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黑天神
他正要暴起,那隻冰涼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口鼻。熟悉的櫻花香味縈繞鼻尖,薑也驀然意識到這家夥是靳非澤。靳非澤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子,示意他屏氣。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照做。
被床單罩著,黑暗陰沉沉地壓下來,房間好像一下子暗了許多。薑也不知道要屏氣到什麽時候,他已經快撐不住了,可靳非澤一點兒也沒有喊停的跡象。薑也捏了捏靳非澤的手臂,想告訴他自己快不行了,靳非澤似乎沒有接收到薑也的訊息,隻摁住他的手。
外麵打起了雷,房間裏的空氣凝滯又冰冷。
薑也實在撐不住了,張嘴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閃電劈在天空,整個黑夜亮了一瞬。電光照進陰沉沉的房間,隔著白慘慘的被單,一張詭異的**臉撞進薑也的視野。那**不知何時到了薑也麵前,隔著被單眼對眼與薑也對視。薑也終於知道為什麽靳非澤不讓他動了,因為這房間裏還有鬼。
靳非澤一腳把那**踹了出去,那**撞在牆上,動物似的四肢著地,歪著腦袋飛快地爬過來。他不衝著靳非澤,直衝著薑也。看來雖然不像劉蓓那樣懼怕靳非澤,但到底是忌憚的,所以專撿薑也這個軟柿子捏。
薑也反應迅速,抄起床單把它迎頭兜住。靳非澤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把菜刀,左手解開張嶷給他的小袋子,把朱砂淋在刀刃,然後狠狠剁在**的腦門上。薑也好像聽見一聲尖嘶,又似是**的漏氣聲兒。總之這娃娃不動了,靳非澤拉著薑也迅速出了門,把剩下的朱砂潑到門上。門裏麵響起焦躁的腳步聲,但始終不敢靠近門的方向。
薑也低頭看,靳非澤的手掌通紅一片,應該是剛剛沾到了朱砂,可細細看又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兒。薑也抓住他的手掌湊近了瞧,竟發現他掌心爛了個口子,血淋淋的。
“凶祟怕朱砂?”薑也問。
“特殊生物對朱砂裏麵的硫化物有反應,所以古代的道士拿它來辟邪。學院有種朱砂子彈可以打鬼,可惜我們沒有。”靳非澤翻看自己的手,露出嫌棄的表情,“真醜。”
朱砂子彈?薑也想起江燃送給他的槍裏,子彈彈頭是紅色的,難道那就是朱砂子彈?薑也又看了看靳非澤的傷口,幸好沒有繼續流血的跡象,看起來恐怖,但應該沒有大礙。薑也心情很複雜,靳非澤這個家夥一麵對他做出格的事,一麵又總是為他受傷,薑也實在搞不清楚要用什麽態度對待他。
靳非澤看著自己的左手,好像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兒。
“我要剁掉它。”
“……”薑也問,“這裏的鬼,你看出什麽名堂來了?”
靳非澤搖搖頭,“他們被某種類似於太歲的東西影響了,具體是什麽不知道。被那種東西影響之後會變得瘋狂,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像劉蓓和依拉勒那樣與人溝通了。”
“所以他們不怕你?”薑也問。
靳非澤道:“沒錯,瘋子什麽都不怕。”
他這話像在說自己。薑也皺了皺眉,想起張嶷說靳非澤從前是正常人,是遭遇了某個變故精神才出現了問題。薑也抿了抿唇,問:“你的情況,和他們一樣麽?”
靳非澤笑了,說:“不太一樣哦,你好奇嗎?”
“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靳非澤摸了摸他的臉,“那還是不說了。我怕你知道,就討厭我了。”
薑也糾正他的話,“我一直都很討厭你。”
靳非澤露出受傷的表情,“小也,你的心是鐵打的嗎?”
薑也不想再搭理他,道:“走吧,去找張嶷和李妙妙,想辦法離開這裏。”
薑也蹲下身,貼著地細細聽,樓下沒有鬼菩薩的腳步聲了,應該暫時安全。他掏出手機發消息給張嶷,告訴他自己和靳非澤現在下樓。正要往前走,薑也被靳非澤拍了拍。
薑也扭頭問靳非澤,“做什麽?”
靳非澤歪了歪頭,“什麽?”
“剛才你拍我。”
靳非澤無辜地舉起雙手,“我沒有哦。”
薑也:“……”
二人同時回過頭,隻見一個渾身慘白的矮胖女鬼立在他們背後。
“你們……”女鬼張了張嘴,沙啞地問,“看到我的手指頭了嗎?”
薑也一愣,這好像是個可以交流的女鬼。
“您是劉蓓的媽媽?”薑也單刀直入,“可以告訴我們,你們遭遇了什麽嗎?”
“手指……”女鬼直勾勾地盯著薑也的手,“你有好多,分我一個……”
靳非澤在一旁道:“小也,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朱砂用完了。”
女鬼的表情越來越猙獰,“給我……手指……”
薑也深吸一口氣,道:“跑!”
