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替人寫信聽著是很誘人,活兒不累,賺得也多,薑婉寧卻也沒天真地覺得,此事真能辦起來。

大昭對女子的束縛不算重,但在百年前的前朝統治下,女子凡六歲以上者,輕易不可出門,出門必有父兄陪伴,並以黑紗遮麵。

諸如此舉,不勝枚舉,前朝對女子的枷鎖重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大昭開國後,第一件事便是廢除了對女子的諸多束縛,又許其入學習文,許其同男子一般行走街上,近百年的潛移默化下,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規矩已經去了大半。

可說到底,科舉做官的隻有男人,讀書念字這等費錢的事,也多是男人才能享受到的特權。

一個剛成親不久的姑娘在外拋頭露麵,就算薑婉寧自己不在意,也難保陸家人不介懷。

再者說了,哪怕她真能在陸尚的支持下支起攤子,一個小姑娘的寫信攤,根本無法引來顧客。

能送女孩去學堂的富家不屑於叫家中女眷幹這種事,沒錢人家的姑娘更是連字都不識。

換位思考,誰會信一個從村裏來的姑娘能識字,能替人寫信呀。

隻是看著樊三娘眼中的光彩,她沒有說什麽喪氣的話:“那可太好了,等回去我一定好好想想。”

既是打聽清楚了,薑婉寧就準備回去,陸老二家和樊三娘家正好在兩個方向,兩人就此作別。

隻是臨走前,樊三娘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她拽了拽薑婉寧的袖口,囁嚅道:“婉寧,有個事我想問問你,也不知道行不行。”

薑婉寧問:“什麽?”

“害,還不是家裏那倆小不省心的,到這個月月底老大就整四歲了,我聽說小孩子四五歲啟蒙最好,我家雖不缺吃穿,但要供孩子去學堂還是有些吃力,我就想著那個什麽嘛……”剩下的話她實在不好意思。

薑婉寧歪了歪頭:“你是想叫陸尚教教大寶?”

“ 不是不是,咱哪敢麻煩陸秀才!”樊三娘連連否認,指了指薑婉寧,“我是說能不能請你幫幫忙,請你教大寶識幾個字。”

“你請放心,我肯定會按著規矩給你交束脩,就是可能沒有鎮上那麽多……”說白了,還是掏不出那麽多錢。

薑婉寧恍然大悟,聽明白後卻又不敢滿口應下:“我——”

她倒不是對自己的學識不自信,隻是怕這邊應了,到時候陸家人又阻止。

思來想去,薑婉寧如實說:“若隻是學幾個字,用不到什麽束脩的,隻是這事兒不能我一個人說了算,你等我回家問問。”

“若是可以那當然皆大歡喜,就算是不行,我再給你想旁的法子,總不會耽誤了大寶的啟蒙。”

有了薑婉寧的保證,樊三娘大喜過望,她連聲道謝,將籃子裏的甜果兒全塞給薑婉寧,看她拿不住,索性把籃子也送了她。

“不用不用,這些……”

“嗨呀你跟我客氣什麽,好了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等太陽升起來,路上可熱得很!”樊三娘招呼一聲,轉頭就往家跑,等著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家人。

眾所周知,薑婉寧是大官的女兒,就算成了犯官,總比他們這些泥腿子懂得多。

旁人隻是怕惹來閑話,又或者惹火燒身,樊三娘卻是不怕的,在她的強壓下,連著家人都不敢反對什麽。

反正在她看來,她也不求家裏的娃兒考上秀才,能算算數識識字,長大了去當個賬房先生,已經是燒高香了。

她家沒錢送娃兒去學堂,而薑婉寧能讓她的孩子識字,自然就是她巴結看中的對象,旁的亂七八糟的,在孩子前程麵前,一概不重要。

這邊樊三娘走了,薑婉寧也改道回家。

她回到家中時,陸老二等人還沒有回來,院子裏靜悄悄的,也沒有人出來數落她亂跑。

薑婉寧四下裏看了看,抱著花拎著籃子,快步走回房間。

原以為陸尚還是躺在**,進門才看見,他竟坐到了桌邊,桌子上還攤著紙筆。

聽見門響,陸尚望了過來,等看見薑婉寧帶回的這許多東西,更是驚訝了。

“不是說隨便看看嗎,怎帶回來這麽多?我瞅瞅這是什麽花……這是野菜吧?”陸尚站起來,順手關了房門,又接過薑婉寧手中的東西。

薑婉寧蜷了蜷手指,小聲回答:“花是從路邊摘的,我看它們開得正豔,擺在屋裏應該很好看。”

“野菜和甜果兒是三娘給的,我在路上遇見了她,正好跟她問了問。”

陸尚沒有追問,反而低頭聞了聞花草:“這花兒挺香,阿寧說得是,屋裏合該擺些東西,如今太沉悶了點。”

薑婉寧並沒有奢望能得到陸尚的認可,隻要他不嫌棄,她便滿足了。

如今陸尚的反應著實超出她的預料,等她回神,薑婉寧的眉眼都彎了起來。

她重重“嗯”了一聲,頗有些手足無措:“那我去找個盆,裝點水把花插進去!”

“不急不急,你先坐坐。”陸尚忙將她拉住,麻利地給她倒了一杯涼白開,“先喝點水,你看你跑得臉都紅了。”

薑婉寧正是高興著,陸尚說什麽她都應,而就在她喝水的功夫,陸尚已經把床底的木桶挪了出來,仔細地把花草裝進去。

他把木桶挪到房門口,能曬到一點陽光,卻又不會太烈,往裏麵加了兩瓢水,花兒怎麽也能開上個三五日。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那些花草才裝點好,薑婉寧就覺得整個房間都亮堂活潑起來。

就連陸尚都說:“這感覺好多了。”

隨著花草收拾好,陸尚重新坐過來。

薑婉寧才看見紙上的字,那些字……她不光識得大昭字,就連西域的符號也略懂一二,可如今,她擰起眉頭,靠近桌麵仔細辨別了許久。

紙上的字符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遠看看不出異樣,湊近了卻發現,沒有一個字是正確的,這已經不是好看不好看的問題了。

“夫君寫的是?”薑婉寧實在認不出。

陸尚麵上閃過一絲慌亂,忙將那些紙張卷起來,往手下一壓:“沒什麽,我就胡亂寫寫畫畫,阿寧不是去打聽情況了,可問到些什麽?”

他話題轉移的太生硬,薑婉寧仍是疑惑,卻也不好再問什麽。

她想了想說:“靠力氣的活兒倒是很多,但夫君多半是不適合的,除此之外,三娘說鎮上代寫書信很是賺錢,不妨考慮一二,另外就是——”

薑婉寧抿了抿嘴唇,將樊三娘想請她給家裏孩子啟蒙的事說了出來,複說道:“我聽說村裏還沒有學堂,夫君既是村裏唯一的秀才,是不是也能開一間村塾呢?到時候稍微收一點束脩,既能補貼了家用,還能日日複習功課。”

代寫書信也好,辦村塾教書也好。

陸尚拍了拍自己空****的腦子,隻剩苦笑。

秀才能幹的事可太多了,可到了陸尚這,一切與學識有關的,那全是死路。

他正思慮著如何婉拒,不經意和薑婉寧對視上,他渾身一震動,望著薑婉寧的目光突然變得灼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