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羽衣唄麾
沈鐸做了個手勢,兩個西裝男舉著槍,一左一右靠在薑也公寓門口兩邊。另有一個西裝男提著工具箱上前快速開鎖,隻聽見喀噠一聲,他比了個OK的手勢,右邊的人推開門,小心地走進門裏。
幾個人有條不紊地進入薑也公寓,其中一人打開了玄關的燈。公寓不大,裏頭的東西一覽無餘,他們檢查了衛生間、廚房和床底,也沒有放過門後的角落,什麽人也沒有發現。一個人在薑也的沙發墊子下找到了信號的來源——薑若初的手機。
薑也想起昨天靳非澤說有個女人從他家出來,現在看來,那個人不是劉蓓,而是他媽媽。
沈鐸把薑若初的手機裝進透明收納袋,問:“薑也同學,你知道你媽媽的手機密碼麽?”
薑也蹙眉想了想,輸入他媽的生日,錯誤,他又輸入自己的生日,正確。點開圖庫,裏麵有一個視頻。薑也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不祥的預感,他手指微微顫抖,點開這唯一的視頻。
李亦安出現在屏幕中,他穿著墨綠色的襯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是個相貌英俊的男人,明明是深市首屈一指的古董商,連首都那邊的龍頭老大也要給他幾分薄麵,但他偏偏怕老婆。薑若初說東他不敢往西,薑若初站著他不敢坐下。出去參加酒會,無論是多重要的飯局,薑若初一個電話就能把他叫回去。薑也望著他,心裏很是複雜。
李妙妙湊過來看,叫了聲:“是我爸!”
李亦安望著鏡頭,笑容裏有苦澀的味道。他緩緩開口:“妙妙,小也,當你們看見這個視頻,一定遇到了很多你們無法理解的事情。不要驚慌,你們媽媽已經為你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你們很快就可以脫離危險,重返正常的生活。妙妙,爸爸不在身邊,你要聽你哥的話。我已經把公司所有股份、家裏的房產轉移到你們的名下,你們有足夠的錢完成學業,獨自生活。
小也,去年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原意是想激勵你收心學習,不要和你媽慪氣。是我表達沒有分寸,讓你誤解了我的意思,反倒激化了你和你媽的矛盾。你要相信,你媽媽的確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些年來,她飽受幻覺的困擾,前往世界各地尋找一座不存在的城池和一個不存在的人。你知道,你媽的心理疾病很嚴重,醫生告訴我她罹患嚴重的分裂性人格障礙。有的時候她站在我麵前,我根本不知道我眼前這個人是誰。我懷疑你媽媽被鬼上身,不顧她的警告,涉足到這個事件裏。當我看見那些沒有頭的羽衣唄麾出現在人群裏,我才知道事情遠比我想象得要更加危險複雜。
他們已經發現我了,我遲早會失去自我,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唄麾。妙妙,小也,如果你們看見我,立刻報警,不要靠近我,那不是我,那隻是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而已。小也,妙妙年紀小,天生沒心眼,你要替爸爸好好照顧她。記住,千萬要記住,不要去找你媽媽,不要追查這件事。你們的媽媽,已經不是她了。”
視頻結束,畫麵消失,屏幕一片漆黑。
李妙妙茫然道:“什麽意思,我怎麽沒聽懂啊?我爸怎麽了,媽又去哪兒了?”她的聲音在顫抖,“怎麽回事,我聽不懂!”
薑也也心情沉重,感覺視頻裏的繼父精神狀態並不好,他的話不知道能相信幾分。媽經常去看心理醫生薑也知道,但他隻知道他媽有焦慮症和長期失眠,人格分裂和鬼上身是什麽意思?
