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致命疑問
劉家慘案,是意外還是人為?薑也記得,張嶷說過,鬼菩薩的用途不是鎮宅,而是封門。有人知道他們會去劉家調查,故意把他們堵死在裏麵。又或者有人在引薑也上鉤,試圖弄死薑也。薑也想起那些莫名其妙追著他不放的無頭屍,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那個救了他的黑影,是江燃麽?
正想著,沈鐸發來了微信。
沈鐸:【白教授腦溢血,跌倒在廁所,已經去世了。遺體告別儀式在今天下午四點,料嶺公墓。】
薑也一愣,心中蒙上了一層漆黑的陰影。
Argos:【沈老師,白教授的死沒那麽簡單。】
沈鐸:【我知道。那天在戛灑醫院,你要告訴我的事不是和阿澤在談戀愛吧?是不是白教授找過你,你本來想說什麽?】
薑也攥著手機,不知道該如何回複。一個不存在的人,僅憑他空口白話,沈鐸能相信麽?或許能,畢竟沈鐸接觸到的超自然事件遠比薑也多得多。薑也正準備打字,忽又想起白念慈對他的警告。等等,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開始,他以為白念慈不讓他告訴別人江燃的事是為了保護他。可他早已被一些不明生物盯住了,屢次被追殺,身陷險境,差點死掉。
薑也細細回想,老獵人沒想起江燃的名字,但想起了江燃的存在,不久之後就死在了細奴大山裏。他媽媽知道江燃,目前失蹤。白念慈想起了江燃,死於腦溢血。白念慈不讓他說,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為了保護其他人。知道“江燃”的人,基本都會死於非命。
薑也眼神微凝,慢慢刪除了對話框裏的字。
Argos:【沒什麽。】
沈鐸:【小也,你還是不信任我們嗎?】
Argos:【抱歉。】
沈鐸:【好吧,你如果打算告訴我,隨時打我電話。學院選拔考試的通知郵件已經發到了你的郵箱,記得查收,希望將來可以在首大的課堂上看到你。】
Argos:【謝謝您。】
薑也關了手機,目光不自覺落在靳非澤安詳的側臉上。這家夥睡得很沉,呼吸清淺,節奏平穩。薑也把他放到枕頭上,起身離開臥室。客廳裏張嶷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朝薑也說了聲“嗨”。
“他來拿刀的。”李妙妙說。
張嶷把那把橫刀放在膝上擦拭,“抱歉啊,這把刀不能留給你們,它有點邪性。”
李妙妙擺完碗筷,走過來說:“邪性?怎麽邪性?”
“它叫‘屍阿’,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出土於河南一個將軍墓。墓裏麵有個文書,專門寫給盜墓賊的,說這把刀是用將軍俘獲的三百個俘虜的牙齒打造的,一出爐就特別凶,不喝血就作怪,所以將軍請了三個方士鎮住它。他告訴後人,墓裏的東西都能偷,絕不能偷這把刀。當時的考古專家不信邪,覺得墓主故弄玄虛,把刀帶回了研究所。結果後來每隔半個月,研究所就會有個研究員莫名其妙三更半夜到文物保管室,用這把刀自殺。”張嶷攤攤手,“然後學院就接手了這把刀,送到了我們天師府。”
“那你們怎麽鎮住它的啊?”李妙妙問。
“我們沒鎮住,”張嶷把刀放進高爾夫球杆筒,“我們隻是每隔半個月用它殺隻雞。”
李妙妙震驚,“這也行?”
張嶷說:“行得很。我們總結過規律,它最喜歡吃大鵝,吃一回大鵝一個月不出事兒。最討厭老鼠,砍老鼠最遲第五天就要重新見血。”
薑也蹙眉,“刀也能成為異常生物?”
“不是異常生物,是異常物品。”張嶷朝他抬了抬下巴頦兒,“不過,不能把它給你們不僅僅是因為它邪性,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
李妙妙以為這刀還有什麽恐怖的傳說,湊上前問:“還因為什麽?”
張嶷撫摸著刀鞘,滿臉深沉,“因為它貴,賣了我都賠不起。”
李妙妙:“……”
薑也問:“昨天的鬼菩薩,你有頭緒嗎?”
