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死人複活
靳非澤讓他們放輕腳步,帶著他們又是攀爬又是匍匐前進,拐了兩個洞穴,竟然繞到了薑也之前探頭的那個裂隙小道。薑也一下就明白了,靳非澤並不打算和那支不知名的隊伍拉開距離,而是想要看看對方的情況。之前他繞後夾擊薑也,走的大概就是這條路線。這人方向感極佳,全程沒有停下來看記號,也沒有猶豫是否走錯,三分鍾之內就帶著他們仨到達了目的地。李妙妙在後麵守著,薑也和張嶷跟著靳非澤趴在裂隙小道裏,悄無聲息地探出腦袋來看下麵的情況。
下麵或站或坐的有十多個人,穿著統一的黑色作戰服,全副武裝。他們在地上擺了三四個防水燈,把洞穴裏照得如同白晝。薑也看到他們帶了不少物資,包括武器彈藥,還有許多小型無人機。他們帶的儀器很多,有電磁場儀、傳感器,便攜式X光機,還有雷達,似乎都是用來探測鬼魂存在的。
這種高科技的風格,又出現在這種地方……薑也心裏有不祥的預感,他們該不會是神夢結社吧?
薑也默不吭聲地端詳這支隊伍,尋找上次照過麵的岑尹。底下人基本上都在臉上塗了迷彩,看不清楚樣貌。中央那個領頭人背對著他們,身材高大,肌肉虯結,十分眼熟。薑也用力回憶了一下,猛然想起來,上回入侵白銀實驗室盜走施阿姨屍體的領頭人就是這身材。
“這裏有人待過,剛走不久。”他們發現了薑也一行人留下的火堆。
薑也並不擔心自己暴露,這個溶洞連通了三個叉洞,每個叉洞出去都是不同的路線,而他們眼下待的裂隙在岩壁上方,下麵還有層疊的倒掛鍾乳石遮蔽身形,十分隱蔽。隻要對方隊伍裏沒有靳非澤這樣的怪物,根本發現不了他們。
領頭人說話了,嗓音低沉沙啞,像有把沙子在他的喉嚨裏碾磨,“有多少人?”
薑也眉頭一皺,這聲音很熟悉,在哪裏聽過。
他們蹲下看了看腳印,說:“四個人。”
“能不能辨?”領頭人問。
另一個鼻頭紅通通的人接了話,“不敢打包票,試試看。”
說完,那人趴下身,把臉貼在地上嗅。
張嶷小聲說:“不是吧,這人是人是狗啊?他不會真把我們聞出來吧?”
靳非澤支起身,低聲道:“從李妙妙開始,依次往後撤。”
李妙妙貼著岩壁,悄無聲息地往裂隙裏麵爬,緊接著是張嶷。他們要沿著之前薑也過來的路後撤了,這條路十分狹窄,基本隻容一個人騰挪,無法並肩同時行進,隻能一個人一個人地往後撤。
底下那大鼻子嗅到之前他們離開的叉洞,道:“往這兒走的。”
那條叉洞還通往別的路,要找到他們這兒幾率很小,薑也正要鬆口氣,忽見那個人公雞似的揚起脖子,聳動著鼻子往空氣裏嗅。他的鼻翼翕動了好幾下,猛然轉過頭,雙目如電般看向薑也的方向,剛好和薑也打了個照麵。
“他們在那兒!”
十數個激光紅點同時對準薑也這邊,靳非澤摁住他的頭,他也在同一時間摁住了靳非澤的頭,兩人一同埋頭躲避。剛剛低下脖子,子彈就從他們腦袋上方飛過,在岩壁上打出一個彈坑。槍子兒劈裏啪啦亂響,打得石塊亂飛,火光四濺,要是晚一步低頭,他倆的腦袋就成蜂窩了。
“停火,”那領頭人大喊,“要活的!”
