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半驚魂

所幸咚咚聲隻持續了幾分鍾,很快就停了。沈鐸去寨子裏殺了隻黑狗,把黑狗血潑在棺材上。在學校的時候老師提過,黑狗血是大煞之物,以煞衝煞,能封住大部分惡鬼。沈鐸怕黑狗血不夠用,又淋了層朱砂。這麽一番折騰,大家才稍微放下心來。

天色漸晚,迷霧封鎖村寨,才下午四五點鍾,寨子裏就黑了下來。眼看要入夜,寨子裏沒有能容納幾十個人一塊兒睡覺的地方。祠堂麵積倒是夠大,但是老姑婆在這兒,沒人願意跟她一塊兒睡覺。沈鐸隻好讓大家各回各家,封門鎖窗,不要亂跑。要是遇到事兒,就直接放炮仗。

總之無論如何,他們學院這幫人是不能分開的。莊知月和張嶷收拾了鋪蓋卷和行李,背著枕頭過來找他們一塊兒睡。

薑也要上廁所,木樓裏隻有尿桶,沒有上大號的,必須去木樓旁邊不遠的公共廁所上。靳非澤搬著小板凳陪他去,到了廁所門口,靳非澤戴起黑口罩,也要進來。薑也皺眉,說:“你在門口等我就行了。”

“不行,”靳非澤笑吟吟道,“我要看著你。”

好吧,薑也想了想,這樣確實更穩妥一點。

進了廁所,薑也又進隔間,正要關門,門扉忽然被靳非澤把住。

“門不能關。”靳非澤說。

他在蹲坑正前方放下小板凳,好整以暇地坐下,說:“你開始吧。”

薑也眸子一縮,“你幹什麽?”

靳非澤摸著下巴,笑道:“你覺得呢?”

薑也深吸了一口氣,道:“靳非澤,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哦,”靳非澤慢條斯理地說,“這寨子裏除了老姑婆,難保沒有其他鬼。憑你現在的實力,我不認為你能單獨應付鬼怪。既然如此,就不能給那些東西任何趁虛而入的機會。”他義正詞嚴,“我都是為你著想,如果你覺得害羞,不想看見我,可以麵向牆壁上廁所。”

薑也:“……”

那屁股不就對著他了麽!

“你這樣,我上不出來。”薑也說。

“沒關係,慢慢來,”靳非澤閑閑微笑,雙眼彎彎如月牙,“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這個家夥明明就是想占薑也便宜,可薑也竟然無法反駁他。

“你覺得尷尬麽?”靳非澤好像才意識到似的,溫柔地安慰他,“小也,你的屁股形狀很好看,我很喜歡,不用害羞。”

薑也:“……”

靳非澤的安慰顯然沒有效果,薑也的臉敷了層霜花似的,比剛剛更冷了。

他們對視著,氣氛陷入了沉默。霍昂進來上廁所,看他們一坐一站,深情對望,有點無語。霍昂道:“那個,廁所允許拉屎,禁止談戀愛。真的,有味兒。”

薑也忍無可忍,一字一句道:“我沒有和他談戀愛。”

他剛說完,隔壁女廁忽然響起刺耳的尖叫聲。薑也忙衝了出去,靳非澤緊隨其後,霍昂也拉上褲子跟上。三人到了女廁門口,見路茵驚慌失措地跑出來,臉上猶帶淚痕。

“怎麽了?”薑也問。

路茵說:“剛我上廁所,忽然看到門板上趴了個白臉。媽呀嚇死我了,幸好我隨身帶了朱砂,撒了把朱砂它就不見了。”

陳嘉聞聲而來,聽見路茵這麽說,嚇得臉上撲了粉似的,煞白一片。

“我就說了,老姑婆不可能善罷甘休。”陳嘉支支吾吾,不住偷偷睨著薑也。

路茵瞪了他一眼,他不說話了,自己回木樓去。

霍昂說:“這慫貨。幸好咱們一塊兒出行一塊兒睡覺,要不然他準得把冥婚的事情抖出去。小靳,你睡得淺,晚上聽著點動靜,別讓他抓著機會去通風報信。”

薑也心頭沉重,不是他不願意犧牲,而是他覺得就算他和老姑婆冥婚了,事情也沒有那麽容易解決。如果老姑婆隻是衝著他來的,又何必殺了吳家人呢?

“小也,”靳非澤笑著問,“你還要一個人上廁所麽?”