二人同時轉身就跑,那女鬼在後頭緊追不舍。薑也回頭看,她露出滿口尖牙,模樣可怖至極。前麵是起居廳的長桌,再前麵有扇門,開了門就是樓梯。二人一左一右,繞過長桌狂奔,同時衝向樓梯門,開門一看對麵竟又是起居廳,女鬼正從門裏頭衝過來。薑也再次回頭,後方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女鬼。
靳非澤“嘖”了一聲,說:“鬼打牆了。”
他握住自己的中指,作勢就要拗斷。薑也萬萬沒想到,這家夥可以做到這份上。
薑也製住他,“等等!你繞一下女鬼!”
靳非澤看了看他,雖然不知道他要幹嘛,還是聽話地蒙了臉跑出去吸引女鬼,繞著長桌跑。這家夥速度極快,奔跑起來有如殘影,女鬼一時半會竟追不上他。薑也扭頭衝向廚房,從冰箱的冷凍層裏翻找。運氣不錯,他找到了許多雞爪。他撕了包裝袋,咬破舌尖噴了口血上去,然後提著包裝袋到起居廳。蓋上床單就能蒙騙這些惡鬼,噴上人血的雞爪子想必也可以吧?不管了,薑也決定賭一把。
他衝出廚房,高聲道:“我找到你的手指了!你找找看是哪一個!”
說罷,薑也把帶著人血的雞爪子丟到半空。雞爪落了一地,女鬼躬下身摸雞爪,口中喃喃:“我的手指……手指……”
這回薑也再打開門看,樓梯回來了。他的計策成功了!
靳非澤衝到他身邊,二人一塊兒下樓。下到第二層,女鬼沒有追過來,兩人待在樓梯間喘氣兒。窗外暴雨滾滾,天地被大水衝刷。薑也瞄了眼草坪,說:“有個壞消息,那尊鬼菩薩沒有出去。”
草坪裏隻有擺做一堆的家具,沒有那菩薩,說明它還在別墅裏,不知在哪旮旯貓著。這滿屋子鬼,隻那菩薩看起來最凶,必須得小心。薑也的微信響了,打開一看,是李妙妙的微信電話。
視頻裏亮起手電筒,出現了張嶷和李妙妙湊在一塊兒的大臉盤子。他倆坐在**,手電筒的光從下往上照,把他倆的眉目照得無比陰森。
“哥你沒事兒吧!”李妙妙小聲說,“剛打了你半天電話,你沒接,我想著上去找你來著。”
“我沒事。”薑也說,“我知道這家人屍體在哪兒了。”
張嶷出聲:“是不是菩薩肚子裏?”
那女鬼一直在找手指,鬼菩薩的一隻手掌上恰好就缺了根手指。之前張嶷說這家有七個鬼,那菩薩有十四條手臂,正好是這七個人的手臂。女鬼的身體都在菩薩肚子裏,獨獨少了根手指,所以才要找手指。
薑也嗯了聲。
張嶷摸著下巴道:“他們請菩薩回家,多半是被菩薩當成了供品。我師父說,佛陀金剛老君天王,世代得人供奉,多少有點兒鎮邪辟魔的本事。這尊菩薩不庇佑人,反倒吃人,是哪路來的神仙?阿澤,你在禁區裏見過嗎?”
靳非澤說:“不記得了呢。”
“我們也有新發現!”李妙妙衝鏡頭揚了揚一本密碼鎖筆記本,“我們找到了劉蓓的日記。而且,我知道劉蓓的密碼。”
李妙妙輸入薑也的生日,密碼鎖哢的一聲打開。裏麵沒有日記,隻有一封信,收信人是薑也。
張嶷看了看粉紅色的信封,問:“兄弟,介意我們看看她寫了啥嗎?”
“不介意。”薑也說。
張嶷拆開信件,輕輕念出聲:“薑也學長,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走了。我出生在一個古怪的家庭,爸爸媽媽很疼我,從小到大,給我的都是最好的,但我總覺得他們很奇怪,因為他們總是過分關心我的身體。每隔一個月,我都要在他們的監督下量體重,量身高。如果我瘦了,會受到他們嚴厲的責罵。如果我胖起來,他們就會高興地表揚我,說我是他們的寶貝。
他們總是帶著我和哥哥弟弟去參拜一個蒙著麵罩的黑色菩薩,還要向祂報告我的體重身高。很多年以後,我終於明白,原來他們給我最好的並不是愛我,而是因為我是他們準備給菩薩的祭品。他們精心喂養我,就像喂養一隻等待宰割的羊羔。最近幾天,他們總是趁我睡覺的時候潛入我的房間,在我的床頭觀察我。我很害怕,我知道,我就快要離開了。我有時候甚至期盼著離開,因為那樣就能離開我可怕的父母。
薑也學長,你記得嗎,我小時候被喂得很胖很胖,同學都嘲笑我像頭豬,沒人和我做朋友。有一次放學我沒帶傘,你遇見被淋成落湯雞的我,遞給了我你的傘,自己淋著雨跑回家。從那天起,我就喜歡你了。我下決心減肥,就算爸爸媽媽用仇恨的眼神看著我。我還和李妙妙做朋友,就是為了多見你一麵。
薑也學長,上次我在廟裏遇見了你爸爸,他看起來好憔悴,還說你媽媽不見了,你家好像也牽扯到這個古怪的異教裏了。聽我說,如果你遇見‘神夢結社’的人,一定不要相信他說的話。不要注視黑色的神明,不要凝望第三隻眼睛,不要應答呼喊你的呢喃。請記住,祂就在我們身邊。”
張嶷念完,大家麵麵相覷。
“大黑天神?”張嶷說,“好像是西藏密教的信仰,長著三隻眼睛,N條手臂。”
李妙妙低呼:“那不就是那尊追我們的鬼菩薩?”
