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坐落在令人驚歎的比格爾海峽北岸。距離烏斯懷亞市區大約二十分鍾的車程。
演出時間在晚上,但這天用過中飯,陳暮就跟隨Dylan二人驅車前往,這是一個戒備森嚴的私人社區,由於她們的到達時間遠早於表演時間,安保人員沒有放她們進去,無奈,Dylan隻得聯係和他對接的酒店經理,但對方不知道在忙什麽,電話接連打了三個均無人接聽。
Abby見狀拉著陳暮去周邊閑逛,路上還沒忘了跟陳暮吐槽一句:“都說了不用來這麽早,他非不聽,現在好了,我們連進都進不去。”
陳暮笑笑,沒接這話,跟著Abby往海峽邊走去。
眼前的海麵寧靜而清澈,一望無際的藍,夾雜著刺骨的寒風,仿若仙境一般。
兩人並肩站在岸邊,靜望著眼前的美景,不知不覺間都出了神。
陳暮到達當晚熬夜看完了《春光乍泄》,此刻,當她站在世界盡頭燈塔所在的這片海域,不由的想起電影中一段讓她記憶深刻的對話。
“接下來去哪?”
“往南走,去一個叫烏斯懷亞的地方。”
“冷冷的,去幹嘛?”
“聽說那邊是世界的盡頭,所以想去看一看嘛。你去過沒有?”
“沒有,但聽說那兒有一個燈塔,失戀的人都喜歡去,說把不開心的東西留下。”
思緒停在這裏,陳暮出聲問身旁人:“你去過世界盡頭的那座燈塔嗎?”
“沒有。”Abby回答,迎上陳暮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笑了聲:“Ella給我推薦過那部電影,把這裏拍得很浪漫,也吸引了很多中國遊客的到來,但對我來說,那座燈塔就是引領船隻航行的,對了,還沒告訴你,我父親和我爺爺都是漁民。”
陳暮了然的笑。
像是為了將對話繼續下去,Abby話鋒一轉,道:“其實那部電影中出現的燈塔並不是美洲南麵最後一座燈塔。”
陳暮微張嘴唇,表示驚訝。
Abby平平笑了下,繼續說:“就說你們都被這部電影騙了吧,那座燈塔再往南,是片軍事基地,也有燈塔的。”
她停頓幾秒,又說:“不過對普通人來說,說它是世界盡頭燈塔也沒錯,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是她們所能到達的地球最南端了。”
兩人短暫對視幾秒,心有感慨,又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各自收斂視線,朝燈塔方向遙遙望過去。
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Abby接起電話,一分鍾後,通話結束,她收起手機,拍了下陳暮的肩膀,說:“走吧,回去了,我們可以進去了。”
陳暮點頭應下,跟著Abby往度假區門口走,快走到路口時,身後傳來一陣鳴笛聲,有汽車駛來,兩人往路邊靠了靠,給來車讓路。
那是一輛通體漆黑的商務車,縱使如此昂貴的汽車,依舊少不了安保詢問盤查這一環節,車子停在門口,擋住了另一邊入口Dylan的身影,他揮手朝她們示意,引導她倆往另一邊走。
Abby挽著她的手臂,朝Dylan示意的方向走過去,即將錯開前方停駐的汽車那一刻,像是什麽心電感應一般,陳暮往緩緩下降的車窗看過去一眼,一隻骨感的手搭在車窗邊,指尖夾一根未燃盡的煙,青白的煙霧騰騰升起。
心神有一瞬恍惚。
陳暮想起,和他,猝不及防的第三次遇見。
那天在西貢碼頭附近的停車場,也是這樣的畫麵。
男人姿態閑散的斜倚在車邊,修長手指夾著跟未燃盡的煙。
漫不經心的笑聲回響在腦海中的那一刻,陳暮大力的晃了晃腦袋。
見鬼了!