這聲音太熟悉了,薑也真的好像在哪兒聽過。
他把靳非澤推向裂隙,自己臨走時最後回眸。那人立在防水燈邊上,身形高大挺拔,如一座矗立的鐵塔。他完全麵向了薑也,盡管臉上刻意塗了許多迷彩道道兒,薑也還是認出了他。
“小也,你去哪兒?”他說話了。
薑也眸子幾乎縮成針尖,滿臉不可置信。
聽見聲兒的李妙妙也猛地回過了頭,葡萄似的眼眸睜得溜圓。
那男人是薑也的繼父,妙妙的親爸爸,那個應該早已變成無頭屍,腦袋腐爛在冰箱裏的李亦安。
“你不想找你媽媽嗎?”李亦安說,“我知道她在哪兒。出來吧,我帶你去找她。”
薑也呼吸急促,腦子裏一團糟。李亦安不是死了嗎?怎麽還活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妙妙想爬回來,張嶷把她攔住,“妹兒啊,你幹啥,冷靜!冷靜!”
靳非澤笑著問:“要不要把他抓過來?”
“他們有十六個人,你能行?”薑也問。
“試一試咯。”靳非澤的笑容漫不經心,又不懷好意,“我抓他過來,你給我親親。”
就算是靳非澤,孤身麵對這麽多槍也很危險。薑也不打算冒險,撤回裂隙,道:“走。”
李亦安要活口,神夢結社的雇傭兵不能開槍,溶洞岩壁又滑又陡,十分難爬,他們一時半會攆不上了,薑也一行人迅速和他們拉開距離。隻要通過幾個岩洞,就能把他們遠遠甩在後麵。
薑也腦子裏猶有狂風過境,思緒卷成一團亂麻,始終無法理解李亦安的出現。他媽知道李亦安是神夢結社的人麽?現在想想,李亦安很可能是神夢結社派來潛伏在他媽身邊的臥底。李亦安說他知道他媽在哪兒,難道他媽被抓住了,所以才一直沒有消息?
想到這裏,薑也忍不住心中一沉。這種可能性大麽?他飛快地分析,他媽的第二人格是阿爾法,聽靳非澤對他媽的描述,還有沈鐸說的話,不難看出,他媽的行動完全是由阿爾法主導。阿爾法身手了得,會被神夢結社抓住麽?
之前一直是靳非澤帶路,現在打頭的是李妙妙,而且一路來的甬道都十分狹窄,難以改變前後位置,隻能悶頭往前爬,李妙妙完全不認路,隨心而走,他們已經走出了能掌控路線的區域。
爬了半個小時,他們到了個岔路口,前方的李妙妙終於忍不住,回頭問:“哥哥,爸爸?”
薑也抿了抿嘴,輕聲問:“妙妙,你相信我嗎?”
李妙妙用力點頭。
“那不是我們爸爸,”薑也說,“妙妙,爸爸已經死了。任何像爸爸的東西,都是壞人。”
李妙妙睜著滾圓的黑眼眸,呆愣愣瞧了薑也半晌,很是低落地垂下眼睫。張嶷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好像一隻垂著耳朵的小白兔,盡管這隻小白兔長著鯊魚齒。張嶷心裏軟乎乎的,忍不住摸了摸她腦袋瓜。
“對了,”張嶷問,“小也,他們是不是開槍了?”
薑也嗯了聲。
“那他們豈不是違反了那條警告?”張嶷道。
警告?薑也驀然想起來,有的新娘身上的熒光染料上寫著:不要開槍。
神夢結社開槍了,難道他們沒有收到隊友的警告?又或許,那些警告根本不是神夢結社寫下的?
“違反會有什麽後果?”張嶷又問,“這裏該不會有什麽詛咒,開槍的人都會立刻暴斃,腦袋開花?想不到這裏的洞神老祖宗還是個禁槍主義的反戰人士。”
薑也神色一凝,道:“靳非澤,聽一下。”
這家夥能隔那麽老遠聽見薑也的行動,應該也能聽見追兵吧?
