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惡鬼詭計

施醫生爬上天花板,鑽入通風管道。她手上的血跡已經幹涸,沒有留下印跡,動作也極其迅猛,那發達的腿部肌肉和矯健的前肢說明了她的強壯,奔跑起來恐怕比豹子還快,如果被她追趕很難逃出生天。

黑暗的注射室裏陷入寂靜,薑也轉過身,手電筒熾烈的光掠過排椅旁邊的黑色嘔吐物,照亮坐在他後麵的靳非澤。

“你害怕她麽?”薑也問。

“怕?凶祟不會害怕,”靳非澤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擺,“我隻是不想陪她玩這個無聊的遊戲罷了。”

“她一般把東西藏在哪兒?”

“誰知道呢。”靳非澤聳聳肩。

時間不多了,薑也沒時間陪靳非澤耗。他不願意幫忙,薑也也不能強迫他。他能給李妙妙一線生機,已經是幫了最大的忙了。薑也正要走,靳非澤喊住他,“薑也。”

“你願意幫忙?”薑也回頭。

隻見他朝薑也伸出手,神色不複平日的笑意盈盈,反而有些陰鬱。

薑也疑惑地看著他的潔白修長的手指,略略思索片刻,慢慢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握住了他冰涼的手。他的體溫低了很多,是因為醫院冷,還是因為看見他的怪物媽媽?他說他不害怕,可他為什麽一直在躲?

靳非澤低頭看了看他和薑也交握的手,問:“你做什麽?”

“你不是要和我握手嗎?”薑也問。

“……”靳非澤忽然笑了起來,捂著腹部,笑得雙肩顫抖。他哈哈笑道:“小也,你真可愛。我是問你要山楂糕,一個小時早就到了,你還沒有給我。”

薑也:“……”

他有些尷尬,隻好保持麵無表情的樣子。他低頭拉開背包,給了他一塊,想了想,又多給了一塊。

靳非澤可憐兮兮地把他僅有的兩塊山楂糕收進背包,滿臉不高興,“小氣鬼。”

“為什麽不吃?”

靳非澤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攢起來吃。”

“……”薑也說,“我走了。”

靳非澤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剛剛被薑也握過,手心留著他暖暖的溫度。

靳非澤道:“溫馨提示你一句,無論是人還是鬼,隻要呆在這個醫院就會被那個東西影響,被影響的程度和表現因人而異,你們的動作最好快一點。”

“那個東西?”薑也微微蹙眉,“太歲,大黑天,黑妖怪?它在哪兒?”

“你最好不要知道,知道它在哪兒,你離死也不遠了,連我也救不了你。”靳非澤溫柔地叮囑他,“保護好我的山楂糕和項圈遙控器,如果它們沒有了,我就在我媽媽之前一口一口吃了你。”

薑也帶著霍昂離開注射室,霍昂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靳非澤依然坐在座椅裏,側目望向玻璃落地窗外的幽幽夜色。他孤零零一個人,身形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仿佛他本就屬於這裏。

霍昂聽了大半天他們的對話,仍然雲裏霧裏,“什麽意思?剛剛那個怪物是小靳的媽媽?”

“嗯。”薑也長話短說,“八年前他和他媽媽誤入這個禁區,他生還,他媽媽變成了怪物。剛剛那個值班醫生的日記你還記得麽?裏麵寫的漂亮小孩兒應該就是十歲的靳非澤,他們誤入禁區不是偶然,可能是一個未知的勢力暗害了他們。”

霍昂一頭霧水,“未知的勢力?”

薑也心情沉重,靳非澤是靳家的太子爺,出行肯定有保鏢,是什麽樣的勢力能滲透進入他媽媽居住的精神病院,又把他們推入禁區?薑也他媽單打獨鬥,拒絕和學院和合作,是不是因為學院有內鬼?

