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祝你好運

阿爾法反應極快,迅速朝後射擊,薑也聽見隧道那端黑漆漆的陰影裏傳來尖利的慘叫聲。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可惜即使透過江燃的夜視儀,他也看不到那是什麽,隻能看到一團不斷顫動的馬賽克。幸好薑也當初落入隧道的時候沒有遇見這種東西,薑也什麽也看不見,靳非澤半殘,兩個人根本對付不了,完全是刀俎上的魚肉。

“隻有一個,問題不大。”阿爾法說。

她話音剛落,江燃的視野裏出現一大片馬賽克,正高速向他們逼近。

阿爾法:“……”

江燃二話不說,把薑若初拽到後麵,和阿爾法一同開始射擊。馬賽克被火力壓製,無法近前。江燃和阿爾法交替射擊,輪流換彈,迅速撤退。

到了安全距離,三人並不戀戰,江燃拉著薑若初跑,薑若初如同瞎子,顧及腳下跑不快,江燃直接把她背起來。阿爾法殿後,時不時輸出火力,提防那幫東西追上來。他們跑了半個多小時,終於離開了隧道,江燃的夜視儀微微一亮,眼前的視野清楚了不少。

“我們回到我們的世界了麽?”薑若初問。

“還沒有,”阿爾法叮囑她,“不要摘眼罩。”

眼前是一片黑壓壓的林子,薑若初憑著破譯的符號所描述的路線指出方向。江燃放出無人機探路,無人機的探照燈射出朦朦的光,如同星子一般遙遙遠行。無人機的視野太暗,其實什麽也看不到,但隻要無人機順利通過這條路線,安全係數就很高。

薑若初問阿爾法:“你們是怎麽知道我的?為什麽找我來?”

阿爾法笑道:“薑教授年輕有為,在學界很有影響力。最重要的是,你的年齡符合我們的期望。”

“年齡?”薑若初冷笑,“比我老的人不能破譯你們的符號麽?難不成你們專門找年輕貌美的?”

在用無人機探路的江燃也冷笑了一聲,“貌美。”

薑若初道:“阿爾法,他在哪兒?幫我踹他一腳。”

“收到。”

阿爾法一個飛腳過去,江燃動作敏捷地閃開。與此同時,無人機不知遇到了什麽,發出一連串的警報,沒過多久就失去了信號。

江燃丟了遙控器,檢查槍械和彈藥,沉聲道:“這條路不安全,做好準備。”

薑若初忽然問:“你們如果遭遇絕境,會把我丟下,對麽?”她頓了頓,補充道,“我不是乞求你們帶著我,我隻是需要一個心理準備。告訴我你們的打算,我可以接受。”

江燃回頭看她,她的臉色慘白,語調卻依然鎮定平穩。她顯然很害怕,但不願意表現出來。薑也了解她,他媽媽是個高傲的女人,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畢竟她在他麵前,從來沒道過歉。

“不會丟下你。”阿爾法道,“你放心,一旦我們遭遇危險,我會留下給你們爭取時間。”

薑若初的臉色更白了,“我不需要你這麽做。”

“這是我們欠你的。”阿爾法安慰她,“相信我,你一定不會有事。”

“用別人的命換我的命,我受不起。”

江燃嘲諷似的笑了一聲,道:“要麽她留下,要麽你留下,你自己選一個。”

薑若初咬牙道:“為什麽不是你?我不介意你去死。”

“我不能死在這裏。”江燃背好槍,道,“不要廢話了,走。”

他們繼續前進,一路薑若初都沉著臉,阿爾法逗她她也不說話。不知行進了多久,一直沒休息,薑若初咬牙強撐著,一個累字都沒喊。江燃的注意力在前路,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薑若初已經是強弩之末。薑也倒是注意到了,他媽沒受過訓練,成天坐書房的人一刻不停地銜枚疾走這麽久簡直是個奇跡。最後是阿爾法率先發現薑若初不對,把人給背了起來,這時候薑若初的腳已經磨出水泡了。

路線即將到盡頭,眼看就要離開禁區,所有人正要鬆一口氣,心想這回不必死人了,後方驀然樹枝亂響,有東西嘩啦啦地朝他們跑過來。江燃回頭一看,黑暗的樹林裏出現許多馬賽克。這片林子過於空曠,無法拒敵,一旦被包抄就沒有退路了。

阿爾法放下薑若初,說:“薑教授,分別的時候到了。”

薑若初心頭一驚,“江燃,不能丟下她。”

江燃嘖了聲,問:“留下你麽?”

