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枝是在微風細雨中醒來的, 沒過多久,雨勢就漸漸大了起來。
吃過早飯,她心裏還在想著探查九山河的事情。
直接下北山山坳她是不敢的,即使現在她大小也有些實力在身上。
但她永遠記得, 自然的不可抗力不是人力可以輕易抵抗的。
前世的時候, 她曾多次冒險去北山山坳捕魚,也有幾次沒站穩, 險些被衝走的。
最凶險的一次, 她死死攀住岩石, 手都磨破了才撐過那陣小暗流。
如果說九山河的大暗流能把人卷走, 那北山山坳的小暗流就直接能把人送走。
秦枝的思緒剛有些飄飛, 院門就被敲響了。
“秦枝姐姐, 你在家嗎?”是大隊裏一個半大小子的聲音。
“在的, 等一下。”秦枝應聲後,從係統空間裏拿出兩顆大白兔奶糖。
她這裏離得遠,有時候,大隊長有什麽通知, 都會讓大隊的小孩跑一趟。
她就會準備些糖果零食給他們, 當做謝禮。
安瓊他們和馮倩雲送來的東西裏最多的是日常用品,零嘴小食也不少,她一個人短時間裏根本吃不完。
上次做竹筒飯的時候,她順手整理了一下東西,把一些吃的都放進了係統空間裏, 方便取用且保鮮。
“秦枝姐姐, 大隊長說今天放假。”半大小子說道, “他還說,剛雙搶完沒多久, 地裏的活不多,明天如果還是這樣的雨天,也放假。”
“知道了,謝謝你特意繞道來告訴我。”秦枝笑著道謝,把事先準備好的糖塞到他手裏。
那半大小子眼睛一亮,大聲說了句:“謝謝秦枝姐姐!”
然後,撒丫子跑了。
他家傻妹妹說的是真的,幫秦枝姐姐送口信能得到糖。
不枉費他今天鉚足了勁幹翻了另外兩個小夥伴,搶到了這個機會。
秦枝不知道,往她這裏送口信已經成了孩子們必搶的好活計。
反正,從秦枝第一次送出糖果後,大隊裏的消息,她就沒有漏過一個,總有熱心的孩子過來跟她說起。
秦枝知道他們的小心思,也樂意滿足他們的小心思,每次都會給些糖果。
當然,孩子們也很有分寸,每次都是確實有事情才會過來。
因為這個,秦枝在孩子們心裏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目送半大小子離開後,秦枝看著淅淅瀝瀝的雨幕,想著趁下雨去探查九山河的可能性。
下雨天下河探查確實比晴天要危險一些,可是晴天她沒時間,也不好掩人耳目啊。
九山生產大隊裏的大娘嬸子確實排外,但本地的八卦也是一個沒有落下的。
誰知道她前腳確認四周沒人,跳進九山河了,後腳哪個上山溜達的大爺大娘會不會在哪個角度清奇的地方看到。
然後,整個大隊都知道,住在山腳的秦知青跳河了!