那鬼菩薩模樣古怪,尤其是那三隻眼睛,看了令人渾身不適。劉蓓在信中警告他們不要凝望第三隻眼,說的就是鬼菩薩尚未睜開的那隻眼睛麽?
張嶷緩緩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那玩意兒我也是第一次見。以前我接單,最多幫人驅驅凶宅裏的髒東西,趕趕上人身的過路鬼。那些異常生物都好對付得很,你放個鞭炮都能嚇出去幾個。它對你來說很重要?要不我回山裏幫你問問師叔啥的?”
染頭發的道士果然不大靠譜。薑也默默地想。
其實他心裏有些頭緒。他記得,白念慈曾說他媽媽認為中華古史存在一個神秘的信仰,這個信仰誕生於遠古,曆經千百年,經過多重變種存留在曆史和神話當中。這些變種都有一些類似的特征,比如虛無,無形。
無論是太歲還是大黑天,它們都是“黑色的神明”。
它們的本質,是一樣的。
張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下午三點的飛機,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張嶷攔住他,說,“我有個習慣,出門前會給自己算一卦。早上我算到你家這個方向大凶,不知道原因是什麽,總之你這幾天晚上注意一點,少出門。有阿澤在,問題應該不大。”
李妙妙很緊張,“道長你有沒有什麽符咒符水,給咱避避邪?”
“那些都我們拿來騙冤大頭的,擱你們這兒沒用。”
薑也:“……”
他好像說出了什麽真相,怪不得薑也上次美團買符一點用都沒有。
“對了,還有件事。”張嶷看了眼臥室的方向,把薑也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雖然不知道你和阿澤到底什麽關係,哥還是得給你個忠告,和他玩玩可以,千萬別陷進去了。哥們兒我看你蠻冷靜的,應該沒喜歡上他吧?”
薑也回答得很果斷幹脆,“沒有。”
“那就好。”張嶷擺了擺手,“走啦!”
下午四點,薑也換了身黑襯衫到山區墓園悼念白念慈。白家是回族,申請了土葬。白念慈躺在運屍木匣裏,薑也看不見他的遺容。到場的人不多,大多是華南大學的教授和學生。白念慈沒有妻子兒女,來悼念的家人隻有他年邁的母親。薑也立在人群中沉思,他看過媽媽的論文,也研究過太歲村,或許他的筆記和電腦裏會有什麽線索。
薑也穿過人群,來到白念慈的媽媽身邊,“奶奶好,我是白教授的學生。白教授過世,我們商量著整理他生前的論文著述,集冊出版,留作紀念。請問我可以去您家裏看看教授的論著和筆記嗎?”
老人家搖搖頭,說:“今天早上首都大學的教授們來過一趟了,把念慈的東西都帶走了。你是念慈的學生,應該可以聯係到那些教授吧?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好像姓沈。”
來遲了一步。薑也歎了口氣,道:“謝謝您,您節哀。”
四點半,遺體告別儀式結束,工人們拆了白念慈的木匣子,把他直接放進了土坑裏的無底石槨,再蓋上木蓋掩住屍體。薑也看著他們把木蓋埋了起來,封上大理石板。白教授死得太蹊蹺了,薑也心情沉重,到底是誰害了他?人群裏似有一道目光,針紮一般刺在薑也後背。總覺得有人在偷偷窺視他,薑也環顧四周,卻沒看見任何可疑的人。他步履沉重地回了家,到公寓樓下時已經將將入夜。
樓道黑魆魆一片,樓梯上多了一溜沾著泥巴的黑腳印,也不知道是誰留下的。薑也皺了皺眉,好多人不交物業費,清潔工很久沒有來過這棟樓了。薑也一邊上樓,一邊掏出鑰匙。黑腳印在他腳下,向上延伸。到了五樓,薑也頓住了腳步,這腳印沒有停在五樓,上了六樓。六樓就他和靳非澤兩戶,這腳印不是靳非澤的鞋碼,也不是李妙妙的鞋碼。
他打電話給李妙妙,“在哪?”
李妙妙說:“我在嫂子家,我倆吃晚飯呢。咋了?”
“嫂子?”
“就是靳學長啊!他睡了一下午,醒來說餓,我尋思你回來還早,就和嫂子一塊兒點了個炸雞。你來吃不?”