薑也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以前他總是看媽媽的著作,裏麵好像提到過“大黑天神”。他回憶道:“大黑天神成佛之前是吃人的茶吉尼部族,劉家的人恐怕不是被菩薩當成供品,而是他們自願獻給了菩薩。”
“等等,”張嶷眼睛一瞪,“信上出現新字了!”
鏡頭照向張嶷手裏的粉紅色信紙,薑也看見上麵徐徐浮現出幾個血紅色的娟秀字跡。
——“我和太歲村的孩子被祂抓住了。我們要被吃了,放棄我們,逃!逃!逃!”
三個血紅色的大字觸目驚心,薑也剛看完,視頻裏忽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二人迅速熄了手電筒,薑也知道那鬼菩薩又來了,正待掛斷視頻,卻聽到張嶷低低說了聲“臥槽”。
“怎麽?”
“劉家小鬼把我們的床單拉下去了。”
張嶷正要彎下身撿床單,那鬼菩薩的黑影已經悚然立在了門口。
他頭皮發麻,大叫:“小妹躲床底,薑也靳非澤,快下來幫忙!”
李妙妙鑽進床底,迎麵看見一隻臉色青紫的小鬼頭,正麵無表情地蹲在地磚上。李妙妙青著臉退出去,正好趕上張嶷把鬼菩薩引出臥室門。張嶷繞著客廳跑,那鬼菩薩看似身軀沉重,腳步聲如擂鼓,速度卻出乎意料的快。張嶷跑得齜牙咧嘴,幸好有錢人家別墅大,要不然還真繞不開這鬼菩薩。他一麵跑,還一麵在隨身攜帶的挎包裏掏著什麽。
李妙妙自知沒法兒幫忙,衝出臥室,想躲進雜物間,打開門一看,一隻穿著圍裙的女鬼阿姨正在牆邊一遍遍撞著頭。她似是聽見開門聲響,緩緩地扭過頭來。身子卻不動,隻那頭顱扭轉了九十度,露出一張血淋淋的腐爛臉頰。
“對不起,打擾了!”
李妙妙啪地一聲關上門,朝張嶷的方向衝過去。
“啊啊啊,張道長,我和你同生共死!”
張嶷非常感動,“小妹,想不到咱們萍水相逢,你卻這麽講義氣!”他從背後把一直斜背的高夫球杆筒取下來,打開蓋子,裏麵赫然是一把鬼頭橫刀。他取出橫刀,遞給李妙妙,“這鬼菩薩暫時交給你,這是我派削鐵如泥切頭如切大韭菜的寶刀,你拿著防身,哥哥我去去就來!”
說完,他身形一閃,斜斜滾進了飯桌底下,閃進黑暗裏沒了蹤影。
李妙妙抱著刀傻眼了,回頭一看,鬼菩薩揮舞著十四根妖異的手臂,眼看就要襲來。李妙妙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下意識拔刀出鞘。
刀拔出鞘的刹那間,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身體已經先腦子一步進行了動作,渾身的骨骼機械一般精密地運轉,她手中的橫刀悍然切下了鬼菩薩伸過來的手臂。那斷臂掉在地上,還在撲撲直跳,五指成爪夠著李妙妙的腳踝。
李妙妙瞬間回了神,一麵尖叫一麵揮刀,學過的劍道招式不用思考,雙手條件反射一般自動握著橫刀下劈,勢如山崩,砍中鬼菩薩的麵盤。隻見它金色的臉頰蔓沿出枝椏一樣的裂痕,整張臉玻璃一樣片片碎裂,露出後麵的真麵目。那金色佛麵竟然隻是一張麵具,麵具底下赫然是一張猙獰恐怖的黑色長臉,上頭有三隻品字形排列的碩大怪眼睛,上麵的眼睛閉著,底下的兩隻金色眼睛骨突亂轉。
“救命啊!”李妙妙看也不敢看,哭著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