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如你甜

李妙妙暫時拜托給高叔照顧,實驗室對李妙妙虎視眈眈,薑也不太敢一個人帶著她到處跑。吃了止痛藥,等傷口沒那麽疼了,薑也回了靳家四合院,打開地窖的門,順著木梯走了下去。這地窖估計是以前的人屯菜用的,地方逼仄,又缺少光線,伸手不見五指。現代人辟作地下室,裝了通風係統。薑也略略適應了一下黑暗,才見角落放了一張鐵架床,**人蒙著被,隆起一個長條狀鼓包,像一座孤零零的墳塚。

這回靳非澤差點打死他,老太爺是真的狠了心,把人關到這種地方。三天不吃不喝,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薑也走到床邊,把拎來的山楂糕放在床頭,說:“大柵欄金糕張的山楂糕,聽說很好吃。”

被子動了動,往下滑了一截,靳非澤的腦袋從被子底下露出來。落魄到這種境地,他依然像個瓷人似的精致,從側麵看過去,鼻梁高挺,眉目分明,光影打在他臉上,分出明暗兩邊,俊美又神秘。就是臉色蒼白了一些,透著股懨懨的病氣。

他看了眼薑也,薑也也淡淡看著他。

“不想吃。”他說。

薑也把路上買的山楂莓莓提出來,“大杯加冰全糖,喝嗎?”

“不想喝。”

“……”薑也弄不懂這家夥了,明明是他受傷,為什麽現在看起來是他在哄靳非澤?薑也問:“你覺得愧疚,想把自己餓死嗎?”

靳非澤嘲諷似的笑了聲,說:“是你自己蠢,為他擋槍,我為什麽要愧疚?”

薑也:“……”

不該把他想得太好。

靳非澤忽然坐起身,鉗住薑也的下巴,湊到他眼前定定望著他冷淡的眼眸。

“小也,你為什麽沒死?我一直在等你死的消息,”他從枕頭底下取出一截短短的刀片,眼裏有種詭異的興奮,炭火似的閃閃發亮,“我想好了,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那刀片很是鋒利,刃口還有磨痕,一看就是剛磨過的。靳非澤越來越瘋了,他被關的這幾天不在反思,不在愧疚,在謀劃著自殺。

“我們一起去死吧,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而且隻有我們,不會有那些無聊又討厭的人。”靳非澤似乎想到什麽,說,“我最多允許你帶上李妙妙。”

“抱歉,”薑也取走他手裏的刀片,“我暫時不想死,妙妙也是。”

靳非澤很失望,又躺了回去,把被子蒙上臉。

“那我去死,你把我做成標本,擺在你的床頭。”他悶悶地說。

“目前最有效的防腐辦法是把你泡進福爾馬林,但那樣你會全身變黑。”

“……”靳非澤不想變黑,太醜了。他又想了一個法子,道:“那你把我吃了吧,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一塊骨頭都不要剩,那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薑也平靜地說:“你錯了,你並不能和我永遠在一起。你會變成我的排泄物,進入化糞池。那時候你雖然不黑,但你會很臭。”

靳非澤:“……”

他討厭變醜,也討厭變臭。

“如果你想又香又美,”薑也道,“那你就要活著。”

靳非澤撫上胸口,精致的眉心狠狠皺起,“可是我很痛苦。薑也,活著很痛。”

沉黯的光線裏,他臉色蒼白,像被雨打過的海棠,失去了平日裏的嬌豔顏色,有種頹廢的味道。原本逃避著不去想媽媽,還能當個快樂的小瘋子。現在直麵血淋淋的現實,他陷入了痛不欲生的深淵。

“我恨你,我討厭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想起這些痛苦。我又做噩夢了,我夢見我被蛆蟲吃了,全身都爛了。”靳非澤坐起來,掐住薑也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你哪裏都不許去,留在這裏陪我。如果我腐爛,你要陪著我一起腐爛。”

他病病歪歪的,掐人都鬆鬆垮垮的,不像以前那樣有力。薑也皺起眉,想把他推開,讓他多少吃點東西再想死不死的事兒,卻見他右手手臂上有許多道紅痕,有的結了痂,有的還滲著血絲。這家夥……薑也心裏沉了幾分。現如今,死亡對靳非澤來說是甘甜的蜜糖,比山楂糕還要誘人。他對死亡迫不及待,薑也還沒有回來,他就已經開始實驗了,如果放任他不管,恐怕他真的要自殺了。

“看看你的腳。”薑也說。

“幹什麽?”靳非澤陰沉地問。

“給我看。”

靳非澤定定看了他半晌,把腳丫子伸到他眼前。薑也握著他的腳踝,檢查了一下他的腳底板。這幾天雖然沒人管他,也沒人幫他處理,但也好得七七八八了,這個家夥的恢複力真的驚人。

走路應該沒問題,薑也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起來,跟我走。”