薑也:“……”

算了,他妥協了。

***

到了晚上,手機信號更差了,壓根沒法兒往外打電話。沈鐸把學院的人都集中起來,晚上睡一座木樓。人一下子多了好多,卻隻有兩間房能睡,隻好男女混住了。女生們本來想選薑也和他們一個房間,因為薑也是同性戀,人品也靠譜,盡管薑也再三申明他不是同性戀,沒人願意相信。

可靳非澤不同意,女生們隻好作罷。

李妙妙舉手選擇張嶷,口罩底下滲出可疑的口水。張嶷大驚失色,捂著衣服抵死不從。最後的結果是沈鐸去女生房裏打地鋪,剩下的男生一間房。

大家不約而同和衣而眠,防止異常情況突然發生,屆時也能迅速反應。李妙妙是凶祟,還長了鯊魚齒,本來是極可怕的。今晚路茵和莊知月卻把床鋪並攏過來,一左一右擁著她入眠,仿佛擠著她睡覺能更安心似的。被圈在中間的李妙妙困惑地眨了眨眼,嗅著姐姐們的香氣睡著了。

半夜,夜深人靜,陳嘉偷偷睜開了眼。

霍昂睡得四仰八叉,張嶷臉蒙著被,隻露出一頭白毛。靳非澤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上了薑也的床,還抱著薑也。薑也一無所察,縮在靳非澤懷裏。

死同性戀。陳嘉在心裏暗暗罵道。老姑婆和吳家人鬧得那麽凶,再不冥婚安撫他們,恐怕得死不少人。可恨白天大夥兒都待在一塊兒,他沒有機會去告訴其他賓客冥婚的事,隻能冒險夜裏行動。

他們離焦大禧住的木樓不遠,一百米都不到,隻要他腳程快點,就不會有事。睡覺前,他還從張嶷那兒弄了點兒朱砂傍身。路茵能用朱砂驅鬼,他也能。保險起見,他帶了槍,又從張嶷那兒摸了屍阿刀,背在身後。如此準備妥當,他有了點兒夜裏獨行的信心,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

探頭出去看,夜色靜謐,走廊空無一人,臨水的青石板路上什麽也沒有,遠處青黑色的屋簷底下掛著陳舊的紅燈籠,鬼火似的懸在半空。他心中惴惴,拿起手電筒,悄悄邁出門檻。

他關上門的刹那間,**的靳非澤睜開了眼。靳非澤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低頭親了親薑也的發頂,什麽也沒說,閉上眼繼續睡覺。

陳嘉舉著手電筒下了木梯,走上青石板路。他辨著路,快步走著。曲曲折折的石板路沒有盡頭似的,轉了兩三個拐角,又是同樣的一截石板路。他低頭看了看手表,有些狐疑,明明五分鍾就能走到的路程,他走了已經將近十分鍾了,可明明他走得比往日還要快一些。

不要胡思亂想,絕對不是鬼打牆,他告誡自己,繼續走,又改成跑。直跑得他氣喘籲籲,也沒找到焦大禧住的木樓。

他慢慢慌了起來,大半夜一個人在外頭,危險係數太高了。他循著路,又跑到路邊的木樓子試圖尋求幫助,結果要麽是窗扉緊閉,要麽是根本沒人住。他又跑回路邊,忽然看到前麵有個穿著蠟染百褶裙的姑娘。那姑娘頂著滿頭銀飾,烏黑的發披在腰後,顯然是個侗寨女子。

有人心裏就有底,他喜出望外地往前追。

“姑娘!姑娘!”他小聲喊。

想不到大半夜還能碰上人,可見他運氣不錯。等等……他猛地回神,大半夜出門,除了他,還會有誰?怪了。他心裏發起毛來。

他忽然發現,這姑娘的穿著十分眼熟,白天在老姑婆家裏見到的紙人新娘好像就穿成這樣!侗族婚服和尋常婚服不一樣,夜色又深,他沒能立刻認出來。

——那姑娘,是老姑婆!

可惡,老姑婆明明被黑狗血封起來了,怎麽還能半夜出來作祟?

他不追了,連忙往回路跑。轉頭一瞧,忽見老姑婆頓住了,不走了,緊接著擺動手腳,竟倒退著行走,而且走得飛快。他嚇得兩腿發軟,一麵喊救命一麵跑。

他聽說過這種倒退行走的異常生物,老人說在街上碰見倒退走的人,決不能看見她的臉,照麵就完了,神仙也救不了。他拚命狂奔,躲進一條逼仄的巷道。老姑婆倒退著走進了另一條岔路,他終於鬆了口氣。他把手槍拿出來,靜靜聽著周圍的動靜,判斷什麽時候能出去。

周遭無聲無息,老姑婆可能已經走遠了。這樣想著,他心裏鬆了口氣,把手槍插回腰後,回過頭正要離開,漆黑的頭發忽然出現在眼前,老姑婆滿頭銀飾,直挺挺地立在跟前。

原來她不是走了,而是繞到了他背後。

他驚恐地張大嘴,眼睜睜看著老姑婆一寸寸轉過臉。她身子不動,單頭顱像木偶擰了發條似的哢嗒哢嗒轉過來。他有直覺,決不能看見她的臉,那絕不是人類的臉。可是他雙腿發軟,動也動不得,連眼皮都不受自己控製。

他拔出槍,上膛打開保險,連續扣動扳機。槍發出空響,他絕望地發現自己忘記給槍填子彈了,連忙往包裏摸朱砂,動作太慌,朱砂袋子掉在地上,灑了一地。

完蛋了完蛋了。

此時此刻,那頭顱終於完全麵向他了,他和老姑婆麵對麵而立,好像看到了什麽無比恐怖的東西,他的眼睛驀然瞪大,充滿血絲。

“啊——”

淒慘的尖叫聲劃破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