“抱歉,你媽的手機我們要帶走。”沈鐸收走了薑若初的手機。
“那些無頭屍到底是什麽東西?”薑也問。
“一種異常生物,其他是國家機密,我不能說。”
“我爸媽遇見了什麽事?你們能找到我媽麽?”薑也又問。
“放心吧,尋找失蹤人口是公安的事兒,你在家等消息就行了。”
“我要聽實話。”薑也注視著他。
薑也的眼睛很黑,像漆黑的瑪瑙石,不知道為什麽,被他盯住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似乎無論說什麽樣的謊言,都能被他辨別出來。沈鐸毫不回避地直視薑也的漆黑雙眸,“實話就是我們一定會去找你媽媽。”
“你知道她去了哪。”薑也說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沈鐸沒有回應,隻道:“你爸媽遇到的問題不是你一個高中生能解決的。你知道了也沒用,你知道越多,就越危險。”
“我是他們的兒子,”薑也一字一句道,“我有權知道。”
沈鐸軟硬不吃,給了他一張名片,“剩下的交給我們吧,乖乖在家等,有什麽問題找我。無頭屍屬於異常生物,不受國家法律保護,你肢解它不犯法。雖然不犯法,以後少幹這種事。。我會安排兩個保鏢跟著你們,直到能夠確認你們安全為止。”
說完,他似有若無地打量了立在門口的靳非澤一眼,快步下了樓。
李妙妙坐在原地默不吭聲地掉眼淚,從昨晚到現在,她像被裹在麻袋裏一拳打蒙了,茫然不知所措。
“咱媽還能回來嗎?”她問。
薑也沉默。李亦安的視頻透露的信息太少了,他甚至沒有說薑若初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薑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不希望薑也和李妙妙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薑也想起薑若初失蹤前給他發的那些信息,她知道她即將要遭遇什麽,她想在災難來臨之前再見他一麵。
但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的心就像被誰扼住了,呼吸發窒。可李妙妙還在哭泣,即便他恐懼、悲傷,也不能在她麵前表現出脆弱。十六歲的女孩子,遇上這樣的變故,不崩潰已是不易。如果她唯一的哥哥也不知所措,她一定會更害怕。
“哥……”李妙妙喊他。
“會沒事的。”薑也忽然說。
薑也的語調平穩又冷靜,“你未成年,我剛成年,她不會放著我們不管。在她回來之前,我會照顧你。李妙妙,不要哭,和平常一樣上學、吃飯、睡覺,該幹什麽幹什麽,我們一起等她回來。”
李妙妙盯著他,豆大的眼淚止不住地湧出來。她雖然成績不好,但也不是天真的傻瓜。她知道她哥在安慰她,爸沒了,媽下落不明,估計也是凶多吉少,她馬上就要變成沒爸沒媽的孩子了。可她也知道,薑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們甚至不是親生兄妹,他根本沒有照顧她的義務。
就算做不到像薑也一樣冷靜,她也不能拖後腿。
她用力擦了擦眼淚,說:“我不哭了。”
“還去我那兒睡嗎?”靳非澤問。
薑也搖搖頭,“沈老師派了保鏢,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
靳非澤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啊……可是我一個人好孤單。”
薑也麵無表情,“抱歉,我們還有事,先不打擾你了。”
說完,薑也關上了門。
“李妙妙,”薑也說,“我有話跟你說。”
李妙妙努力穩定心緒,問:“什麽?”
薑也打開電腦,“你看,這是媽的個人主頁,上麵列舉了她最近幾年的論文成果。她說她在滇西發現了一個信仰虛無的史前文明,這些部落的人堅信世間萬物的運行遵從這種虛無神明的意誌。你知道‘唄麾’是什麽意思嗎?”
