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暮到達準備室的時候, 房間裏已經站了不少人,本次行程的第一次登陸活動,顯而易見,大家都很興奮, 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
靠近準備室門口的位置最是擁擠, 可陳暮卻還是在踏進屋裏的第一秒就看到了顧時屹的身影。
視線相觸一秒, 顧時屹邁步朝她走過來。
陳暮午睡剛醒不久, 腦子還有點不清醒,於是她便安靜站在門口的位置,遠遠看著,有點不知所措的懵懂。
顧時屹在這時走至她身邊, 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問她:“剛睡醒?”
陳暮歪歪腦袋:“很明顯嗎?”
他笑一聲, 緩緩說:“嗯,很明顯, 像隻犯困的小貓咪。”
呆萌、可愛, 看著就叫人心情愉悅。
陳暮不滿的嘟起唇,哪有把人比作貓咪的。
下一秒,船身毫無預兆的猛晃了一下, 陳暮跟著船身的晃動往左邊歪去,她旁邊站著一位白人老爺爺, 就在陳暮以為自己要撞在老爺爺身上的時候,顧時屹伸手拉住了她。
還不等陳暮開口道謝, 船身又往反方向晃了下,這一回, 陳暮以一種很曖昧的姿態陷進了顧時屹懷裏。
海上的浪又翻滾了幾下才歸於平靜,陳暮在風平浪靜後趕忙站直身,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觸碰,她還有點沒回過神來,於是她選擇低頭盯腳尖,掩飾麵上神色:“謝謝。”
不知是方才的風浪帶來的暈眩未散,還是什麽別的,陳暮好似聽見顧時屹在笑,可她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
凝神幾秒,陳暮確認這笑聲真實存在,不解地抬頭看他:“你在笑什麽?”
顧時屹卻在問話後抬手揉了下她的發頂,笑著說:“貓咪這形容不太準確,該是棉花糖才對。”
軟軟的,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裏。
“顧時屹!”陳暮提高音量表達自己的氣憤,比喻越來越離譜,有點過分。
顧時屹輕聲笑著,指了指剛走進來的探險隊員,“好了,向導來了,看看下午什麽安排。”
陳暮收回瞪過去的眼神,轉而望向站定在準備室中間的探險隊員。
“稍後將會進行我們本次行程的第一次登陸活動,請大家將自己身上的外衣和靴子送到等在準備室門口的工作人員手上,將由工作人員進行統一的除塵和消毒,以免攜帶任何非南極大陸的外來物種。”
話落後有人問外衣是否包括褲子,叫他在人前脫褲子還怪不好意思的,探險隊員回答隻脫身上的抗風服即可,無需脫褲子,他長籲一口氣後連連說著這就好這就好,周圍人紛紛被這一來一回的問話逗笑。
陳暮也跟著笑,笑聲後,她開始尋找房間裏哪裏可以坐下,船司統一發放的靴子是過膝的長度,站著脫不太方便。
視線轉了一圈,準備室裏所有能坐的地方均被爺爺奶奶輩兒的人坐滿,經過這幾天的行程她發現,船上乘客百分之八十都是上年齡的歐美老人,這艘南極遊輪,簡直像歐美版的離退休老|幹|部活動所。
她一個年輕小姑娘,總不好和一群爺爺奶奶要位置坐。於是便也隻能克服一下。
陳暮先是彎身準備脫靴子,這樣等她脫好靴子再把外衣脫掉,一趟就可以送過去,可這靴筒實在是很長,單腳在搖晃的船上保持平衡又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每次還不等她把靴子脫掉,就要趕緊腳踩地先站穩,幾次之後,陳暮無端覺得煩躁,這靴子難穿就算了,怎麽脫也這麽難!
忽的,陳暮感受到顧時屹半蹲在了她麵前,他一隻手握住她的小腿,說:“扶著我的肩膀,站穩了,然後抬腳。”
陳暮試圖把腿從他的手中抽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這動作太親昵,她一時有點沒法接受。
顧時屹抬眼看她一下,笑著又重複了一遍:“扶著我的肩膀,抬腳,聽話。”
這一次,陳暮像是被蠱惑一般,乖乖聽話扶著顧時屹的肩膀抬起了腳,剛剛自己怎麽脫也拽不下來的靴子,在他手中倒也聽話,一下便從她的腿上取了下來。
兩隻靴子脫好,他自然地拎起來,站到她身邊,“把外衣一塊給我吧。”
陳暮還未從被蠱惑的狀態中抽離,聞言很快照做,之後她一路看著他去幫她送衣靴,直至他轉身的前一秒,陳暮才回過神來。
等顧時屹回到她身邊站定,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再次和他道謝,“剛剛,謝謝。”
顧時屹淡淡笑一聲,“陳小暮,就這一會兒,謝我幾回了?”