薑若初一字一句說:“我怕死,但我有我的底線。死在這裏,好過虧心地活。”

江燃大概沒料到她真的願意留下來,沉默了幾秒鍾,什麽也沒說,隻管抓著她往前走。阿爾法果真沒有繼續行進,留在原地射擊。震天響的射擊聲連續不斷,阿爾法吸引了所有馬賽克。

薑若初不肯走,江燃又是硬拽又是生拖,帶著薑若初跑了老遠,上了一處高地,薑也聽見水流的聲音,這好像是當初他和靳非澤滾進河的地方。

“阿爾法和我比起來,對你的價值更高吧。”薑若初咬牙切齒地道。

“你錯了,”江燃道,“你的價值更高。神夢結社沒見過你,我要你領養一個小孩。”

“什麽!?”

薑也明白了,江燃說的這個孩子大概就是他。他們三個人一直是阿爾法殿後,打從一開始江燃就打算犧牲阿爾法。

薑若初不可置信地說道:“她不是你的戰友麽?為什麽你能這麽冷漠!還有,什麽小孩,我為什麽要領養他?”

“犧牲是難免的。”江燃的聲音毫無起伏,“她以死為榮。”

薑若初覺得他不可理喻,“人命對你來說算什麽?你簡直是個瘋子。”

江燃這回沒說話,阿爾法那邊持續槍響,遠遠的,聽得有些模糊了。薑也看見他取出了狙擊槍,調好瞄準鏡,心裏響起他默默估算風速的聲音。夜視儀裏,密林裏聚集了一大片馬賽克,AI自動標識的阿爾法人頭紅點已經被重重包圍,毫無出路。

狙擊槍的準星與紅點重合,這一瞬間,薑也感受到心頭忽然湧出潮水一樣的悲哀。

這悲傷不屬於他,屬於江燃。

“去救她。”薑若初輕聲說,“你知道嗎?江燃,漆畫裏說,死在這裏的人會被太歲吞噬,成為它的一部分。你真的願意阿爾法變成那樣嗎?”

她話音落點,江燃忽然開了槍。他是出色的狙擊手,隻要夜視儀的AI標識目標,相隔千米他也能狙擊成功。突兀的槍響響在薑若初的耳邊,薑也看見,他媽的臉霎時間沒了血色。遠方的槍聲突兀地結束了,林子裏恢複寂靜。

“你殺了誰?”薑若初顫聲問。

“沒有機會去救她了,”江燃漠然道,“走吧。”

薑若初的眼罩濕了,淚水洇漫而出。

“江燃,你是個魔鬼。你自己貪生怕死,為什麽要拉別人下水,為什麽別人替你去死?魔鬼,你是個魔鬼!”

“我死了,會有更多人死。”江燃的聲線冷似冰雪,“我沒空和你解釋那麽多,你最好穩定自己的情緒,別在這裏發瘋。禁區對人的精神有影響,明天你再回想現在,你會覺得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蠢貨。現在,閉嘴,跟我走。”

江燃的話顯然沒有起到安撫作用,薑若初咬著牙,怒氣如爆發邊緣的火山岩漿,即將噴薄而出。

她問:“為了你的目的,你曾經犧牲過多少人?”

薑也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媽脾氣很倔,和她硬碰硬沒有半點好處。

江燃的臉色冷而沉,“與你無關。”

她停頓半晌,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有什麽計劃,我都希望它泡湯。那個孩子,你自己養吧!”

她忽然扯下了自己的眼罩,江燃心裏一驚,下意識要拉她,她退後了一步,卻腳下一崴,骨碌碌滾下了山坡。她運氣不太好,滾下去的途中掛到了樹枝,腹部拉出一條血淋淋的傷口。江燃想也不想,摘下夜視儀,脫了軍用馬甲和槍械,追著她下了山坡,跳進波濤洶湧的河水。

江燃把薑若初拉上岸的時候,薑若初已經昏迷了。江燃給她做了心肺複蘇和人工呼吸,讓她把嗆進去的水吐幹淨,又給她的傷口進行緊急處理。人依舊沒醒,是失血過多產生的休克。江燃從褲兜裏拿出擱在防水塑料袋裏的手機,打了個電話,是他進入禁區前撥打的那個號碼。

“我這裏有個人,馬上派人來救。”

“你呢?”

江燃握著手機,望著河水沉默。他渾身濕漉漉的,像個迷途的水鬼。薑也能感受到他的內心,有一種淒清的浪潮在他的心底翻湧,無言的悲傷浸透了薑也,薑也跟著他一起喘不過氣來。日出了,碎金般的光照徹河水,翻卷的浪把日光片成耀眼的魚鱗。世界如此明亮,他的心卻晦暗無比。

“有需要我會聯係你。”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猜到他要做什麽,說:“你要顧全大局。我想你明白,組織選擇你,是因為你足夠理智。保持理智,是戰勝祂的唯一秘訣。”

“我顧全大局的時候已經夠多了。”江燃低聲道,“我不能放任我最後的戰友彷徨在那種地方。我會把她帶出來,然後繼續執行任務。”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最終選擇了妥協。

“還是那句話,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