太社死了,秦枝拒絕。
雨天就不同了,大隊的人很少在這種天氣上山或者去河邊的。
真不巧被人看見了,她還能說是下雨天視野不好,對方看錯了,是雨水造成的山石滾落。
最後,她還是決定去九山河看看。
秦枝是從後院繞過去的,那邊更加不會有人看到。
雨中的九山河河麵一圈圈漣漪散了又起,平靜而美好,誰能想到,河中沒有任何生物,還暗流湧動,處處充斥著危機呢。
秦枝往自己身上拍了張避水符後,縱身跳入九山河。
因為有避水符在,秦枝在水裏就好像裹了層看不見的薄膜,能呼吸,也能睜眼,和在陸地上一樣。
就是避水符有時間限製,一旦靈氣用盡,就直接失效。
像探九山河這種危險係數比較高的險地,一張兩張的避水符肯定是不夠的,也隻有像秦枝這樣財大氣粗的高階符師才能做到了。
秦枝在水裏好奇的張望著,這裏離岸邊比較近,河水也比較淺,還沒有暗流。
她直接往水深處遊去,水裏沒有遊魚,沒有水草,非常安靜。
這回不像上次救人時倉促,秦枝好好觀察了一下,並沒有看到明顯的暗流湧動。
然後,毫無預兆的,秦枝在又遊了一段後,直接被大力吸了過去。
秦枝沒有掙紮反抗,順著吸力方向飄去,隻往自己身上又拍了避水符,手上也拿著一張破軍符防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枝感覺被衝到了一處岩洞裏。
看腳下的水位,不多久,她就會再次被衝走。
秦枝激活一張烈焰符,當做照明往岩洞裏看去。
那裏有一尊雕像,是囚牛,龍之第一子。
那次師傅救了蛟龍後,見她好奇,對她科普過。
他還用幻形符幻化出龍之九子的模樣給她看,這是囚牛,她不會認錯。
想到九山生產大隊的傳說,她又舉著烈焰符往裏走了一段,又一座雕刻,是睚眥。
一路走過去,在不同的方位,她看到了嘲風、蒲牢、狻猊、贔屭、狴犴、負屭、螭吻。
些雕刻的位置,也不是隨意擺放的,而是應和了某種陣法。
秦枝把雕刻的位置告訴係統,讓它去資料庫裏尋找,看有沒有陣圖,知道陣法的來曆。
不知道是雨水不夠大,還是九山河暗流不夠急,出乎秦枝意料的,這處不知道在哪裏的岩洞一直沒有再次被水淹。
“宿主,查到了,應該是九龍降魔陣。”
“九龍降魔陣?”秦枝重複,“難道,這裏鎮壓著一個大魔?”
是大魔引起的幾十年後的洪災?
秦枝搖搖頭,師傅跟她說過,神魔大戰後,世間再無神魔。
“還有一種可能。”係統說道。
“被鎮壓的是覆海龍珠。”秦枝接話。
“沒錯。”係統肯定了秦枝的話,然後遺憾的說道,“可惜了,我在資料庫裏沒有找到覆海龍珠相關的記載,倒是有海神的武器覆海神刀。”
“還是我的資料庫不夠完整啊。”係統老氣橫秋感歎了句。
秦枝失笑,誠心誠意誇獎道:“你已經很厲害了,沒有你,我即使重生了,也隻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小老太太。”
“重生不會長智商,也不會平白掌握技能,沒有你,可能我連自保的能力都還沒有呢。”
“那倒也是。”係統傻笑兩聲。
對,它就是這麽重要,秦枝沒它不行的!
隨後,係統繼續說道,“九龍降魔陣雖然是這個名字,但它還真不是隻有鎮魔一個用途,人家能鎮世間萬物。”
“另外,它還有一個逆天的用途。”
係統找出一份資料說給秦枝聽。
資料記載的年份和地點不可考,但上麵很清楚地寫著,九龍降魔陣除了鎮壓外,也可以幫著收服逆天法寶。
不過,龍族本身戰力強悍,能力壓龍族,抓住九條真龍的大能,本身就實力超凡,很少有法寶值得他費這麽多的心力。
“九龍降魔陣需要九條龍的真身為陣基,龍魂為陣心,龍珠凝練成陣眼,再有大能力者注入海量靈氣,方可成陣。”
“這些雕刻是龍之九子,也算是九龍。”係統又說道。
“根據數據分析,那個時候,很可能已經抓不齊九條龍了,設陣者這才用龍之九子設陣。”
“按時間推測的話,這個九龍鎮魔陣很可能是在龍鳳量劫之後設下的。”
“你的意思是,這些雕刻真的是龍之九子所化?”秦枝忍不住問道,人也下意識離雕刻遠了些。
“我不知道啊。”係統說道,“華夏文明有據可考的曆史就有五千年了,算上無據可考的時間,會出現多少能人異士?”