陳暮一時不知道這話要怎麽回,他幫了她,她道聲謝,再平常不過的行為,怎麽他倒像有點不樂意似的。
“跟我,沒必要這麽客氣,要不往後謝不完了。”
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麵前提到以後,第一次時,他說來日方長,機會還很多,這一次,他說往後謝不完了。
可陳暮忍不住在心裏想,船上行程統共十多天,過去今天,剩下的日子兩隻手就能數的過來,又會長到哪裏去呢。
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房間裏的探險隊員瞧見大家差不多都送完了衣靴,再次揚聲說道:“等待消毒除塵的過程,將會進行我船慣例驚喜活動,即將進入南極洲範圍內,請各位大膽猜測一下,本船將會在什麽時間第一次遇上南極浮冰,要具體到小時哦,成功猜對的將會獲得一份驚喜大禮。”
話音落下,原本或站或立的大家都來了興趣,為這個驚喜小活動,陳暮的注意力也隨著探險隊員的話迅速轉移,想不通的問題就先放棄吧。
她走到探險隊員身邊領了紙和筆,餘光瞧見顧時屹站在原地沒動,陳暮笑著又向探險隊員領了份。
回到方才的位置,她把顧時屹的那份遞過去:“你要參加嗎?”
顧時屹接過陳暮遞過去的紙筆,說:“有人替我做好了決定,就參加唄。”
陳暮作勢就要把顧時屹手中的紙筆拿回來,“我才沒幫你做決定,不想參加的話,一會兒我把紙筆送回去就是了。”
顧時屹沒給,他說:“你覺得我們什麽時候會碰上第一塊浮冰?”
陳暮小幅度往後退了一步,“不告訴你,這獎品肯定有我一份。”
顧時屹眼神挪過來,將信將疑的在她臉上稍作停留。
“這麽有自信能猜對?”
陳暮得意回:“我最近運氣可好了,八成能猜對。”
顧時屹說:“那不是還有兩成可能猜不對呢。”
陳暮歎口氣:“顧時屹,不帶你這麽掃人興的。”
顧時屹含著笑,點了下頭:“好,那我的運氣也分給你,這份大獎,肯定有你一份。”
陳暮高興的笑起來:“這還差不多。”
周圍陸續有人填好,將手中紙筆送回到探險隊員手中,陳暮也趁著有人從靠牆座椅上離開的功夫,迅速找到一處位置,把紙張按在牆上,填上了自己猜測的時間。
等她填好,回頭發現顧時屹正朝她走過來,陳暮趕忙把手中的紙疊起來。
來人說:“不用藏這麽嚴實吧。”
陳暮:“要的,能少一個人分這大獎,那我不就可以多得點。”
顧時屹瞧著她這幅篤定模樣,笑意深了深,“給我吧,一塊兒送過去。”
陳暮搖搖頭:“不要,我們自己送自己的,以免對方偷看,萬一你抄我答案怎麽辦。”
顧時屹沒忍住點了下陳暮的腦袋:“陳小暮,你今年到底幾歲。”
提及年齡,陳暮不免又想起那一晚她們坐在車後廂氣墊**的場景,臉無端紅了下,陳暮趕忙轉過身,拿著紙筆往探險隊員所在的地方走過去,也沒忘了嗆上一句:“反正比你年輕。”
......
......
衝鋒艇穩穩停在南極洲邊緣的一座小島旁,陳暮聽見站在船頭的探險隊員揚聲喊說:
“歡迎登陸,請您在下船時,沿著旗幟路線往上走,保持安靜,尊重野生動物,與企鵝保持15英尺的距離,另一邊的小企鵝,保持35英尺的距離,不要把你的背包或是拍攝器材放在地上,不要坐在或跪在地上,確保除了你的靴子以外不和陸地有任何接觸,路線有點滑,請注意安全,禁止進入封閉區域,最後一趟回船的衝鋒艇時間是五點鍾,祝您有一個美好的登陸體驗。”
探險隊員話音落下,陳暮遙遙往島上看了眼,小島邊,幾隻一米多長的海獅安靜躺在那兒曬太陽,小島上,盡管還不算正式進入南極洲領域,但這裏也生活著成千上萬隻的企鵝,密密麻麻黑白一片。
隔得遠,陳暮看不清企鵝的品種,她問身旁人:“你知道這座小島上的是什麽企鵝嗎?”