薑也:“……”
他掛了電話,上了六樓。黑腳印沒進了他家門縫兒裏,鐵門沒鎖,開了道小縫隙。家裏沒開燈,縫隙裏黑暗無光。李妙妙開了靳非澤的家的門,剛好和薑也打照麵。
“咋了啊哥,聽你聲音不對勁兒。”她瞥見自己家門開著,舉手發誓,“我出來的時候鎖了門的。”
靳非澤也出來了,懶洋洋倚靠在門框邊上。他明顯剛起不久,白皙的臉上還有睡覺留下的印子。
“你感覺到危險了嗎?”薑也往邊上側了側身子,給他看地上的腳印。
李妙妙倒吸了一口涼氣兒,兩腿開始打顫,二話不說衝進廚房拿了把殺豬刀出來。
靳非澤搖了搖頭,“不清楚呢。今晚來我家睡嗎?我們的約定還沒完成。”
薑也已經習慣他不分場合胡說八道了,反正比這更過分的話李妙妙都聽過,他已經麻木了。他沒理靳非澤,直接打開自己家的門,摁亮玄關的燈,白慘慘的光照亮逼仄的室內。黑腳印進了玄關,走向餐桌。薑也進了裏頭,李妙妙在他身後舉著殺豬刀一臉如臨大敵。靳非澤雙手插兜,打了個哈欠跟上。
三人同時看見,黑腳印的盡頭,餐桌邊的凳子上,白念慈的屍體在那兒坐著,沒穿衣服,渾身**,頭發蓬鬆,滿身土渣子。他麵無表情,眼睛也已經渾濁了,直挺挺坐在那兒,看起來相當恐怖。
李妙妙聲音發飄,“我打電話給張道長,讓他回來?”
靳非澤端詳了一陣,說:“他身上好像寫著東西。”
薑也定睛看,他髒兮兮的脊背上似乎刻著什麽東西。傷口很深,卻沒有流血,說明是他死後有人在他身上刻的。隻不過傷痕被土渣子蓋住了,看不分明。薑也去廚房找了塊抹布,緩緩靠近白念慈的屍體。
李妙妙快窒息了,小聲道:“哥你回來!”
薑也看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安靜,再慢慢走到白念慈身邊。白念慈始終一動不動,更沒有回頭,仿佛一具真正的死屍。薑也深吸了一口氣,把抹布按在了他身上。李妙妙快要暈厥了,生怕白念慈暴起發難,把薑也給咬死。薑也一點點擦拭他的脊背,土渣簌簌落在地上。他背上的字一個一個顯露了出來——
“你是誰?”
薑也眉頭緊鎖,正思索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忽然看見李妙妙不停衝他使眼神。他抬起頭,便與白念慈對上了眼。白念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抬起了僵硬的頭顱,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珠子也死死盯著薑也,似乎在等薑也的答案。
問出這個問題的不是白念慈,而是殺死白念慈的人。
所有知道江燃存在的人必死無疑,但很顯然,凶手知道江燃是誰。凶手是什麽人?或許根本不是人?凶手為什麽會對他的身份有疑問?他又應該怎麽回答?
薑也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接近真相,弄明白江燃到底是誰的機會。凶手對薑也下過很多次手了,但薑也每次都活了下來,他們顯然有了疑慮,開始懷疑薑也不是普通人,更何況薑也和江燃長得一模一樣。
凶手為什麽要選擇白念慈傳遞這個問題?因為他害怕江燃,甚至不敢在江燃麵前顯露真身,而以白念慈的屍體裝神弄鬼。如果薑也隻是薑也,就一定會被母親好友的屍體威懾,露出馬腳。然後薑也就會像白念慈一樣,死於非命。
可薑也怎麽能讓他們信服自己不是薑也,畢竟他在深市從小待到大,讀哪所幼兒園哪所小學都能查出來。難道他隻需要說一句“我是江燃”,凶手就會相信麽?
白念慈的眼神越來越凶狠,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薑也手心出汗,意識到自己不能等了。
薑也拿出裝著消音器的伯萊塔手槍,抵在“白念慈”的額頭上,冷冷道:“好久不見,我回來了。”
手槍射出了朱砂子彈,崩掉了白念慈大半個腦袋。薑也今天感到的窺視感瞬間消失,那種被人死死盯著、刺在背上的感覺沒有了。
薑也知道,他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