“若有人複刻九龍鎮魔陣,用雕刻替代也有可能啊。”
係統說的很有道理,秦枝無法反駁。
畢竟華夏驚才絕豔的人物太多了,這九龍鎮魔陣是誰的手筆,是用雕像複刻,還是真的找到了龍九子,秦枝是判斷不出來的。
以秦枝眼力也分辨不出這些是雕刻還是真的龍之九子所化。
她仔細觀察過龍九子的雕刻,每個都栩栩如生。
細節到鱗片上的紋路都隻有細微的區別,很難讓人不懷疑這就是龍之九子真身所化。
然而還是那句話,這些細節一些大師也能做到。
秦枝還沒有想明白雕刻是不是真的,水流突然急衝進來,她被帶出了岩洞,往另一個方向推去。
這回熱鬧了,同行的還有很多魚蝦,以及一些各種顏色形狀的水草。
秦枝甚至不知道它們是從哪裏衝過來的,就跟它們一起隨著水浪起起落落。
中間還看到了擱淺的漁船。
漁船?
那隻有在九江岸邊才有。
她是從九山河被衝到了九江?
不知道多久,她被衝進了一個類似溶洞的地方。
一落地,她就順著濕滑的地道和魚蝦水草們一起往一個超級巨大的水池子裏滑去。
眼看著在她前麵的魚蝦一進到水池裏就瞬間被凍成冰棍,秦枝真覺得生死時速也不過如此了。
她飛快抱住旁邊的石柱,將將停止了下滑。
身邊飛速閃過魚蝦水草,速度快的幾乎都有了殘影了。
秦枝不敢有什麽動作,老老實實抱著石柱,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這些魚蝦分兩處滑落,一處是剛剛秦枝看到了一進去就變成生凍冷鮮的大池子,另一處是通往一個黑暗的通道。
秦枝猜測,那邊的連著的很可能是北山山坳。
這應該就是北山山坳那邊有魚,又常年水流湍急的原因了。
等了很久,通道裏終於不再有東西滑下來,水流也漸漸止住了。
秦枝還是沒有辦法放開石柱,通道濕滑,地勢又陡,一放開,她保管直接滑進池子裏化成最新的冰鮮。
她可珍惜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的機會呢,絕對不願意自己就這噶了。
她開始回憶《天師手劄》裏有沒有可以用的符籙。
想到了,飛天符可以用!
當然了,飛天符隻有加成的作用,比如玄師本身能飛三米高的,貼了飛天符後,就能飛四五迷這樣。
如果玄師本身沒有輕身功夫,那飛天符就是一張廢符了。
好在,秦枝在異世的時候跟燕重明學過身法,借著飛天符至少可以微微離地。
這對秦枝來說就夠了。
秦枝是個勤勉的人,當初練習畫符的時候,幾乎把《天師手劄》裏有的符籙都畫了一遍。
連飛天符這種用不到的符籙也畫了很多。
費了些力氣,秦枝終於安全到了通道底部,此時,一水池的冰鮮都已經消失了。
秦枝看過去,池水清澈透明,水底的情況清晰可見。
“係統,這水池底部好像也有龍九子的雕刻。”
秦枝正要描述水池底部的具體情況給係統聽,忽然被驚了一跳。
她剛剛好像看到睚眥眨了一下眼睛!
“怎麽了?怎麽不繼續說了?”係統問道,它已經準備好篩選信息了都。
“剛剛,池底的睚眥好像眨眼了!”
係統:!
“宿主,你是不是看錯了?”
“不會,這溶洞裏亮如白晝,我根本不可能看錯。”
等等,為什麽這裏會亮如白晝?
秦枝和係統發出同樣的疑問。
秦枝下意識抬頭,竟然看到了池子上方二三十米的地方懸浮著一顆巨大的,珍珠?夜明珠?
這,差不多有她腦袋那麽大了吧?
這難道就是覆海龍珠?
原諒秦枝沒有見過世麵的樣子,她已經看呆了,不知道要怎麽跟係統描述自己看到的景象。
索性,她跟係統共享了視覺。
然後,係統也發出了沒有見識的驚歎聲:“好大呀!”
