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靳家家宴

靳非澤回家戴上橡膠手套,又拿來一個巨大的保鮮袋,把屍體裝了進去,抽幹空氣真空包裝。薑也穿上圍裙清理地上的殘渣和血跡,不一會兒的功夫把地板打掃得幹幹淨淨。李妙妙內心很崩潰,可是看到薑也和靳非澤一臉沒事人的樣子,還配合得如此默契,仿佛已經殺過無數人清理過無數現場,她又不敢崩潰了。這倆人熟練的手法和淡定的表情讓她覺得,她才是不正常的那個人。

薑也回天麓公館開來了一輛寶馬車,上來和靳非澤一起搬屍體到後備箱。白念慈的身體已經屍僵,無法完全塞進後備箱,手腳都大剌剌叉在外麵。靳非澤“嘖”了一聲,哢嚓拗斷他的小腿和胳膊肘,折進了後備箱。

李妙妙:“……”

薑也闔上後備箱,準備趁夜開去料嶺公墓。

“哥你考到駕照了?”李妙妙問。

“沒有,”薑也開車門,“怎麽了?”

李妙妙幹巴巴地微笑,“……沒什麽,一路順風,祝白叔叔安息。”

那天晚上以後,薑也沒有再遇見什麽詭異的事情。他的生活好像一夜之間恢複了平靜,再也沒有鬼魂敲響他家的門,也沒有莫名其妙的屍體坐在他家飯桌邊,他身邊的凶祟隻剩下靳非澤這個家夥。

李妙妙不肯回學校住,更不願意回天麓公館,薑也也不放心她獨居,索性讓她待在這個破公寓裏長住。這樣一來,薑也就隻能在客廳打地鋪了。李妙妙幫他收拾被褥,嘟囔著說:“你為啥不去嫂子那兒睡啊?他的床是雙人床,睡你倆綽綽有餘。”

薑也頭疼,“不要叫他嫂子。”

李妙妙吐了吐舌頭,又小心翼翼問:“哥,你有沒有想過放棄啊?”

薑也一愣,回頭問:“放棄?”

李妙妙撓撓頭,有點兒不知道怎麽說。他們家三天兩頭有髒東西上門,一般人早就噤若寒蟬,要躲多遠躲多遠了。比如說她,每次見到那些玩意兒,她必然嚇個半死。隻她哥死心眼,腦袋軸,非要查,還敢往鬼跟前懟。她心裏總覺得不安生,這追查下去,真能得到好結果麽?或許他們隻要換個地方住,乖乖等著,媽媽遲早有一天會回來。

她冥思苦想怎麽斟酌說辭,薑也一看她那吞吞吐吐的樣兒,就知道她想說什麽。薑也雖沒想過放棄,但也知道,這事情恐怕容不得他放棄。從他們家出現無頭屍那天起,從薑若初上山請靳非澤那天起,危險就已經如影隨形。現在他借江燃的名頭暫時震懾住了那些東西,也保不住哪天它們會卷土重來。

畢竟江燃的結局是徹徹底底消失。

或許,這也會是薑也最後的結局。

“我不會放棄。”薑也說,“妙妙,你害怕的話,我給你另租一套房子。”

李妙妙把頭搖成撥浪鼓,“我不要。我不跟你待一塊兒,我更害怕。哥,你放心,我膽子會越來越大的。”她用力握拳,“我從今天開始狂看恐怖片,哥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會再怕鬼了!”

她吭哧吭哧看完了一部港恐名作,等薑也要熄燈的時候,她扒住門框,可憐兮兮看著薑也。

“哥我能開著門睡嗎?”