靳非澤冷颼颼地斜睨了他一眼,趴在地上仔細聽了聽。
“後麵沒有聲音。”
終於甩開了追兵,張嶷鬆了口氣,躺在地上道:“累死我了,我這膝蓋要廢了。”
靳非澤又悠悠道:“但是前麵有聲音。”
薑也一愣,“什麽意思?”
李亦安那幫人怎麽可能繞到他們前麵?
最前麵的李妙妙忽然大喊:“臭肉!好多、臭肉!”
李妙妙說的肉是人,臭肉難道是……發臭的人?
張嶷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忽然轉過來拚命擠薑也,道:“快爬,爬回去!前麵好多無臉妹啊!”
薑也被李妙妙和張嶷擋著,看不到前方情形。張嶷都快尿褲子了,剛他和李妙妙用手電筒一打,照出盡頭黑暗裏挨挨擠擠攢在一起的無數黑洞人臉。即使他們反應過來迅速撤退,有個手腳奇長的無臉新娘,一眨眼就逼到他們眼前。眼見她要衝過來,張嶷手忙腳亂要摸朱砂,可又想到李妙妙在這,灑朱砂不免波及李妙妙,下意識止住了手。
李妙妙眼疾手快,拔出張嶷身後背的刀,橫刀在手。新娘不管不顧衝過來,脖子直接沒入鋒利的刀刃,頭顱從刀上掉下來。
她空洞的臉龐正對著薑也,仿佛是誰黑洞洞的眼睛,正注視著他。有一個細小畸異的聲音那深深的黑洞裏傳出來——
“留下……”
這聲音有如一個奧秘的咒語,隻聽了一耳朵,薑也便渾身冒冷汗。聲音很模糊,似乎是“留下”,後麵還有什麽,薑也下意識要仔細聽,靳非澤忽然捂住他的耳朵。他回眸,對上靳非澤陰沉的眼睛。
“記住,小也,不該聽的東西不要聽。”
“草,我又有幻覺了?”張嶷問,“這東西在說話?”
前方傳開細密的爬行聲,來不及想那麽多了,薑也果斷道:“快走!”
他們又火急火燎地往來路爬,好不容易下到一個寬敞點的洞穴,靳非澤忽然道:“停。”
“怎麽了?”張嶷不住回望後方,生怕那裏躥出幾個無臉女人。
“那些雇傭兵趕上來了。”靳非澤嘖了聲,說,“李妙妙跟我走,小也去後麵找掩體,要是有新娘過來拿張嶷擋一擋。”
張嶷:“???”
薑也腦子轉得飛快,迅速環顧了眼四周,眼下這個岩穴有教室那麽大,怪石與怪石之間有不少可供藏身的縫隙。他迅速道:“我們不要硬拚,關上手電筒,分散站位。找掩體藏好自己,記住,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要出聲。”
說完,他拉著李妙妙要躲,一轉頭,發現靳非澤也跟著他。張嶷一看他們仨挨一起,就他形單影隻傻愣愣找地方藏,一個箭步也躥過來。本來分散站位的目的是減小目標,結果現在四個人擠做一堆。
算了。薑也歎了口氣。
四人同時關上手電。
一瞬間周圍全黑,森嚴的黑暗像一張大網,嚴絲合縫地裹住他們。當雙眼不能視物,聲音便被無限放大。不需要靳非澤那般靈敏的聽力,薑也也聽到了甬道裏傳出來的悉悉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多。而另一側,神夢結社的手電筒亮光也照進了洞穴。四人貼著岩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神夢結社先一步到達,手電筒的圓形光斑掃過他們頭頂,正好和岩石下躲著的他們錯開。
薑也聽見神夢結社那個大鼻子說:“這裏好臭,糟糕,快撤!”
來不及了。
有一道高瘦扭曲的影子晃過薑也眼前。
下一刻,那些雇傭兵的手電燈光裏躥進一張黑洞洞的怪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