“不去。”靳非澤陰森森地說,“你也不許走,留在這裏陪我。”

“靳非澤,你躺在這裏隻有痛苦。起來,”薑也的手伸到他眼前,“我帶你去做快樂的事。”

***

薑也把他帶到了將台窪屠宰場,老板領著他們直接進了豬舍,滿目是白花花的生豬,吭哧吭哧的叫聲不絕於耳。靳非澤戴著黑口罩,望著豬圈裏拱來拱去的大白豬,陷入了沉默。

“我跟老板說好了,”薑也說,“這裏的豬你隨便殺,殺幾頭買幾頭。你以前不是依靠殺豬發泄殺人的欲望麽?現在這裏很多豬,你可以放肆一點,不用拘束。”他一手拎著電鋸,一手提著放血刀,“用電鋸是還是用刀?或者你想到流水線上殺?也可以,我們可以跟工作人員說你是殺豬實習生。”

“薑也,你在搞笑嗎?”靳非澤看著他,滿目陰森。

“選一頭吧,”薑也用電鋸指了指麵前扇著耳朵的大白豬,“這頭不錯,長得有點像你爸爸。”

靳非澤看了看那頭豬,豆豆眼,一臉蠢相,還真有點像。

薑也繼續道:“殺人犯法,你不能殺你爸爸。學院盯著你,你殺他,就會被學院抓住把柄人道毀滅。你開槍的事已經被你爺爺壓下來了,靳若海也被你爺爺勒令封口。你不要再衝動,報複他的方式不止有殺了他,你爸爸是個重名利的人,毀掉他的事業和名譽也會讓他很痛苦。這件事老太爺不便出麵,我寫了一封實名舉報信給校紀委,另外投稿給了社交媒體大V。你爸爸婚內出軌自己的研究生這件事已經上熱搜了,沈老師剛剛發來信息,說學院發了解聘公告,你爸爸犯了心髒病進醫院了。當然,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償還你和施阿姨的痛苦,我提出的解決方法也不甚妥當。但是靳非澤,你不能隨隨便便死掉。尤其,你不能因為一個人渣而死。”

靳非澤靜靜把他的話聽完,眼眸晦暗,神色不明。仿佛有一朵烏雲籠罩住了他,他站在所有人都無法觸及的黑暗裏。半晌,他忽然開了口:“那天在手術室,為什麽說對不起?”

薑也想了想,才記起來他說的是哪天。

是被施醫生追擊的那天,是他忽然出現,回應薑也的呼喚,把薑也拉進手術室的那天。

“家宴上我不知道內情,讓你向許媛和靳若海說對不起。”薑也說,“我為那件事,向你道歉。”

靳非澤忽然笑了,“小也,你有時候真讓人難以捉摸。你不是說,你不管我了嗎?你不是討厭我嗎?為什麽你還要管我死不死?我死了,就糾纏不了你了,不是應該正合你心意麽?”

薑也沉默了,心忽然跳亂了幾拍。

說實話,薑也不喜歡管閑事。他向來獨來獨往,朋友數量為零,微信裏的聯係人一隻手可以數過來。很少人會找他幫忙,他也無心介入別人的生活。

迄今為止,他莫名其妙管過最多的人,就是靳非澤而已。

而且他根本不想管靳非澤,可是靳非澤像個沼澤泥潭,往裏踏進一步,就再也拔不出去了。是啊,他最討厭靳非澤了。為什麽還要管他的事?

薑也擰起眉,道:“老太爺對我很好,我是在幫老太爺。”

靳非澤捏起他的下巴,閑閑微笑,“為了幫一個快死的老頭,不惜冒性命的風險?你是聖父下凡嗎薑也?還是說,你就是喜歡我纏著你。嘴上說討厭我,其實喜歡我抱你,喜歡我親你,喜歡我把定位器塞進你的身體?”

他又開始說一些沒羞沒臊的話,薑也眼神一冷,轉身就走。靳非澤卻拉住他,把他拽進自己的懷抱。

“你不是說要帶我做快樂的事麽?殺這些蠢東西並不能讓我快樂,”靳非澤低頭在他耳畔說,“我來教你怎麽讓我快樂。”

薑也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他不會幹好事。

薑也冷冷道:“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他正要走,靳非澤卻說:“如果你讓我高興,或許我能同意你的提議,換種合法的方式折磨靳若海。”

薑也頓住了腳步,眉心蹙成了鎖。心裏不斷提醒自己,這家夥說謊成性,不能相信他的話,嘴上卻仍是問出了口:“真的?”

靳非澤笑眯眯地說:“你好擔心我啊,小也。”

薑也:“……”

靳非澤拉著他離開屠宰場,回到車裏,還丟給司機一包煙。司機自覺下車,還貼心地為他們關上門。一般來說,這就是讓他沒抽完一包不要回來的意思。

薑也眉頭擰得死緊,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靳非澤要幹什麽,需要這麽久?靳非澤突然逼近到他眼前,單手摟住他的後腰。兩個人刹那間相隔隻剩咫尺,臉對臉,眼對眼。薑也瞬時間意識到他想幹嘛,立刻就要掙紮著往後退。

靳非澤避開他腰背上的傷,按住他肩頭,“你不是說你想讓我高興麽?反悔了?”