“……隨你。”

特殊生物研究學院的入學選拔考試定在了七月十五號,靳非澤也收到了邀請郵件。不用想也知道,這家夥去不了什麽正常的學校,一定會進入學院。薑也歎了口氣,看來暫時仍甩不掉這個瘋子,他要另想辦法。

他們提前好幾天出發飛往首都,打算去靳非澤安排的訓練場考前特訓。剛出機場,就看見停車場停了輛黑漆漆的商務車,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站在車門下。薑也認得他,他是靳非澤的管家高叔。

“薑也同學,”高叔朝他伸出手,“我家老太爺請您吃頓便飯。”

薑也一愣,下意識看了眼靳非澤。

“家裏已經請了京華烤鴨館的董事長親自掌勺,專門等著大家回家。”高叔笑著說,“薑也同學,老太爺很希望見見您。阿澤一年沒回家了,他老人家天天念叨,阿澤的爸爸也在家裏等著。這到首都的第一頓,要不還是回家吃?”

靳非澤笑吟吟問薑也:“想去我家看看嗎?正好晚上無聊,去我家吧,一定有一出好戲等著你。”

薑也:“……”

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盛情難卻,更何況人家都說了老人家想念孫子,靳非澤這個家夥六親不認,薑也不去他不願意回家。薑也隻好點了點頭,上了商務車。車無聲地啟動,上了高速,直奔西二環。他們到得晚,車子駛入鼓樓大街時,首都已經夜幕低垂。車流如川,他們如一尾遊魚鑽入夜色裏的老胡同。這胡同和別的地方的不太一樣,靜悄悄,街麵幹幹淨淨,連路人都沒有,有幾家門前還停著黑漆漆的紅旗車。

李妙妙趴在玻璃上,小聲對薑也說:“感覺嫂子家不簡單。”

“不要叫他嫂子。”薑也再次強調。

“哦,好噠。”李妙妙扭頭問靳非澤,“嫂子你家幹啥的啊?”

薑也:“……”

車子減速,停在了一間四合院前麵。薑也下了車,便見院前蹲著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子,看著有些年頭了。大門左右各有一道雁翅門,中央大門塗紅漆,鑲門釘,很是氣派。

能住這種地方,靳家的門第不是一般的高。

他們剛下來,兩扇紅門就被打開了,高叔領他們進去,繞過影壁穿過遊廊,直接進了廳堂。堂中已經擺了宴席,已上了許多盤冷菜。一個穿著功夫衫手搖蒲扇的白發老人居中而坐,他的左手邊坐著一個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和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後頭還立了個穿著旗袍,妝容精致的女人。

女人見了薑也三人進門,微笑著迎出來,“阿澤回來啦,這兩個孩子就是小也和妙妙吧,長得真俊,快快快,進來坐。”

薑也望向靳非澤,這家夥一點兒介紹的意思都沒有,徑直在棗木紅凳上坐下。

薑也略略判斷了一下他們各自的身份,老人家應該是靳家老太爺,那中年男人想必就是靳若海。那女人穿的絲綢旗袍剪裁得體,勒得腰線流麗,凹凸有致,一看就是手工縫紉的定製旗袍,幫傭的工作人員穿不起這麽貴的衣服,這女人大概是靳非澤的媽媽。

薑也叫了聲:“靳爺爺好,叔叔阿姨好。”

李妙妙也連忙跟著喊:“爺爺好,叔叔阿姨好。”

老人家摸著胡須大笑,“這小娃娃聰明,不用說就知道我們是誰。你們兩個小孩兒不用生分,在這裏就跟自己家一樣,你們媽媽和靳叔叔是老相識,當初一塊兒在首大讀過書的。”

“是啊,”那女人點頭笑,“早就聽說薑教授高名,我家阿灝喜歡曆史,書櫃裏擺滿了薑教授的書。”她拍了拍席上男孩兒的肩膀,“這是阿澤的弟弟靳非灝,現在讀高二,比小也你小一歲。”

那男孩兒長得很胖,肚子勒得溜圓,一圈腰肉肥蟒似的纏在腰間。他看起來不大愛說話,靦腆地笑了笑,低著頭一言不發。看模樣和靳非澤長得不大像,個子也比靳非澤矮很多。薑也從來沒聽靳非澤說過他還有個小一歲的弟弟,這女人和靳非澤也不大親近。席間幾人看似一家人,卻麵和心不和,薑也覺得別扭。

靳非澤我行我素,靳若海看著他,臉色冷硬如鐵,似乎不大高興。女人殷勤地圍著桌麵轉來轉去,給靳非澤和一眾小輩遞手巾,還幫李妙妙找頭繩把頭發紮起來,方便她用餐。

其他孩子都知道道謝,獨靳非澤大少爺似的高高在上,好像把女人當成一個傭人。靳若海看在眼裏,不悅的神情越發明顯,過了半晌,他嗓音沉沉地開了口:“阿澤,今天一家團圓,見了你媽,怎麽不叫人?”