顧時屹說:“大部分是帽帶企鵝,小部分是巴布亞企鵝。”
陳暮隻是隨口一問,她沒想到顧時屹真能答得上來,於是她揚揚眉梢,又問:“昨天上午的企鵝講座你不是也沒去聽?”
言外之意,一樣沒去聽的兩個人,你怎麽知道?
顧時屹扶著她站起身,示意她小心走路,“剛你去衛生間的時候,向導在準備室有講。”
那會兒交完紙筆,陳暮一時有點不想麵對顧時屹,於是便借口去衛生間躲了會兒。沒想到這一小會兒的功夫,竟然錯過了探險隊員的講解,有點可惜。
她又問:“還有講別的嗎?”
顧時屹說:“隻簡單講了下這島上的企鵝種類,沒錯過什麽重要信息。”
得了這句話,陳暮心裏才稍稍平衡了些。
上到島上的那一刻,陳暮忽而發現,方才遠遠瞧見島上大片大片的粉色好像並不是島上的土地,而是——企鵝的便便,因為這東西散發的氣味實在是難聞,經過德雷克海峽時的暈眩也隻是讓她胃裏難受,因為沒怎麽吃東西,陳暮並沒怎麽嘔吐,倒是這會兒,她反胃的差點吐出來。
顧時屹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嶄新的口罩遞過來,陳暮屏息看過去,有點驚訝於他未卜先知般的準備。
戴上口罩,總算隔絕了點島上直衝上天的難聞氣味。
陳暮問:“你怎麽這麽神,還知道準備口罩?”
顧時屹說:“猜到你大概率受不住這氣味,專門找船員要的。”
說這話時,她倆不躲不避的對視著,他沒戴口罩,陳暮感受到他清淺的呼吸落在她眼睫上。
心無端泛癢,這行為太過貼心,一時叫陳暮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她忽略這話,轉過身,朝前走去,掩蓋這氣味後,企鵝的確足夠憨態可掬,是很值得觀賞的動物。
陳暮看著它們一晃一晃的跳來跳去,情不自禁的連連感慨:“好可愛。”
忽的,陳暮在往前走的過程中感受到有一隻企鵝正朝她走來,她想起探險隊員的囑咐,不能靠近企鵝,於是她趕忙扭頭向身後人求助,“顧時屹,有隻企鵝過來了,怎麽辦?”
顧時屹瞧著女孩驚慌失措的表情,淡淡說:“我們不能靠近企鵝,沒說企鵝不能靠近我們,這麽可愛,近距離觀賞,多好。”
陳暮對於顧時屹的“見死不救”心有不滿,但這話說的的確也沒錯,可她回頭之際再次看清朝她靠近的那隻企鵝身上粘的東西時,又著實不想讓它更靠近她,所謂距離產生美,在這一刻,陳暮深以為然。
於是她再次回頭求救:“它還是隔遠點看起來更可愛,顧時屹,你快幫幫忙,怎麽才能讓它走開?”
這一回,顧時屹作出一副偏頭思索的模樣,須臾,他說:“你舉高手臂,企鵝會覺得你很高大,心生畏懼之後,自然就離開了。”
陳暮對這話的真實性存疑,她說:“這也行?你沒騙我?”
顧時屹一本正經答:“沒騙你。”
餘光瞥見企鵝離她越來越近,索性也沒別的辦法,於是陳暮趕忙回過頭,老老實實按照顧時屹所說舉高了手臂。
她穿著厚實的抗風服,舉高手臂這動作做起來實在不太舒服,好在沒一會兒,企鵝竟然真的如顧時屹所說,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番後,轉身離開了。
陳暮覺得這方法真是神奇,她的身高原本就比這隻企鵝高很多,為何舉高手臂前它不覺得她高大而心生畏懼,陳暮有點不理解,但總歸這方法奏效了。
打算回頭向顧時屹表達感謝之際,陳暮卻意外瞧見顧時屹放開的大笑,記憶裏這是頭一回,聽見他說:
“看著挺聰明一姑娘,怎麽這麽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