薑也:“……”

靳非澤用額頭抵住他,輕聲說:“痛苦沒辦法消失,至少讓我嚐嚐甜味。”

“金糕張很甜。”薑也硬梆梆地說。

“不夠甜。”

“山楂莓莓也很甜。”

“不如你甜。”

靳非澤拉下口罩,吻住了他的唇。

太久沒親了,薑也的感官好像敏感了許多。靳非澤柔軟的唇珠碾磨著他的唇,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種強取豪奪,肆意侵占,而是輕輕的挨蹭,一點點深入。

薑也忍不住要掙紮,靳非澤貼著他的額頭低歎,說:“乖,小也。我很痛,就今天,幫幫我。”

他的聲音低沉柔軟,近乎於哀求。從前的他強硬惡劣,薑也頭一次看他這樣,像一隻受傷的小獸,祈求庇護和安慰。算了,隻是親親的話,勉強可以接受。薑也握了握拳,忍著推開他的欲望,閉上雙眼,任他吮吸蜜漿似的啄著自己的唇瓣。

可是親吻需要一包煙的時間麽?薑也心中仍是不安。

靳非澤舔舐著他的唇,其實不怎麽甜,唇間幹澀,透著股悲傷的苦意。可是靳非澤依舊沒有停,好像隻要有人分擔,那些苦痛就沒有那麽難捱。

“小也,”他在他唇畔低語,“不要再管別人了,不要再為別人冒險,不要再為別人擋槍。”

他把薑也推倒在座椅上,掀起薑也的衣擺。薑也萬分驚訝,這進展出乎他的意料,他還以為親親就夠了。

一包煙的時間,難道這家夥要……

“靳非澤。”薑也低聲喊他。

“不要掙紮,傷口裂了就不好了。”靳非澤說。

薑也一向是個刺頭,眼看形勢滑脫掌控,決意要反抗,才不管傷口裂不裂,大不了再縫幾針。而且靳非澤幾天沒吃飯,力氣不如以前大了,現在薑也說不定能打過他。薑也猛地挺起身,用力把靳非澤推開,迅速打開車門要爬出去。靳非澤卻拽住他的腿,擊中他不知道哪個穴位。他一下子卸了力,渾身棉花一樣軟了下去。

車外不遠處站著司機,他叼著煙,一臉懵地看著半身探出車門的薑也。

“救我。”薑也用力喊。

司機靜止了幾秒,揣起煙,跑得更遠了,遠到確保自己聽不見薑也的求救。

薑也:“……”

身後的靳非澤拉著他的腿,把他拽了回去。他竭盡全力扒著門框,手背青筋暴突。靳非澤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把他拉進座位,讓他軟綿綿地歪進自己的臂彎。為了保險,靳非澤又點了他背上的幾個穴位,這傳統的點穴功夫實在厲害,一股麻勁兒像蛇一樣遊進四肢百骸,雖然不至於像武俠小說裏一樣動彈不得,但他四肢都癱成了一團泥巴,打了麻藥似的,任人搓弄玩賞。靳非澤根本沒使力,就把薑也製服在懷。

“你說過你要讓我開心。”靳非澤笑得揶揄,“怎麽,反悔了麽?可惜,晚了。誰讓你自己送上門來呢?”

薑也滿心後悔,他就不該心軟退讓,才讓靳非澤蹬鼻子上臉,挑戰他的底線。

可他別無他法,隻能眼睜睜看著靳非澤輕輕揭開他腰上的無菌敷貼。那縫過線的猙獰傷口暴露在靳非澤眼前,他伸出一截舌尖,輕輕舔了舔傷口。薑也觸了電似的,陣陣戰栗。傷口又麻又癢,像有羽毛輕輕拂過。有股熱流從腰側導入,遊蛇似的行走全身,薑也咬著唇,強行忍著這種陌生的感覺,頸項青筋微突。他膚色白淨,那筋絡就像瓷器上的青花,有種極易破碎的脆弱美感。

靳非澤親了親他脖子上的青色筋絡,說:“隻許對我好,明白了嗎?”

薑也冷冰冰瞪著他。

“不許瞪我。”

靳非澤一手蒙上他的眼睛,一手解開他腰帶,伸進下麵。

他在靳非澤手下顫抖,腦子裏白光一片,炸了煙花似的暈暈乎乎。

靳非澤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右手故意用力一握。

“明白了麽?”

薑也驀然一抖,喉間溢出難耐的喘息。

半晌,他啞聲回複:

“明白。”

作者有話說:

阿澤:送上門的肉,豈有不吃的道理?

小也:(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