡在友誼商店,供銷社,篩選小姑娘喜歡的東西。
“染喬?”
馮倩雲去了學校,呂念禾在家裏待著無聊,就來友誼商店給馮倩雲挑衣服,沒想到能見到韓染喬。
“真的是你啊。”呂念禾笑著走過去打招呼,“你不是在西北軍區嗎?是休假了嗎?”
“我跟安禦同誌特地回來的。”韓染喬沒有想瞞著,“我們知道了家裏的事情後,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趕回來了。”
“是為了秦枝的事情回來的對嗎?”呂念禾問道。
原本這話她不該問,但她對秦枝的印象很好,忍不住想為她說些好話。
“你認識秦枝?”韓染喬來了興趣,他們家的事情沒有瞞著外人,但秦枝的名字是沒有往外透的。
知道秦枝是安家人的,要麽消息實在靈通,要麽,和秦枝是熟人,是從秦枝那裏得到的消息。
兩人說著話,就幹脆一起逛了起來。
呂念禾把秦枝救了馮倩雲的事情說了一遍,誇獎道:“我是真的喜歡秦枝這個孩子,做事大氣,心腸又好。”
韓染喬聽後,點頭讚同:“是個好孩子。”
兩人偶爾說幾句秦枝的事情,互相幫著參謀買東西,相處得相當愉快。
韓染喬回到家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還沒有褪去。
安禦合上報紙,迎上前接過韓染喬手裏的東西,說道:“是買到什麽好東西了麽?這麽開心。”
“我是與有榮焉。”韓染喬笑著說把剛剛在友誼商店遇上呂念禾的事情說了一遍。
“呂同誌對秦枝滿口都是實心實意的誇讚。”韓染喬感慨,“她家就一個女兒,平時不喜歡往人堆裏湊,這回主動跟我搭話,估計是想替秦枝探探我的想法。”
她邊整理買來的東西,邊繼續說道:“把秦枝救了她女兒的事情跟我說,一是讓我們知道秦枝的品德,不要虧待了她,二來,也是想變相替秦枝撐腰了。”
“也難為她的一份心意。”
安禦聽後,若有所思的說道:“秦枝能在危機時刻救下素不相識的小瓊和曹家小子,又及時救下了馮家的女兒,讓呂同誌滿口誇讚,可見其品性。”
“咱們自己家的孩子,當然是好的。”韓染喬說道。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安雯,都是一聲歎息。
安雯是屬於老天爺給了一條康莊大道,她自己親手關上,還要糟蹋的那種。
老老實實不作妖,身世曝光了,他們安家難道會虧待了她?
他們也曾經真心疼愛過這個孩子,在趕回京城的路上,也歎息過造化弄人。
可當老爺子把安雯的所作所為給他們看的時候,他們隻覺得毛骨悚然。
她才幾歲,怎麽會生出這樣歹毒的心思的?
他們的心一下子就偏了。
安家容不下這樣心思齷齪的人。
莫說安雯不是安家的血脈了,就是安瓊做了這樣的事情,也是要被趕出去的!
他們常年駐守大西北,跟安雯的交集本來就不多,疼愛她純粹是因為她是安弈留在世間唯一血脈的緣故。
現在知道了抱錯的事情,又知道安雯是這樣的心性,他們倆算是安家接受最良好的人了。
在聽了呂念禾的話後,他們對秦枝的到來更加期待了起來。
韓染喬布置秦枝的房間,本來就很用心。
現在,她更是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搬來。
因為呂念禾跟秦枝熟悉,韓染喬經常聯係呂念禾一起參考買東西,兩人之間也建立起了友誼。
加上秦枝和馮倩雲是好友,兩家的男性長輩也有了交集。
安雯和孔文鴻計劃著怎麽拿捏秦枝的事情,倒是讓這兩人又重歸於好了。
孔文鴻接受了安雯的說辭。
她說自己還沒有從離開安家的打擊中回過神,沒有心思考慮婚姻大事。
就算現在是魯沛哲向她提出結婚的請求,她也不會答應的。
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通過掌控秦枝,重新回到安家。
那裏是她的家,有她的親人,她不想離開他們。
孔文鴻信了。
兩人就怎麽約秦枝出來談判,跟秦枝說話的話術討論了很久,最後定下了方案。
兩人之前的生活都有人遮風擋雨。
他們沒有經受過社會的捶打,以為這世上的人和事,都是他們用些不入流的法子能左右的。
這,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天真?
可是,安雯作為曾經安家最寵愛的小孫女可能有這種認知上的天真。
那孔文鴻呢,他是孔家用心培養出來的繼承人,孔家人已經給他鋪好了路。
他也會有這種認知混亂的天真嗎?
顯然不是的。
他隻是打從心底看不起秦枝這種他眼裏的底層人,以為可以隨意掌控罷了。
當然,他對上安雯,戀愛腦上頭,多少也影響了他的智商。
安雯身份曝光後,被很多家庭從聯姻與交好的名單中剔除是理所應當的。
而孔文鴻一直自我感覺良好,也盡心盡力替安雯籌謀。
他的行為被有心人看在眼裏,也在心裏劃掉了他的名字。
他們想用進入所謂的圈子來**秦枝,殊不知,他們倆已經開始被整個圈子排斥了。
況且,以秦枝疏懶的性子,她根本不會主動去融入什麽圈子裏。
這從她給嚴安華的留言就能看出來,她說的是:不日即歸。
很明顯,秦枝這回北上隻是認親和短暫的居住,以及看看安雯的笑話而已。
其他的,長期的打算,她沒有考慮過。
也是安雯和孔文鴻從前太過一帆風順。
因為家世,他們總是被人高高捧著,連一句不中聽的話都聽不得。
這從孔文鴻教訓說安雯不是的女生就可以看出來了。
這兩人的性格中都有種唯我獨尊,爾等皆要臣服的偏執與別扭。
這種別扭,讓他們聽不見周圍真正的聲音。
安雯從安家出來後,寧可住在招待所也不願意回秦家也是這種別扭的表現。
別看安雯之前對秦家人似乎產生了向往,還給秦夢送了結婚禮物,但那是種上而下的施舍與好奇罷了。
她內心深處的認知裏,自己是安家人,並且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破壞這個設定。
所以,她會毫無緣由的對付秦枝這個意外。
簡而言之就是有病,自私自我到極致罷了。
說起秦家人,他們在安瓊離開後,有過短暫的驚慌失措。
之後,他們竟然就淡定了。
他們淡定的等著秦枝給他們匯錢過來,淡定的等著安家拿出個章程,他們好拿些養育秦枝的補貼錢。
秦枝從小到大都太溫順無害了,從不計較得失。
別人家裏的姐妹因為一件新衣服打的你死我活,嚎得整個大雜院都知道。
秦枝不會,她就老老實實穿著舊衣服,秦夢買了新衣服,她也不會嫉妒爭搶。
隔壁家裏姐妹因為誰洗碗,誰掃地爭執,秦枝也不會,有那爭執的時間,她早就把事情做好,專心看書去了。
連秦家父母不惜減少大半的家庭收入,也要讓秦夢和秦興耀接了他們的工作,避免下鄉,卻一點掙紮也沒有直接讓秦枝下鄉。
秦枝都沒有計較。
秦枝的表現讓秦家人以為她被緊緊捏在手裏,讓他們有恃無恐。
可是,善良不爭,自得其樂的人就活該被欺負被虧待嗎?
重生回來的秦枝會用行動告訴秦家人:不是的。
她不計較是她良善,她要計較了,秦家人吃了多少,都要給她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