怎麽這都能想到他。陳暮心中懊惱,頻頻想起再也不會遇見的陌生人,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餘光捕捉到陳暮大幅度的晃頭動作,Abby不解的朝她看過來,陳暮低頭盯腳尖,掩飾麵上尷尬:“剛才吹了會兒海風,有點冷,我們快走吧。”
Abby聞言不疑有他,挽著陳暮加快了腳步。
不遠處的商務車裏,顧時屹撚滅香煙,丟進車載垃圾桶,重新升起車窗的前一秒,他往後視鏡看過去一眼,意料之中,一片荒涼。
他扯扯唇,不動聲色地收回眼神。
*****
晚間派對布置在酒店配套的酒吧中。
法式古堡風的裝修風格,靜謐的燈光,複古的水晶吊燈,壁爐、燭台、燃燒的蠟燭,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酒店不俗的裝修品味。
在這樣浪漫至極的酒吧裏,陳暮即將迎來她們的表演,表演曲目是Lady Gaga的《just dance》。
假若末日真的來臨,我們離開,在這最後一天,最後一場派對,酒精狂歡,不如跳舞。
跳舞就好,暈頭轉向的跳舞。
跳舞就好,所有煩惱通通拋掉。
跳舞就好,一直狂歡到最後一秒。
……
……
尾聲鼓點落下,陳暮從全神貫注的表演狀態中抽離,她掃一圈台下,想看看觀眾的反響如何,奈何燈光太暗,看不清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隻隱約看見舞池中的眾人,意猶未盡的仍在搖擺晃動。
這個發現,讓陳暮的心情雀躍起來,初到這裏的兩天,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這首歌的排練上,總算沒有白費。
退到後台,經理給他們現結了一筆很可觀的費用,並告訴他們不急著回去的話,歡迎她們到前麵加入到這場派對中。
Abby兩人對能參加派對表現的都很興奮,但陳暮對此興致缺缺,她下午留意到酒店有往返市區的班車,且這會兒仍在班車的運營時間內,接過Dylan遞過來的現鈔,陳暮說:“派對我就不參加了,我搭班車先回市區了,來這邊兩天了,還沒好好看過這城市,想一個人逛逛。”
Abby是個十分貼心的女孩,她截下了Dylan未說出口的邀請,並告訴陳暮如果逛到太晚不方便回去的話,可以隨時給她打電話。
陳暮謝過Abby,之後一個人走出酒吧後台,循著記憶朝酒店園區某處的班車乘車點走去。
她一個人走在酒店長長的回廊上,看著自己的身影在日光下拉出忽長忽短的倒影,陳暮忽然起了玩心,就這麽一步又一步踩著影子向前。
比起無邊無際的黑夜,陳暮覺得烏斯懷亞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夏天近乎極晝,讓這裏的一天擁有長達二十個小時的日光。
也就是那麽一瞬間,她做了一個決定,今天她不要回住處了,她要一個人在這城市裏看一場日出,迎接末日後的第一場黎明。
做出這個決定後,陳暮心情愈發愉悅,她哼著今晚演出的歌曲,不由的在這空無一人的酒店長廊上翩翩起舞。
她沒學過舞蹈,舞步自然也不見什麽章法,隻是順著當下的心情,做著最簡單的擺臂、旋轉動作。
左邊,右邊,這是她一個人的主場,這麽想著,陳暮的動作越發大膽,她忽然想試試高舉手臂是不是真的可以借著慣性來一場高速旋轉。
到嘴邊的歌詞順勢也改成了“現在就給你來一段我的表演吧。”
就在她即將加速旋轉的前一秒,陳暮感受到她揮動的手臂好似打在了什麽東西上,並不是長廊堅硬的建築物,而是一種硬挺之餘又兼顧柔軟的存在。
這個發現,讓她舞步驟止,可身體卻跟隨慣性向前傾去,就在陳暮以為自己要摔向地麵的時候,一隻手臂攔腰扶住了她。
她驚愕地看著橫在她腰間那隻修長的手,下午在酒店門口的回憶順勢而上。
離譜,她是被下蠱了嘛!
啊啊啊!陳暮在心中無聲尖叫,怎麽這種時候還能想到他!
她氣惱的轉過頭,想要看看這位好心人到底是何麵目,卻不期然的撞進一雙含笑眼眸中。
男人站在酒店簷廊打下的陰影裏,明與暗的交界點,斂眸輕笑,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勾著好看的弧。
明明已經四平八穩的被人扶著站在地麵上,陳暮卻覺得,此刻自己一顆心好似在海麵上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竟然真的是他。
這是什麽樣的緣分,隔著半個地球,她們竟然真的又一次不期而遇。
斑駁光影下,他依舊好看的不像話。
於是陳暮就這麽表情錯愕的怔在那裏,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如果她在國內的某個轉角偶遇他,她或許會展露一個驚喜的笑,而後感慨:“又見麵了,我們還挺有緣的。”
可,這是隔著萬水千山,地球的另一端,已經不是挺有緣這三個字可以形容的心情了,這般極小概率的可能性,讓她一時無法形容內心的震撼。
再次回神,是看到他慢條斯理的開口,頗有調侃的意思:“不認識了,還是想賴賬?”
陳暮麵色瞬間染上緋紅,下一秒,不甘示弱的回嗆一句:“隻是見過幾次而已,本來也不算認識,我們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顧時屹笑意深了些:“嗯,之前不算,不如現在正式認識一下。”
陳暮聞言覺得有點懊惱,又有點難為情,麵對他,她毫無還手之力,他總是這樣遊刃有餘。
瞧見對麵的姑娘半天不響,顧時屹先行開了口:“顧時屹。”
陳暮在心中跟著默念了一遍,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時、哪個屹,但關於他,在心裏總算不是那個好看的男人的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姓名。
對上他難以言傳的曖昧眼神,陳暮小聲喃喃:“我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你的真名,說不定是你編出來騙我的。”
顧時屹靜靜瞅她幾秒,淺淺笑說:“騙不至於,想謝你倒是真的。”
陳暮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眼,謝她什麽?她怎麽不知道她何時幫過他。
顧時屹沒就這個謝字繼續解釋什麽,隻追問道:“禮尚往來,我怎麽稱呼你?”
陳暮沉默幾秒,之後一字一頓地說道:“陳暮。”
“陳暮,很好聽的名字。”
陳暮心裏認同他的話,這是爸爸給她取的名字,自然好聽。可此刻麵對他,她不想那麽輕易順了他的意:“你不擔心我說的不是真名嗎?”
顧時屹笑了笑:“不是真名又何妨,我總不至於跟你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麽。”
陳暮在心裏歎口氣,他真是厲害,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於無形中拿捏對方,這絕對是哄騙界翹楚級的存在。她微微偏開臉,說:“是真名。”
下一秒,耳畔傳來顧時屹若有似無的一聲低笑,莫名有幾分寵溺的味道,之後是他不疾不徐的磁沉嗓音:“陳小暮,要不要去看末日後的第一場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