“是啊。”秦枝附和,“這就是覆海龍珠了吧。”
感覺隻有這麽大的珠子才配得上那麽牛逼轟轟的名字。
“應該錯不了。”係統說道。
然後一人一統就沉默了。
雖然找到了覆海龍珠,可是這覆海龍珠的來曆,以及將來會不會因為它發生洪水淹了九山生產大隊。
這些,秦枝都無從得知。
她有些踟躕,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要做什麽。
她也害怕自己妄動覆海龍珠,九山生產大隊現在就會被淹。
還是欠考慮了啊,秦枝感慨,以後做事還是要三思的。
然後,她胸口的東皇鍾飛了起來,秦枝被那力道牽引,不自覺踉蹌著往池子靠近了一步。
她停下來後,東皇鍾又飛了起來,秦枝又往池子靠近了一步。
秦枝想起之前東皇鍾跟她訂立血契的事情。
師傅說過,定了血契,寶物就不會弑主。
因為主人死亡,寶物就會直接湮滅。
一般能訂立血契的寶物多少都有些靈性,不可能自尋死路,何況跟她定下血契的是東皇鍾。
她試探著又往走了前一步。
“啵~”
秦枝聽到了清楚的水泡碎裂的聲音,她仿佛穿過了一道時空壁壘,如上次那樣看到了海市蜃樓。
一頭似魚非魚,似鳥非鳥的龐然大物從蒼穹飛掠而過,所過之處,整個天際仿佛被遮住了光芒。
這是,鯤鵬!
鯤鵬飛到東海的盡頭化身為一個魁梧的壯漢,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刀,秦枝聽到他喊它:覆海神刀。
此時正是巫妖大戰之後,不周山倒,洪荒破碎為四大部洲,祖巫後土化為六道輪回的時候。
鯤鵬在巫妖大戰後幸存下來,卻感應到天人五衰馬上就要到來。
他不擔心其他的事情,就擔心手上這把覆海神刀沒有了他神力的壓製,會傾覆四海。
到時候,四大部洲又會生靈塗炭。
巫妖大戰後,任何種族都經不起這樣的劫難了。
最後,他想到了九龍鎮魔陣,想用陣法的力量禁錮覆海神刀,同時壓製它的神力。
等著哪位有緣的後輩重新收服覆海神刀,免世間生靈塗炭。
可是那個時候龍鳳量劫已過,想要找齊九條真龍難於登天。
鯤鵬退而求其次,尋訪天下,終於在九江找到了剛成年沒多久的龍九子。
為天下蒼生計,龍九子同意肉身成為陣基,靈魂鎮守覆海神刀。
他們又獻出九顆龍珠,融入覆海神刀中,由鯤鵬煉化成圓潤的覆海龍珠,壓製它銳利的殺伐之氣。
之後,鯤鵬曆劫隕落於東海,靈力和肉身一同回歸出生之地,反哺東海萬千生靈。
鯤鵬可能也沒有想到,覆海龍珠在會九龍鎮魔陣裏呆了千千萬萬年,待到神力都快消散了,也等不到有緣人。
最後,它實在不甘,不是說它會禍害蒼生嗎?
它就在九龍子龍魂湮滅後,用最後一絲力量發動洪水,
然後隨著九龍子一起湮滅。
覆海龍珠被鎮壓千萬年,原本覆海神刀的神力所剩寥寥,但掀翻九山江綽綽有餘。
秦枝從蜃景中出來,一時無言。
龍九子為了萬千生靈畫地為牢,困住了覆海龍珠千萬年,也困住了自己。
最後,鯤鵬期待的有緣人沒有出現,龍九子和覆海龍珠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悄無聲息湮滅於世間。
不知道為什麽,秦枝眼中有些酸澀。
龍九子固然是為了大義,可覆海神刀又做錯了什麽呢?
覆海龍珠前身覆海神刀,所向披靡,與鯤鵬並肩作戰,馳騁沙場。
鯤鵬能在巫妖大戰中存活,它居功至偉。
可是,鯤鵬因為自己要曆劫,擔心覆海神刀興風作浪,無人壓製,就設下陣法困住了它,直到湮滅。
鯤鵬怎麽知道,覆海神刀不願意隨他永遠沉眠於東海海底?