他想起江燃和劉蓓都提過的“神夢結社”,那似乎是個信仰“太歲”和“大黑天”的組織。江燃屠滅太歲村,又被神夢結社追殺,還說施醫生不死一定會被神夢結社找上門。難道害靳非澤母子的是“神夢結社”?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薑也低頭看了看表,距離天亮還有八個小時。這個禁區時間流動很奇怪,是不是八個小時之後天亮還說不準。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抓緊時間了。

走廊牆麵上多了許多噴濺上去的黑色嘔吐物,和注射室裏那一坨一樣。由此看來,醫院隨處可見的這些黑色流動**都是施阿姨吐出來的東西。手電筒光照在上麵,它們居然還會簌簌抖動,像有生命似的。

“好惡心,小靳他媽都吃了些啥?”霍昂靠邊站,離那坨嘔吐物遠遠的。

薑也取出標本袋子,戴上手套,收集了一些嘔吐物封存,準備帶出去給學院研究,或許能搞清楚阿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血跡沒有了。”薑也丟了手套,抬頭看天花板,“施阿姨手上的血已經幹了。”

霍昂問:“現在怎麽辦?醫院這麽大,咱們一間房一間房搜?”

薑也搖頭,“效率太低了,很容易撞到鬼。”這樣搜下去,恐怕整個醫院的鬼他們都要撞一遍。他指了指頂上的攝像頭,“你看,攝像頭是運轉的。”

霍昂望過去,果然,攝像頭的指示燈冒著紅光,是正常運轉狀態。

薑也說:“這所醫院的監控係統用電是獨立的,不會被大規模停電所影響。像這種大型醫院一般都有自己的發電機,我們找到備用發電機室,啟動發電機,讓這棟樓恢複供電,就能重啟電腦,找到監控視頻。”

霍昂一點就通,“找到監控視頻,就知道小靳他媽去過哪兒!可是這棟樓的發電機房在哪兒?”

幸虧薑也之前在門診大樓的時候看過整個醫院的導診地圖。他閉上眼,醫院地圖在腦海裏展開,他迅速找到了發電機房的位置——地下二層西北角C區。薑也回值班室背上李妙妙,兩人走樓梯下到地下二層。

地下二層是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漆黑一片,空氣也極為濕冷。手電筒的光照亮前方,到處是影影綽綽的車子。地下停車場很大,發電機房在C區,而他們現在是在A區。頂端的道路指示牌歪歪斜斜,掉了大片油漆,隱隱似乎還能看見一些散發著惡臭的黑色流動物體。

“怎麽到處都是小靳他媽的嘔吐物?”霍昂低聲說,“咱要不要給她弄點健胃消食片?”

“別碰到那個東西,我懷疑和太歲有關。”薑也說。

二人屏息靜氣,貼著水泥牆向前移動,手電筒的圓形光暈挪過一輛輛轎車,總覺得會在車裏麵看見人臉之類的東西。

正走著,薑也看見前麵一個停車位底下躺著一個人,看穿著是個考生。那人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望著薑也這邊的方向。霍昂用步槍的瞄準鏡看了看,說:“死了。這裏有東西,要小心。”

他話音剛落,前方百步的距離外隱隱約約傳來啜泣聲。

二人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向前移動。一個人影坐在一輛車的車頭邊,渾身是血,正抱著膝蓋低聲哭泣。

“有人嗎?”他注意到手電筒的燈光,“救救我……”

薑也定睛一看,竟然是關昊。大概是因為哭泣,他的聲音和之前聽起來不太一樣。

“關昊?”薑也問,“你還好嗎?”

他哭著說:“我好怕……救救我……”

霍昂看他一身血,問:“你受傷了?”

他擼起自己的褲腿,薑也和霍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他的右腿被齊膝砍斷。

他哭著說:“我好怕……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霍昂看他情況不太樂觀,已經開始哭爹喊娘了,端著槍就要上前救人,薑也一把拉住他。

“不對。”

“怎麽了?”霍昂不動了。薑也心思細膩,觀察東西比他仔細,這小子說不對勁,就一定有哪兒不對勁。以前這活兒都是依拉勒做,他負責衝鋒就好,現在換成了薑也,他一時有一些悵惘。

“鬼為什麽要砍他腿,不直接殺了他?”薑也低聲問,“不對,這可能是個陷阱。”

