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不認得字,當不了夫子,薑婉寧認得,那便是能當了嘛!

陸尚幾次想要開口,再三告訴自己冷靜一點,想當年麵對上億的生意他都能麵不改色,怎會因一小小私塾而興奮。

他雖對村塾有了新的想法,卻也知道叫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當夫子太過誇張,拋卻性別上的阻礙不談,單論她的年紀,空口白牙,實在難以叫人信服。

最好能有什麽契機,把薑婉寧推到人前,讓村民都知道她的好才行。

幾番深思熟慮下,陸尚冷靜了下來。

他怕給了薑婉寧太大的幻想,到時事情沒辦成,反叫對方失望了去,與其現在跟她多講,還不如等事情有了苗頭,再跟她透個底。

陸尚控製了一下表情,勾了勾唇角:“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好好考慮的,那旁的呢?有沒有一些比較普遍的、好多人都在做的生意?”

“有是有,像是賣豆腐的、用牛車拉人往返鎮上的、打家具的、山裏捕獵的,這些是比較賺錢一點的。”

“再有就是純賣力氣的,鎮上有雇人搬東西的,還有砍樹賣柴火的,我聽說鎮上的富商蓋房子,有時也會招人幫忙搬磚。”

“若是說女眷這邊,除了上回我說過的給繡房幹活,還能去山上采野菜菌子皂角,這些都是可以賣錢的,再不濟了,編籃子納鞋底也行。”

隻要有心賺錢,多多少少都有事兒幹,無非是賺多賺少,賺快賺慢罷了。

可是陸尚聽了一圈下來,幾十種活計,沒一個讓他心動的。

眼看他在沉思,薑婉寧閉上嘴巴,沒有再打擾。

過了不知多久,陸尚忽然問:“你說有用牛車拉人的,那是怎麽一個法子?”

薑婉寧說:“我也是聽村民說的,從陸家村去最近的鎮上,走路要花整整半天,要是坐牛車,便隻需要一個時辰,趕車的阿伯是隔壁村的人,每天清早在周邊的村裏轉上一圈,要是有人想去鎮上,就用牛車拉上他,一人三文錢,等傍晚再統一送回來。”

陸尚了然,這便是古代版大巴。

說起來他之前的生意,也和運輸有關,隻是他運的不是人,而是各種貨物,海陸空多種途徑,運輸路線遍布世界各地。

當年他有了第一筆啟動資金,就是靠著物流發家的。

陸尚不抱什麽希望的問道:“既是有拉人的,那是不是也有拉貨物的?”

“有是有,不過……”薑婉寧微微遲疑,“我不知道陸家村附近有沒有,但之前在京嗯……會有從江南來的貨船,西域也會有貨郎過來,至於出海的商船,五六年才會回來一趟。”

這麽一聽,東西南北皆有商路。

陸尚狀似不經意:“說起來今年是哪一年來著?”

“大昭順和二年。”

“大昭?”陸尚一下子楞住了。

薑婉寧沒明白他驚訝的點,猶豫地點了點頭:“是吧……”

可陸尚想了許久,便是他曆史學得再差,也不記得曆史上有大昭這個王朝,而一個能在海上開商路的朝代,怎麽也不該籍籍無名。

直到這時,他才隱約意識到,自己並不單純是來了某一個古代,更大的可能,許是已經去了另一個時空。

看在薑婉寧眼中,便是他忽然有些沮喪哀傷,但這股負能量很快消失,轉而化作釋然。

陸尚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了。”什麽朝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該如何適應並活下去,餓不死還不行,他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要養。

女孩兒要富養的。

哪怕他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對這句話卻是格外讚同。

“等過幾天要是去鎮上,你跟著一起,到時我們去看看寫信的攤子,若是有機會,再往書肆走一趟。”

“對了,你知道鎮上那家賣鹵菜的在哪兒嗎?”陸尚問。

薑婉寧搖頭:“我還沒有去過鎮上,婆母他們不許我亂出門,出村更不可以了。”

“無妨,到時候我再找旁人問問。”

陸尚對之後有了一個模糊的雛形,而許多事情並不是著急就能解決的。

他喝了兩口水,轉去忽悠薑婉寧,又哄又騙的,叫她寫字來看。

筆墨紙硯在農家都是很珍貴的東西,可對於陸尚來講,還不如一個饅頭來的實在。

薑婉寧畢竟隻在鄉下生活了幾個月,就算知道紙筆費錢,可也沒有把它們看得太重,既然陸尚說了可以用,她也不在扭捏什麽,熟練地研了墨。

陸尚在旁邊看著,哪怕薑婉寧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粗衣,光是那份氣度,便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再對比他剛才磨墨時弄了滿桌,果然,有些東西還是要專業的人來做。

不一會兒工夫,薑婉寧就準備好了。

她把著毛筆,雖已摸出材質劣等,麵上也沒有表露半分,她問:“夫君要我寫什麽?”

陸尚還欣賞著,隨口說道:“就寫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薑婉寧筆尖微頓,在嘴邊念了兩遍:“好詞,這是夫君做的?”

陸尚頓時羞窘,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哪有這等才華。”

薑婉寧想到曾偶然在書上看過的陸尚的批注,心中略表讚同。

她問清楚幾個字後,抬筆落下。

大學士家的千金,自是練得一手好字。

就連陸尚這個對文化涉獵甚淺的,等看見紙上的大字後,也不禁撫掌讚歎。

然而不等他誇獎,他目光一凝,忽然把薑婉寧的手拽了過來。

他將毛筆放下,攤開她的手掌。

隻見五根手指上全是細小的傷痕,有些傷得深的,至今還沒有結痂,再看手背上,仍舊如此,甚至在她的指肚上,已經出現一層薄薄的繭子。

陸尚和薑婉寧相處了有些天了,便是常常在一起,卻也沒有仔細觀察過。

而且他一個大男人,一直盯著小姑娘的手看,怎麽都覺猥瑣,要不是今日,他還看不見薑婉寧手上的細小傷痕。

陸尚並沒有覺得,傷口細小就不嚴重,很多時候,越是微小的傷口,疼起來才更熬人,何況這滿滿一手,根本數不過來。

薑婉寧不自在地往回縮了縮:“沒什麽,就是做家務時不小心蹭到的……”

“這還叫沒什麽?”

薑婉寧很久沒有聽過他這樣嚴肅的語氣了,一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