物傷其類下,秦枝眼中一顆眼淚滑落。
她連忙緩和情緒,捂了把臉,把淚水抹掉。
所以,她沒有看見,自己的眼淚並沒有掉在地上,反而飛到半空被覆海龍珠吸收了。
既然覆海龍珠的去留跟九山生產大隊沒有關係,秦枝便做出了決定。
她拿出庚金符,劃破自己的左手食指,血珠以不符合地球力學的姿態,緩緩上升,往覆海龍珠飛去。
覆海龍珠和血珠僵持了一陣,沒有接受也沒有排斥,仿佛還在猶豫。
這已經比秦枝想象的好太多了,她以為自己的血珠會被直接絞滅呢。
忽然,秦枝胸前的東皇鍾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聲。
覆海龍珠仿佛被抽了一巴掌,晃了一下後,將血珠融合。
沒過多久,覆海龍珠慢慢變小再變小,飛到了秦枝的手中。
珠圓玉潤,一點也看不出,它前身是一把主殺伐的神刀。
隨後,龍九子龍魂飛出伏龍池,發出愉悅的龍吟聲,衝秦枝點了點頭後,隨即消散。
不是湮滅是消散。
秦枝相信它們會有屬於自己的造化。
溶洞開始晃動,眼看著是要塌了。
秦枝來不及多感慨,就快速滑入另一條通道,隻來得及給自己拍了幾張避水符,眼前一黑,人已經被衝入北山山坳。
她隻聽到了溶洞倒塌的轟隆聲。
秦枝費了功夫,才從北山山坳湍急的水流中冒出頭。
她給自己貼了張迅疾符,快速往山坳邊遊去。
等她爬上山坳邊上的陡坡往後看去,北山山坳中心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山坳裏的水,連同裏麵的魚蝦水草全部被吸光。
這裏成了真正的山坳。
動靜這麽大,肯定會引來大隊的人。
秦枝握著覆海龍珠,借著迅疾符的餘力,快速往山腳跑去。
等關上院門,上了木栓,秦枝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往竹躺椅上一躺,放空腦袋,什麽都不想幹了。
她攤開手,本來是想仔細看看辛苦到手的覆海龍珠,再想想藏到哪裏的。
反正,她現在是沒有心思研究它的用法了。
哪裏知道,她手一放開,覆海龍珠就飛向她胸口的東皇鍾,對峙了一會兒後,直接鑲嵌在了鍾頂穿紅繩的小孔中。
秦枝:······卡著線了!
仿佛聽到了秦枝內心的吐槽,覆海龍珠又變小了一些。
這樣就不卡線了吧。
秦枝無言以對,挺好的,幫她省事了。
想想東皇鍾和覆海龍珠都有自己的脾氣,她都惹不起。
她也很無助啊。
無助的秦枝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楊樹聽到轟鳴聲,冒雨從家裏出來,趕到了北山山坳,跟他一樣過去的還有很多人。
“這是怎麽回事?”
“北山山坳怎麽沒水了!”
“剛剛的轟鳴聲怎麽回事?”
楊樹也不知道怎麽了,他也剛趕到。
最後,大家討論過後,得出結論,可能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北山山坳超過了蓄水量,然後自己泄洪去九山江了,才會發出轟鳴聲。
反正北山山坳這裏無論發生什麽奇異的事件,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隻要不影響他們的生活就行了。
第二天,天晴,秦枝上工的時候,還聽到大隊的人議論這個事情呢。
秦枝聽後點點頭,很好,她順利隱身。
大隊的人自圓其說的本事無人能及。
想到將來覆海龍珠會造成洪水的隱患解除,她又得到了寶貝,這樣雙贏的好事,秦枝心裏美滋滋的。
美滋滋的秦枝收到了馮倩雲的第二份信。
信中,馮倩雲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高亢且飽滿的情緒,向秦枝講述了她眼中的京城大事件。
安雯被安家掃地出門了!
本來這件事情除了安家人是沒有人知道的。
但孔文鴻那小人順勢逼婚,安雯情緒失控,在招待所大聲跟孔文鴻爭執了起來。
脫口質問是不是自己不是安家孫女了,他就可以輕慢自己了?