關昊一個人坐在那兒,四周一片黑暗。霍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道:“你說的沒錯。金三角有些毒販釣仇家,先抓他的朋友親人,砍胳膊砍腿,使勁折磨,掛起來讓人去救,其實周圍早就埋伏了一大幫毒販,就等仇家上鉤。”

薑也趴在地上環顧四周,果然在關昊後麵的車底下發現幾雙人腳。那些腳直挺挺站在黑暗裏,有的穿著運動鞋,有的穿著皮鞋,褲腳都是統一的保安製服樣式,上麵還都沾了斑斑血跡。

霍昂暗罵:“這些死鬼還挺有腦子。”

“關昊,”薑也道,“你往我們這兒爬。你後麵有鬼,不要怕,我們火力掩護你。”

關昊哭著點頭。

薑也和霍昂把一輛轎車當作掩體,瞄準關昊後方。關昊奮力爬行,右腿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後麵的鬼一直沒動靜,薑也卻不敢掉以輕心,等待關昊的同時借助車子的後視鏡觀察其他方向,就怕鬼從別的地方冒出來。

關昊距離他們隻有二十米了,薑也幾乎看得見他膝蓋處齊整的切口。

“快,就差一點了!”薑也趴在地上朝他伸出手。

關昊使勁兒往前夠,蒼白的手爪即將抓住薑也。

霍昂的對講機忽然響了,“喂。”

“你們在哪兒呢?”張嶷的聲音傳出來,“我們潛回住院部了。”

“我們在地下二層,正要去發電機室,這裏有個叫關昊的小同學受傷了。”

“關昊!?”張嶷急道,“別救他,他是鬼!”

霍昂神色一凜,罵了聲臥槽,舉起槍瞄準關昊。薑也也聽見了張嶷的警告,迅速把手收回。可終究晚了一步,關昊向前一掙,死死抓住了薑也的手臂,掐出四道長長的血痕。霍昂瞄準關昊的腦袋打了一槍,他失去了半邊臉,依舊抓著薑也不放。

“這裏有黑妖怪……”關昊殘餘的半邊嘴口齒不清地說,“陪我……不要丟下我……”

四周響起森然的腳步聲,遠處車後麵那幾雙腳動了,腳步聲踢踏踢踏,飛快朝薑也這邊逼近。

“操!”霍昂咬緊牙關,連續射擊,關昊的頭被打爛了,手依然死攥著不放。

薑也當機立斷,拔出霍昂腰間的軍用匕首,直接斬斷了關昊的手腕。二人向前跑了幾步,後麵腳步比他們快得多,根本躲不開。霍昂朝薑也做了個趴下的手勢,薑也滅了手電筒,放下李妙妙,把她安置到一輛車裏,然後爬進車底下。霍昂也翻身一滾,鑽進一輛SUV下麵。

那些腳步聲逼近了,繞著他們躲藏的車逡巡徘徊。有好幾次,幾隻人腳踏著沉重的腳步經過薑也耳畔。薑也的手臂疼痛無比,一時半會沒法兒處理,隻能脫了短袖綁住上臂止血。

“你們在哪兒啊……”那些鬼在低喃,“留下來,不要走……”

周遭一片漆黑,薑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屏息等他們離開。手臂一直在流血,他悄悄爬出車底,打開一輛車的車門,無聲無息地鑽了進去。不知道霍昂那邊怎麽樣,那些鬼徘徊了半天也沒有其他動靜,估計霍昂還是安全的。

薑也蹲在車裏,放下背包,取出繃帶把手臂包紮好。鬼怪們沒有找到他們倆,終於放棄了,拖著步子走遠。薑也聽腳步聲遠了,漸漸聽不見,才敢慢吞吞打開車門,亮起手電筒。

“霍哥?”他低聲喚。

十步開外的地方亮起了一個手電筒,薑也鬆了口氣。

薑也正要轉身去拿李妙妙的屍袋,另一側又亮起一個手電筒,同時還響起了霍昂的聲音:“小薑!”

薑也心下悚然,如有霜毛細細密密地生長。

這個是霍昂,那剛才那個手電筒是誰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