李妙妙搖頭。
“巫師,這是彝族的語言。”薑也繼續道,“這篇論文之後,媽的其他論文全部被屏蔽了。”
“是不是網絡不好啊?”李妙妙問。
薑也搖頭,點開華南大學曆史學院的主頁,翻到了一條去年的通知,標題是《關於華南大學曆史學院考古係解聘薑若初教授的通知》。薑也道:“媽去年就被解雇了。”
李妙妙驚在當場。
薑也迅速瀏覽著新聞,“媽的研究並不被學界主流支持,很多專家說她胡言亂語,還說她拍到的證據都是偽造的。這幾年來一直是爸給她提供資金,去各地考察。”
李妙妙擔憂地說道:“媽是不是搞研究搞魔怔了?她不是一直有焦慮症嗎,天天吃藥才能睡著。”
“剛剛爸在視頻裏提到了一個05年的事件,05年媽去了哪兒,為什麽我根本搜索不到?”薑也瀏覽薑若初的個人主頁,上麵按照年份列舉了她的論文成果,他發現她在05年到09年之間一篇論文也沒寫。直覺告訴他沈鐸肯定知道內情,但是那家夥不願意告訴他。
薑也頭疼欲裂,閉著眼睛按太陽穴。
李妙妙也茫然,事情撲朔迷離,薑也尚且搞不明白,更不用說腦子亂成一鍋粥的她。薑也打起精神找各種信息,李妙妙覺得自己要幫忙,又不知道從何下手,呆呆坐在一邊。她盯著薑也麵前閃爍的電腦屏,頁麵閃過來閃過去,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看到的全是她爸爸失去頭顱的身體。她眼睛一酸,又想哭,怕被薑也瞧見,忙低下頭看自己的腿。這時她忽然發現,她的連腳褲襪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拉了一道口子。
李妙妙“咦”了一聲。
她旁邊,薑也打開微信,點開愛吃糖的魔女的對話框。
Argos:【你到底是誰?我媽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妙妙說:“哥,我褲襪好像穿錯了。”
“什麽褲襪?”薑也隨口問。
“我剛不是在學長臥室睡嗎?他床頭本來有雙褲襪來著,可能是他女朋友留下來的吧。”今天遭遇的事太過恐怖慘烈,暗戀的學長有女朋友這件事對李妙妙的衝擊小了不少,心裏一點波瀾也沒有。她繼續說:“剛好我自己也穿了一雙,睡覺的時候脫在**,起來的時候太急了,穿錯褲襪了。怎麽辦啊,好尷尬啊。”
李妙妙絮絮叨叨說著,薑也左耳進右耳出。魔女沒有回複,他皺著眉,往上翻信息,試圖找出這人身份的蛛絲馬跡。
“就是這款!”李妙妙忽然指著他的手機。
他恰好翻到了魔女發給他的腿照。
“就是這個絲襪,連裂的地方都一模一樣!”李妙妙指著大腿,給他看腿上的裂口。
薑也終於回過神來,注意到李妙妙剛剛說的話。
照片裏的絲襪花紋,和李妙妙腿上的一模一樣。
……怎麽回事?薑也的神色結了冰似的凍住了,為什麽靳非澤會有魔女的絲襪?
正在這時,微信彈出新訊息。
愛吃糖的魔女:【我是你的親親小寶貝呀~】
薑也想起他和靳非澤的數次巧遇,那條新圍巾,魔女朋友圈展示的奶茶和學校周邊的美食,她處處受同學追捧的好人緣……薑也慢慢明白了什麽,臉色變得很難看。從前他沒往這處想,現在想起來,魔女和靳非澤之前的相似和巧合,一條一條都如拚圖一般對得上。
李妙妙瞧見薑也手機微信的對話框名字,認出了這是他女友的ID。絲襪是他女朋友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靳非澤的臥室?隻有一種可能,她哥女朋友腳踏兩條船,同時勾搭她哥和靳非澤。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哥今天不僅撞了鬼,還被女朋友戴了綠帽。
“哥……”李妙妙小聲問,“這條絲襪怎麽辦?”
“從陽台丟回去。”薑也冷冷道。
薑也和靳非澤家陽台是並排挨著的,一扔就能扔回去。她不敢吭聲了,去臥室默默脫了絲襪,從陽台丟回靳非澤家。
另一邊,靳非澤沒有收到薑也的回複,手指一劃,關掉了微信。他看了看被李妙妙疊過的棉被,走出臥室,打了一個電話給管家,道:“高叔,麻煩明天來一趟我家,把我的床換個新的。”
“阿澤,怎麽了,睡得不舒服嗎?”
“不,”他道,“別人睡過了,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