還說了安家十七年前抱錯了小孫女不是她的錯,安家早晚會接她回去,讓孔文鴻放尊重點。
聲音沒有收斂,招待所的隔音並不好,這些話,被來送水的服務員聽見了。
這種大規格的招待所,裏麵上班的服務員有幾個也有些來頭,送水的這位就是。
沒多久,這件事情就在圈子裏鬧得沸沸揚揚。
安立信直接承認了!
當然,以上這些是秦枝提煉後得出的結論,馮倩雲的信裏敘述的地方不多,幾乎通篇都在幸災樂禍安雯身份被揭穿的事情。
她還說,幾個曾經被欺負過的姐妹淘知道這件事情後,大家一起湊錢湊票去國營飯店吃了頓大餐慶祝。
可見安雯有多麽不得人心。
馮倩雲還說,安家動靜很大,買了很多新的家具,聽人說是在裝修新的房間給真正的孫女回來住。
秦枝疊好信紙,心情有些複雜,安家願意在她還沒有回去的時候,就公開身世的真相,這點在她的意料之外。
對素未謀麵的爺爺忽然就有了好感。
另外,馮倩雲的第二封信都到了,安瓊怎麽還沒有到?
以安瓊雷厲風行的性格,不管她心裏對安雯是不是憐惜,安家確定要接她回去的時候,她就應該已經啟程過來寧市了才對。
安瓊確實如秦枝猜測的那樣早早從京城出發,開車來寧市了。
不過,她在經過一個小村落停車討水喝的時候,發現了端倪,端了個拐賣婦女的人販子窩。
那些被解救的婦女拉著救她們於水火的安瓊不敢放手。
安瓊又要和當地公安局交接,又要安撫受難的婦女,耽擱了幾天功夫。
這會兒,她才進入寧市的地界。
之前解救婦女時看到那些衣不蔽體的女同誌們絕望麻木的眼神,安瓊內心非常觸動。
安雯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就對秦枝下手了。
如果秦枝不是那麽強大冷靜,看上了那個男知青,那她的生活簡直可以一眼看到頭。
以安雯的心性,以後哪怕看到一條長得不合她心意的狗都要遷怒到秦枝身上。
那男知青又得了孔文鴻的好處,還不是指哪打哪。
想到這裏,安瓊寒毛直立。
他們要是再心狠一些,安瓊都不敢往下想!
安雯,她怎麽可以肆意操控別人的人生!
她怎麽敢!
到底什麽時候開始,她印象中隻是有些驕縱虛榮的妹妹,有了這樣歹毒的心思?
這個時候,安瓊不得不相信血緣的力量。
看,秦枝在受了多年不公平的待遇後,長成了她最欣賞的模樣。
神秘自信,強大從容。
這一刻,安瓊對秦枝濾鏡開到了最大。
幾天後,安瓊終於再次靠近了秦枝的小院。
跟上次的好奇試探不同,這次,她有些近鄉情卻的悵然。
“來啦。”秦枝清冷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安瓊走進小院,小院裏除了多出一把竹躺椅外,和上次沒有多大的區別。
還是有些區別的,上次待客的是山泉水,這次換成了金銀花茶。
同樣好喝。
“秦枝,我從秦家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把從方杜鵑口中知道的信息跟秦枝說了一下。
包括安雯做的事情,她也沒有瞞著,全部告訴了秦枝。
安雯的事情,秦枝知道。
倒是秦家,她一直以為,是安雯找到他們說了真相,那之後,他們才不把她當家人看的。
原來,在最初的最初,秦家父母已經對自己的身世有了懷疑。
可是,秦家夫妻是這麽好心的人?
知道自己不是秦家的孩子,還願意供養?
嚴格意義上來說,還並沒有虧待。
“你懷疑,她還有其他的事情隱瞞著?”秦枝問道。
秦母沒有說的內容,會不會就是養著她的原因?
“沒錯。”安瓊點頭,“抱歉,那時候,我還看在安雯的麵子上,多少留了些餘地。”
秦枝搖頭,並沒有怪罪的意思。
之前,就說過,她對是否跟安家相認沒有很大的執念。
安家人對她的態度,她會在意,但不會很看重。
她會用與他們同等的態度來對待他們。
眼下,安家的態度和安瓊的態度,她都挺滿意的。
“你能跟我回去一趟嗎?”安瓊小心翼翼說道,“你願意見見爺爺和我父母,以及安家其他的親人嗎?”
