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惡鬼菩薩
薑也去找劉爺爺,說這宅子畢竟是凶宅,他們必須得試住一晚上,再決定租不租。劉爺爺也不是個坑人的房主,同意了他們的請求,薑也順嘴問了問庭院裏那尊菩薩哪來的。
劉爺爺說:“還不是我兒子請的,他信佛,花了很多錢塑金身。”
薑也謝過他,回到別墅。張嶷說他去買點東西,讓其他人先把一樓的家具搬到院子裏去。薑也進去轉了一圈,這別墅和天麓公館的格局差不多,一共三層,二層和三層都有陽台。家具原原本本擺在原地,各層的冰箱裏還塞滿了食物,可見這家主人死得多麽猝不及防。讓人頭疼的是一樓的意式真皮大沙發,搬起來十分費勁兒。
深市夏季多雷暴,看天色陰沉沉的,晚上估計要下雨,他們動作得快,要不然就要冒雨搬家具了。
薑也看向靳非澤。靳非澤可憐兮兮地眨眨眼,“小也,你忍心讓我幹粗活?”
薑也麵無表情說:“忍心。”
靳非澤“嘖”了一聲,說:“你真狠心。”
這家夥大少爺的性子,什麽髒活兒累活兒都不肯幹。搬家具的任務落到了李妙妙和薑也頭上,薑也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把大沙發推出門外,轉眼一看,李妙妙背著兩米高的實木置物櫃吭哧吭哧往外走。
她路過薑也旁邊,說:“哥,別擋道。”
薑也:“……”
天擦黑,一樓的東西清空了,張嶷也回來了。他扛了三個麻袋的麵粉,讓薑也和李妙妙一人拿一袋,“鋪滿地麵。”
李妙妙問:“為什麽要灑麵粉?”
張嶷神神秘秘地說:“看鬼腳印。”
李妙妙縱然心裏頭發涼,還是按他的話照做。三人各自去灑麵粉,連角落也不放過。張嶷一邊撒麵粉,還一邊在四邊牆角各點了根白蠟,最後退回樓梯。據張嶷說,白蠟點出來的煙氣能讓人看見鬼魂。張嶷讓靳非澤上二樓的一個房間待著,免得他在場鬼魂不敢出來。剩餘三人在樓梯上坐著吃零食,等著天色完全變黑。一麵等,薑也一麵讓李妙妙介紹一下劉蓓家裏的情況。
“除了她爸她媽,她還有一個大哥,今年大學剛畢業,沒找到工作家裏蹲,是個死宅。一個十歲的弟弟,可調皮了,天天偷劉蓓的文具藏起來,惹得劉蓓每隔幾天就要買新的筆新的橡皮。我記得他們兄妹三個住三樓,她爸他媽住在二樓。”
薑也問:“她爸爸媽媽你見過嗎?”
“見過啊,”李妙妙撓撓頭,說,“人挺好的,沒見過他們吵架。”
“他們去哪個寺廟拜?”
“這我就不知道了。”
“拜佛?”張嶷嚼著口香糖說,“除了院子裏那尊不符合形製的怪觀音,他家一尊佛像都沒有。”
過了午夜十二點,地麵上的麵粉沒有半點兒動靜,牆角的白蠟也沒有照出鬼魂。李妙妙坐不住了,喝多了飲料,她想上廁所。張嶷拉著薑也在開黑,李妙妙不太敢一個人上廁所,又不想讓薑也發現她害怕。她是來幫忙的,不是來給她哥拖後腿的。她內心掙紮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自己去。
劉家廁所挺大,幹濕分離,還有個大浴缸。洗浴區和坐便區用磨砂玻璃隔成兩個小格子,各自有一扇玻璃門。李妙妙進了坐便區,關上門拉下褲子。還沒開始上廁所,便聽見廁所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李妙妙心裏咯噔一下,剛她好像忘記鎖廁所門了,薑也和張嶷都知道她來上廁所,但靳非澤一直關在房間裏,不知道這事兒。她臉頰通紅,喊道:“靳學長,廁所我在用!”
靳非澤沒有回複她,她聽見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慢慢靠近坐便區。她心裏冒出疑惑,靳學長什麽意思?腳步聲停在磨砂玻璃門麵前,李妙妙看見外頭是一個瘦骨嶙峋的黑影。無論是薑也、靳非澤還是張嶷都身材勻稱,高挑挺秀,沒有一個人是這樣崎嶇的輪廓。李妙妙屏著呼吸,慢慢往下看。玻璃門底部沒有封口,露出外頭的一雙青紫赤腳。
這個人不是靳非澤,是鬼。
李妙妙緩慢地起身,穿上褲子,往褲兜裏摸手機,卻摸了個空,手機忘在樓梯上了。
玻璃門外的黑影慢慢靠近,李妙妙眼睜睜地看著上方的一團模糊影子緩速擴大,似乎是這鬼怪正貼著玻璃門試圖窺探裏麵。別進來,別進來,李妙妙心頭發急,低頭看有沒有防身的東西。廁所裏什麽也沒有,她什麽也找不到。
她繃不住了,大聲求救,“哥!”