靳非澤笑了,“媽媽?我媽媽不是死在禁區了嗎?啊,對了,”他掏出手機,調出一張黑白遺照,放在桌子中央,“這才是一家團圓,爸爸您說對不對?”

照片上是個女人,氣質優雅,眉目婉約秀美,像寒山上清冷綻放的雪梅。薑也眸子一滯,立刻垂下眼睫,掩飾住自己眼中的震驚。

靳非澤的媽媽和施醫生長得一模一樣。

“忘了跟小也和妙妙介紹,”靳非澤笑眯眯地說,“這位阿姨是我爸爸以前的二奶現在的續弦許媛,還有他們一起生的寶貝兒子。”

靳若海氣得臉紅脖子粗,厲喝了一聲,“靳非澤!”

“我說錯了麽?”靳非澤疑惑地說,“如果我說錯了,爸爸您糾正我。”

“若海,你少說幾句,”許媛忙撫靳若海的脊背,道,“好不容易一家人一起吃頓飯,你別和阿澤鬧。”

薑也沒想到靳家關係這麽複雜,比他家複雜多了。席間一片安靜,李妙妙不敢說話,低頭看著碗,假裝自己不存在。薑也也差不多,凳子上好像長了釘子,令他如坐針氈。

原來這就是靳非澤說的好戲。

這混蛋是故意的麽?

老太爺打破尷尬的氣氛,問薑也:“沈鐸說你報名了學院選拔考?”

薑也點了點頭。

老太爺撫著胡須嗬嗬笑,“沈鐸說你處事鎮靜,分析敏銳。你雖然半路出家,但也不用緊張。選拔考不考別的,隻考你們的臨場反應能力和精神狀態,不用太擔心。”

他們在說話,靳非澤拿筷子,夾了塊拍黃瓜吃。

靳若海的臉色又是一沉,“沒規矩。客人還沒動筷,你著什麽急?”

老太爺橫了他一眼,舀了兩勺小蔥拌豆腐放在薑也和李妙妙碗裏,“沒關係,想吃就吃。快動筷,路上這麽久,餓壞了吧。大菜怎麽還不上,看把孩子給餓的。”

靳若海歎了口氣,說:“爸,您別慣著這孩子。您越慣他,他越難管。”

老太爺吹胡子瞪眼,“我就樂意慣!”

薑也本來想找機會問問施醫生的事兒,這家人氣氛詭異,薑也開不了口。高叔去催菜,靳非澤百無聊賴,從包裏拿出山楂糕。靳若海看了又皺眉,對他來說,這孩子從頭到腳都是刺,看了紮眼摸了紮手。靳非澤秉性邪惡,必須得嚴加管教,免得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來。靳若海本想說什麽,老太爺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忍氣吞聲,便沒開口。靳非澤吃了一包,又吃一包,撕塑料袋的聲音接連不斷,哢嚓哢嚓。

靳若海到底沒忍住,責怪道:“你這麽大了,怎麽還吃小孩子的東西?”

靳非澤拆塑料袋的手一頓,微笑著地抬起眼,說:“您這麽老了,怎麽還不去死呢?”

話音落下,席上一片沉默。

李妙妙埋頭吃飯,頭幾乎要伸進碗裏,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靳若海握著筷子,手背青筋暴突。他怒不可遏地開口:“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您才四十幾歲,怎麽就耳背了呢?”靳非澤露出憐憫的神色,好像在為自己的老父親感到遺憾,“看來真的老了。”

作者有話說:

幫大家回憶一下。

施醫生是幫江燃用人造子宮培育胚胎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