秦枝聞言,沒有多猶豫就點了點頭答應了。
她總有一天要離開九山生產大隊的,有個地方讓她跨出第一步,先看看外麵的世界,挺好的。
而且,她也想去會會安雯。
馮倩雲信裏把安雯說的那麽狼狽,她也想去看看。
看看那個曾經在她麵前趾高氣揚,囂張狂妄的安雯,沒有了安家孫女的身份後,會是什麽模樣?
還能那麽底氣十足嗎?
這些底氣,就是她對素不相識的人產生那麽大的惡意的依仗嗎?
現在,依仗沒了呢。
安瓊見秦枝答應,高興極了。
她拿出自己珍藏很久的盒子,雙手交給秦枝,表情鄭重。
“這是我答應小叔送給你的小手·槍,請你收下。”
安瓊遞給秦枝的不僅僅是小手·槍,還有她捧在秦枝麵前的姐妹之情。
秦枝同樣雙手接過,說了聲:“謝謝。”
聰明人之間,話不用說的太明白。
有些儀式感,就需要這樣的默契,說出來就會有些矯情了。
“我去向大隊長請假。”秦枝說道,“我來了這裏後沒有請過假,事情又比較特殊,他應該能批假,你等我一下。”
“好。”
“什麽?”
楊樹聽到秦枝要請假的時候,沒有感覺,知青請假太正常了。
秦枝這樣拿十個公分,跟大隊的人一起勞作從不請假偷懶的知青才不正常。
等他知道秦枝請假的原因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從來不八卦的楊樹,此時此刻隻想拉著自家媳婦金杏瘋狂輸出。
秦知青竟然是司令的孫女!
還是被抱錯的孫女!
現在,真相大白了,她要回去探親!
這,樣板戲都不敢這麽演啊!
這麽重要的事情,秦枝就這麽沒有絲毫防備的告訴了他!
他媳婦金杏說的對,他們家跟秦枝同誌有緣,是沒有血緣的親人。
這麽一想,他們家也是司令家沒有血緣的親人了?
這麽一想,他整個人都有些飄。
沒讓自己飄多久,楊樹爽快在請假單上蓋章,又給她開了介紹信。
他同意給假,跟秦枝離奇的身世有些關係,但主要原因還是在秦枝自己出色的表現上。
他可是個很公正的人。
公正的大隊長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慢,他想下班,想跟媳婦說話!
很快,秦枝和安瓊就啟程去往京城。
京城馮家,馮倩雲拿出秦枝的信看了起來。
秦枝的信跟她的厚厚一疊不一樣,基本都隻有一張信紙。
信紙上會說些大隊的趣事,會說些近況。
雖然簡短,但馮倩雲很愛看。
隻有秦枝讓她有互相分享秘密不會被泄露出去的安全感。
馮倩雲一開始是很在輕鬆的狀態下看著秦枝的回信的。
看著看著,她的臉色慢慢嚴肅了起來。
然後,她倏地站起,驚叫出聲。
坐在她旁邊織毛線的呂念禾被唬了一跳:“怎麽了?”
“看封信也一驚一乍的?”
“媽!”馮倩雲眼裏的震驚還沒有消失,“秦枝就是那個安家抱錯的小孫女!”
“嘶!”打毛衣的針尖狠狠紮了一下呂念禾的手指,還好這尖頭是鈍的,她的手沒有被傷到。
呂念禾眼裏是和馮倩雲的同款震驚。
“真的?”她問。
馮倩雲狠狠點頭:“秦枝在信裏寫了,就是這樣的!”
呂念禾顧不上馮倩雲常嚷嚷的隱私權,搶過信紙就看了起來。
“真沒想到,會是這樣啊。”呂念禾感歎。
“是啊。”馮倩雲拿回信紙,難得沒有喊什麽不尊重她隱私的話。
“媽,秦枝說近期,她可能會回一趟京城,我能找她去玩嗎?”