玻璃門忽然被砰砰撞響,整扇門簌簌震動,外頭的東西撞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李妙妙高聲尖叫,踩上馬桶,竭盡全力離門遠一點。玻璃碎出了蜘蛛網的紋路,碎裂的中心開了一道口子,李妙妙似乎看見那鬼怪的渾濁眼球。
“哥——”她嘶聲大喊。
撞門聲忽然停了,李妙妙還沒鬆口氣,玻璃門忽然被大力撞開。
她不管不顧,猛地出拳,手腕被誰穩穩製住。
薑也抓著她的手,眉心緊蹙,“李妙妙,是我。”
李妙妙驚魂未定,探出腦袋左右看,廁所空空****,沒有別人,剛才那隻鬼不見了。她終於鬆了口氣,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剛才有個鬼……”
“行了,我知道了。”薑也問,“上完廁所沒?”
李妙妙哭著搖頭。
薑也背過身,“我陪你,你快上。”
李妙妙解決完內急,洗了手,拉著薑也的袖子跟他一起出門。
靳非澤已經從房間裏出來了,靠在廁所門口等著。張嶷也在邊上,一邊嚼口香糖一邊吊兒郎當地笑,“小妹,你要是怕別硬撐,哥送你回家。”
這張嶷流裏流氣,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靠譜。薑也把李妙妙拉到身後,擋住他的視線,說:“你的招數不管用。”
“確實,”張嶷聳聳肩,“看來這家的鬼挺機靈,沒從大門回家。”
他話音剛落,黑黝黝的走廊盡頭忽然亮了燈,一個人影從那兒走了過去。燈又熄了,走廊重歸寂靜。
靳非澤眯了眯眼,說:“這裏的東西不怕我。”
“嘖,”張嶷覺得驚奇,“那有點兒意思了。”
靳非澤突然往走廊盡頭去,“我去看看。”
薑也皺眉,“靳非澤。”
靳非澤笑著回頭,“擔心我麽?要不要和我一塊兒來?”
這家夥慣是喜歡擅自行動,薑也攔不住他。
張嶷丟給他一個紅彤彤的小袋子,“裏麵是朱砂,給你防身。”
靳非澤接住,背對著薑也擺了擺手,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張嶷說:“這裏不能待了,我們先走。”
他們仨快步下樓梯,這時三人都發現,一樓的麵粉地上多了許多雜亂的腳印,四個牆角的蠟燭也熄滅了。李妙妙打了個顫,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屋子裏陰冷了許多。這種冷不是溫度下降的冷,而是打心底兒冒出的一股冰蛇般的寒氣。
張嶷數著腳印,“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小妹,這家人不止五口人啊,地上起碼有七種鞋碼的腳印。”
“不是五口人會怎樣?”李妙妙問。
張嶷哈哈笑,“五個鬼哥能對付,七個哥不行。”
“那你還笑!”李妙妙無語。
“苦中作樂嘛,死也要當個開心鬼。”張嶷吐了口香糖,對薑也說,“你還要和這屋子的鬼說話麽?這屋子的鬼連阿澤都不怕,我建議是跑,來者不善,保命要緊。”
“……”這人果然不靠譜,事到如今,薑也隻能選擇撤退,“走吧。”
張嶷撿起樓梯上的包,三人一起往外跑。外頭黑黢黢一片,擺滿了薑也和李妙妙搬出去的家具。三人穿過草坪,眼看著要到大門。薑也忽然拉住張嶷和李妙妙,強行摁著他倆蹲下了身。
“幹嘛啊哥?”