“當然可以,她從前在下鄉的時候我都沒有攔著你們成為朋友。”呂念禾白了女兒一眼,她可不是勢利眼。
“謝謝媽媽,媽媽最好了。”
馮倩雲從背後摟著呂念禾,說道:“安雯應該回到秦家,然後下鄉才對。”
“我前兩天還看到她跟孔文鴻爭執呢。”
“你不要摻和他們之間的事情。”呂念禾交待,“孔家那孩子心思不正。”
“我知道,你放心吧。”
被他們說起的安雯和孔文鴻最近幾天相處得並不愉快。
上次孔文鴻提出結婚的請求後,安雯一臉不可置信,一秒都沒有猶豫,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還跟他大發脾氣,鬧得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滿京城都知道了安雯的身世,他也被家人警告不準插手安雯的事情。
還好他偷拿他爹私房錢的事情沒有被發現,不然就不是口頭警告幾句的事情了。
其實,孔文鴻很受傷,他以為他跟安雯之間是有結婚的默契的。
他所作的一切最終都是為了跟安雯永遠在一起。
不然,他幹嘛千裏迢迢貼錢去對付秦枝?
秦枝跟他有什麽關係?
哪裏知道,安雯會毫不猶豫拒絕,他哪裏不好了?
家世,長相他都不輸魯沛哲,為什麽安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原本他覺得女同誌有個年少愛戀的對象什麽的,根本無需介懷。
等女同誌長大成熟了,就會知道,年少時的真心隻是因為好奇心和好勝心罷了。
最終,所有人都要走上適合自己的道路,找到相匹配的人的。
可惜,現實狠狠抽了他倆大嘴巴子。
安雯住著他付錢的招待所,卻不給他一個好臉。
他覺得自己確實魯莽,欠考慮了,請她吃飯賠罪,安雯依舊擺臉色。
孔文鴻忽然就有些不耐煩了,安雯還沒有搞清楚現狀嗎?
她已經不是安家的千金了。
圈子裏會娶她的,除了他孔文鴻,根本沒有其他人!
她還想仗著從前安家的勢,往魯沛哲身邊靠,根本不可能。
聽說魯沛哲已經放棄接那趟危機四伏,卻能遠離京城的任務了。
沒了安家千金的光環,魯家分分鍾能讓安雯明白,她對魯沛哲隻是癡心妄想。
安雯進文工團,最好的結果就是找個大老粗軍人結婚,餘生有依靠。
那還不如他呢。
於是,在送安雯回招待所,又被安雯刺了幾句後,他忍不住反唇相譏。
反正現在,兩人鬧得挺不愉快的。
電話鈴聲響起,孔文鴻拿過話筒,問了句:“誰啊?”
“是我,安雯。”安雯輕柔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孔文鴻的心驀然一軟,安雯畢竟隻是個單純的小姑娘,生活發生巨變已經很為難她了。
他怎麽能在她最難的時候跟她置氣呢?
想到這裏,孔文鴻的聲音也柔和了下來:“怎麽了?”
“文鴻哥,聽說秦枝要來京城了,你說,她會不會報複我們?”
孔文鴻一怔,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別慌,我這就去招待所,我們一起商量解決的辦法。”
“好,我等你。”
孔文鴻放下電話後,臉色很差。
他一直糾結跟安雯的關係,忽略了秦枝。
秦枝如果知道了安雯和他做的事情,能不計較嗎?
他們得想個應對的法子,讓秦枝知道,即使她成了安家的千金,也不會被圈子接納。
讓她沒有底氣來計較那些事情。
或許,他們可以讓秦枝以為,隻有安雯能領著她,引薦她進去圈子裏。
這樣,安雯的事情就還有轉機。
或許,她還能借著秦枝的手再次回到安家。
孔文鴻吐出一口氣。
話說,那個蔣衛東也是沒用,這麽久了,還拿不下一個沒有見識,無依無靠的小姑娘,白拿了他那麽多的錢物。
沒事,孔文鴻對自己說,等秦枝的事情解決了,他就讓蔣衛東翻倍給他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