李妙妙話還沒說完,忽又被張嶷捂住了嘴。
薑也低聲說:“看,菩薩像不見了。”
李妙妙往前一看,心裏咯噔一下。薑也說的沒錯,白天立在門口那尊十四手觀音菩薩消失了。三人蹲了一會兒,便聽見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兩米高的人影經過他們麵前,十四根手臂亂擺亂搖,形如觸手。黑壓壓的影子照下來,山巒般沉重陰森,極具壓迫感。三人拚命伏下身,生怕被那東西發覺。
等菩薩走遠了,他們仨才敢略略直起身。幸好薑也反應快,原來這菩薩一直在大門附近逡巡,他們剛剛若大剌剌跑出去,定然會迎頭撞上。張嶷暗歎,“著道了,咱們被設計了。這鬼菩薩不是鎮宅的,是封門的。有人故意把我們引進來,想把我們弄死在裏麵。”
這兩米高還有十四隻手的鬼菩薩一看就不好對付,張嶷決定先回別墅。有靳非澤在,說不定還能硬剛一把。薑也脫了外麵套著的短袖襯衣,把印著靳非澤大頭的白T脫下來遞給李妙妙。
“穿上。”
張嶷眼睛一亮,“還有麽,給我一件。”
“沒了。”薑也說。
原本以為張嶷有道士證,又是天師府的小天師,應該靠譜,薑也就隻穿了一件辟邪大頭短袖,沒想著多備幾件。吃一塹長一智,薑也暗暗想,以後必須更加謹慎,不能輕信他人,尤其是有道士證的白頭發天師。
三人開始往別墅撤退,薑也打頭,李妙妙走中間,張嶷殿後。三人貓著腰,躡手躡腳往別墅靠。那鬼菩薩在大路上巡邏,薑也隻好走灌木叢,先摸到房子的外牆下麵。一樓的燈不知道何時熄了,明明剛出來的時候還開著。薑也無暇細想,領著後麵倆人慢吞吞往門的方向摸,剛摸到歐式白邊圓拱窗底下,忽見房裏的燈火一閃,裏頭開了燈,陰冷的光透出窗外。
薑也抬起頭,便見窗戶上映出了一個長發女人的影子。從薑也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她腐爛的麵龐。她立在窗前,似乎在尋找什麽。薑也拉著李妙妙緊緊貼在窗台下方,一動不動。正好這時,三人又聽見了那鬼菩薩沉重的腳步聲。薑也抬頭望去,鬼菩薩恐怖又高瘦的黑影出現在灌木叢另一頭,正緩慢地向他們這個方向靠近。
李妙妙雙腿打顫,用口型問薑也:“怎麽辦?”
薑也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鬼菩薩,一動不動。
越來越近了,三百米……兩百米……
眼看它就要穿過灌木叢,來到三人的麵前。上頭的燈突然熄滅,女鬼消失了。薑也拉著李妙妙,迅速跑進別墅大門。張嶷緊跟其後,卻在臨進門的時候不知被誰推了一掌,一個趔趄摔在地上。薑也把他拉起來,借著月光看見他背後一個小小的黑手印。李妙妙說劉蓓有個調皮的小弟,這恐怕是被那個小男孩兒給推了。
這麽一耽擱,三人暴露在鬼菩薩的視野裏。
沉重的腳步聲登時急促了許多,李妙妙遙遙就見那巨大的黑影迅速逼近。
“快上樓!”張嶷道,“所有人直接往臥房跑。記住,進了臥房蓋上床單蒙頭睡,一根兒頭發絲都不能露在外麵。”
李妙妙不懂,“你這不是找死麽?”
“你這就門外漢了吧,”張嶷頭頭是道,“蒙上床單,鬼就會以為那是床,看不見你。快快快,趕緊的。”
薑也關上門,扣上鎖,轉身跟上二人。張嶷直接進了劉蓓的房間,李妙妙也跟在後頭,二人迅速上了床。薑也進門便見二人蒙著被單,一動也不動。
張嶷探出腦袋來說:“一張床最多睡倆人,兄弟你快找個別的房間。”
李妙妙哭喪著臉說:“哥對不起我感覺跟著這個非主流好像更安全,暫時拋棄你一下。”
張嶷抗議道:“你說誰非主流?”
薑也:“……”
薑也幫他們關了門,退到走廊。二樓還有間劉家小弟的房間,那孩子才十歲,睡的兒童床,薑也睡不下,便上三樓進了劉家大哥的房間。一進門,兜頭便撞見牆角有個站立的人影。
“靳非澤?”
無人回應。
薑也心中一沉,強行保持鎮定,開了手機手電筒。昏暗的室內有了光線,隻見牆角立著個真人比例的金發**,一身粉紅色超短裙,藍色的塑料眼睛,臉上掛著誇張的笑容。
這娃娃雖然看起來很詭異,好歹不是鬼。薑也鬆了口氣,爬上床,鑽進床單。周遭一片黑暗,萬籟俱寂,薑也隻聽得見自己刻意放輕的呼吸。樓下傳來撞門的聲音,砰砰砰三下,門應聲而破,那鬼菩薩進了門。
薑也聽見它沉重如山的腳步聲,每走一步,房子似乎就震動一下。它似乎在一間房一間房地查看,薑也聽到好幾次開門的聲音。它在二樓查了一圈,一步一步地上樓來了。看來張嶷的法子的確有用,他們平安過關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嗒嗒——嗒嗒——嗒嗒——
吱呀一聲響,薑也聽見自己屋的這扇門開了。隔著純白的床單,他看見鬼菩薩高大恐怖的模糊影子,十四條手臂**地舞動,有種說不出的瘋狂。它繞床走了一圈又一圈,薑也一直屏著呼吸,不動如山。走完第八圈,它終於放棄了尋找,退了出去。
它腳步聲越來越遠,薑也鬆了口氣,四肢放鬆,動了一動。這一動,他便摸到身側有隻冰涼的手。薑也登時僵住了,四肢被凍住了似的,手掌心冒冷汗。周圍太黑,上床的時候薑也沒發現,這**還躺了一個人。